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牛二的清水面：营生

清水面很便宜，便宜到所有的下苦人都买的起。

  自从牛二从绿柳巷搬出来，到了干净的大街，虽面食价格没变，味道也还是那个味道，可店里的客人已经不是那些农户、挑夫，而是衣着光鲜的体面人。

  并不是他们不想来，迫于生计那些人没有时间像现在这些体面人一样慢吞吞的吃面。

  自从李雄州和阿竹回了长安，整座城以这位大豪马首是瞻，牛二的宅子是李雄州给的，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现在连牛二的老狗都比一般的江湖好手名气大。

  所以这些江湖外的体面人来照顾生意，也并不是为了吃面的味道，而是慕名来沾沾这传说中的江湖气。

  招呼完最后一桌客人，天色已经晚了，牛二上了门板，准备回后院歇息，这宅子前门面后宅院，他的儿女、妻子，还在等他一起在院子里的桂花树下乘凉，当然，他忠实的老狗也在。

  他现在有钱了，妻子经过调养，病也痊愈，牛二很满足，站在街道上拿起最后一块木板，一只手却挡住他，一个年轻人似笑非笑的冲他点着头,说道：“牛老板，别忙着关门啊，兄弟有些饿了，想在贵店吃一碗面充饥，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牛二客气的点头道：“客官，小店关门，灶都灭了，怎么给您做面？您要是真饿了，您就在这等着我，不嫌弃的话我去后面家里给您拿两个饼子拿点腌菜，您凑活一口当干粮，您看成么？”

  年轻人说道：“都可以，有口残羹冷粥我已感激不尽，但我有个问题想问店家。”

  牛二憨厚的笑着：“嗨，咱是下苦粗人，得了机缘，承蒙李大侠给咱换了宅子铺面，咱能知道个啥。”

  年轻人微笑着说道：“我就是想问问，牛和羊哪个大？”

  牛二道：“您说笑，您要问岁数，咱觉着差不多，您要问个头，当然是牛大。”

  年轻人道：“轮个头我倒觉得羊大。”

  牛二笑道：“那客人一定眼神不好。”

  年轻人说道：“我的眼神一向很好。”

  牛二收起了笑容，说道：“您进来吧。”说着手上的最后一块门板被其立在一旁，打开了门，也不让身后的年轻人，自顾自进了店。

  年轻人笑嘻嘻的跟着进了店，单手把已经摞在桌子上的长椅拿下，轻轻坐下，说道：“店家，你的眼神不错，我再问一遍，牛的个子大，还是羊的个子大？”

  牛二的脸色已经变了，变的阴沉，那是在绿柳巷太行山匪要杀他爱犬时都没有过的表情。

  年轻人随即摆了摆手，说道：“哦？不愿意说？您不是说给口吃食么？要不咱边吃边聊？”

  牛二阴着脸说道：“客人少坐，我开火上灶，给您煮一碗面。”

  年轻人也不急不恼，静静的看着牛二，等他掏炉，上火，起灶。

  新灭的灶升火不易，一通的忙碌，牛二擦了擦脸上的灰土，把水缸里的清水倒入大锅，之后开始揉面。

  他脸上挂着黑色的草灰烬和白色的面粉，汗水已经把黑白色润成了一体。

  年轻人还是静静的等着，仿佛实在等待无上的美味佳肴。

  无人的厅堂里只有擀面的声响和二人的呼吸声。

  锅里的水咕噜咕噜冒着泡，牛二熟练的下面、挑出，撒上葱花，一碗清水面出了锅。

  冒着热气的面放在了桌上，年轻人拿起了筷笼里的木筷，并没有着急吃，只是静静的看着牛二。

  牛二阴沉着脸说道：“客人不是饿了么？怎么不动筷子，太烫么？”

  年轻人说道：“确实有些烫，不如店家坐下，咱们聊聊。”

  牛二点头坐下，问道：“客官找小的看来不是只为了吃面充饥，您有何事不妨直说。”

  年轻人说道：“我叫谷随心，原西缉事厂随堂，现下西厂撤销，我干爹原督公谷大用总督军务，宣调外四家边军平乱，咱现在干的是平乱的活计。”

  牛二脸色更阴沉，说道：“原来是谷大人，小的失敬，平乱的话您不应该悠闲的来长安城吃面啊。”

  谷随心笑着说道：“现下贼兵厉害啊，直隶的刘六、刘七，河南的刘惠、赵链，这两路响马贼要是那么好对付，我干爹就不会宣调边军了。”

  牛二说道：“小的不懂国家大事，就知道做面，大人和咱聊这个，小的当真插不上话。”

  谷随心并没有正面回答，吹了吹面，吃了一口，说道：“面做的很香。”

  牛二说道：“小的也就会干这个，大人吃完便走吧，小的还要陪儿女山妻乘凉，这为了给您做面开灶已经耽搁了时辰。”

  谷随心喝了一口汤，说道：“虎贲三千，直抵幽燕之地”。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却让这个平时懦弱胆小的牛二如触电一般的颤抖了一下，接着叹了口气说道：“哦，大人都知道了。”

  谷随心说道：“咱们拿西厂的手段参与军务，什么查不出？”

  牛二说道：“龙飞九五，重开混沌之天。羊确实比牛大”。

  谷随心说道：“确实，杨大侠好清闲啊。”

 谷随心不在说话，慢慢的吃这碗面，碗干面净，他缓缓的说道：“杨大侠创建响马盗，不过听说之后不久就驾鹤西游了，没想到，呵呵，没想到羊变成了牛，那虎呢？变成了现今文明江湖的老狗？”

  牛二摇头道：“杨虎已经死了，也不问江湖之事，这都是十几年前的旧事，何必再提。”

  谷随心说道：“杨虎死了，刘惠接了他衣钵，这路叛贼日益做大，而且还和贪官污吏勾结，已经成为了朝廷的心腹大患啊。”

  牛二说道：“那大人应该去剿灭了叛军，何必来问我。”

  谷随心说道：“因为你就是十几年前死去的杨虎啊，斩草除根，你假死又不是真死，你的全家和老狗恐怕李雄州也保不住。”

  牛二说道：“你在诈我？我并不是杨虎。”

  谷随心打着饱嗝，轻松的说道：“我知道，我也确实在诈你，不管你是不是当年的响马总把头杨虎，知道杨虎秘密的应该只有你。”

  牛二说道：“大人，您来小店吃面，我给您起灶做面，您却一直再说莫名其妙的话。”

  谷随心说道：“可你对出了响马盗的高层暗语。”

  牛二说道：“江湖上的人都知道啊，那是响马盗大旗上写的，我这小面馆里闲聊的客人颇多，肯定有所耳闻。”

  谷随心阴笑道：“是啊，但一般只有上半句，也就是我念的那句。”

  牛二不再说话，攥紧了手里的擀面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