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度杂谈

第 1 章 楔子（一）

作为一个地地道道的北方人，我却在江南的一个小城里扎根儿了，一待就是十年。跟大多数中国大学生一样，刚踏进这所大学时，我满肚子牢骚，可随着时间推移，嘿，还真就稀罕上这儿了，连带着这城市也一并爱上了。

四年大学时光，“嗖” 的一下就溜走了，学业和爱情也跟着毕业一块儿散了伙。剩下我为了生活四处奔波，去面试几次，双方互相看着都不顺眼，自然也就没下文了。没办法，只能天天窝在出租屋里，跟电脑、五姑娘做伴，度过了毕业后那几个月的无聊时光。

后来，社会上掀起一股报考事业单位的热潮，家里人也一个劲儿地撺掇我。我心里明镜儿似的，知道自己压根儿考不上，报名之后，就只能干等着考试结果，宣判 “死刑” 咯。

报完名，家里人又三番五次打电话催我回老家找工作。我虽然没啥大本事，可那点自尊心还是有的，实在不想灰溜溜地回老家。可架不住家里人再三催促，最终还是决定等考试结束后，就卷铺盖走人。

考试那天，既然已经铁了心要跑路，那考试的时候自然是一点儿压力都没有，考得那叫一个轻松，稀里哗啦几下，考试就结束了。

出了考场，我给几个还留在这个城市的同学打电话，约他们晚上一起吃个饭，也算是给自己的大学生活画个句号。

我万万没想到，这原本计划中的最后一顿饭，竟然把我的命运给彻底改变了。

到了晚上，我和张涛、胡彤、苏阳还是在学校门口的小饭店集合。这几个人，除了寝室那几个兄弟，就是我在大学里最铁的朋友了。我觉得吧，有些人呐，不用天天腻在一块儿，就是在合适的场合，交换几个眼神，抽几根烟，就能成为一辈子的朋友。用我的话来说，就是他们跟我的节奏对上了，直白点儿，就是臭味相投。

这几个人虽然不在一个寝室，但这点儿小问题可不妨碍我们成为兄弟。尤其是我同寝室的哥们儿毕业后离开这城市，他们几个就成了支撑我坚持到现在的重要力量。

可如今不一样了，兄弟们都有了自己的事业，虽说有好有差，但好歹都有工作，比我这个混日子的强多了。

我们常去的那家学校门口的饭店老板，还是一如既往地热情。这老板年纪跟我们差不多大，从当初摆大排档开始，我们就在他那儿吃，吃到如今，他都从街边的小破摊儿换成商品房店面了，规模大得连店名都改了。以前叫 “桃源排档”，现在改文艺了，叫 “文华山庄”。就因为他这改名的事儿，我们还专门找他提过意见，说他这么老改名，等我们毕业后再来都找不到地儿了，还怎么吃便宜的呀？老板只是笑笑，说：“只要我这老板还在，你们来了就是熟人价，要不然我不干了，你们来了也白搭。” 哥几个一琢磨，也是这么个理儿，反正以后来吃饭还能图个便宜，管他叫啥名儿呢！

这顿饭吃得有点儿压抑，大伙儿都知道我要走了，一开始都没啥话，就是闷头喝酒。两瓶白酒下肚，酒劲儿上来了，酒疯也就开始了。

胡彤那小子抱着我的肩膀，一边摇一边喷着酒气：“阿晨，真要走了啊？”

我叹了口气，说：“走了，兄弟，不走，难道还真跟着你卖‘护彤’啊？”（“护彤” 是胡彤做医药代表的产品）

胡彤的脖子 “唰” 的一下涨得又粗又红，嚷嚷道：“少他妈扯淡，老子可不是卖野药的，老子是华东区的医药代表！”

张涛在旁边特认真地点了点头，然后一把抓起胡彤的手腕子，问：“表呢，表呢？让我瞅瞅你戴的啥表？”

他这话一出口，大伙儿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饭店老板也瞧出这顿饭的气氛不对劲儿，可他是个蔫儿吧唧、没啥话的人，心里好奇却也没多问，只是悄悄把我们剩下的几瓶酒拿走了。

苏阳看见了，跟着老板出去，回来后就说：“哥几个，散了吧！”

我惦记着明天一大早就得赶火车，也附和着说：“散了散了。”

这几个同学现在都有家室了，也不敢晚回家，就顺水推舟，一块儿出了饭店。

饭钱苏阳已经付过了，其实这小子也不宽裕，每个月工资到手还不到 1000 块，还得交房租、吃饭，这些我们都知道。所以我要把钱给他，他笑笑，说：“请兄弟，我出得起。”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也没再多说啥。

我们几个晃晃悠悠地出了饭店的门，饭店的门斜对着学校大门，走过去也就 150 米左右。

我走到学校大门口，说了声：“哥几个等我一下”，就往学校大门跑去，他们几个怕我出啥事儿，也跟了进来。

其实我没跑远，学校大门边上有个湖，湖边有块大石头，旁边还有几个长椅，平时都被谈恋爱的情侣霸占着，今天晚上也不知道咋回事，竟然没人。

我盘腿坐在石头上，像以前一样静静地坐着，哥几个在旁边站着，都没说话。他们都知道，以前上大学那会儿，我经常在这块石头上等女朋友，差不多天天都来，这事儿几乎全校都知道，还有人因为这给我起了个外号叫 “湖龟”。为啥呢？晚上远远一看，圆石头上坐着个人，活脱脱就是个伸了头的乌龟呗。

我静静地坐着，脑海里回想着这几年发生的一幕一幕，可本该流泪的我，却硬是没掉眼泪。

大概过了五分钟，我慢慢地站起身来，说了声：“走吧。”

哥几个拉着我，一溜烟儿地往外走，就怕我再回头看一眼。

走到学校大门的时候，我还是停了下来，呆呆地望着路灯下校门口的 “XXX 学院” 几个大字，慢慢地走向前，伸手摸了摸，摸得那叫一个仔细、认真。

“哥们儿，我走了啊！” 说完这几句话，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流了下来。我知道，这是在跟自己的青春告别，告别得那么深沉，那么不舍。

我告诉张涛他们几个，明天谁都不用来送我，就让我一个人静悄悄地走。他们几个都没说话，苏阳坚持要送我回住的地方，我也不知道为啥，就没答应。

后来回想这个细节的时候，我总在想，如果当时答应让他们送我，那以后的事儿还会不会发生？我回想了好多次，可心里清楚，再怎么后悔都没用。这世上，很多事情都是注定的，不管你信不信命运，有些事儿该发生还是会发生，就像你在历史博物馆里看文物，你只能站在那儿看着，却永远没法改变文物身上发生过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