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5：身世与后事

　　叶超然没有从叶焚的胸腔中拔出手臂，因为他不想浪费仅剩的力量，但是他却在后者撒手的同时，将体内最后一股战力爆发出来，把凌安平平安安地送在了地面上。

　　“砰。”

　　随着一声沉闷的响声，叶超然和叶焚的身体，同时砸在了地面上，在暴雨的稀释下，叶超然身上的鲜血，和叶焚胸腔中涌出了血水，“汩汩”向远方流去，整片地面上都被鲜血铺满。

　　“爷爷——爷爷！”

　　直到视线被殷红所占据，凌安才终于在冰冷的雨水的打击下，恢复了清醒，他猛地打了个冷战，惊呼着扑向了倒地不起的叶超然。

　　“给我滚——”

　　看到叶焚的身体压在叶超然的胳膊上，凌安双眼之中血丝密布，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然一只手就将前者给扯了出去。

　　看也不再看生死不知的叶焚一眼，凌安“噗通”一声跪倒在了叶超然身边，声嘶力竭地大喊着：

　　“爷爷——”

　　“小……小安……”

　　听到这熟悉的呼喊，凌安呆滞的目光突然汇聚，并沿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与叶超然微微睁开的目光交汇，他的脸上蓦地涌出了一抹惊喜，语气急促地说道：

　　“爷爷，爷爷您没事吧！？您怎么样？您——”

　　“小安——咳咳咳……”

　　叶超然的声音突然放大了几分，但是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阵脱力般的咳嗽，一口猩红的鲜血夹杂着不规则的血块从他口中涌出。

　　“爷爷！？”

　　凌安脸上的惊喜还未退去，就被震惊所取代，眼底深处更是涌出了浓郁的伤痛。

　　“小安，爷爷……爷爷，咳咳，已，经不行了。”

　　叶超然奄奄一息地说道，声音极轻，虽然断断续续，但是神色却前所未有的凝重：

　　“你现在不能哭，爷爷接下来说的每一句话，都对你的未来有着决定性的作用，你好好听清楚，如果忘了爷爷会伤心的……”

　　“嗯，爷爷，小安一定牢牢记在心里！”

　　看着奄奄一息的叶超然，泪水终于止不住地从凌安的眼眶中决堤而出，双眼通红的他抬起手臂也不管衣服上沾湿的泥水，在脸上用力一抹，把泪水擦拭下去，深吸一口气，死死咬住嘴角，但还是止不住浑身的颤抖。

　　“爷爷一辈子无儿无女，从十多年前捡到你，你就成了爷爷这辈子唯一的亲人……”

　　叶超然的话还没说完，却再次被激动的凌安打断，这次，少年的语气却是极其坚定：

　　“不，爷爷，您就是我的亲爷爷，小安这辈子也就只有您这一个亲人！”

　　“孩子——咳咳咳……你先，先听我说好吗？”

　　叶超然重重地咳了几声，雨水打在他的脸上，让他那张已经苍白如纸的脸上，更显两分凄凉：

　　“爷爷当初捡到你的时候，是在一个风雨交加的晚上，就在卧牛山中，我逃到了这个地方，也已经身受重伤，但是却听到了一阵打斗的声音，当我赶到的时候，地面上出了鲜血，别无一个人影，但是在那鲜血之中，却是有着一个正在襁褓之中的婴儿……那个婴儿，就是你。”

　　说着，叶超然的脸上竟然艰难地浮现出了一抹笑意，道：“你不知道那时的你有多可爱，红红的小——咳咳咳……”

　　话还没说完，叶超然又猛地喷出一口鲜血，凌安心中一揪，正准备询问，却被叶超然的目光制止：

　　“当时你的脖子上戴着一块玉，一块雕刻着一个‘凌’字的紫阳蕴魂玉。那时我就断定，你的来历一定不简单，甚至很有可能是和我所在的家族来自同一个地方！”

　　“什么！？”

　　听到这里，即使凌安的心脏再怎么强大，也不禁要猛的一惊，脸上随之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其实爷爷当初也是有私心的，因为我已经决定做一个普通人，安安稳稳地过完这一生，但是遇到你之后，我矛盾了好一阵子，但是最后还是决定不教你修炼，甚至不帮你觉醒战灵！因为我也想让你安安稳稳，平平静静地过完这一生，而不是打打杀杀，身不由己。”

　　“因此我才给你起名字叫‘凌安’……你，你可不要怨爷爷啊。”

　　“爷爷，我知道，小安知道……您别说了——呜呜呜。”

　　听到叶超然的话，凌安的心中哪里会有任何怨言？只是一边开口说着，一边忍不住低头痛苦。

　　“我就知道小安不会怪爷爷的。”

　　叶超然的眼中涌出来几分笑意，但是他却再也露不出任何笑容，因为他连笑的力气都没有了：

　　“小安，爷爷真的不行了，我知道你心里还有很多的话想要问我，但是爷爷不会再告诉你了，卧牛村如今已经变成了成废墟，你拿着我这些年来积攒下来的钱，凭借你的医术，至少可以去凯悦城里谋一个营生。”

　　“我手上的这枚戒指，不要留下来，你抽空回卧牛山一趟，把它从山崖之上给扔下去，里面还有我遇到你的时候，见到的那块玉……咳咳咳咳——”

　　叶超然重重地咳嗽了几声，直到目光都变得有些涣散，才在凌安悲戚目光的注视下，断断续续地说道：

　　“答，答应我，不要，不要替爷爷报仇……一，一个人，平平安安地，安安稳稳地……活……活下去——”

　　言至于此，叶超然的身体猛地一僵，颤抖的嘴唇似乎还要在说些什么，原本瘫软的手臂也是猛然向天空中伸了出去，虚无的天空一片迷蒙，叶超然五指成爪，似乎是想要抓住些什么，但却终究重重地落在了地面上，溅起了一蓬雨水……

　　“爷爷——啊啊啊啊！！”

　　冰冷的雨水被狂风携裹着，重重地砸在凌安的猛然仰天大呼的脸上，嘴里，甚至眼中，但是此时的他却是完全感觉不到疼痛，甚至忘记了一切，被不只是泪水还是雨水所模糊了的视线中，一片黑暗，天旋地转。

　　“咔嚓——轰隆隆……”

　　一道凄厉的闪电在雷声的伴随中，自天际无情地斩下，刺目的光明转瞬即逝，凌安一把将脸上的雨水和泪水擦拭，扑在了叶超然瞬间变得一片冰冷的尸体上，但是他并没有哭，双目失神的他似乎是在自言自语着些什么：

　　“爷爷，我知道您为我好，不想让，不想让小安去趟这趟浑水，但是小安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地放下您的大仇！？小安怎么可能看着您死亡而自己却安安稳稳地活着？您是我的爷爷啊——”

　　凌安的双眼眼角，不知何时，竟然有着两缕殷红的血丝，顺着脸颊缓缓淌下：“爷爷，您先等着，待会儿，待会儿小安就送您入土为安。”

　　说着，凌安却是霍然起身，大步来到了被他亲手掷到不远处的叶焚的尸体之前，脸上涌出了一股令人恐惧的狰狞：

　　“老子撕了你——”

　　猛地咆哮一声，凌安竟然随手捡起了一块石头，重重地砸在了叶焚的脸上——

　　“砰！”

　　石块儿重重地砸在了叶焚的脸上，然而，响起的却是一道沉闷的碎裂声，那看似坚硬的石块化作粉碎，叶焚的脸却是完好无损！

　　“啊——”

　　手中的石头碎去，凌安原本冷静的意识，却是一如这石块般轰然破碎，他哭喊着扑在了叶焚的尸体上，手撕口咬，声嘶力竭：

　　“爷爷，都怪小安，小安不好，不仅没办法替您报仇，就连这个已经死了的老家伙的尸体都没办法撼动——爷爷，小安不好，都是小安不好，都是小安不好……”

　　风雨之中，昏暗的天地间，只剩下这崩溃一般的呼喊声，从声嘶力竭到奄奄一息，无休止地在天地间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