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舅舅

　　她拿过镯子细瞧，“这的确是好东西，肯定是老太太压箱底的东西之一了。你说的没错，让五妹妹多闹一闹，咱们趁机多捞点好处吧！”

　　把镯子还给馨宜放进梳妆台，萧庄宜很高兴。

　　以前妹妹被人欺负了都会很难受，悄悄儿躲起来自己哭，表面上却不敢露出来，在她这个当姐姐的面前都强颜欢笑，这是性格使然，萧庄宜劝了多次也改不了。现在看馨宜自己想开了，遇事不萦怀，还知道反过来打趣，萧庄宜怎么能不高兴。妹妹能这样，她去越王府之后也能放心一些。

　　姐妹两个坐在窗边的榻床上，挨着火炉，晒着从窗纸透进来的浅淡日光，亲亲热热说着些家长里短的话。

　　忽然，窗外院子里响起一阵脚步声，应该是有人要到正屋去。听动静，人数不少。

　　这府里老爷太太少爷小姐们每天都来给老太太请安，腊月里来客也多，这是常事。馨宜姐妹两个虽然同院子住着，可是不必每有人来就去正屋里照应，所以，听见了动静，两个人谁都没有在意，继续做自己的事，说自己的话。

　　过了一会儿工夫，上房的小丫鬟三秋跑了进来。

　　“两位姑娘，老太太让二位过去呢！”

　　“好。”

　　萧庄宜就拉着馨宜下了榻，一边穿外面的大毛衣服一边问道：“是哪位夫人过来了？”

　　平时如果有走动亲近的亲朋家的夫人太太过来做客，老太太会叫姐妹两个去请安说话。

　　三秋却说：“不是哪位夫人，是程家的照二爷来了。”

　　“程照？”萧庄宜问道：“他还在老太太跟前吗？”

　　“在的。”三秋回答。

　　萧庄宜和馨宜对视，觉得纳闷。

　　程照既然还在正屋里，他是外男，老太太叫她们姐妹去做什么？她们和程照并不熟，以前只寥寥见过几面而已，说的话加起来都不超过十句。

　　程照，是老太太娘家程家的旁支子弟。

　　程家当年是武将出身，但是后来族中子弟没有在军中效力的了，两三代人文不成武不就耗下来，也跟川南侯府一样成了空壳子，近年来更是靠着老太太私底下补贴才撑着，嫡支子弟都没有出息的，就别说旁支的。

　　不少程家旁支过得潦倒，程照家里就是其中一个。

　　家中本来就不宽裕，程照小时候母亲过世后他爹还续娶了后娘给他，弄得他更是缺吃少穿的。后来，爹也没了，后娘卷着家中仅剩的值钱东西跑了，留下程照跟哥哥相依为命，到处帮人打短工。一场大火，房子没了，哥哥烧伤后医治不及时病死了，只剩了程照一个，他当时才十一，跟现在的馨宜同龄。

　　老太太回娘家探亲，听亲戚们闲聊说起这个孩子，恻隐心起，把他带回了京城里，在国公府后街给他找了一个空宅子住，让他在府中族学里念书，所以他把老太太当成再生父母一样感恩尊敬。

　　现在长大成人，在外面做事了，但只要得空他就会进府来给老太太请安。

　　只是他差事忙，空闲时间少，萧庄宜记得上次他来已经是半年前的事了。

　　那一次姐妹两个没跟他碰面。

　　这回，老太太却特意叫她们过去，为什么呢？

　　姐妹两个揣着疑惑收拾好了衣饰，跟着三秋去了正屋。

　　三秋打起夹板棉门帘子请姐妹俩进屋，结果屋子里头正好走出来一个人，三秋躲不及，两边正正撞了个满怀。

　　“哎哟！”三秋低低惊呼一声，抬头一看，原来是大丫鬟银珠。

　　银珠手里的托盘被撞掉了，上面放着的一碟剥好的栗子骨碌碌洒了满地，她落下脸来呵斥三秋：“干什么胡撞乱撞的，你看看！全洒了！”

　　三秋连忙蹲下去捡栗子，低声道歉。

　　馨宜在后面看得清楚，并不是三秋乱撞不看路才碰了人，小丫头是正常走路正常打帘子，有条不紊，却是银珠从里面出来得太快了，让三秋猝不及防没躲开，这才撞上了。

　　老太太跟前的丫鬟们大大小小都很有规矩，很少这么一头冲出门的。银珠这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撞了别人，回头还要呵斥。

　　“行了，都掉地上沾灰了，捡起来还能要吗，还不快拿扫帚扫起来扔了！”银珠又训了三秋一句，这才抬头看馨宜姐妹。

　　“二位姑娘来啦？请进吧。”她给姐妹两个打了帘子。

　　馨宜去看三秋，发现小丫头被骂了之后也没委屈，吐吐舌头就笑嘻嘻去找扫帚了，于是放了心，跟姐姐一起进了屋。

　　老太太在厅堂旁的暖阁里待客。

　　馨宜一进厅中，隔着暖阁的纱橱，看到身穿宝蓝色衣服的男子背对着这边坐在凳上，头上一支青玉簪，身材清瘦，背脊笔直。

　　屋子里暖烘烘的，博山炉香烟袅袅，散发着清淡的甜香。

　　丫鬟们暖阁内外规矩地侍立着，珠环翠绕，满屋温馨。

　　可那男子坐在那里，光只是一个背影，已经让人感觉到扑面的清冷孤绝气息。

　　仿佛能将整间屋子的温暖都冷却凝固掉。

　　却美得像画一样。

　　馨宜上辈子看过影视剧美男无数，可此时见了这背影，才知道什么叫气质拔群。真的是，能让她呼吸为之一滞的感觉。

　　原身的记忆中有关于这个男子的印象，所以，馨宜认出了他就是程照。

　　可是翻记忆的感觉，远不如亲眼所见这么有冲击力。馨宜随着姐姐往暖阁里走的一路上，眼睛就没离开过程照的背影，直到进了门当着人家的面，她才默默把视线收回来，若无其事地跟老太太大招呼问好。

　　“来，庄宜，馨丫头，到我这边来坐。”老太太招呼馨宜姐妹，又对她们说，“你们照舅舅来看我，还给你们带了东西。”

　　馨宜姐妹两个就跟程照问好。

　　按程家那边的辈分，程照比老太太低一辈，和萧庄宜的母亲是族姐族弟的关系，因此他虽然只有二十，比萧庄宜大不了几岁，可姐妹两个要称呼他一声舅舅。

　　馨宜低着头朝程照福身，不知是不是错觉，恍惚觉得他投向她的目光很有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