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梳子（下）

何灵雀眯着眼睛：“点金观的金先生，长安城的李雄州，没什么意思，相比这位兄弟就有趣多了，为了不相干的人和一只狗不惜和你们拼命，实在是好玩。”绿柳巷的墙头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正懒洋洋的看着巷子里的众人。

  李雄州的脸色变了，眉头紧皱，冲着墙上的这人拱手道：“阁下还是来了。”

  金月楼道：“李老板认识他？”

 “不认识，如果我没猜错，他应该就是送信的人。”李雄州这句话说的很慢，但是很清楚。

  那人跳下墙，动作很轻柔，脸上带着倦容，年纪不大，和何灵雀一样年轻，但他却没有笑。

  金月楼道：“给我道观送信的是阁下？”

  那人道：“正是，李老板应该没有金道长博学，但是他一定比你聪明。”

  李雄州道：“我并不知道你是何人，也不知你何时到的、走的那条路，这就够了。”

  那人道：“确实够了，这城里每一个人、每一件事都瞒不过你的耳目，只有我例外，了解你所有暗哨的人才能做到，也就是送信的人。”

  青面道：“给我们太行绿林暗哨送信的也是你？”

  那人点头道：“给金道长送信的当然也是我。”

  青面道：“你倒是诚实，胆子也很大。你有什么目的？”

  那人道：“我需要一些银子，恰巧你们三股势力都在附近。”

  青面道：“谁都缺银子，可银子也要有命花。”

  那人道：“所以要你们一千两就要我的命换？就像杀了这条忠实的老犬一样？”

  青面道：“在我眼里都一样，都是刀俎下的鱼肉。”

  那人还是一脸倦容，比干了一天农活的农夫还要疲倦，他好似没听到青面的话，走到何灵雀身边道：“ 这位兄弟，你喜欢狗？”

  何灵雀依然在笑，笑的很温和，他说道：“喜欢，甚至老鼠我都喜欢。只不喜欢人”。

  那人道：“可你也是人啊。”

  何灵雀道：“人有时候不如这些畜类。人心难测。呵呵，我有时也不如。”

  那人道：“人心善变且为私，为了足够的条件就是双亲、手足也不惜出卖，这样的事本也不少。”

  何灵雀道：“不仅不少，而且很多，多到史书上满满都是。”

  那人道：“所以人也无分善恶，多只为私利，对自己有利，不管是通天的权势、利益，还是吃一只待宰的羔羊满足口福，本质并没有区别。”

  何灵雀道：“人分强弱而不分善恶，人不会想小乳猪看没看过天空，有没有过朋友，他们只在乎烤的香不香。”他依旧笑的温暖，可在场所有人都感觉到说不出的诡谲。他接着说道：“不过弱小之人往往有强势之人没有的情感，比如这位卖面的小贩，可以为了它的老狗祈求，甚至不想要一座宅院，这已很难得。虽然对这些豪客来说这不过是一个卖面子的小赌约，老狗换成贫苦的幼童或圈养的穷女瘦马又当如何？”

  那人还是一脸疲倦，淡淡道：“可他还是妥协了。”

  何灵雀道：“不妥协又能怎样，便是这几位要煮了他自己，他也无力反抗，不过现在不同。”

  那人道：“为何？”

  何灵雀道：“因为我来了。”

  那人道：“弱小的人也是人，遇到饥荒易子而食的贫苦人也很多，不过你这人有意思，我想交你这个朋友。”

  何灵雀笑的更温暖，道：“你朋友一定不多。”

  那人说道：“确实不多，因为这年月，有意思的人越来越少了。”

  何灵雀笑的更剧烈，双眼眯成了一条线，好像周围的人都不存在，他说道：“哈哈哈，你这人也很有意思，敢和我这得罪了太行绿林道、李雄州的人做朋友。对了，您怎么称呼”？

  那人还是一副疲倦的面容，抻了个懒腰说道：“我交朋友还要看他得罪了谁？唉，你不也是为了区区一只老犬得罪了这些人么？我叫什么…我应该叫什么呢？你叫我阿竹吧”。

  何灵雀说道：“这倒是个简单的名字。”

  那人说道：“名字简单点好，人要都能简单点也许更好吧。”

  何灵雀说：“可我好像要被杀了，咱这朋友交不了多久。”

  那人说道：“你不会被杀。”

  何灵雀问道：“你对我有信心？”

  那人说道：“不，没有，但我对自己的剑有信心，它也很简单。”

   他二人的对话分明惹怒了那三位绿林好手，青面冷冷道：“你这小子倒是知道自己要死，这又冒出来一个，阿竹？没听过。”

   阿竹说道：“不用听过，因为被一个死人知道名字又有什么意义？”   

   青面说道：“你好像说反了，知道死人的名字确实没意义。”

   阿竹说道：“确实。”这句话说完，小巷里的空气仿佛凝固，青面、獠牙直接扑向阿竹，身法只剩残影，速度比迅捷的豹子更快，不，不仅是快，他们前冲的角度完全不同，根本没有死角,无从躲避，寒刃破空，就算是狡兔也逃不过刀光的笼罩，人根本躲不过去两大高手的杀招。

  可阿竹并没有躲，确切的说,他并没有动，两大高手的短刀还没碰到阿竹的衣衫，就双双倒下，两人的咽喉各多了一点嫣红。

  不知什么时候，阿竹的手中多了一柄剑，一把并不比城外技艺最低劣铁匠打造的劣质品好多少的剑，或者根本称不上是剑，那是一个薄铁片，这铁片的剑柄，竟然是粗麻绑着的两片青竹。

  “啊”火尾一声大喊，双眼好似要喷出火来，出生入死的兄弟不明不白的死在眼前，他手里的钢鞭也出手，砸向了牛二的脑袋。

   他的钢鞭离着牛二的脑袋很近，近的快碰到头发，阿竹就算是神仙也不可能瞬间救人。钢鞭下砸，就在触及脆弱脑壳的一瞬，却再下不去一分。

   火尾再也发不出声音，因为他的眉心多了一个梳子的银齿，后面连着一条极细的丝线。

   太行外寨实战最强的三个寨主瞬间在这长安最简陋的巷子里殒命，这个消息足以震惊武林。

   红衣少年的银色梳子一抖，那个连着丝线的梳齿已然归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