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无主地

 三月十五 微风

 长安城李家大宅内，李雄州坐在大厅正中，厅内八把客座红木圈椅分列两侧，但只有四把椅子上坐着客人，这城里有资格在这落座的人并不多。

 李老板把玩着手里的一封密信，这是一天前洛阳的暗哨飞鸽传书带过来的，他对厅内四人一拱手说道：“列位，想必你们的耳目也了解到，最近太行山出了一件大事。”

  为首坐着的一个白面胖子说道：“李老板别卖关子了，今天早起我收到了分号的密报，太行山三十六寨被毁，这是好事啊，这帮打家劫舍的土匪遭了难，咱们生意人以后走那里会方便许多。”这个胖子说话极其难听，好似从嘴里生挤出的字，一脸的肥肉像要流出油，不过身穿金缎长袍，看着雍容华贵，这便是同源银号的老板，廖金定，新兵器谱第十二位，外号吞宝金蟾，长安城势力、财力均排第二的人物。

  他旁侧一身黑衣劲装的大汉也说道：“对你们生意人来说是好事，可对我们的买卖就不太妙了，要是哪一路的土匪没了，押镖的价格就会走低，不过走趟子是卖命的营生，太行山的那班人马太凶狠，少赚点银子也好，走那条路倒也安全一些。”这冷面汉子是长安镇山镖局的总把头，冷面霸王冷千秋，一把冰雪寒枪一丈二寸，兵器谱十五名的好汉。

  “听说三十六寨的所有寨主、二把头全被杀了，数十个头目无一幸免，而且全是一击致命，不是咽喉被刺穿，就是眉心被留下暗器似得小伤口，江湖上谁能有这个本事？所有的寨楼都被烧毁，可惨了。”说话的是一个妙龄女郎，一双修长的、仿佛白玉般的腿露在裙外，这是万花楼的老板，红莲仙子沈红蝶，她也是西北最大杀手组织红鞋子的幕后统领，耳目遍及天下，兵器谱第十七位的高手。

  座次最后一位一个精瘦的汉子说道：“那么说十几日前，太行山外三寨的寨主死在了咱们长安绿柳巷，这两件事有关联？太行绿林这是结了什么仇家？有本事直接灭了他们山寨，江湖上只有几股大势力才可能做到，不知那路神仙下的手？我估计沈小姐的红鞋子也做不成吧”。瘦汉叫伍道手，长安所有盗贼的统领，轻功了得，合手双刺让其稳坐沈红蝶之后，谱上第十八位。

  李雄州还是面无表情，冷冷的说道：“不是两件事，这本就是一件事，而且我知道灭了三十六寨的人是谁，我和他还有一个交易。”

  廖胖子阴笑道：“李老板，不会和您有关联吧，您虽在这长安城只手遮天，可要灭太行薛老爷子，只怕您的元气也会大伤，而且恐怕做不得这么利索”。

  李雄州说道：“确实，我有自知之明，这事我办不到。”

  冷千秋疑惑道：“李大哥，有话您直说，您办不到？难道是请人办的？”

  李雄州说道：“也不算是，不过灭了他们对我的生意也有好处，对你们也没坏处。”

  沈红蝶点头道：“那么李老板这交易是顺水人情喽？”

  李雄州说道：“其实并不算什么交易，我还欠他两千九百八十两银子。”

  沈红蝶娇媚的说道：“哎呦，这还有零有整，还有人能让您欠债？要不我派几个妮子给您把债主杀了清账？”

  李雄州说道：“有本事让我欠债，还能灭了三十六寨，沈妹子你觉得你的红鞋子能惹的起么？”

  沈红蝶说道：“不见得惹不起，毕竟我还有个妹妹。”

  李雄州说：“据我所知令妹目前不知所踪。”

  沈红蝶说道：“但我能找她回来。”

  李雄州默默的思考了一下，点头道：“倒也不需要惹他们，咱们说正事，我有一笔大生意，想和几位商量。”

  伍道手说道：“呵呵，李老板您的生意还有我们的份？恐怕这买卖扎手吧。”

  李雄州并没有否认，说道：“列位都是手眼通天的人物，我明说了，这买卖李某确实接不住，想和你们联合，如不愿加入现在就出去，莫要和任何人提起，如听了李某的话再反悔恐怕就晚了。”

  他们知道，李雄州接不住的生意必然凶险，可凶险往往伴随着无限的机遇，四人并没有退出大厅。

  李雄州接着说道：“看来列位是想和李某分这一杯羹了，规矩你们懂。”说罢轻轻拍了几下案桌，左右佣人一齐退出，那些奴仆的身法并不亚于一般的武林好手。紧接着四面窗棂尽皆落下“铁百叶”，供大厅出入的厚实木门也被机关钢索锁死。

  那四人看如此阵仗，知道此事不小，至少比三十六寨覆灭要大的多。

  李雄州此时站起了身，说道：“西方魔教教主数年前死于内讧，其少主自立门户不知所踪，魔教四分五裂乃至覆灭，据我所知，有一部分魔教余孽窜入漠北，魔教中人在江湖中露面不多，金先生编撰新兵器谱中，只有已经去世的教主厉鬼王排行第三，索命勾魂链已成绝唱，所以那些残部中可能有很多不为人知，但战力不亚于谱上前十的高手。”

  廖金定问道：“哦？李老板果然消息灵通，那后来这些魔教残党呢？怎么没听说过在漠北立什么字号？”

  李雄州说道：“因为他们自不量力，惹了银虎集，据说那些残党趁着夜色杀进集市，天明之后集市上只多了一些稀奇古怪的武器被贩卖”。

  沈红蝶说道：“就是那无主之地银虎集？”

  冷千秋这大汉听到这名字，已经不自主的在颤抖，说道：“这，这生意不会是李老板从那接的吧，银虎集…蟠桃园中树，老君炉里丹。若要取走用，问用何物换？那地方是最神秘的地下黑市。”

  李雄州说道：“不是我接的，是他们找上的我，三天前我的暗哨收到信，是银虎集三花赌坊发来，委托我组商队押一样东西，送到地狱谷幽冥镇。”

  廖金定说道：“银虎集虽是黑市，但还有迹可循，地狱谷？幽冥镇？那是传说中的地方，据说专门收留在江湖上无法立足之人。”

  李雄州说道：“我知道怎么找到那里，所以银虎集才会找上我。”

  伍道手问道：“报酬如何？”

  李雄州说道：“银虎令，十五枚。

  他说完这句话在场的所有人都陷入了沉思，银虎令在黑市上如果有人花十万两银子去买一枚，那他一定会被嘲笑，那是能在黑市换取任何东西的凭证，包括仇人全家的性命。

  沉默良久，沈红蝶问道：“委托送货的是谁？收货的又是谁？运的是什么东西？”

  李雄州说道：“妹妹忘了规矩？不过列位没走，又听了李某讲来龙去脉，你们也算接下这桩事了，既然合作，我必知无不言。不过实不相瞒，你问的这些我一概不知，我也不想知道，因为知道多了，往往麻烦就多，尤其是那些咱们惹不起的麻烦。”  

  沈红蝶说道：“可你接了这桩生意，还拉了我们下水，这麻烦已经惹上了身。”

  李雄州说道：“所以我还准备找帮手。”

  廖金定问道：“就是你欠银子的债主？荡平三十六寨的人？”

  沈红蝶说道：“几千两恐怕请不动人家吧？况且您还是欠债的。”

  李雄州说道：“我帮他照看他救出的人，那人想必对他很重要。”

  廖金定问道：“救的什么人？”

  李雄州说道：“一个最卑贱，只值二两银子的娼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