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水兽

　　各行都有祖师爷，卖鞋的祖师爷是刘备，唱戏的祖师爷是唐明皇，妓女的祖师爷是管仲，中药铺里供孙思邈，捉鬼的茅山道士喜爱供奉太上老君和钟馗，风水相师供郭璞，算卦占演的供周文王。

　　而我们镇水天官，供的则是大禹。

　　镇水天官，顾名思义，是和水里的东西打交道。

　　岸上的事你们都知道，风水堪舆，怕的是诈尸走僵，要是到了那深山老林里，山精鬼怪、魑魅魍魉的传说总是少不了的。我还曾听朋友说起过，他们炸山炸出会流血的石头，打个百米深洞，能听见底下的哭嚎声、锁链声、抽鞭子声和油炸惨叫声……

　　华夏文明几千年里留下的玄乎事可是不少。

　　岸上的事你们自然听的多了，可水里的事，你们又知道多少呢？

　　你可知道，山有龙脉，这水也有水脉？而在这水脉底下，往往寄生有异物，那可都是了不得的东西！

　　这些年，有人从江底捞出十几米长的人骨，说不清是人是怪？也有地方河床塌陷，露出里面缠满了红锁链，往外滴血的黄金棺材；甚至有勘探队在深水底发现庞大的水下宫殿……

　　这些年里，我见过的邪门事情太多了！可既然吃的是镇水天官这碗饭，就必须得跟水里的东西去打交道，传说中的河妖、神祇，大到水中作祟的未知生物，小到一口枯井里吞人的悬案……

　　这些东西兴许就藏在你们眼皮子底下，或许对于常人来说，即便跟它们擦肩而过也无从察觉，但对于镇水师来说，抓住每一个细节，都显得异常重要。

　　自然，镇水离不开镇水天官，而镇水天官镇水，就更离不开镇水兽。

　　那要说到镇水兽，就得先说起这幽灵船！

　　幽灵船是我们老家的一个传说，流传在中部地区，尤其是早年在沔水线上打过渔的人。当然，现在的年轻人们，都没听说过了。

　　起先说是有个老渔夫，一身的手艺出众，同是打渔人，别人运气时好时坏，背时的时候一条鱼也打不上来，可他却与众不同，只要出船，次次鱼蟹满仓。

　　时间久了，这老渔夫也就得意忘形，直到他打上来一条浑身红彤彤，腮边长着金鳞的龙须大鲤鱼，这鲤鱼按当时的话说，比两个男人竖躺在地上都长。

　　这种事，无论发生在哪个年头，都是相当吸引眼球的事。

　　上老渔夫家里看热闹的人也多起来，直把他家院子围的里三层外三层。翌日，一行车队从县城而来，从两辆小轿车上下来的人，全都穿着笔挺的西服，在两侧开路。

　　这队人马个个彪悍，在迅速清走看热闹的百姓之后，县城最大的富豪黄开元径直来到鱼池，见这条龙须大鲤鱼通体朱红，在阳光照射下通体身泛红光、耀眼夺目，更是喜爱无比，当场就用高价买下了。

　　民国时候的五根金条可是大数目，看到黄开元留下的大手笔，老渔夫惊得目瞪口呆，围上来的一众乡邻更是羡慕的紧，恨不得这发财的人就是自己。

　　老渔夫是发了，事情也传出去了，人人都以为他走了狗屎运，羡慕的很呢！可谁知道，这狗屎运却是个霉运！

　　黄开元是兴高采烈，拉着龙须鲤鱼直奔县城了。

　　可谁知才走到半路，这尾鲤鱼竟然说了人话，高声呼喊自己口渴，要喝什么龙髓液？

　　这一幕可把随行的人都给吓一大跳，可这位县城首富黄老爷什么没见过？一听到龙须鲤鱼开口说话，反而更加惊喜，吩咐手下人满县城去找鲤鱼要的东西。

　　这队人直在方圆百里找了两天，可连龙髓液是个啥都整不明白。

　　末了，这条龙须鲤鱼终究还是渴死了，自那以后沔水的江面上就再没太平过！

　　什么大鱼吞人、大浪翻船，就连水患都比以往来的更猛烈了，更有一段时间，河岸边的村民们，梦中梦到那条龙须鲤鱼前来讨命。

　　老渔夫也就在这之后的两天时间里，突然暴毙了！

　　但对外说是暴毙，其实附近打渔的村民们可都知道，老渔夫那被咬断的半截身子可不止这么简单！那另外半截身子去了哪儿暂且不说，他身上长的那层密密麻麻的大红鱼鳞，摆明了跟龙须鲤鱼的事脱不了干系。

　　沔江的渔民们都吓傻了，人人自危，生怕下一个暴毙的就是自己。大家几经商量，这才一同凑钱出来，请工匠打造了一艘豪华宝船用作祭祀。

　　据说这船通体用金漆粉饰，做成二十米龙船模样，高三层，巍然如同宫殿一般，船上还盖了琉璃瓦，明晃透亮，很是气派。

　　百姓们在船上放满了纸扎、供奉，连带宝船一起沉入江底，又请道士作法祭江，法事一直做了七天七夜，这事情才算平息掉。

　　但至今，那艘船都会在某个时间段，突然出现，而伴随它的出现，沔江两岸的村子里总会有那么几个人消失掉，永远都不会再回来！

　　我为什么要细说这条龙须鲤鱼的事呢？

　　那是因为，这条七十年前传说中的东西，直接影响到了我后来的人生轨迹。

　　我们村子就在沔江边上，所以对于这个传说，从小听过不下百遍。但凡是打渔人家的孩子，不止从小就水性好，对于这种讲鬼故事的能力，也比别人强出一大截。

　　那年的时候，我5岁。

　　我现在还记得，那年的夏天特别的热，但沔江面上出的鱼也多。

　　尤其是在七月份最热的时候，那几十米宽的江面上落满了渔船。

　　渔夫们光着膀子，露出一身黝黑结实的肌肉，相互间唱着渔歌，那清澈响亮的渔号子隔着老远都能听得清楚，即便是过年时的庙会，也没此时的江面儿上热闹。

　　一旦下了网，渔夫们就会坐在船上，江面上可比岸上要凉快的多了，大家三三两两远远地唱着荤黄调，再讲些夫妻间的段子笑话，等疲了累了，就干脆躺在船上睡上一觉，等醒来收网，已经是鱼蟹满仓，那真是做神仙也不换的日子。

　　可这天的情况却跟往常不同，下午两三点钟是渔夫们最困乏的时候，江面上一般都比较安静。

　　准确来说，这个时间段，沔江的江面上应该是风平浪静的。

　　可事有蹊跷，谁知道这天怎么着了？

　　也就渔夫们刚躺下不过半个小时的时候，江面上忽然传来阵阵“嗖嗖”的声音。

　　众人开始还不以为意，等到十多分钟过去，江面上声音陡然增大，就连渔夫们躺着的渔船，都开始被一种巨大力道推动着，不少船直接就翻了！

　　封老六被这阵动静儿颠簸醒来，刚抬头就看到这一幕！

　　好家伙！

　　江面上不知什么时候聚集了大量的鱼，这些鱼大小不一，正不停跃出水面，仿佛这江水中待不住，出了什么大事一样！

　　封老六一怔，一拍脑门儿，猛然想起了什么来，他下意识回头去看正西方的位置。

　　果然，从正西方一眼望去，一艘珠光宝气、在太阳光下闪烁着耀眼金光的大船，远远地拨开层层水浪，正晃晃悠悠的飘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