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花事·被烟火照亮的天空（2）

在《第一炉香》里，张爱玲写的是一个赴港求学的女孩子葛薇龙的故事。她去投奔自己的姑妈，当年姑妈因为执意嫁给一名香港富商而与家人反目，后来富商离世，姑妈继承了大笔遗产，却并不快乐。从葛薇龙的身上，姑妈看到了青春的影子，于是诱惑葛薇龙堕落成自己勾引男人的工具，使葛薇龙逐渐坠入了金钱和欲望的深渊。

小说创作完成之后，张爱玲希望姑姑成为她第一个读者。姑姑起初是拒绝的，她本就不是一个喜欢文学的人。可是张爱玲哀求姑姑给自己的第一本小说提一些意见，姑姑这才仔细读起来。

姑姑在读小说时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是张爱玲拼命想要抓住的，因为那代表着读者读这部小说的反应。姑姑认真地捧着稿纸读了许久，中间不曾发出任何声音。当读完稿纸上的最后一个字，姑姑做出了一个细微的动作，她用手擦了擦旁边的小桌子，之后才把稿纸轻轻地放了上去，生怕弄脏了这部小说。她望着张爱玲，但并未开口，先是严肃地点了点头，然后才轻拍着桌子连声说道：“好，好，好。”

张爱玲希望姑姑说得再具体一些，可姑姑只说自己不懂文章，就是感觉这部小说极好。如果张爱玲一定需要有人给出更专业的意见，姑姑倒是有个人选。那是黄逸梵的一个亲戚，叫黄岳渊，他最喜欢吟诗弄赋，还有许多作家朋友，或许他能帮忙好好推荐一下这部小说。

张茂渊果然将这件事当作大事来办。黄岳渊听说后也很重视，推荐她去找一位很有名气的大作家，名叫周瘦鹃，说他正在准备复刊《紫罗兰》，或许可以帮忙推荐一下张爱玲的作品。

听到周瘦鹃的名字，张爱玲却并不激动。她曾经读过周瘦鹃写的小说，内容哀伤，自己并不喜欢，她更欣赏批判风格的爱情小说，但既然有人肯推荐，也就只能凑合一下了。

于是，张爱玲带着自己的小说手稿和黄岳渊写的介绍信，敲开了周瘦鹃家的大门，尽量以恭敬的姿态表达自己的请求。周瘦鹃起初对这个年轻女孩子的作品并不在意，不过很喜欢这部小说的标题和开头，便示意张爱玲先把稿子留下，晚一点他再仔细看，要她下星期再过来取。

没想到，周瘦鹃在正式阅读这部小说的时候，一下子便被张爱玲唯美苍凉的笔调吸引了。从字里行间，他还能找到一些《红楼梦》和《金瓶梅》的痕迹，看来他忽略了这个年轻女孩的中国文学功底，而且，她带有批判性的写作方式又恰到好处地展现了她的西学功底。

当整部小说读完，周瘦鹃不禁拍案而起，率先浮现在他脑海里的是“天才”两个字。这是一部太值得仔细回味的文学作品了，周瘦鹃忍不住又从头阅读了一遍，还是觉得处处都写得很好。

当张爱玲再次登门来取手稿的时候，受到了与上次截然不同的待遇。周瘦鹃热情地迎接，让人端来上好的茶，表现出了对张爱玲的极大欣赏。他觉得张爱玲简直就是为重振《紫罗兰》而生的，希望她同意将这部小说在《紫罗兰》上发表。张爱玲欣然接受，纵然内心狂喜，表面上还是表现得很从容，看起来波澜不惊。

1943年5月，张爱玲的第一部小说在《紫罗兰》杂志上一经发表，便在上海文坛燃起了一把火。周瘦鹃亲自为这部小说写了荐文：“如今我郑重地刊发了这篇《沉香屑》，请读者共同来欣赏张女士完成的一种特殊情调的作品，而对于当年香港所谓高等华人的那种骄奢淫逸的生活，也可得到一个深刻的印象。”

不过，当时的上海正沦为孤岛，张爱玲的文学才华仅仅展露了一下，并没有真正红遍上海的大街小巷。但文学界已经开始对张爱玲产生极大的好奇，纷纷猜想是什么样的一个人能写出这种悲凉而沉重的小说。

不久之后，张爱玲又在上海《万象》刊出了《茉莉香片》，一个月后又刊出《到底是上海人》。据说是《万象》杂志主编读过《沉香屑》之后，亲自驱车上门向张爱玲约稿，但事实究竟如何无从考证。不过，也是那一年，通过《万象》杂志，张爱玲与柯灵相识，两人从此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从那以后，《紫罗兰》《万象》《古今》《天地》等知名杂志都成为张爱玲展现才华的场地，她先后发表了《倾城之恋》《金锁记》等十多篇小说。她的梦想，已经呈现出清晰的轮廓。

一个美貌与才华兼具的年轻女子，开始有了更多期盼。此时的张爱玲，已经隐约开始期盼一场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