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斗牛过肩

  杏花楼并不大，应该说在繁华的京城有些不起眼，但今天这不起眼的地方迎来了四个客人，四个远道而来的客人。

  灵雀还是点了一碗面，他于路只吃这个，以至于阿落想吃些美食也有些不好意思，小楼里都是行走歇脚的客商，带着一张张忙碌而麻木的脸。

  阿竹说道：“何兄，这沿途游玩尽兴，到了京城是否我们能吃些糕点小食，你只吃清水面，可我们难得来一次想换换口味。”

  灵雀笑呵呵道：“当然啊，你们不用顾及我，我不馋的。”

  阿落说道：“那好，沈小姐想吃什么，我看这杏花楼里佛手酥、茯苓饼都有，咱们吃哪样？”

  溪辰说道：“到京城当然要尝尝京八件啊，这是宫廷里传出的糕点做法，采用山楂、玫瑰、青梅、白糖、豆沙、枣泥、椒盐、葡萄干等八种馅心，外裹以含食油的面，放在各种图案的印模里精心烤制，八件分别是福、寿、喜、如意、枣花、虾酥、一字酥、青丝玫瑰聚宝盆。不过这杏花楼做的不知正宗与否，在京城专门的糕点铺称为饽饽铺，南果铺。蒙元时期大都的饽饽铺经营蒙古饽饽，永乐大帝迁都，带来了南方糕点，也叫南果铺。”

  阿落说道：“我家还在的时候，经常吃苏州糕点，枣泥麻饼、梅花糕、还有比较精致的玉带糕、定胜糕、百果蜜糕，京八件还没吃过，不如咱们尝尝？”

  阿竹慵懒的说道：“既然这样，我出去找专门的点心铺买一些，何兄可不要眼馋。”

  灵雀还是微笑着，他说道：“无妨，我习惯了，让二位小姐尝尝糕点吧。”

  阿竹转身出了杏花楼，剩下的三人继续在这小酒楼的厅堂里闲聊京城风土。

  小楼中陆续进来了几个客人，和掌柜、小二耳语了一番，接着掌柜的打了一通手语，小二和每桌客人都耳语了一番，所有的客人放下碗筷茶杯，悄无声息，全退了出去。

  掌柜和小二也识趣的走回了内堂，带上了门，能清晰听到门闩的上锁声。

  灵雀还在吃面闲聊，满不在乎，店里除了他们三个已经一个人也没有。

  不止小店无人，敞开的大门外，街道上的行人也渐渐稀少，不多时已无一人走动。

   杏花楼里进来了一个人，一个穿着黄色赐服的人。

  他进到了厅堂，服上精绣泛红的龙纹，自肩头盘至前胸，龙头上有两个弯月似得的犄角。

  按理这服装并不能随便穿，朝日、夕月、耕耤（gēng jí）、视牲所穿衣物为赐服，由云锦中的妆花罗、妆花纱、妆花绢制成，本不在品级之内，由皇上恩赐内使监宦官、蒙恩特赏。但也赏赐臣下，蟒服只能恩赐一品大员，飞鱼服次之，赏赐二品高官。

  获得这类赐服被认为是极大的荣宠，这位的赐服牛角龙纹是斗牛过肩纹饰，赏赐大臣的话，是三品才有的待遇。

  谷随心换了赐服来到这杏花楼本不太合规矩礼数，但他是替“立皇帝”刘瑾干事，这样也无可厚非。

  灵雀等江湖豪侠并不懂这些服饰的门道，可也能看出这个人身份并不一般，就算是身边两个尖帽褐衣的珰头，一般地方官员看见都避之唯恐不及。

  谷随心眯着眼睛，用手帕擦了擦嘴角，冷冷道：“你们就是千岁的贵客？都是布衣？”

  灵雀说道：“对，没错，你又是什么东西？”

  谷随心也不气恼，听了灵雀的口气马上转变了面容，谄媚般乐呵呵笑道：“我不是东西，我是御马监随堂太监，西厂督公谷大用的义子谷随心，嘿嘿，西厂除了我干爹就咱最大了”。

  灵雀也笑道：“看你的岁数也不大，头衔不小啊。”

  谷随心说道：“唉，小哥说的不错，很多大官看见咱都吓的不敢抬头呢，那帮人的岁数也不怎么活的，白长那么老”。

  灵雀道：“官怕你，咱小民不用怕吧，听说你们对付的是官员。”

  谷随心说道：“可不，咱皇权直属，先斩后奏，办案子不用过三法司，所以不管官员还是小民，都应该怕咱。”

  溪辰问道：“三法司是衙门么？”

  谷随心找了个座位，坐下说道：“刑部、都察院、大理寺，大案子三司会审，嗨，不过一帮酒囊饭袋，一帮的亲眷裙带，没什么用，办的全是冤案。”

  溪辰说道：“那么你们西厂呢？”

  谷随心说道：“四司、八局、十二监，二十四衙里司礼监、御用监、御马监，这才是管事儿的地方，东厂督公要司礼监的二把手秉笔太监兼任，御马监的掌印兼任西厂督公，御用监掌印就是张永千岁，御赐蟒袍，那是一品大员才有的待遇。当然现在朝廷是司礼监掌印，刘瑾千岁他老人家说了算，老千岁成立内厂统领二十四衙，咱们西厂几经废立，不比汪督公在时喽，我和我义父只为给圣上和刘千岁多干事儿，效犬马之力而已。”

  灵雀道：“那您辛苦，您来找我们就是为了带我们去见刘千岁吧，我们也是受人所托，有物件要送给千岁。”

  谷随心道：“知道，几位辛苦，我们西厂也接到了消息，说是张永张千岁带人剿了那什么幽冥镇，张永去面见刘千岁，说差人把宝物送过来，自己和杨首辅去对付反叛的安化王，你们就是给张千岁办差的人了吧。”

  灵雀道：“不错，麻烦谷大人给我们引荐一下刘千岁。”

  谷随心道：“我引哪门子路啊，我只知道最近千岁回京，司礼监给我传了条子让我接待你们，送哪去？什么时候送，再听消息吧，先跟我走，上我们西厂等消息。”

  灵雀道：“也好，我们这些跑江湖的还没见识过庙堂核心，也想看看人人谈虎色变的厂卫，东厂西厂内厂名字挺多，走咱们去长长见识。”

  阿落说道：“大人，我们还有个同伴，去给我们买点心了，请少待片刻。”

  谷随心说道：“嗨，来了京城还让你们自己买吃食？那不是跌了我们西厂的份儿了么，传出去我们怎么干接待任务的？刘千岁还不怪罪？你们等会。”说罢招手，一个珰头到其身边，附耳听命。

  珰头转身也出了门，不出一时片刻便回到了楼里带着三个油纸包，这时候阿竹也提着一个点心纸包进了屋，见到这些西厂的人先是愣了一下，旋即当做没看见，径直走到桌前坐下，把点心递给了阿落。

  谷随心说道：“哎呦，咱这是买重复了？要不等几位品尝完咱再走？这小地方清汤寡水的，回咱缉事厂我给您老几位摆一桌好吃食。”

  阿竹说道：“我们吃我买的点心就好，您费心了。”

  谷随心说道：“嗨，吃谁的都一样，我这个味道肯定不差于您的，咱这是御膳房和三大酒楼点心师傅特意做的。”

  灵雀说道：“不吃了，咱们带着走，不劳驾准备宴席，您这几封点心我们收了，就吃这个。”

  谷随心说道：“可不是么？山珍海味估计也比不上可心儿人的点心，嘿嘿嘿，几位走吧。”

  西缉厂在西安门左近，离着南城并不远，几人沿街走动，街道上已看不见一个商贩和旅人，阿竹说道：“我出去的时候街上还很热闹，这没过一会人都渐渐消退，这净街看来也是西厂的本事。”

  谷随心说道：“净街算什么本事？这都是小事，几位走吧，到了缉事厂咱在细说。”

  西安门左近的一处别院很不起眼，至少和锦衣卫、东缉事厂比起来不太起眼，应该是个老灰厂改建，院子和厅堂装饰的很简单，一副岳武穆画像高高悬挂厅堂之内，这人人谈之色变的西厂，布置的中中正正，十分正气。

  谷随心说道：“东厂的建立是监察百官，东厂外署大厅之左小厅，供岳武穆像一轴。厅后砖影壁，雕狻猊（suān ní）等兽、还雕有狄公断虎故事，我们西厂设立时间不长，经废除之后刚复开数年，布置也是沿袭东缉事厂，早没了汪督公所在时的势力，现下不过是内厂附庸，我义父就干点受苦没油水的活计，一切还是刘千岁说了算，各位少坐，先吃点心，需要什么就吩咐，只要京城内有的咱就想辙给您弄，咱等司礼监的调度，再定什么时候见千岁，我还有公务，忙完再来陪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