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徐玉珠昏沉沉醒来，环顾四周却是悚然，她明明记得晕倒前是在拱形门前，怎——变成了阴森萧冷的牢房了？

　　她复又低头，身上也换了一身看似宫娥的衣衫，破旧单薄，在夏日里都冷得让人直打哆嗦。

　　头痛——很痛，滚烫的热度让她意识到自己在发烧，浑身侵透着一波波的冷汗，腿上也传来一阵阵钻心的疼。徐玉珠扶着腿想动一下，却发现完全的不听使唤，似麻木，似刺骨的刀割，来回的交替，让她忍不住大口喘息，冷汗涔涔。

　　血，摊开双手收回来的手掌心染着一抹刺目，徐玉珠发现连眼睛似乎都不太好使了，半晌，才趁着牢房幽暗的光线看清双腿的状况。

　　膝盖上被染红的血覆盖，依稀从破碎的布条里能看到一个窟窿般大小的洞，周边有参差碎骨和喷血的筋线，她被人施于了膑刑，挖去了膝盖骨，残忍又骇人，徐玉珠只觉得一阵陡寒，忍不住哇出一口鲜血。

　　外面，一声响雷忽然炸开，电闪雷鸣下有铁锁“哗啦啦”的响动，一行人出现在她的面前，徐玉珠眼睛被透过来的电光闪的看不清模样，漆黑中宛若地狱来的罗刹。

　　腿上疼愈发清晰，徐玉珠差点晕死过去，可偏就有人不如她意，又是一盆冰水泼下，隐约有议论嗤笑的声音飘忽灌入耳中。

　　“新皇登基陛下第一个办的就是徐家，你知道为什们么？”

　　“不就是因为徐家效忠错了主子。”

　　“那只是其一，有隐情啊，苏首辅如今的腿疾就是徐氏玉珠当年害的，如今也活该受那膑骨之刑，陛下是为了苏首辅出气呢！”

　　“苏首辅那般，可不是可惜了，徐玉珠貌美却是蛇蝎心肠，难怪落此下场。”

　　“……”

　　徐玉珠已有些神志不清，恍恍惚惚的眯开一缝，她们口中的苏首辅……嘶哑的声音下意识的从喉咙里隐隐咕哝出两个字，好像她本就该知道的，“苏……肇？”

　　哟，醒了，醒了就好，带走。”

　　话落，便有人架住了她的肩膀将她从牢房里拖拽出来，留下一行歪歪扭扭的血痕，外面大雨倾盆，冲刷着她的身子，直到人山人海的菜市街口，她被扔在几百待斩的囚徒面前。

　　一名墨衣太监登在监斩台高处，明黄的圣旨展开，尖细的嗓音抑扬顿挫的念着金陵徐家，兵部尚书一道道滔天的罪名。

　　语毕，那太监收了圣旨，一声高喊，“斩——”

　　再是一下轰隆隆的炸响，徐玉珠低头只看到雨水蜿蜒而下，已经汇成赤目血水，一个圆球的黑乎之物慢慢的滚到她的眼前，露出还未瞑目的不甘而狰狞的面孔。

　　徐玉珠倏然睁圆了眼，喉头腥甜——长兄？！

　　接着就是另一颗人头滚过来，俱是熟悉面孔，之后徐玉珠被一颗颗人头围住，魂飞魄散，惊的连连惨叫……

　　徐玉珠猛坐起身子，睁开眼才惊觉是做梦，脚腕的疼痛并不似梦境中那般，可那真实感挥之不去尤是被惊恐攫住，身上汗透，恍惚间听见一年轻妇人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似乎是同什么人吩咐，“你去祠堂给三公子送一床小褥子，悄悄的别让老爷看见啊。”

　　随着话落当即有丫鬟应了一声，不过是一瞬，屋里的拂柳就惊喜的扑到床边朝那名妇人道，“太太，大小姐醒了，大小姐醒了！”

　　外面的妇人听声急急推门而入，同样是满面欢喜，妇人穿一身姜黄色云纹锦服，发鬓上插满金钗珠宝，华贵动人。

　　正是徐玉珠的继母，不过四十年岁，加之保养得宜，皮肤白润娇美。

　　徐玉珠的生母去世多年，育有一子一女，长女正是玉珠，继母乃是玉珠生母的庶出家妹，嫡姐去世后，她便请愿嫁过来照顾嫡姐一双儿女，这便成了如今兵部尚书的继室正妻。

　　而故去的大柳氏所生两子皆是承袭了生母的美貌，尤其是玉珠竟好似是吸尽了人之精华，无一处不美，真如一颗耀眼的宝珠。

　　此时小柳氏一把搂住女儿，“我的心肝儿，你可是吓坏娘亲了。”随即脸上又浮现怒意，“你呀，竟是跟着平儿一起胡闹！”

　　徐玉珠虽然承了原主的记忆，认得眼前的人，可到底心态上有些隔阂，更还是姨母，尚不能如此快地接受融入，可好在小柳氏只忧了她的伤处，并未发觉她的异常，她便装着原主爱撒娇的性子，“娘，我知道错了，那马奴可还好？”

　　徐玉珠内心忐忑，等待答案，只怕听到那个最坏的消息，她直勾勾的盯着面前的妇人。

　　小柳氏打心眼是最疼玉珠的，闻言无奈点点她的额头叹气，“你也知道胡来了，娘前日还跟你交代了，让你好好在家做准备，邓国公家外孙女邓媛十岁便被皇上封为县主，做宴就在今日。”

　　“娘之前不愿带你露脸，是想多留你在身边一段时日，可你到底是大姑娘了，娘心里着急，你祖母把着你的婚事，还不愿替你寻亲，娘就得替你多操心。”

　　说着就有一股对婆婆的不满溢出，她又道：“邓国公一家深受皇上宠信，那庆宴定有不少皇亲国戚和世家大族登门拜贺，咱们两家本没有太多交情，难得给咱们徐家送了请帖，机会就这么白白错过了。娘之前跟你说的体己话你都当了耳旁风么？”

　　徐玉珠却是真当了耳旁风，受那梦境影响，整个还都恍惚着，猛然听闻那邓国公愣住，似是突然被戳了神经似的，哑然的声音里透了一丝紧绷，“邓……邓国公，邓媛……那位，可是一品国公？”

　　“我一妇道人家哪里知道那些，不过偶听你爹说过邓国公家，大约是皇上重用的人。”

　　徐玉珠全身冷汗，邓媛可是未来的皇后，《皇长孙》里的女主角啊，她内心更是郁闷，果然是炮灰体质，两个可抱得大腿，一个基本得罪了，另一个失之交臂。

　　陡然，那一张张的人脸，祖母、母亲、父亲、大哥一大家子……脑袋滚啊滚的，刚才的那个梦清晰的一度让徐玉珠认为是个箴言之梦，只要苏肇的腿好好的，她就能好好的，还未听到答案的徐玉珠不禁摸到自个儿的膝盖，浑身一抖。

　　小柳氏感受到女儿身体的瑟缩，跟小时候被养的大狗吓着的样子极像，神色不禁由柔转阴了几分，想是那该死的马奴吓到她的娇娇宝贝。

　　遂怨狠道，“该死的下贱胚子，娘一定会好好教训他，大夫说你伤了骨头得好好养，娘就想着让人先给他断了腿，你倒好跑去拦了下来！让我怎么说你。”

　　徐玉珠迫切的想要知道未来首辅的安危，有些不耐烦，“娘，您就告我他的腿断了没？”

　　小柳氏的嘴刚刚张了一半，却被一声“胡闹”彻底打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