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0章 方永的故事(二)
书名:虚度杂谈作者名:茶馆朝奉本章字数:2016更新时间:2025-03-27 17:40:23
没过一会儿,锅里的水就“咕噜咕噜”冒起了热气。领头的那个人从随身布囊里掏出一些细碎的粉末状东西,撒进锅里,嘴里还念念有词。接着,他把我抱进了热水中。
刹那间,我感觉全身像被无数蚂蚁啃咬,起初还只是表皮刺痛,转瞬之间,这股剧痛便如汹涌潮水,由表及里,直钻骨髓,疼得我浑身像被刀割一般。
紧接着,他们三人又拿出三面模样鬼魅的面具戴上,围着大锅手舞足蹈起来。
眼前这诡异的一幕,让我惊恐万分,瞬间就昏了过去。
就在我即将昏厥的恍惚之际,领头人伸手扶住了我,我似乎听到他轻声说道:“我今日救你,对你而言不知是福是祸,但我实在不忍心看你这条小命就这么没了,只愿你日后莫要怪我才好。”
等我悠悠转醒,只觉浑身剧痛依旧,周身还缠满了纱布,但我意识却是十分清醒的,可剧烈的疼痛让我口不能言,唯有在目光里寻找父亲,直到我看到了他,我的心才能稍稍平静下来。
父亲见我醒来,对那三人连连道谢,忙不迭地掏出随身财物递过去。领头人却没有接,反而操着一口流利的汉话开口说道:“你我今日相逢,也算有缘,我救你这孩子,是看在你爱子心切,并非贪图金银财宝。再说了,今日救他,对他而言也未必是好事。”
父亲一听这百越人竟会说汉话,又惊又喜,再三表示要好好酬谢。
那人摆了摆手,说道:“你若真想感谢,就每十年来此地祭拜我百越祖先一次,待祭拜满三次,你我这段恩情便一笔勾销。”
父亲连忙点头答应,保证一定按期前来祭拜,还热情邀请三人到金溪家中做客。
那三人哪肯应允,简单叮嘱几句后,便催促我们速速离去。
临别的时候,说汉话的领头人摸了摸我的头,掏出一颗药丸让我服下,又摇了摇头,对我说道:“痴儿,望你日后莫要怪我。”
那时的我,并不明白这话里的深意,可即便明白了又能怎样?这世间,又有谁不想活下去呢?
几天后,父亲带着我回到家中。母亲见我活着归来,喜极而泣,泪水夺眶而出。
回到家后,我便开始昏睡,发起高烧,全身皮肤慢慢变硬,后来又一点点褪去那层硬皮。大概半年之后,硬皮褪尽,这场磨难才算彻底过去。
然而,谁能料到,这仅仅只是个开端,往后千百年的痛苦,才刚刚拉开帷幕。
又过了小半年,我满五岁了。
这天,刘阿婆依旧带着我在私塾外玩耍。天气有些炎热,私塾里的先生一边慢悠悠地摇着纸扇,一边抑扬顿挫地吟诵孟郊那首大名鼎鼎的《游子吟》。
当先生念到“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时,我听得入了迷,心中满是对父亲的敬爱之情。那一刻,父母亲平日里的辛劳与疼爱,与孟郊诗中的意境相互交融,让我突然有了开口说话的冲动。
我紧紧拉住刘阿婆的手,话到嘴边,不吐不快,终于鼓起勇气,将心底的话说了出来:
“朝暮逾山高,百日涉水深。金镂不移志,儿知报亲恩。”
刘阿婆第一次听到我这小主人开口说话,虽说听不懂我说的是什么,但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终于能说话了!
她兴奋得转身朝家里大喊:“老爷、老爷,小少爷开口说话了!”
可一转身,她就瞧见父亲眼中含泪,已然站在旁边,似乎还在回味我刚才说的诗句。
我也看见了父亲,轻声唤道:“父亲大人,你在这儿呢?”
“我在这儿呢,我刚出来,你方才说的话,我都听到了,你这傻孩子,为何今日才开口说话?为了你这几句话,为父已等了四年了。”父亲的声音略带哽咽。
母亲在屋里也听到了刘阿婆的呼喊,心急火燎地奔了出来,边跑边喊:“我永儿在哪儿?我永儿开口说话了吗?”
父亲应道:“在这儿呢,你儿一开口就吟了四句诗,你来听听:朝暮逾山高,百日涉水深。金镂不移志,年知报亲恩。儿知报亲恩啊,呵呵,呵呵!”
母亲一把将我紧紧抱在怀里。
为了我这四句话,家里大摆筵席,宴请邻里。席间,私塾秀才拿着我那四句话,反复吟诵,每念一遍,众人便夸赞一回。
其实,众人里大多并不知晓这诗句的含义,只因见秀才先生赞不绝口,又有好酒好菜,便也毫不吝啬溢美之词。
唯有父母,是打心眼里高兴,笑得合不拢嘴,当场就决定送我去秀才先生的私塾读书。
那天晚上,方永的故事就讲到这儿。
我当时满心疑惑,总觉得这故事似曾相识,好像在哪儿听过。毕竟,我之前就对方永所言之事心存疑虑,不太相信。
我曾读过一些有关精神疾病的书籍,上面提到,患有幻想症的人,总会把脑海中的幻想当作真实生活,整日沉浸其中。
当时我就认定,方永肯定是这种情况。虽说他身上有些事儿让我无法解释,但他讲述的这一切,实在太过离奇,倘若我信了,说不定自己也得疯了。
然而,在那种情境下,我实在不敢也不能当面质疑他。
记得那天晚上,我问他:“你为什么会去那个墓地里?还有,你从墓地里到底挖出了什么东西?”他的回答,简直让我抓狂。他竟然说,那个地方本就是他自己的墓地,自己挖自己的墓,应该不犯法吧!
他还说,上次从那儿出来时,有些东西没带出来,这次去就是为了找那些东西,结果正好被我撞见,这也是命中注定。
听完这个回答,我真是无奈至极,心想:这方永的妄想症和被迫害妄想症该有多严重啊!这种答案都能想出来。
但我还是不死心,追问道:“永哥,到底是什么宝贝,值得你大半夜一个人挖那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