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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得意洋洋

第九章:得意洋洋

书名:活着作者名:郭松本章字数:14072更新时间:2023-12-27 20:58:02

  二十五

  一向不做补救事情的许蕾要出手补救了。

  那天晚上,她和苏惠贤赶到医院病房,许超劈头就打了惠贤一巴掌。惠贤捂着消瘦的脸哭了。有意压低了哭声。她怕惊动了悦燃。许蕾猛地推了哥哥一下,拽着他的胳膊出了病房,进了洗漱间,质问道:“你疯了吧?凭什么打嫂子啊?”许超气咻咻地说:“你问她好了。”许蕾说:“我问人家干吗,我问你凭什么打她。”许超压低声音说道:“她……她她……我都说不出口……”

  惠贤站在洗漱间门口,说道:“我作贼养汉了,是不是?”许超吼叫道:“要不是你耽误了孩子,能遭这么大的罪吧?你他妈还有理了是吧?”扬起胳膊又要打。许蕾一把将许超推倒在了水池子上了。她指着许超的鼻子厉声说道:“我看你再敢动手。有事说事,干嘛呀你这是,疯狗一个。”转身对惠贤说,“嫂子你先回屋照看孩子去,我来跟他理论理论。”刚才许超的话戳到惠贤的心窝子了,立刻掩面而泣,边哭边自责地说道:“都是我的错,我有罪,是我害了孩子,我该死……”用力撕扯起自己的头发来。许蕾赶忙制止住她,搀扶到病房里去了。

  许蕾返回洗漱间,打了哥哥一巴掌,低声训斥道:“你是傻是精啊?咋还总拿那事捅她的疼处啊?事情都到了这种地步了,再埋怨又有啥意义啊?再说她和钱宏利,你单凭他俩单独一起外出就断定两人有私情,能行吗?你还动手打人家,这不是成心往外推人家吗?你嫌她投别人怀抱慢是吧啊?听嫂子说,刚才她是回家给悦燃拿内衣去了,钱宏利开车送她的。”许超赌气说:“她要滚快点滚,我好落个省心。”许蕾又打了下哥哥:“别说气话了,眼下孩子病成这样,不是人家苏惠贤尽心尽力地跟你没白天没黑夜地守侯在病床前啊?你现在能给人家什么?除了吃苦受累还有什么?甭说别的,想再生一个老二救老大你都满足不了人家的心愿,你说你这个男人是怎么当的啊?”

  许超的自尊心受到严重挑战。他在妹妹面前像赤身裸体一样透明。面红耳赤。无地自容。一个女人走进洗漱间。许蕾拉着哥哥出了洗漱间。许超要进病房。许蕾说:“跟我走。”哥俩出了住院部,坐到了藤萝架的长条木椅上。

  月光很静。泼洒得到处都是。藤萝叶子上好像起了一层白霜。许超两手掐着太阳穴,耷拉着脑袋一言不发。许蕾捅咕了一下哥哥,问道:“哎,别用药片那玩意了,上男性专科好好看看吧。”许超抬起头愣愣地看着妹妹:“你……你说啥哪?……啥药片专科的?”许蕾说:“得了吧,跟你妹妹装什么呀?你们男人都这德行,死要面子。我是你亲妹妹,还能笑话你?都是过来人了,还这么害羞啊?”许超说:“我……没啥毛病,还不是……还不是悦燃的病闹的……”许蕾说:“不管什么闹的,你无能为力总归是事实吧?”许超骂了句粗话:“这个苏惠贤,啥都瞎说。”许蕾说:“你别骂嫂子。她不也是为了救孩子嘛,都这个岁数了,再要个孩子不要她的命就算你前世积德了。听妹妹的劝,去医院看看去吧,啊。”

  许超没有说话。沉默了会儿,许蕾问道:“那个钱宏利经常单独和我嫂子在一起吗?”许超点点头。许蕾不说话了。兄妹俩就这样默默地坐着。不知过了多久,许超说话了:“你回去吧。”许蕾说:“行。那你别跟嫂子耍闹了啊。”许超点点头。许蕾在路灯下打量了一下哥哥,发现哥哥比前些日子显得更瘦了,不由得一阵心酸,拉住他的手说道:“遇到事别想不开,有弟有妹哪,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你得保重身体啊哥。”许超心头泛起暖意,说:“我知道,走吧。”许蕾忽然想拥抱一下哥哥。特别想。好像有很长时间没拥抱哥哥了。还是小丫头的时候,她经常拥抱二哥的。大哥整日埋头学习,话都不和她说,更不用说和她拥抱了。她也不想。三哥身上有味,汗酸味,她闻不了。就二哥,身上有一股子烟味。跟爸爸身上一个味。男人的味。她总是闻不够。

  “我想抱抱你,行不哥?”许蕾轻声问道。许超打了个愣,然后就笑了,居然左右观察了一下。许蕾撅撅嘴说:“干嘛呀你,我是你妹妹哎。”她在撒娇。像小时候的许蕾。许超感受到了一个撒娇的妹妹传导给他的亲亲爱爱的信息,就有些感动。就张开双臂将妹妹揽进了怀里。许蕾忘情地依偎在哥哥瘦弱但宽阔的怀里,紧闭上两眼,喉咙里发出了愉快幸福的呻吟声。她耸动着鼻子,贪婪地闻着哥哥身上的气味,咦?怎么没了烟草气味?是我的嗅觉迟钝了吗?忽地想起,哥哥早就把烟给戒了,孩子病成那样,他连最廉价的烟都舍不得买了啊。就为哥哥心疼得不行。就把哥哥抱得更紧了。

  许超开始没什么感觉。好久没和女人肌肤之亲了。麻木了。是许蕾的一句话唤醒了他的感觉。“哥,我嫂子也挺苦啊!”他就好像抱着苏惠贤。就好想见到惠贤。马上。就轻声说:“走吧小蕾,时候不早了。”

  回到自己家后,许蕾哭了个一塌糊涂。为二哥。为二嫂。为悦燃。为自己。哭累了,就仰脸看着天花板出神。响起敲门声。她没出声。哪有心情会客啊。可那门敲得实在执著。她也执著地没出声。后来她的手机响了。是个陌生号码。怕是客户的,就接了。“姐,我,给我开门好吗?我想你了。”是余文轩。怎么会是他呢?他应该了解我许蕾,什么时候吃过回头草啊?就冷冷地说:“你来干什么?我不想见你。”就挂了电话。敲门声又响了起来。许蕾越听越烦,跳下床扑到门前,叫喊道:“余文轩,有意思吗你?我要报警了啊。”余文轩不说话,决心把敲门进行到底。

  许蕾忽然想打开家门了。余文轩比过去瘦了。不是那么衣冠楚楚了。狼狈了。可以想象出他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许蕾就满足了。这是她要的结果。就用一种玩味的眼光打量着文轩,说道:“怎么,混不下去了,想旧梦重温,想在我这讨点残渣剩饭聊以充饥是不是啊?”文轩摇摇头,抑制不住内心的得意说道:“想重温旧梦不假,残渣剩饭嘛就不需要喽。”许蕾再次打量下文轩,说:“怎么,发达了?不像啊?你不是那种藏富露穷的人哪。”文轩笑了:“人总是在变的嘛。把握好后来是聪慧,全力奔向未来是在给自己创造希望。”许蕾说:“我可没有看着别人在我面前卖弄的爱好。我看你是不是敲错门了啊?”

  文轩连忙向门口相反方向退步,嘴里说道:“听我说姐。是这么回事,我有个朋友,很有钱,她想建一座美容中心,可她自己又没有精力管理,就想请个高人。我就向她推荐了你,年薪是六十万,不包括奖金。怎么样,感兴趣吗?”许蕾说:“你是想我这个人,还是想利用我做你们的赚钱机器啊?我看,你可以滚了。”

  余文轩扫视一下房间,问道:“马东晋不在吗?做了第二个余文轩吗?”许蕾冷冷地说:“关你什么事。”文轩耸耸肩膀,暧昧地看着许蕾圆鼓鼓的胸脯说:“想重温旧梦吗?小弟可以满足你哦。”许蕾没说话,静静地看着文轩,嘴角边泛着微笑。文轩知道,这是许蕾发狠的前兆。就慌忙掏出一张名片放到茶几上,哆嗦着说了句:“我等你电话。”狼狈逃离了许蕾的家门。

  余文轩刚走,马东晋来了。习惯性看看许蕾的脸色。看也白看,大事小事都在许蕾的心里不在脸上。但敏锐的东晋从空气中闻出了不协调的气氛,就试探着问道:“余文轩来过了吗?”许蕾白了他一眼说:“知道还问。”东晋打量着许蕾身体,疑惑地说:“他来干什么,是不是想旧梦重温啊?”许蕾撇了下嘴,冷笑了一声。

  东晋扬扬胳膊,指着手里拎着的食品袋,讨好地说道:“看我给你买啥好吃的了,正宗莜面栲栳,山西名吃。”许蕾接过食品袋端详着,说:“还真没吃过这个莜面栲栳哪。你在哪买的啊?”东晋说:“就原来那家家乐小超市,改山西小吃部了,快趁热尝尝。”

  许蕾把食品袋放进一只大碗里,挑了一个尝尝,点点头说:“恩,味道不错。”东晋就挺高兴。讨得许蕾欢心不容易。就眉飞色舞地介绍起这种面来:“莜面的营养价值可高了,其脂肪含量是小麦、大米、高粱、荞麦、黄米这六种粮食的六倍,六倍啊蕾姐,释放出的热量等同于猪肉和肥牛啊。我看等候的顾客很多,就顺便问了问老板,莜面栲栳栳的制做工序,非常严格哦。和面必须得由体力好的人负责,加以烧开的水,用擀面棍搅拌成面团,必须趁热把面团揉精。接下来的活就交给双手轻柔的那个女师傅了,只见她在光滑的石板上将小莜面团一揉、一搓,再往手指上一绕,就变出了一卷卷的莜面栲栳栳,太美妙了。接着把薄片卷成空心卷,竖立在笼中,大概蒸十分钟后,揭去笼盖,喧腾腾的莜面栲栳栳就成功了。”

  许蕾夸奖道:“你爱观察,爱问个究竟,这是你的优点。”东晋趁机搂了下许蕾的肩膀。许蕾瞪了他一眼,说:“怎么,几只莜面栲栳栳就想在姐姐这讨个便宜啊?成本太小了吧?自打你认识我,什么时候见我干过赔本买卖啊?”东晋笑嘻嘻地问:“那是,我姐是何许人物啊,能干赔本买卖嘛。不过,兄弟愿意在你身上干赔本买卖,不知姐姐你是否愿意啊?”

  许蕾踢了东晋一脚笑骂道:“死鬼,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滚一边去。痒痒了,上墙角蹭蹭去。”东晋见许蕾有了明显的回应,不禁心花怒放,大胆地攥住她的一只手,用力揉搓着,颤抖着声音说道:“小蕾姐,你……你把兄弟折磨得够可以的了吧?该让老弟……和你……和你……”不敢往下说了。许蕾平静地看着他问:“和我干什么?说,说呀。”东晋鼓足勇气说了出来:“和你亲热亲热,可以吗?”他喘气越来越粗了。许蕾点点头说:“可以。”东晋浑身立刻颤抖起来。激动得不能自持。就起身脱衣服。“等等。”许蕾制止了他。

  东晋不解地看着许蕾。许蕾依旧平静地看着东晋,说道:“我会满足你的。不过,不是现在。”东晋不甘心地问:“为什么?”许蕾一扬手,说:“你先替我办件事,办好了,我会让你好好消消魂的。”东晋知道许蕾的脾气,说一不二。就只好强行压制住烧得正旺的欲火,问道:“什么事,你说吧。”许蕾问:“这件事不许跟任何人说,听清楚了吗?”东晋举起右手:“我发誓。”

  许蕾说:“你有男性专科方面的医生朋友吗?要医术高的。”东晋问:“患者是你什么人啊?”许蕾一皱眉毛说:“你就说能不能做到吧。”东晋想了想说:“我倒有一个这方面的哥们儿,不过不知道他的医术如何。这样姐,我去找找他,探探他的情况,行吧?”许蕾说:“要快,越快越好。我等你好消息。行动吧。”东晋说:“我……能不能和你拥抱一下?我真的想和姐亲近亲近。”见许蕾没有反应,悻悻地说,“要是你不愿意就……算了。”拉开门,刚要往外迈步,许蕾忽然拉住他的胳膊,一把抱住了他。东晋欣喜若狂。用力抱紧了许蕾。他感觉到了许蕾那对饱满的乳房的柔软。闻到了许蕾身上的体香。心里一阵紧似一阵的痒痒。克制住了。

  东晋前脚走,许蕾后脚就下了楼。她要去二哥的投注站。忽然想起了三哥。就拨通了许仙的电话。响起语音提示:“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停机。”嗯?停机?怎么回事啊?怎么停机也不通知妹妹一声啊?出什么事了吗?连忙拨通了二哥的手机。许超在电话里说:“停机了?不会吧。你是不是拨错号了啊?给他发个微信留言哪。”许蕾问:“你在站里吧?我这就过去。”许超说:“我在医院哪,惠贤在站里盯着哪。”

  许蕾心说:这个二哥,开始提防那个钱宏利了。可人家去站里找苏惠贤不一样嘛。

  在医院门口,许蕾看见了蓝雅晴。她正在买水果。就走过去,拍打了下她的屁股。蓝雅晴扭身见是许蕾,惊讶地说道:“哎呦,这不是许总吗,难得一见哎。”许蕾扬起胳膊又要打,雅晴求饶道,“我错了我错了姑奶奶,您这个见面礼我可承受不起呀。”

  许蕾看看水果篮子,问卖水果的大姐:“交钱了吗?再来一篮芒果,一起算。”雅晴抢先把钱递了过去,说:“说嘛哪,怎么说我也曾经是你三嫂,现在是你的姐姐啊。”两个人拎着水果篮子向住院部走去。许蕾问:“怎么样啊最近?”雅晴说:“挺好的。你呢?”许蕾说:“我什么时候不好了?唉,怎么老见不着姐夫啊?”雅晴摇摇手说:“他呀,马尾巴上栓豆腐,提不起来。晚上当着我的面儿脱衣服睡觉还不好意思哪,甭说见别人了。”许蕾捅咕一下雅晴,神秘地眨眨眼睛,问道:“那你俩办那事的时候他好意思不啊?”雅晴打了许蕾一巴掌,脸居然红了:“你说好不好意思,你个死丫头。哎,你三哥最近咋样啊,忙嘛哪他?”许蕾摇摇头,说:“谁知道啊,手机停机了,联系不上他了。”

  雅晴埋怨道:“那你怎么不找找他去呀?没在家里啊?别出嘛事啊!”许蕾看雅晴着急的样子,说:“你心里还有我三哥哪啊,难为你了。你放心,他不会有啥事的,有事他邻居早告诉我了,我和他邻居大嫂挺熟的。”想起侄子明达,就问:“有些日子没见明达了,打手机臭小子他也不接,还是一个月前,他到美容院找我,跟我要了点钱就匆匆忙忙地走了。我说你可别疏于管理呀对他。”

  雅晴叹口气说:“咳,我自己生的孩子能不管他嘛。可这孩子,你也知道,从小你三哥就惯着他,我一管他就跟我急眼。现在好了,他一撒手合眼推给我了,我也管不了啦,他不听我的啊,眼瞅着该考高中了,学习还那么吊儿郎当的,哎呀,愁死我了,得亏我这人心路宽,要是窄的话,早叫他气死了。我也想开了,急死我也没用,半夜下饭馆,赶嘛算嘛吧。”许蕾的心情暗了一下。毕竟是许家的种子。就说:“改天我去和他谈谈,这还行,臭小子,反了他了。”

  两个人进了病房。空无一人。许蕾说:“可能化疗去了,我去看看。”刚一转身,许超进来了。雅晴问:“悦燃呢哥?”许超说:“在卫生间里哪。你俩来的正好,快帮我进去看看,老半天了不出来,喊她光说这就出来。”许蕾和雅晴赶忙跑进了女卫生间。只见悦燃正跪在大便器边上,一只手扶着墙壁,一只手抓着喉咙,不停地呕吐着。看情形悦然很是痛苦,身体不住地抽搐着。许蕾的心像被刀子戳了一下,痛彻全身,眼泪刷地流了一脸。雅晴眼圈也红了,走上前和许蕾一起去搀扶悦燃。“快起来我的闺女,起来,雅晴妈妈来了。”

  悦燃摆摆手,继续呕吐起来。许蕾轻轻地为侄女拍打着后背。雅晴回病房拿来一瓶矿泉水,递到悦燃嘴边说:“来,漱漱口。”悦燃摇摇手,有气无力地说道:“这是……矿泉水……留着喝……喝……”然后,坚强地站立起来,对姑姑和雅晴妈妈笑笑,说:“刚化疗吐吐就好了。走,咱们回屋吧。”两个人要搀扶悦燃。悦燃推开伸过来的两双手,说:“放心吧你们,我倒不下。”

  三个人刚回病房坐下,一个身材胖胖的男孩“咣当”一声推门进来了,一见许蕾,转身要走。许蕾喊了声:“你给我站住许明达。”明达就站住了,回身朝许蕾笑嘻嘻:“呦,老姑来了。”许蕾问:“见着我你跑什么呀?不想认这个姑姑了啊?”明达摇着手说:“您别误会老姑,我是忽然想上厕所了,没看见您。”许蕾瞪了侄子一眼:“你就跟我贫嘴吧。怎么没去上学啊?”明达挠挠脑袋说:“我……肚子疼了……请假了我。”雅晴无奈地摇摇头,说:“小蕾你听见了吧,说不上学就不上学。”明达白了妈妈一眼,不满意地说:“我不是说了嘛,我肚子疼了。添什么乱啊你。”悦燃说话了:“达子咋跟长辈说话哪啊你,过来。”

  明达走到悦燃床前,脖子梗着,谁也不看。悦燃指指床头柜,说道:“想吃啥自己拿。吃完了上学去,听见没有?”明达看看悦燃,点点头,问道:“姐你还自学课程准备考大学哪?算了吧,别累着。”悦燃笑笑说:“医生让我参考我就考。”明达撅撅嘴巴,说了句:“不可思议。”许蕾起身打开柜子,拎出几个食品袋子放到明达跟前,轻轻捶了侄子一拳。

  雅晴白了许蕾一眼,嘟囔说:“你就惯着他吧。”许蕾笑笑,说:“他就是再气人,你也不能饿着他不是。”正说着话,许超推门进来,说:“仙子来电话找我,说有点事,你俩多坐会儿,我看看去啊。”许蕾说:“这个三哥,他换号咋不告诉我一声啊。”扭脸见雅晴明显悄悄松了一口气,但却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就想笑。又觉得笑不出来。

  二十六

  苏惠贤这几天老觉得有点空落落的,咋回事呢?她弄不明白。反正老是不由自主地想起钱宏利来,为啥老想起他呢?惠贤心里暗暗吃惊,如此想念一个非亲非故的男人,没有充足的理由啊!她就强迫自己不去想,可越是这样就越是轻而易举地想起他来,她怀疑自己哪根神经线是不是搭错了?

  这天上午,她正在站里看着新到的一期《福彩周刊》,想着宏利,一只手落在了她的肩膀上,抬头一看,是一张有点男人气质的女人脸,陌生而有一种天然的亲切感。惠贤朝对方笑笑,问道:“大姐,买彩票啊?买几注?”对方摇摇手说:“我啥都不买,是来看你的。”

  惠贤一愣,再仔细打量了一下对方,确定从未见过这个人之后,温和地说道:“大姐你认错人了吧?我……我咋不认识你啊?”对方莞尔一笑,亲切地注视着惠贤,说道:“你叫苏惠贤是吧?这个投注站的站主,家住19号社区,丈夫叫许超,有个女孩叫悦燃,你上有一个姐姐在深圳,还有一个哥哥在乡下,一个弟弟在一所中学当体育老师,对不对呀?恩?”

  惠贤吃惊地抓住对方的手,问道:“请问大姐姓啥叫啥?”对方一字一顿地回答道:“林、丽、君。”惠贤一拍巴掌,兴奋地一把攥住丽君那双温热的手,一边摇着一边说道:“哎呀老同学你咋找到我这来了啊?想不到,真是想不到,哎呀我真是太高兴了,快坐,坐。”

  丽君打量着屋子,说道:“你啥时候干上福彩了?”惠贤一边回答说:“刚干,没多长时间。”一边让阿珍出去买饮料。丽君打量着惠贤,说道:“我说老同学,你咋这么憔悴啊?身体不好还是遇着啥为难着窄的事儿了啊?”惠贤不愿意让老同学挂念,笑笑说:“前些日子做了一个小手术,还没恢复好哪。”丽君关切地问:“真没啥事?”惠贤说:“我还不跟你说实话。”丽君说:“你快拉倒吧,我还不了解你,从来都是有事自个一个人承担。”惠贤又笑笑,问道:“说说你吧,你忙啥哪,这些年挺好的吧?”丽君摇摇头说:“我刚刑满出狱。”

  惠贤惊叫一声,瞪大了眼睛看着丽君。丽君一本正经地看着惠贤,说:“我说的是真的。”惠贤觉得自己的手都凉了,问道:“因……因为啥呀?”丽君刚要说话,身后响起叫骂声。“你他妈地给老子打错号码了道个歉就完事了咋的啊?你他妈这不是存心给老子添堵不叫老子中大奖吗?”一个瘦高个小伙子指着阿珍的鼻子叫骂道。

  旁边一个外号叫麻杆的小伙子,一拍胸脯喊叫道:“你别骂街了行不行?咱有事说事,叫售票员买下那错号,再给你打号不就行了吗?”小伙子吼叫道:“不行!”麻杆说:“那你说咋办?小伙子一叉腰恶狠狠地说道:“我说咋办就咋办?好啊,我想要这个妹子那对大奶子,咋样?给不给啊?”

  麻杆一听叫骂着,挥起拳头就要往那小子跟前冲。阿珍拽住麻杆,一挺胸脯:“好啊,既然你这么缺少母爱,那就给你,不过得你自己来拿,过来呀。”那小伙子被阿珍震住了,咬牙切齿地盯视着阿珍。一旁围观的彩民纷纷劝解双方熄火停战。还有的人小声议论着,发出耻笑声。

  瘦高个感觉自己栽了面子,脸上一阵阵发热,他连恼带羞,怒不可遏,大声吼叫了一声,抄起身边的一把椅子就扑向了投注机,众人惊呼一片纷纷上前阻拦,但都未拦住,眼看那投注机就要毁于一旦,阿珍尖叫一声勇敢地扑到投注机上面,她要用自己的身体保护设备。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猛然响起一声顿喝:“住手!”这声吼像晴天霹雳一样,把所有人都震住了,那个小伙子准是以为警察来了哪,吓得慌忙扔掉了手里的椅子。麻杆松了一口气,连忙叫喊道:“警察同志,快把这个无理取闹的家伙抓起来吧。”

  可是哪里有警察呢?大家只是看到人群中走出一个约莫四十左右岁的女子,中等个子,圆圆的脸上充满刚毅,大大的眼睛此刻像喷着火苗,棱角分明的嘴巴像两块石板,略显发胖的身材像一座小铁塔,她两手叉在腰间,虎视眈眈地瞪着小伙子。是林丽君。“准是女便衣警察。”有人小声猜测道。只见丽君微笑着走到瘦高个跟前,弯下腰抄起一把椅子递到他手上,用平静的语气说道:“来吧,砸,你想砸啥就砸啥。”众人全都吃惊不解地看着丽君。

  阿珍瞪着丽君:“你……你是干啥的呀?”醒悟过来的惠贤也急忙拉扯丽君。丽君催促瘦高个:“快点砸呀,磨蹭啥哪?”瘦高个骂了句脏话,扔掉椅子去抓丽君的手,却被丽君抢先抓住手臂,一个反拧,再一推,小伙子“哎呦”大叫一声,整个身体就像麻袋一样扑倒在了投注机下面。丽君迅速抄起椅子,就向瘦高个头上砸去,众人一片惊呼,但那把椅子却在瘦高个头顶上停住了。大家还没回过味来,丽君已经三下五除二地把瘦高个的腰带拽下来捆住了他的双手。引起一片叫好声。

  这个时候,进来两个警察,其中一个是郑海勤。看看屋里人,再看看屋子里的设备,从丽君手里接过了那个闹事的瘦高个。彩民们纷纷对海勤说:“今个多亏这个大姐了,三拳两脚愣是制服了一个小伙子,厉害。”“女中豪杰呀!”许超进来了,见屋子里这么多人,乱乎乎的,还有海勤,连忙问道:“这是咋回事啊郑警官?”海勤说:“我们正要问你们哪。走,先做个笔录去吧。”许超问:“我也去啊?”海勤说:“你是站长当然得去了。再去个目击证人。”惠贤说:“我去吧。”海勤看看丽君:“你也得去大姐。”

  惠贤向许超介绍说:“这是我高中同学林丽君,刚才多亏了她,要不损失可就大了。”又对丽君说,“这是我们家老许。”丽君朝许超笑笑:“你好你好。”许超朝丽君点点头:“谢谢你啊丽君,那就受累跟我们去趟派出所吧。”丽君爽快地说道:“理所应当嘛。”

  闹事瘦高个打量着林丽君,忽然惊叫起来:“哎,这不是……这不是……”郑海勤喝道:“老实点,套什么近乎啊。”小伙子摇晃着脑袋说:“不不不,不是套近乎警官。我真好像在哪见过这个大姐……”丽君打量一下瘦高个:“唉?你还别说,我好像也在哪见过你。你叫啥名儿啊?”瘦高个说:“我叫程子凉。”丽君一拍巴掌道:“外号凉粉儿,是不是你?”程子凉嘿嘿笑了。

  丽君捶了子凉一拳,说道:“哎呀我想起来了,你有个表哥,叫钱宏利,宏利顺贸易公司的老总,对不对?”许超心里一惊。下意识地看惠贤。惠贤只是显得惊讶。许超有些失望。自己也不知道失的啥望。子凉也想起来了:“哦,你是林……林丽君,林大姐,哈哈,真是你呀?”丽君连着捶打了两下子凉,训斥道:“你咋这么脾气大哪,动不动就砸东西?不就打错了一张票吗?换一张不就得了。”子凉挠挠脑袋解释说:“你说的不对呀大姐,万一这张票中大奖了哪,我不就亏大发了吗?”丽君一撇嘴说:“就冲你这个没素质劲儿,啥奖你都中不了。”转脸对郑海勤说道,“警察同志,请你放了他,交给我教育教育吧,反正他也没损坏啥东西。”惠贤补充说:“而且是我们打错票号在先的。”

  郑海勤问许超:“确实没造成啥损失许哥?”许超转脸看着惠贤说:“我一直没在站里,比你到的晚。”惠贤说:“真的没啥损失。”子凉说:“要说损失那就是我有了,胳膊叫林姐拧得现在和爱疼哪。哎呀妈呀,林姐你这是在哪学的擒拿格斗啥的,这也忒雷人哪,赶上特警队的了。”丽君说:“活该,谁让你办坏事哪。”大家都笑了。

  郑海勤和那个警察耳语了几句,对子凉说道:“这么着吧,你哪,回头向许大哥他们道个歉,知道错了就行。以后可不能这样撒野了啊,有事说事,感情用事早晚得吃大亏的,听见没有啊?”子凉连连点着头,说:“是是是,我保证,我保证。”

  送走了海勤,许超连声对丽君说谢谢。丽君摇摇手,说:“你这人咋这么虚啊?光拿嘴说谢呀?”许超眨眨眼:“你的意思是……哦,我……晚上我请你吃饭……”丽君扑哧一声乐了,说:“好啊,一定赏光,不过咱得先说好,我买单。”惠贤连忙说:“不行不行,我们买我们买。”

  丽君笑盈盈地说道:“你们可不能让我当那种吝啬之人哦。”许超摆摆手说:“言重了言重了,吃顿饭不是自己买单就算吝啬了?那每天得多少人当吝啬鬼啊?”丽君摇摇手说:“你理解错了。我说的吝啬啊,不是舍不得花自己的钱,而是舍得花别人的钱。”许超一时没能理解,装作理解到位了。他也不甘示弱地拽了一句思想:“败军之将,不可言勇,但是可以言谋。”突兀得很。明显在装点他自己的门面。惠贤最不喜欢丈夫这点了,过于要面子。

  丽君毫不客气地指出:“突然来这么一句你啥意思啊?显得你高深莫测呀?你可真逗”转脸对惠贤说,“哎惠贤,你们家这位咋这能装啊?他都赶上电视剧金婚里头的林永健演的那个大庄了,哈哈哈……”惠贤看见许超的脸色暗下来了,连忙转移话题说道:“哎老同学,咱吃饭去,说,你想吃啥。”丽君想想,指着马路对面说:“我刚才来的时候,看见那边有一家大锅鱼,还记得不啊,我可爱吃鱼了。”

  惠贤说:“记得。我也喜欢吃。走吧。”丽君挽起惠贤的胳膊,扭头招呼许超:“走哇,许大站长。”许超摇摇头说:“我还有事哪,就不奉陪了。”说完,转身回了站。丽君冲着许超的背影说道:“你也太小气了吧哥们儿,就说你个大庄就不高兴了?”许超装作没听见。丽君问惠贤:“他咋这样啊?还老爷们哪。”惠贤挺上火,挺没面子,就在心里埋怨许超不该这样为人小气。嘴上还得给丈夫遮丑:“别理他,这些日子他心情不好。”

  丽君撇撇嘴,没再说别的。两个人挽着胳膊过了马路,刚走到那家“东北农家大锅鱼”门前,听见有人喊叫:“惠贤,惠贤——”惠贤扭头一看,是蓝雅晴骑着辆电动车过来了。朝她招招手,大声说:“你这是上哪去啊?咋就一个人哪?”雅晴停下车,先对丽君点点头,尔后掩饰不住幸福说道:“我们大新给我新买的,非要我骑着溜达一圈儿不可,咳,有嘛辙呀,总不能撅了人家的面子不是嘛。”惠贤由衷说道:“晴姐你可真幸福。哎,跟我俩一块吃鱼去吧?”雅晴摇摇手说:“那哪行啊,晚上他回家晚,全指着中午俩人一块吃顿团圆饭哪。”晃晃手,说了声:“拜拜,改天吧,我请客儿。”风风火火地走了。

  “这人挺好玩儿的啊。我喜欢。”丽君说。惠贤叹口气说:“可惜,如今她成了家的媳妇喽。”惠贤真的挺伤感的。觉得自己现在不如雅晴活得好。“啥意思啊老同学?”丽君不解其意。惠贤说:“她原来和我是妯娌。”丽君吃惊地看着惠贤。

  二十七

  钱宏利给许仙出了两道难题。一道是让他当老年公寓的筹建处副主任,他哪里当过官嘛,在企业上班时组长都没当过。直接当副主任,二把手,他惶惶然,心里不托底,生怕干不好。他怀疑钱宏利不是看中他的才能,他觉得自己也没啥才能,就更加不托底了。自打和钱宏利接触频繁以后,他老觉得这小子深不可测,城府深。就担心自己将来有一天掉这小子设的陷阱里头。

  第二道难题是许仙没有思想准备接这道难题。可还得接。不接不行。这道难题是钱宏利让他说服他二嫂苏惠贤到即将开业的老年公寓做领班。按说,做领班绝对比惠贤干家政零活强多了,当领导的,动动嘴儿,支支腿儿,既轻闲又体面,打着灯笼也难找啊。可问题是,老年公寓是钱宏利的。钱宏利看上了苏惠贤。苏惠贤是许超的媳妇。许超是许仙的哥哥。许仙是钱宏利的手下。钱宏利有恩于许超和苏惠贤。许超开始反感防范钱宏利。苏惠贤心思不明。至少目前没有红杏出墙。难就难在这里。

  他尝试着给钱宏利出了一道难题。他说:“你能不能把她分配到我的筹建处上班啊?”钱宏利说:“暂时可以。公寓一开业,筹建处就随之撤消了啊。”许仙一想,可也是。就把自己给难住了。就又提醒钱宏利说:“我侄女悦燃还危在旦夕,我二嫂她咋能离开呢?”钱宏利说:“我自有安排。”许仙就找不到可以难住钱宏利的难题了。就很心力交猝。

  钱宏利还给向天歌出了两个难题。当着许仙的面。一个是他让天歌想方设法打败卧龙集团力保竟标成功;第二个难题是完成公寓总投资百分之四十的融资任务。许仙认定这两个难题比他的难多了。就对解开自己受领的那两道难题有了一点信心。就觉得难题其实也不是多难。就对钱宏利拍胸脯说:“主任我想法当好。我二嫂我想法叫来。”钱宏利微笑着点点头。又说:“把肖冬生也请过来。”许仙问:“肖冬生是谁啊?”钱宏利说:“瘸老八啊,你还不知道他大名儿啊?”许仙挠挠脑袋,不好意思地笑笑,说:“行,我这就去办。”

  许仙先去找许蕾商量。目前他还比较信任许蕾。许蕾听完许仙心中的疑虑,想了想,说道:“对钱宏利这个人我不十分了解,只是通过新闻媒体知道他,是一个热心公益爱心事业的慈善企业家。至于你和他干,不是不可以,省得蹬三轮车了,还多挣几个钱。不过,你得防着他点儿。当然,也别太过分了,你疑心重,得改着点儿,不然会误事的。要说,让二嫂去公寓做事嘛……我看你还是应该先征求二哥他俩的意见……”许仙说:“你看,我不是说了吗,先听听你的意见。”许蕾干脆说道:“要我说,去也没什么,为了悦燃的病,多挣几个钱,有你照看着,钱宏利即便真有想法,还能把二嫂怎么着啊?”

  许仙手摸着下巴,说:“那万一我没看住,责任可就大了,咋向二哥交代呀?”许蕾一挥胳膊说:“哎呀,你还大老爷们哪,怎么这么婆婆妈妈的呀?他钱宏利是只大老虎啊?瞧把你给吓的。”许仙其实还有话说。觉得说了也白说。就没说。

  许蕾看出三哥还有话说没说,就挑明了说:“眼下也顾不上那么多了,保悦燃的病要紧。你呀就别琢磨那么多了,有这精力还是考虑考虑你咋干好那个副主任吧。既然人家钱宏利这么看中你,那就说明你对他有利用价值,商人嘛,你不能给他创造价值,和他许多亲多近,他也不会给你一官半职挣他的钱的。”许仙说:“问题是到目前为止,我还没看出我自个儿有啥利用价值哪啊。”许蕾说:“别自寻烦恼了,好好干不就行了嘛。”

  从许蕾家出来,许仙刚伸手拦住了一辆出租车,听见身后有人叫爸,挺像明达的声音,就回头看,果真是他。身上衣服皱皱巴巴的,鞋子上沾着不少泥点子,就愣愣地看着孩子。明达朝父亲翻翻白眼,问道:“咋的,刚分开俩月,就不认识亲生公子了?忒雷人了吧?”许仙解释说:“我是看你这身上……这是从哪弄成这样的啊?”明达撇撇嘴:“上哪啊?没家的孩子是根草啊,还能从哪弄的啊?我现在可惨喽。”许仙瞪了孩子一眼:“胡说,和你妈在一块儿,咋说没家呢?你呀,甭说,止不定上哪偷鸡摸狗的淘气整的哪,是不是啊?”

  明达摇摇手说:“得得得,我也不和说了,没劲,无聊。”向许仙伸出一只手,“拿来吧。”许仙问:“啥呀?”明达一声冷笑:“废话,钱呗。”许仙摇摇头:“没有。”明达说:“有钱打车,没钱养活儿子?”许仙说:“我把身上所有的钱都给你,你干吗?”明达问:“你这是上哪儿啊?我可以跟着你去取。”许仙说:“还是找你妈去吧,你跟她要。”明达撇撇嘴,吵嚷道说:“栲,我晕,有意思吗你?”许仙瞪了儿子一眼,不搭理他。

  来了一辆出租车。许仙伸手拦住,上了车扬长而去。明达也拦了辆出租车,尾随而去。一直跟到了宏利顺公司。明达透过车窗看见几个人朝许仙点头致意,还有的直哈腰,一副恭恭敬敬的样子。自言自语道:“看情形,我这位许仙先生准是当官儿了啊。好啊,我得向老妈报告去。”明达的心一颗年幼的心便陡然生出几分沧桑。这个许仙他可是我的生身父亲啊!竟然几块钱零花钱他都舍不得给我,吝啬到了这种程度,冷漠到了这种程度,他还是我的亲爸爸吗?

  看着父亲的身影消失在了那幢装饰华丽的写字楼里,明达突然觉得自己像一枚树叶,正在凄风苦雨中挣扎。就感到身上阵阵发冷。就倚靠在了路边的一棵树干上。几片不知何时枯萎了的叶子无声地飘落下来,有一片落到了明达的头上,让明达想到了妈妈的一双手,暖暖的,柔柔的。就特别特别想妈妈。就转身向妈妈和现在这个叔叔开的小超市走去。没钱坐出租车。附近没有通往那个超市的公交车。

  “明达,明达——”有人在呼喊。明达心里立刻一热。不用回头,他立刻听出来了是妈妈在呼唤他。寻声看去,只见妈妈正在横过马路。来往车辆比较多,身材绝对不矮小的妈妈竟然好像茫茫大海上的一叶小舟。

  明达很快就不想和妈妈在一起了。他早已听腻了妈妈的唠叨。心情好时,那唠叨像一首催眠曲,陪他安然入睡。心情不好时,唠叨就像一把小刀子的背轻轻地搓着他的全身,不疼。也疼。就趁妈妈留神车辆之时,一头扎进了一条胡同里。

  这一举动,一件让许明达热血沸腾的事情突然在他的眼前发生了。一个女生一只手捂着肚子,一只手朝前伸着,大张着嘴,好像在叫喊什么,可发不出一个声音来。一片鲜红刺了明达的两眼,仔细一看,啊,那女生肚子上正冒血,不停地,像天边的火烧云。

  明达好奇地看着那个女生,好像在欣赏一个杂技表演。那女生看到了明达,朝他有气无力地摇着手。明达四下看看无人,几大步走过去,问那女生:“你咋了?”女生扇动着嘴唇,努力地说话,但无声。

  明达还要再问,那女生终于支撑不住,“扑通”一下子仰面倒在了地上。明达蹲下身,拍拍女生的手,大声说道:“我帮你打120吧?”女生吃力地点点头。明达向她一伸手说:“一百块钱,服务费。”女生指指自己的裤子口袋,明达后悔只要一百元了,刚要加价,蓝雅睛找来了。

  “明达,你在干嘛哪?”雅晴发疯似地冲到儿子跟前,一把推开了他,明达猝不及防,被推了个仰马叉。雅晴俯下身看那女子,惊骇地大瞪着两眼逼视着明达。明达若无其事地一耸肩膀,就走。

  “站住!”雅晴怒不可遏地吼叫一声。明达边倒退着走边大声说道:“我和这个人一点关系都没有,刚才我看见她就这样了。”

  雅晴松了口气,随后又喊道:“快报警,打120啊!”明达像没听见一样,走进了胡同深处。雅晴看见,消失儿子身影的那个巷子口,像一个巨大的洞口,正向外冒着逼人的寒气。她感到浑身在颤栗。

  身后响起一阵脚步声。像是有人在奔跑。雅晴回头一看,郑海勤来了。浑身发软起来。海勤边跑边问道:“出啥事了蓝姐?”雅晴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郑海勤伸手拦了一辆面包车,对司机出示了一下他的警官证,说了句:“快,帮我把这位伤员送医院去,谢谢。”司机二话没说跳下车,和郑海勤一起把女子抬上后座。海勤问雅晴:“你去哪蓝姐?”雅晴摇摇手说:“甭管我了,我得找孩子去。”

  海勤说:“估计这可能是个刑事案子,有可能还要麻烦你做个现场目击笔录。”雅晴点点头说:“啥时候需要给我打个电话。”海勤点点头。车子开走了。

  雅晴一转身,正看见明达贴着街道边走过去。就紧走几步追了过去。追到跟前了,才注意到孩子身后跟着许仙。就停住脚,看着许仙。一时不知该说些啥话。她很快就发现许仙发胖了。脸上的气色也比从前红润了。

  许仙有些日子没看见雅晴了。感觉此时的雅晴比过去显得憔悴了。两只好看的眼睛还那么好看。有点尴尬。还有点亲切。就虚虚地笑笑。没啥内容。算是打了个招呼。

  站在一边的明达说话了:“我来介绍一下吧。这位是好日子超市老板娘蓝雅晴女士,这位是宏利顺贸易总公司所属企业福寿星老年公寓筹备处副主任,未来的公寓副总经理,许总,许仙先生。二位,握个手吧,别不好意思嘛。”雅晴打了个愣,忍不住脱口而出:“你……和钱宏利绑一块儿去啦你啊?”

  许仙白了前妻一眼,得意地一仰脑袋说:“这叫天生我才必有用。是金子早晚得发光。”雅晴也白了前夫一眼,说:“哎,我可给你提个醒儿啊,你和钱宏利不是一路人,别硬往一股道儿上跑车,当心撞上。”许仙一撂脸色说:“你啥意思啊?嫉妒是吧?咱俩咋说也是夫妻一场,至于这么诅咒我吗?”

  雅晴说:“我诅咒你干嘛?你说我是那种人吗?我是说啊,你不适合跟这路人一块儿混,还是……”许仙一扬手打断了雅晴的话,掏出几张百元票子塞进明达口袋,故意大声说道:“先花着去,没有了再找老爸要。”又冲雅晴说,“好好照看着儿子,别整天就知道陪别的男人,啥玩意儿啊。”

  雅晴急了,跳到许仙跟前,嚷嚷道:“你说嘛你说嘛?你说的是人话吧啊?我告诉你许仙,姑奶奶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把青春都陪给你了,哦,你不跟我过了,还不兴我再找个归宿啊?啥玩意儿,你说啥玩意儿,你又算个啥玩意儿……”

  明达拦了一辆出租车,扬长而去。雅晴越说越气,干脆一屁股坐在了马路牙子上喘着粗气。许仙冲几个围观的人一叉腰一瞪眼,吓走了其中两个。还有几个不屈不挠地非要看热闹。许仙走到雅晴跟前,说道:“我还忙着哪,刚才明达找到我单位要钱来着。走啦啊。”

  雅晴没理许仙。许仙走出老远了,她才喊了一声:“干点别的吧,你不合适。”许仙顿了下脚步,没回头,继续走了。不知道他听清这话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