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祭祀之夜1

　　黎家是百年家族，以做船舶、军工产业盛名，黎家产业根基在海外，在新中国成立后，黎家应领导人的邀请带着一群技术骨工回国，成立了三海集团S市分部。

　　这座歌特式的古堡就是在那个背景下建起。

　　这次黎家举办的盛宴，几乎请遍国内名流。

　　这样隆重的姿态，表明一个信息，黎家的少爷回国了。

　　古堡内，所有人行道、廊道、楼梯都铺上了厚厚的波斯地毯，一楼圆形主客厅的沙发和摆设全部被清空，腾出一个可以同时容纳五百人共舞的舞池，四周悬挂着代表着黎家从清朝开始，两百年家族辉煌进程的油画。

　　在宴会厅的一端，摆放了一张弧形的桌子，目测长达五十米，弧形中央放着一个三米高的蛋糕别墅房，粉色的奶油墙，咖啡色的瓦片，青草地上，正玩在一起的三个娃娃和一只狗，精致的盆裁，看了就令人味蕾大开。

　　在蛋糕左右各有一座一人高的水晶杯叠成的金字塔，里面盛满了金黄色的香槟酒，往两边延升的，便是放着西式糕点及各种雕花水果拼盘。

　　穹苍式的天花板如同星空，将柔亮的光芒照射到每一个角落。

　　欧式的宴会，所有的侍应生都采用年轻男性，穿着白色衬衫黑色马夹，在英式管家的指挥下，在宴中服务。

　　离大宴厅不远的古堡私人会客室，依旧是歌特式的装修风格，圆形的天花顶，高大铺着琉璃彩的玻璃，浮雕墙壁，让人有一种站在中世纪皇家宫庭的感觉。

　　章桦挺直后背站着，视线落在沙发上正闭目养神的年轻男子，神态沉静，气质空明如雪，名贵的象牙白西装衬着无可挑剔的身段，既使是坐着，亦可以看出颀长的身材。

　　他的手随意地搁在沙发的扶手上，两指尖衔着一张旧照……

　　离章桦自己道出来此目的，已过去了十分钟。

　　时间一秒一秒踩在章桦的心脏上，他的后背汗透衣衫。

　　良久，黎川弯翘的羽睫在缓缓绽开，视线一点一点地在敛聚在章桦的脸上，浅瞳如同两颗华丽的钻石，冰冷而耀眼。

　　章桦知道，也只有富过七代的家族，才能滋养出这样尊华的气韵！

　　黎川，三海集团唯一的继承人，却在少年之时自创门户，成立中霆集团，如今已成为欧美金融市场大鳄之一。

　　章桦想起宋连西那张既消瘦又略显病态的脸，与眼前这个就算撇开华丽的出生，光容貌就足以让人过目不忘的年轻男子相比，他气息顿住，突然……觉得自己此举太可笑。

　　他凭什么用宋连西来做筹码，仅凭多年前，宋连西与黎川的一张合照？

　　若是黎家少爷真有心于宋连西，怎么可能多年不曾联系？

　　宋连西又怎么会被沈家逼得自杀？

　　他真是被追得走投无路，头脑发热，居然抓了一根稻草来救命，还把沈时岩也给得罪了。

　　正后悔之际，有一个三十多岁，着黑色西装的男人走到黎川跟前，俯身小声说了什么，章桦隐隐约约听到“视频”“黑客”“文档”之类的字语，他是聪明人，大抵猜到这个男人正在向黎川汇报宋连西的事。

　　宋连西自杀自播视频他跟踪过，如果宋连西直播时，有人拷贝下来，或许黎川还能找到，但宋连西上传的文件，打开没几秒便被黑客攻击删除，恐怕这份文件永无机会恢复，除非宋连西开口，否则，谁也不知道那文件写了什么。

　　至于向黎川汇报的这个男人，他叫秦力言，来自本市的显赫家族，章桦多年前与之略有交情，这样身份不低的豪门子弟，在黎川面前，也不过是个助理身份。

　　刚才，章桦就是通过秦力言的手机，联系到黎川。

　　后来，也是秦力言派人把他和宋连西领进来，他被带到黎川面前，而宋连西被两人女佣带走，去哪里，他也不清楚。

　　黎川随后也站起身，不发一言便阔步离开，随从的几个保镖也没给章桦任何交待，害得章桦心中七上八下，走又不是，离开又不是，只好问身边的佣人。

　　“请问，黎少去哪？”

　　“对不起，无可奉告。”佣人虽微微一笑，但声音平板无波。

　　章桦想离开，站在门口的保镖却拦住他，“对不起，您请坐，黎少没有吩咐，您不能离开。”

　　黎川从黎堡主楼的偏门离开，古堡内的电动游览车已经在等候，黎川上车，迎着微风，很快来到古堡的另一栋楼，罗斯楼。

　　罗斯楼里的佣人都被调到今晚的宴厅帮忙，这里只留了两个女佣，看到黎川，迎了上来，“黎少，我们把人安置在二楼大客卧里。”

　　二楼大厅的客卧毗邻他的卧室，如果没有秦力言的吩咐，两个佣人是不敢擅自主张把人带到这间房。

　　黎川面无表情，一路流星阔步，至二楼，保镖为他打开门。

　　这是一间带客厅的客卧，从黎川搬进罗斯楼以来，这里极少安排客人入住。

　　黎川越过小客厅走进卧室，一眼就看到半侧着身子躺在大床中央的女孩。

　　她长发半掩面，看不清脸孔，胸前开了两粒扣子，衬衫的领子自然掀开，露出清淅透人的锁骨和脖子周围雪白的肌肤。

　　他的气息无端被打乱，脑子里不由然地忆起——

　　新加坡东海岸，少女宋连西毫无拘束地睡在青草地上。阳光下，少女肌肤似雪，黑发如浪，美好得近乎圣洁的身子落在绿色青草地上，散发着祭祀的庄严。

　　那刻，她的怀中正抱着国际奥林匹克物理大赛冠军奖杯，是他亲手颁给她的。

　　颁奖的那一瞬间，被记者及时捕捉了下来。

　　未长开的美少女扬起精致的小脸，带着笑，双眼盈盈楚楚如皓月。

　　被欧州誉为少年天子的黎川微微俯着身，脸上冰雪化开，双瞳如同沁在水中的温玉。

　　四目相投，含情脉脉……

　　照片采用的角度极巧，拍出来的效果与青春题材的电影海报相媲美。

　　在没有黎家授权的情况下，不得私自报道黎家子孙的肖像，也是新闻界默认的规距。

　　那记者是新人，急着要新闻，居然越了界。

　　他的助理秦力言第一时间拿到了U盘，打开时，宽幅液晶屏幕上，女孩青春洋溢的笑容如同羽毛似地挑了一下他的心脏，让他忍不住打印了一小张，将照片藏在了他的皮夹里。

　　只不过，那些年，他的生活起居一直有专人打理，包括皮夹的更换，也是由英式管家一手打理，英式管家很细心，每次给他更换皮夹时，总会记得把隔层里两人的照片放到新的皮夹中，但这老管家两年前退休，回故乡养老，新的管家接手时，把他不用的东西偷偷拿到二手市场拍卖，等他发现照片不在时，已过好几月。

　　新管家被他辞退，但他也没去追究照片的下落，因为在他的记忆深处，还有一段不算愉快的回忆，以致，让那张相片蒙了尘。

　　为什么会轻易丢弃那样美好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