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无头信（下）

 另一个叫獠牙的汉子喊道：“等送信的傻瓜无事，这长安城说不尽的繁华却约我们在这见面，这巷子也破败面也淡，我看根本就是要杀一杀李老板在这长安城的风头，大哥你还把咱们赶路的最后一只风鸡给了守门的老军，唉。我说店家，去给爷弄两斤牛肉去，不然我把你这老狗就用你这锅炖了。”

  牛二本就硬着头皮招呼李雄州，这又来了三个惹不起的人物，本来一颗心都提到了喉头，一听要炖他的老狗，扑通跪倒在地，不住的磕头，那老狗也通人性，夹着尾巴卷曲着身体浑身发抖。

  一直没声响的火尾说道：“你别求我两个哥哥，他们号称青面獠牙，不吃了你就不错了，小心我大哥用你做了二郎啸天。”他声音非常尖细，就像铁器摩擦发出的噪音。

  獠牙说道：“二郎啸天，人心狗心一起炖，这是我起的名字，你别磕头了，再废话真拿你一起下酒。”獠牙呲着比常人长不少的虎牙，看牛二的眼神和看那只老狗并没有分别。

  李雄州本来没有表情的脸上泛起一丝愠色，冷冷道：“这是长安城，各位太行山的朋友想吃什么好的我当尽地主之谊，要在我这杀人，恐怕不行。”

  青面冷冷道：“偌大的长安城每天都有人死，李老板难道都要管？”

  李雄州道：“都要管。”

  青面道：“杀一只狗都要管？”

  李雄州说道：“管。长安城内就算屠户宰杀多少牲畜我都要知道”。

  青面回身冲獠牙道：“兄弟要杀这只狗，李老板的意思是要让他知道，并没说不行，你给李老板磕个头问问他老人家的意思。”

  獠牙听罢当真站起身，冲李雄州跪下当街磕了个响头，然后问道：“太行绿林三十六寨分寨主獠牙请问李老板我能否吃这只狗。”

  李雄州看了看体如筛糠的牛二和他相依为命的老犬，这只老犬很老实，从不打扰客人，可这太行山的獠牙哪里是为了这只狗，这分明是问他太行山比不比的上长安的一只老犬。

  李雄州知道为了一只狗得罪太行绿林不值得，他的生意每年也有几道马队要经过太行的路，他冷眼看着獠牙，还是面无表情的说道：“牛二，既然太行的兄弟要吃美味，你把它炖了吧，我送你一套宅子。”

  他从不说谎，牛二当然知道，在这里没有什么比李雄州的承诺更值钱，他说的话比同源钱庄的银票都硬通。

  李雄州要送宅子是天大的运气，况且只需用区区一只老狗来换，狗已经很老了，老到已没有几年好活，这笔账不是傻子都能算清楚，牛二不是傻子，但他是个有情义的人，贫苦的人有了情义便不会有太好的运气。

  牛二有情义但是没有财富，每天起早贪黑为了养活病弱的妻子和一双儿女，这小摊就是他唯一的营生，情义有时候换不来粮食，这城里李雄州说的话没有人敢违抗，因为没有人会为了一只狗丢掉唯一的生计和一家老小的性命，况且交换的是一套宅子，李雄州送的宅子不会太差，至少肯定不是绿柳巷的杂院能比。

  他已不再磕头，谁都知道磕头也失去了意义，他紧咬着嘴唇盯着和他相依为命的老狗，想起了他从臭水沟旁抱养它时的情景，那时候它骨瘦如柴，是牛二救了它，从此贫苦的生活有了些许调剂，孩子们也很喜欢，这条老狗陪他这饱受苦难的家庭已经十年，十年已经不短。

  牛二的眼里已经没有泪，嘴唇已经咬出了鲜血，狗的眼里已经露出了绝望，人的眼睛里也一样。他慢慢的站起身，好像已经是一具躯壳，慢慢的向老犬挪去，好像心已经死了。青面獠牙都微笑观赏着这一幕，他们笑的很开心，每当折磨别人的时候他们总是很开心。

  正当牛二准备提起老狗，街角却传来一阵笑声：“这地方真不错，老板来碗面。”面摊上众人望去，街上已经多了两个人,两人不紧不慢的往这陋巷小摊走来。一位年岁大约五十上下的中年道士，他的头发很少，头顶已经秃的发亮，他的出现让太行绿林分寨主们都觉得诧异，甚至一直面无表情的雾列雄州,眼神都流露出一丝惊讶。另一个年轻人穿着一件鲜红的锦袍，红的像血，上绣一只像是猛虎的大猫，他一直在笑，笑的很温柔，好似陋巷的一切肃杀都融化在他的笑容里，让人如沐春风。要面的就是这个爱笑的少年。

  “笔下千机锦，胸中一滴金。 乾坤春瓮阔，风月夜楼深。千机先生一向可好”。李雄州的摆了摆手，没有表情的面庞好像艰难的挤出了一丝微笑。

  “千机先生金月楼？”青面獠牙火尾几乎异口同声的说了出来。

  李雄州道：“十三天前我的暗哨接到无头信，所以我下达了命令，加强了戒备，三天前得知，金先生已经出现在来长安的官道。”

  青面道：“所以你今天其实是在等他？”

  李雄州道：“我很少起这么早。”

  青面道：“他就是送信的人？”

  李雄州道：“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么一位大人物来长安，必定不会是为了吃面。”  

  金月楼带着年轻人迎着牛二的小面摊走来，这位近两年名动江湖的人物却没有爱笑的年轻人那么好的兴致，相反带着一脸的愁容。

  那年轻人率先落座，冲着已经失了神的牛二道：“店家你怎么还愣着，煮面啊。”他还是在笑，笑的是那么温暖。

  牛二麻木的看了看这新到的两人，不知如何是好，獠牙阴沉道：“小子，你要吃面可要等会，清水面也没什么滋味，等他煮了老狗你再吃，那汤一定味道不错。”

  年轻人道：“他为什么要煮狗？”

  獠牙道：“因为我让他煮的。”

  年轻人道：“那老犬可是他养的？”

  獠牙道：“不错。”

  年轻人道：“你让他煮他就愿意煮？”

  獠牙微微冲李老板一点头，道：“他倒是不愿意，可我问了李雄州李老板”。

  年轻人依然面带微笑，转头问李雄州道：“狗是你的？”

  李雄州道：“不是。”

  年轻人笑着点了点头,道：“你倒是喜欢替人做主。”

  李雄州道：“这城里的事我还主得。”

  年轻人又问獠牙道：“你想吃肉？”

  獠牙道：“也不是很想，不过我喜欢看别人难受。”

  年轻人道：“为什么”？

  獠牙道：“因为我高兴，你小子啰嗦什么？”

  年轻人点头道：“你说的有道理，可我也喜欢替人做主，而且不喜欢看别人难受。”

  三个寨主露出不屑的微笑，青面道：“千机先生这少年是你什么人？”

  金月楼苦笑了一声道：“我并不认识他”。

  獠牙道：“那就好，我现在不想吃狗了，我要吃了这小娃娃。”说罢眼露凶光，手已入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