第五章 片刻·一别，就是一生（3）

非走不可的弯路

在人生的路上，有一条路每一个人非走不可，那就是年轻时候的弯路。不摔跟头，不碰壁，不碰个头破血流，怎能炼出钢筋铁骨，怎能长大呢？

胡兰成走上了一条叛国的不归路，张爱玲祈愿他能逃脱。她并非站在祖国的对立面，只是出于小小的私心，希望自己深爱的人能平安。

其实，得知日寇投降的消息，张爱玲和所有的中国人一样是高兴的，还拉着炎樱的手到大街上庆祝。只可惜这种快乐只维持了短短一天，身为汉奸家属的张爱玲便失去了欢庆的资格。

胡兰成先是逃到杭州，又和侄女婿乘船经过钱塘江，坐上公共汽车赶往绍兴皋埠镇。一路颠簸，胡兰成早已失去了欣赏江南美景的雅兴。好不容易到了侄女婿的姐姐家，小住几天之后，胡兰成觉得这里并非安全的藏身之地。于是他又逃往诸暨，投靠好友斯颂德。

胡兰成与斯颂德是高中同学，曾经在斯家住过一年，与斯颂德交情深厚。胡兰成逃往诸暨时，斯颂德已经去世，大太太袁珺收留了胡兰成，让他安心住下。

胡兰成起初还庆幸自己逃得及时，可蒋介石清算汉奸的消息不断传来，他依然惶惶不可终日，担心自己躲在斯家的消息被泄露出去。斯家人也看出胡兰成的担忧，便以串亲戚会友的名义将他送往陈蔡小学暂时躲避。

可躲了没几天，胡兰成的身份便被泄露了，无奈之下，斯家又把胡兰成送到琴岗村一处亲戚家里躲避。没过几天，胡兰成还是不安心，整日担心自己被人认出来，就又躲到了邻村。就这样，几天之内，胡兰成换了四五个藏身之处，依然觉得处处都不安全，最后只好又躲回斯家。

躲在斯家的那段日子，胡兰成结识了斯家姨奶奶范秀美。范秀美是个美丽的江南女子，一双大眼睛如同满含深情的湖水，一下子便勾走了胡兰成的心。范秀美十六岁嫁入斯家，已经守寡多年，只比胡兰成大一岁，为了胡兰成的事，她没少出钱出力。胡兰成对她既有好感，又加上感激，便催生出朦胧的爱情。

仿佛是上天想要成全这一段情，斯家打算让范秀美陪胡兰成去温州躲避，范秀美一口答应，胡兰成更是高兴不已。从诸暨到温州路途漫长，两个人有大把时间独处。胡兰成滔滔不绝地对范秀美讲述着自己和众多女子的风流韵事，其中包括张爱玲，也包括周训德。

这便是胡兰成对付女人的一贯伎俩，先将自己的风流过往和盘托出，对方若接受，以后便不要再因醋意生事。那些风流韵事没有吓退范秀美，反而更让她觉得胡兰成坦诚可信。她倾慕胡兰成的有学问，迷恋他的翩翩风度，不知不觉一颗心便满满都是胡兰成。

在去往温州的路上，胡兰成和范秀美便在一起了。想到斯家，胡兰成还觉得有些不好交代。反倒是范秀美更洒脱，她说斯家人都很开通，不会在乎这件事，使得胡兰成仅有的一丝愧疚彻底烟消云散。

到了温州，范秀美带胡兰成去了自己母亲家里。虽然范秀美称那里是家，其实不过是母亲向别人家借来居住的一间柴棚。自从范秀美的弟弟被日本人的炸弹炸死，这间柴棚里便只剩范秀美的母亲一个人了。

范秀美谎称胡兰成是斯颂德的表哥，在这陋室之中，给了胡兰成暂时的安稳。胡兰成安顿下来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给张爱玲写信报平安。此时的张爱玲，已经被骂成“海上文妖”“汉奸之妾”，只能整天躲在公寓里，不再写文章，因为张爱玲知道，即便她把文章写得再出色，此时也不会有人愿意发表了。

仿佛是在一瞬间，张爱玲好不容易拥有的一切都灰飞烟灭。她的理想、事业、爱情，甚至安稳的生活都寻不回来了，一切都回到了最初的模样，不，比当初更糟。

没有人能懂张爱玲此刻的孤独与无助，甚至没有人愿意谅解她的执着与无奈。心痛的滋味，没人比此刻的张爱玲更能体会，她无比思念胡兰成，想要立刻奔向他，寻找一个温暖的怀抱。

张爱玲真的这样做了，她立刻启程赶赴温州，甚至忽略了路途上的颠簸与艰辛，满心想象着与胡兰成重逢时的温馨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