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医院

　　医院是某些事件的高发地，回来第三天沉寒毫无预兆地发起高烧住院了。

　　清醒过来后，她听见不远处一片哭喊声。

　　沉寒问给她打针的护士：“徐姐姐，隔壁的病人在哭什么？之前还看到她抱着个八九岁的孩子呢。”

　　“哎，遇到人渣啦，他老公当着孩子面说你妈要死了，我给你找了新妈。”徐护士说起来也是无奈，老公都不管，还逼着离婚，本来就无依无靠，这要活活把人逼死，可这样的事太多了。

　　“都没人照顾她吗？”

　　“最后一点价值都没有了。”徐护士露出一个讽刺的笑，拿着治疗盘走了。

　　当一个人带着怨恨和不甘死去，会留下什么？——诅咒。

　　没隔几天，沉寒就听到隔壁传来呼天抢地的恸哭声，瘦小的男孩子被一大票男人威慑凌人的气势吓得缩到最角落的病房门口，眼睛里盛满惶恐，他的眼泪掉不下来，又或者不知道怎么去哭。

　　“小弟弟，你过来坐着吧。”

　　看着蜷在门边上的小孩子，沉寒终于还是开了口。

　　意识到没有人管他，小男孩有些惊惶的走到病房里，沉寒招呼了他，拿了巧克力牛奶和馒头给他当早餐。

　　小孩这时只是埋着头机械地往嘴里送东西，眉头不曾松过。

　　“怎么了？”

　　“好苦，好酸。”

　　沉寒心里微酸，小孩子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他们往往最是真情。摸摸他的头，安慰的话她也不知道怎么说。

　　“姐姐，我该怎么办，我想妈妈。”男孩终于情绪爆发，扑在沉寒怀里涛声大哭了起来。

　　沉寒顿时手忙脚乱了，这种事情她也知道，不是三言两语能劝慰的，只能放任孩子哭泣。

　　是谁的轻呼？好像吹在耳边，像微不可见的寄生虫扭曲着细长的浅色的身体钻入耳朵；是谁的叹息？带着着经久不散的能量在白墙壁四周碰撞；又是谁的悲泣？在这小小平方之间不成曲调，诡异得很呀！

　　不不不，一定是烧坏了烧坏了，统统都是幻觉在作怪，闭上眼睛扯起被子蒙住头，沉寒滚成一团把自己抱住，不断重复默念着“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宁可拖着病体战“小三”，也不要再这鬼地方住上一天，奈何对方实力强大，背景深厚，她这个白脸婆“原配”已经被彻底抛弃了。沉寒哭唧唧，为什么他还有一节见习课带教？

　　捂着受伤的心脏，当发现自己已经被挤到了门边上。那，她偷偷溜走，也不要紧的吧。一只脚才踩出门，别过一半的脑袋，另一只耳朵就听到“请做针灸的一个一个在外面排队，你们看，都把我们的同学挤出去了。”莫清有着身高优势，只消一眼就看到想开溜的沉寒。

　　接着女性“病友”们，个个嘴角含着矜持的微笑，点点头说，“不好意思”便次序退出。

　　“同学，站那么远听得到我说什么吗？”

　　“师兄，我听力完全没问题。”

　　“师兄，听说期末考试的时候扎脑袋可以提神提高记忆力是不是真的。”

　　噗，是谁问这种可爱的问题，一个头顶上扎满针到处晃悠的情景实在太有画面感了，不过沉寒猜——“我没试过，以前的同学干过，下次你们也可以试试。”

　　“那，能找师兄你吗？”张书娴！你不用那么殷勤好吗，就你那渣，就算从现在开始给你扎，照样记不住。沉寒想离这个二货远一点，以免又被她坑到。

　　“我只带教这一次。”

　　“师兄，你刚刚说的穴位这么神奇，来给我们示范一下嘛。”

　　“师兄，我来当模特，你随便扎。”沉寒站在一波男生中间，此刻和男生一样受到了一万点伤害，前面的几个完全不记得她这个“家室”。

　　“谁愿意。”

　　反正我不愿意。沉寒心想，爱谁谁。

　　“我。”

　　“你一看身体就很好，保持。”被师兄直接否决，张书娴第一次怨自己不是林黛玉。

　　不过她彻底低估了这个没节操女的无耻程度，为了能和男神搭上话，转眼就把她卖了。

　　“师兄，师兄，我们家沉寒上个星期生病了，刚好，要不你给看看。”

　　我擦！沉寒简直要喷火了，现在想起“我家”了，谁跟你个坑货是一家呀，她们一个姓吗！良心不会痛吗？

　　“好，同学你过来。”

　　没想到居然答应了，她身上都是针眼了。

　　“师兄，你换人吧，我怕针。”

　　“忌疾讳医不好。”深怕惹男神不高兴，张书娴一本正经的教育了起来，非常用力的抓着她的手，就防止她逃跑。

　　“师兄，请。”那狗腿上身的样子真讨打。

　　“手给我。”

　　干净修长的手搭上了她的手腕，温暖而干燥，指节分明，非常好看，指甲盖反射的光泽柔和均匀，这手不像高年资外科医生那已经肥大的手，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会是哪位演奏家。脉搏的跳动传导着，沉寒第一次这么清晰的感受到了自己的脉动，和心跳一起，对面的人没有说话，看似认真地根据脉象思考着。四周火辣辣的目光让沉寒很是尴尬，她相信此刻肯定很多人想变成她的手。

　　其实时间也不是很长，当一个人被另一个人的气场包围后，就会觉得时间不属于自己，没法掌控步调，这种感觉让人不自在。

　　“好了，我给你扎几针，你的身体的确不怎么好。”莫清似乎在看沉寒的脸色，只是那眼神定定地停留一下，没明白什么意思，就过了。

　　“有问题？”

　　对方迅速回答：“熬夜，生活不规律，糟糕的作息——”迅速的准备完后又继续“你大病初愈吧。所以，作为一个医学生你不太合格。”

　　把个脉真的就这么神吗？

　　没有感觉到疼，就是有一种细微但通畅感觉，就好像有一种气打通了脉管一样，只有一瞬间，但却感觉到了它的存在，然后觉得清明舒畅，好像在夏季雨后的林间，万物勃勃又富有生力，沉寒多年来总有一种心口压抑的毛病，尤其情绪波动大或者受刺激的时候从心脏到整条左臂都会麻木，但刚刚她却时感受到了那种通百脉的舒畅。

　　当然，要是把东西还给她就更舒畅了。

　　“那个，谢谢师兄。”这次是真的感谢，这个人的确很有本事。

　　“没事。”

　　“你”莫清顿了顿，刚刚从脉象看，这个有数面之缘的女生，介于一种正常和异常之间，身体也的确处于一种亚健康状态，还有更奇怪的，一种於堵，不是传统的气於或者血於，像泥淖一样，可一时又探不明白，他刚刚扎了几个穴位，还是觉得有根子没被挖出来。

　　舔颜的时光总是短暂的，知道师兄再也不可能代课以后，美女们像南方被低温冻焉的娇花，沉寒不想理那几个随手就把她卖了的不讲义气的家伙走得最慢。

　　几个年轻医生推着一个吨位巨大的人在行道上飞步，吸氧面罩勒得脸变形，嘴角外向一边抽搐着，沉寒没来得及躲闪，就被撞了，那一瞬间她突然觉得好冷，冷不丁的打了个寒战，阳光正好，许是因为病人太重了，那阴影格外漆黑浓厚，和周围人影分明。

　　“你走路不看路吗。”耳边突然响起的低沉磁音吓了沉寒一跳，原来是莫清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现在了她身边。

　　“师兄，那个人好像上次飞机上那个？”沉寒指着车轮不堪重负的救护床说。

　　“嗯。”

　　“上次我记得师兄你也是用针灸加一种特别的方法给他治疗，这怎么又进医院了？”

　　“谁知道惹上什么了。”

　　莫清低低说了一句，沉寒不明白什么意思。

　　莫清不说话，沉寒分明看到那瞳孔细缩了一下，他的视线还在那推远的床上，阳光格外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