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迹小说
首页
书库
排行榜
作家福利
登 录作家专区

第二章:爱意茫茫

第二章:爱意茫茫

书名:活着作者名:郭松本章字数:9885更新时间:2023-12-27 20:58:02

  一个女人的出现,即将改变许超的生活命运。这一点,是许超始料不及的。这个女人是许超的妹妹。

  “我说你运气可真是不错啊二哥。”妹妹许蕾在许超面前,边矜持地吃着火锅里的羊肉片,边摇头晃脑地夸赞着,“这人哪,该你走运的时候,即使把他扔到河里也能安全脱身,嘴里还会叼着一条大鱼。没办法,这就是天意,不认命脑瓜仁儿疼。哎,哥你也吃啊,你看肉涮老了,不好吃了。”

  许蕾是许家四个兄妹里唯一的女孩子,人长得有几分姿色,还是个大学毕业生,自己开着一家美容院,长期养着个小白脸男生,不清不楚的,也不结婚。许超挺疼爱这个妹妹的,父母都不在世了,他对妹妹有一种父亲爱女儿的感觉。只是这个妹妹自打养了个小白脸以后,上他这个哥哥跟前露脸的机会就少得多了,即便是悦燃得了重病也是如此。今天临近中午的时候,许超出了住院部准备到医院食堂对付吃点,正碰上许蕾挽着一个高个子男孩子从住院部出来。兄妹俩都有些尴尬。许超挺不是心事的,心说:行啊许蕾,你侄女病得这么重,你都很少来看看,今个总算有时间了看的却是别人,同在一个住院部,你都没去看看你那可怜的侄女啊!就阴着脸对许蕾说了句:“你忙吧,我去吃点饭。”就往食堂里迈步,被许蕾一把拽住了胳膊,好说歹说强行把许超拉进了这家北春市有名的火锅城。

  许超哪有心情喝啤酒吃羊肉啊,加上对许蕾不满,就没咋动筷子。许蕾自然知道自己今天理亏,但她没有解释,她太了解她这个哥了,他在气头上你越解释他越肝火旺,不如来个冷处理,扯别的。就一个劲夸许超运气好。许超白了妹妹一眼,冷冷地说:“行了你,就别拿你这个焦头烂额狼狈不堪的哥哥寻开心了,啊,求你啦,许蕾大老板。”许蕾拍拍哥哥的手说:“别这样哥,开心点嘛,上帝还让你活着,就肯定有他的安排。想多了折磨人,别想了,来,干一杯。”许超有心不喝,又觉得驳了妹妹的面子,就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许蕾看着哥哥的表情,说:“那个钱老板……真是个好人,不愧是咱北春市有名的慈善家,多亏他的资助了啊。”听到“钱老板”这三个字,许超的心疼了一下。他真想和妹妹说说自己心头的疑虑,但又没有心情对许蕾不出口。他只能应付性地点点头。许蕾问:“你现在还卖水果那哥?”许超看了妹妹一眼,点点头。许蕾又问:“没考虑干点别的?”许超长嘘口气说:“看看吧。你挺好的吧?”许蕾说:“凑合吧。金融危机全球性的,连外地收破烂的人都挺不住回了老家,我的美容院还能好到哪去啊。”许超抬起头看了妹妹一眼,又低下了头。许蕾还想和哥哥再说点什么,可一时又没有什么话题,暗中焦急。

  许超站起身说:“我得回医院了,你嫂子还等着我换班哪。”许蕾拽住哥哥的手,低下头从小背包里数出一千块钱递了过去,说:“不好意思哥,最近手头一直有点紧巴,这点钱你别嫌少,拿着吧。”许超推开妹妹的手,说:“甭惦记着了,你哥我现在是个无底洞,你就是趁个几百万也填不满,大家活着都不容易,我自己想办法吧。”转身走了。头也没回。其实他想回头,朝妹妹笑笑,表示他不生妹妹的气了。可他没回,担心自己的眼泪不给他做脸,叫妹妹看见。他猜得到,此时身后的妹妹一定手里举着那沓钱,尴尬地站在餐桌旁边哪。

  许蕾是挺尴尬的。她愣愣地看着二哥的背影,心里涌起歉意。她还来得及追上二哥塞给他手里的钱,但这不是她的性格。既然事情已经出了无可挽回,那就由它去吧,补救没多大意思。她许蕾不是那种亡羊补牢的人。她坐下来,拨了一个电话。叫服务员加了一套餐具,边吃边等。等了好一会儿没等来。转过脸看外面的街景。大晌午时候,行人不多,车辆也不多。一辆出租车从她眼前疾驶而过,骑车人朝这边一转脸,正好与许蕾的目光遭遇,两人同时愣了一下,同时笑了。是三哥许仙。

  “吃了吗小哥?”许蕾和这个小哥最合得来。不光是年龄相近的缘故。主要是谈得来。许仙扫了眼餐桌,摆摆手说:“咋就剩你一个了啊?他先走了?”许仙知道许蕾养小白脸的事。许蕾说:“瞎说啥哪。我那位在半路上哪。服务生,再上套餐具。上两份羊肉,一份大虾,涮菜随便上几份。”看看小哥的脸色,关切地问:“你好像又瘦了,跟三嫂还有希望吗?”许仙苦笑笑,摇摇头:“已经成了别人的新娘了,彻底没有希望了。也好,心里干净了。”

  许蕾拍拍小哥的手,欠起身夹了一大箸羊肉放进他的碟子里,沉默了会儿,问道:“再找一个吧。有这个打算吗?”许仙再次苦笑笑:“傻妹妹,我现在这个状况谁跟着啊?你嫂子不就是因为我没本事甩下我的吗。”许蕾说:“还好,孩子让她带走了。”许仙说:“还好?你还没孩子,体会不出失去孩子的痛苦啊。”许蕾问:“那人是干什么的?”许仙说:“一个比我强不多少的小生意人。”许蕾说:“这么说,三嫂离开你不单单是经济上的问题。恐怕……的确如她所说,和你感情上出了问题。”许仙哼了一声,态度不明。

  许蕾说:“真正的彼此相爱,是为对方不断地改变自我。我了解你,以你的性格是做不到的。这恐怕是导致你们婚姻死亡的直接原因。”许仙摆摆手说:“换个话题。说说你俩吧,还在考验人家余文轩那啊?”许蕾摇摇头,反问道:“最近去二哥那了吗?”许仙点点头说:“二哥现在是水深火热,别人谁也顾不上了啊。前几天我听到蓝雅晴要结婚的消息,心里头挺难受的,上医院找他诉苦,叫他劈头盖脸地训斥了一顿。当时,我……我难受得……哭了。蕾蕾你说,咱们的爹妈没了,大哥远在国外,二哥就是咱们的长辈啊,你说有他这么做长辈的吧?都是过来人,咋就不理解我心里的苦呢?那一日夫妻还百日恩哪,更何况我俩在一块生活了十年呢?十年,十年啊,人生能有几个十年啊?”

  许蕾叹了口气说:“二哥现在的处境比咱俩都糟,多理解他吧。”许仙说:“我不是糊涂人。过后我也这么想,咳,一奶同胞,他要是没有悦燃这事能不为我难受吗,他可是实在是没精力管我了啊!”许蕾忽然想起什么,抓住小哥的手说:“我看到过一个报道,说的是一个小男孩也得了白血病,一直找不到配对骨髓,他妈妈就又生了第二胎,配对成功了救了那个男孩。你说咱二哥他们是不是也试试这个法子呢?”许仙考虑一下说:“二嫂已经是四十岁的人了,属于高危产妇啊。再说,以二哥现在的心情,能有那种冲动吗?我看够戗。”许蕾说:“试一试嘛。兴许就可行哪。”

  余文轩来了。气喘吁吁的。白净净的脸已经红扑扑的了,淌着汗水。没擦,显然是给许蕾看的。可许蕾没看。余文轩知道解释是没有意义的,就求援地看着许仙。许仙说:“坐下,自罚三杯酒吧。”余文轩不敢坐,等着许蕾发话。许蕾就是不说话。余文轩只好就那么站着。当着许仙的面,小伙子一点也不觉得没面子。许仙心说:现在的人都咋了,尊严咋就不要了呢?凭啥这么没脊梁骨呢?同时他也看不惯妹妹的做法,干啥呀,不就有几分姿色,手里有俩钱儿吗?至于这么折磨人家吗?就有些恨余文轩不成钢了,余文轩啊余文轩,你说你要个头有个头,要帅气有帅气,利手利脚的,还有文化,你说你干点啥正事不好啊?为啥这么低三下四地跟着这个许蕾受气呢?你图个啥嘛!就踢了下妹妹的脚,示意她见好就收,别过分了。

  许蕾耸耸肩膀说:“我这是爱他。”许仙一耸鼻子:“胡说,有这么爱的?我还头一次看见。”许蕾说:“所以你才没抓住蓝雅丽的手让她走了。”这句话戳到许仙的疼处了。他沉默了。许蕾意识到了,拍打下小哥的手掌,说:“干嘛呀,至于的吗?至近至远东西,至深至浅清溪。至明至暗日月,至亲至疏夫妻,万物一个道理。你老人家就别老是沉湎于过去了,还是往前看的好啊。”许仙黑了妹妹一眼说:“你甭给我讲大道理,我懂。你没有过上真实意义的夫妻生活,理解不了我的心境。”许蕾咯咯地笑了,接着止住笑神情严肃地说道:“所以我才不结婚哪啊哥!”

  五

  钱宏利选择接近苏惠贤,无疑为他平淡无奇的生活添加了新鲜活力和动力。

  就像一节逢春的枯木抽出了新芽,钱宏利要重新投入春的怀抱,为春而纵情歌唱了。他喜欢吹口琴,那是他上初中的时候喜欢上的。高兴的时候吹。忧伤的时候也吹。吹得可好动听了,悠扬舒缓。他有两个老婆,一个合法的叫辛春芳;一个自然是不合法的,叫方丽丽,远在南方的广州,避北春市人的耳目。合法妻子是他当知青时期寂寞难耐情况下结识的,没有什么姿色,当初就只冲她是个女孩子。现在刚刚四十几岁的女人早已人老珠黄像根木头棒子了。方丽丽是他在三十五岁事业春风得意时候金屋藏的娇,比他小八岁。生得眉清目秀,楚楚动人,撩拨得钱宏利夜夜忙得腰疼。可惜,这个风骚的女人就会一手活,除了挑逗钱宏利外,就光会吃喝穿戴了,一点也不知道体贴宏利,更无宏利需要的生活品位。渐渐地,宏利对她失去了兴趣。开始寻找新的精神寄托。

  一个偶然的机会,他从报纸上得知许悦燃重病需要帮助的消息,遂去了医院向许家伸出了援助之手,没想到,遇到了自己十分中意的苏惠贤。在他看来,这是老天送给他的最好礼物。好心真的有好报啊!只是,苏惠贤还属于许超的,硬抢是不行的。他在等待时机,水到渠成,惠贤早晚是他的。因为他清楚地接收到,苏惠贤已经向他发出了醉人的信息。更重要的是,他有这份自信,每次面对许超的时候,这份自信就愈加真实而强烈了。

  只是,只是没有惠贤在身边的日子实在是太难熬了,一分一秒都长如一年。钱宏利是个懂得忍耐意义的人。多年的商场打拼早就练就了出奇的耐性。这种耐性同样也用到了许超身上。关于惠贤和许超的结合,钱宏利已经从惠贤的口中得知一二——父母包办。惠贤的父母和许超的父母同在一家国营企业工作。惠贤的爸爸是许超妈妈的上司;许超的爸爸是惠贤妈妈的领导,两家又是邻居,平日里来往甚是密切。当惠贤和许超还孕育在各自妈妈宫房里时,双方便定下了腹婚。半年后,惠贤和许超想隔一个月零八天出世。十七年后两人同时顶替母亲的工成了同事。在一个车间工作。两人二十五岁那年的国庆节这一天,在亲朋好友的簇拥下入了洞房,开始了他们的平淡但有滋有味、相敬如宾的婚姻生活,直到他们的闺女许悦燃患重病住进医院。钱宏利还知道,三年前,惠贤和许超的工厂倒闭关门,两人下岗,每月各自享受着城市最低生活费。许超摆摊卖水果。惠贤在一家家政公司干零活,经济拮据是可想而知的。钱宏利是真心帮助这个风雨飘摇的家的。今天,他从公司里出来,就是去市福彩管理中心帮助许家办理投注站相关手续的。

  清明节一过春就深了,清淡的空气幽幽地充满了阳光的温度,一丝一缕地悬挂在刚刚发芽的杨柳枝条上。马路边的玉兰花盛开着,雪白白,紫灿灿,染得大街小巷点点瓣瓣,分外缤纷,来来往往的车辆像是在花海里游动,那些为着各自的生活目标匆忙而行的人们,则像花海里的一只只花朵了。钱宏利驾驶着轿车缓缓在行进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感到刚才有些压抑的心情一下子得到了莫大的释放,他连连深深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脑袋活波波地转动着,觉得一草一木都是那么亲切。在钱宏利视线里面和外面,从未停止的生活在继续着,一辆出租车在转弯拉客人时左轮挂着了另一辆出租车的倒车镜,两个司机争执着什么。一位老太太走在人行横道上,由于走得慢,红灯亮了她还没走过去,一个交警看到了忙跑过去搀扶。一骑自行车女孩后座上驮着的一捆东西掉到地上散了,两个过路人帮着捡拾……

  一个熟悉有磁力的身影跳入钱宏利的视线,仔细一看,呵,宏利不禁愉快地呻吟了一声,那不是朝思夜想的惠贤吗?是她,是她啊!她肩上扛着副梯子是去干什么啊?难道还在做家政服务吗?这样想着,惠贤已经穿过了马路,宏利急忙打了转向灯追赶过去。

  当惠贤看清停在她身旁的轿车里下来的是宏利时,脸不由得飞上了红晕,身子有些颤抖。“是你啊钱总,我……”惠贤说话的声音一点也不像她这个岁数的人,没有沧桑感,有的只是少妇们才有的甜润与婉转。钱宏利用热热的目光一次次地拥抱着惠贤。快感一浪压过一浪。“你还在做这个呀?我不是已经把你介绍到……”惠贤不好意思地笑笑说:“你把我看得太高了,那份工作好是好,挣钱也不少,可惜我干不来,还不净丢你的脸啊。”钱宏利感叹道:“你可真贤惠!也好,等投注站开业了你就省得干这份伺候人的苦差事了。”惠贤说:“我倒不觉得苦。”钱宏利问:“你这是去哪啊?我送你过去。”惠贤这才想起还有姐妹在等着她,连忙抬起头来寻找,看见三个姐妹正站在不远处朝她这边窃窃私语,浑身像扎进了芒刺,对钱宏利说了声“我走了。”急急慌慌地逃了。

  钱宏利站在路边,一直把惠贤目送到一个拐弯处,心里既幸福又空落。一个真实的自己心仪的女人的出现,让这个婚姻笼罩乌云的男人内心深处的那份,对美满和谐的夫妻生活的渴望愈加充盈而饱满了。只是他不知道,就在他热切注视惠贤的时候,在他的身后,另一个男人的目光充满悲哀和无奈还有些仇视的盯视着他,那是惠贤的合法丈夫许超的目光啊!

  看着钱宏利的汽车消失在车流中,站在一家彩票投注站门口的许超心里隐隐作痛。看情形,这个姓钱的肯定是在打惠贤的主意了,我该咋办呢?凭姓钱的金钱和地位,凭他的谈吐做派,是可以对惠贤造成诱惑的啊。惠贤现在心里究竟是咋想的呢?姓钱的在她心里究竟是啥样的呢?许超的心房紧缩一阵紧似一阵,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掏空了似的没有着落,额头上冒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他忽然想起,弟弟许仙,想起弟妹蓝雅丽,想起蓝雅丽已经成为了别人的新娘。就猛然记起前几天,许仙去医院找他被他训斥赶走的情形。当时,我咋就没有理解他的心情呢?他是来找我这个亲密无间的哥哥诉苦来的啊!是想在我面前尽情流眼泪哭几声的啊!可我却漠视了他的感受,甚至他的存在,我好混哪!许超忘记了自己的痛苦,只剩许仙的了。他要马上找到兄弟,听他叫他几声哥,看他掉眼泪。就想起已经好几天没见到这个弟弟了。

  这边许超想念弟弟,不远处的一条街道里,许仙和钱宏利发生了车体冲突。刚才钱宏利离开苏惠贤,刚拐进一条街道,就看见一辆出租车迎面驶过来,车把忽然一歪,车身左边紧贴着他的车门子擦了过去,发出了一阵划痕声,尽管声不大,但宏利听得真真的,连忙刹住车朝司机喝道:“站住,你怎么开的车啊?”

  开出租车的司机是许仙,刚才他正想心事哪,没留神就把宏利的爱车给刮了,但他不认识宏利的车,正惊慌失措地想趁着没人溜之大吉,不成想还是叫车主逮了个正着,但当他看清车主是宏利时,紧张的心情就悠地松弛了下来。宏利看清是许仙时,阴着的脸一下子有了阳光。“哦,是你呀,算了算了,你走吧,没事了。不过,我得给你提个醒,撞了别人的车别光想着跑,否则事情就不好办了,出了事想法解决嘛,你不是酒驾吧?”许仙不好意思地摇摇头笑笑说:“不怕钱老板笑话,我……我真赔不起呀,只好能跑就跑呗……”钱宏利想想也是这么回事,就叹了口气说:“好了好了,你走吧。”许仙上下打量着汽车,说:“哪里刮坏了?我……你看这事儿……”宏利推推许仙胳膊说:“让你走就走好了,我还让你赔啊?”

  六

  金光省福彩管理中心大楼巍峨屹立在人民广场对面,在清清亮亮的蓝天白云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圣洁而崇高。此刻,在这座大楼的二层,落地大玻璃窗前,正伫立着一个四十多岁的女子,一副清瘦的身材、一双不大但却透射出睿智的眼睛、棱角分明的嘴唇,浑身上下显示出一股干练、精明的精气神,她叫云彩云,省福彩中心主任。她在欣赏着这座自己深深爱着的美丽城市。

  不知何时飘扬起了细细密密的雨丝。雨中的行人打起了雨伞,五颜六色的,像天上银河里的星星;一对年轻人站在广场假山旁边,张开双臂好像要展翅高飞;一对老人挽着手臂相互搀扶着,大概在回忆雨中的那次约会吧……彩云的思绪情不自禁地悠悠地飞了起来,飞到郊外的那条桃花河边,河岸旁,一个英武的解放军中尉军官站在一棵垂杨柳树下,略显腼腆地看着满眼的桃花。彩云闪进桃花丛中,俊美的脸庞被桃花映得愈发红灿灿的了……

  “砰砰砰”连续几下敲门声,打断了彩云的思绪,“砰砰砰”又是连续几下,热烈而矜持,彩云的脸上立刻现出了母亲般的笑容,“哎呀来了来了,别敲了鬼丫头!”走到门口,缓缓地拉开了门。果真是妹妹云彩静,细高挑个子,一张仿佛永远也长不大的娃娃脸,上面是一双含情脉脉的会传情的大眼睛,白白的皮肤,匀称的身材,和姐姐一样浑身上下透着一股精明、干练的精气神。她今年三十岁了,大学法律系毕业后自己开办了一所律师事务所。孤身一人。

  “你咋没打伞呢?这时候的雨水凉,知道吗?不叫我省心,坏丫头。”彩云伸出一只手摸彩静的头发。彩静调皮地躲闪着,在姐姐跟前撒着娇:“那么小的雨丝,不打伞漫步城市街头,那才有情调嘛,这都不懂,我的中心大主任?”“你呀,总是像个孩子,看你啥时候才能长大。”彩静一歪脑袋,撅撅小嘴巴:“等你老得几颗洁白的门牙全都光荣地下岗,我呀就长大了。”彩云爱怜地在彩静的脸上轻轻打了一下,笑得是那么开心。

  彩静一屁股坐在姐姐的办公桌上,两条修长的腿晃晃着磕打着桌腿儿。彩云紧走几步,照着妹妹屁股打了两下,小声喝道:“快给我下来,这是啥地方啊,岂能容你没个正形?听见了没有,快下来。”彩静嘻嘻地笑着,装出要跌下来的样子,彩云连忙去扶,彩静趁机扑进了她的怀抱,将整个脸埋进了姐姐的怀里,好一会一动不动。彩云的心里一热,妹妹需要母爱啊!她拍拍妹妹的肩膀,将自己的脸紧紧地贴在妹妹的脸上,也好一会儿默默无言。

  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彩云忙推开妹妹的身子,说道:“快坐好,工作时间,姐姐得注意影响。”说着,打开了办公室的门。彩静意犹未尽,还想和姐姐撒娇,但被姐姐既温柔又严厉的目光阻止住了。只好乖乖坐到沙发上,撅撅嘴巴,信手拿起一本杂志翻看起来。

  彩云坐到办公桌后边,问妹妹:“有啥事?说吧,说完快走,一会我还得找我们杨副主任商量事哪。”彩静再次撅撅嘴巴,眼睛亮亮地闪动着,她说:“姐,抓个空陪我去郊外赏花去吧,你也放松放松,权当一次疗养嘛,怎么样?”

  彩云想了想,说:“你这主意倒是不错,可我……哪有时间呢?”彩静扔下杂志说:“你可以利用中午的时间嘛,开着我的车还不方便?郊外也不远,姐你想象一下,天上湿润润的,地上潮乎乎的,山上青幽幽的,春天了,百花盛开,万紫千红,呵,多美呀。春天里,我们生活的每一天十分浪漫地平添了一道靓丽的风景——赏花。呵,那可是件顶惬意顶令人心驰神往的快事了,桃花漫天红,梨花遍地白,苹果花、杏花、李花……竞相开放,各种颜色交相辉映,把整个世界照得鲜亮亮的,连同我们的美好生活……”彩云爱怜地看着妹妹诗兴大发陶醉的样子,扑哧笑出了声,刚要说话,彩静摆着手示意她不要打断,继续陶醉:“赏花首先应该有一份好心情。明媚的春风里,相亲相爱的人们相依相偎漫步在郊外,呼吸着新鲜空气,脚下是绿草青青的乡间小路,身边是潺潺流水。举目四望,满是或含苞欲放的雏花,或是完全开放的花瓣,你的整个身心会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放松。置身于青山绿水中,你憧憬的翅膀会越飞越高,于是,你的眼前就会逐渐摇晃起压弯枝头的累累果实,那飘着馨香的大苹果红红的,多么像一轮太阳照亮我们的人生之旅;又多么像少女羞红的脸颊,洋溢着逼人的青春光彩啊。于是,你的心底会涌动起一股渴望歌唱、渴望飞上蓝天、渴望亲吻花草的强烈欲望,姐你知道吗?那是你的生命在飞扬啊!”

  彩云赞许地朝妹妹挑挑大拇指,接着妹妹的话头说道:“赏花可不是看花,得会赏。我记得明朝陈子龙在他的‘画堂春·雨中杏花’中写道‘轻阴池馆水平桥,一番弄雨花梢。微寒著处不胜娇,此际魂销。’听听,作者眼中的杏花已经拟人化了,杏树的花枝好像女子的手臂一样在舞弄着疏雨,把雨中杏花的娇媚推至极点。赏花不能仅仅看花朵有多么艳,开得多么壮观美丽,而应当把每一朵当作一颗星星,一盏旅途中的灯。要一边赏一边品味花儿营造出来的那种撩拨人情怀的美好境界。流连于万花丛中,投入地闻着花香,欣赏着叶子的翠色,草的绿色,谛听着风吹花枝之声,百鸟啼鸣于蓝天碧水之间,可谓有声有色,声色俱佳。再看那花,有的灿烂在阳光下,有的睡在光影里,有的在风中摇动,有的静静开放,有的花朵大,有的花朵小,明暗、动静、大小,各各相对成趣,其意境极为优美。人在春光中赏花,那花啊便滋养了赏花者的心灵。”

  彩静拍着手夸赞道:“哇塞,姐你太有才了,比我还有才哪,简直像一首散文诗,真美呀!”彩云兴奋地击了下手掌:“姐姐一定陪你去赏花。”“哪天?”“花谢之前。”“啊?哎呦,mygod!”彩静身子软软地歪倒在了沙发上了,不动了。彩云催促道:“快走吧,杨副主任该来了。”话音刚落,钱宏利出现在了门口。

  彩云不太喜欢钱宏利这种类型的男人,但钱宏利是省会北春市有名的慈善家,出于礼貌她还是微笑着同他握握手,向妹妹使了个眼色,对钱宏利不冷不热地说道:“请坐。”坐到办公桌后边的皮椅上,注视着对方。钱宏利说:“是这样,我的一个朋友要开一家投注站,地址已经选好了,可市中心的崔主任以站址不符合相关规定为由没有批准,所以今天特地来打扰云主任,您看……”

  彩云说:“关于你申请的那个投注站我已经听崔主任说了,恐怕是得调整一下。”钱宏利绅士般地微笑不语,弓起上半身倾听下文。这个动作在彩云看来,沉着又城府。她直截了当地说道:“按规定,两个投注站之间的距离不得少于五百米,而你选择的地址和人民路上的28号站相距是四百五十米。”

  钱宏利脸上没有任何变化,依然是绅士般的笑。他得体地注视着云彩云,轻轻地点点头,说起了另一个话题:“云主任,我有这么个想法,想征求一下您的意见。”彩云说:“别客气,说吧。”起身为宏利接了杯纯净水。宏利喝了一口,说:“春游的好时节又到了,我想配合福彩中心搞一次爱心公益活动,就以咱们两家名义,资金全部由我公司负责,您看有兴趣吗?”

  云彩云笑笑说:“好啊,我当然有兴趣了。至于活动资金咱们一家出一半,就这么定了。具体活动议程安排,我会责成我们一位副主任和你的手下直接合作的。我代表福彩中心感谢你的一片爱心哪钱总。”钱宏利摆摆手,说:“应该的,应该的。”彩云就觉得和他无话可讲了。又觉得这样就结束了有些尴尬。就找了个话题问道:“最近股市收获如何呀钱总?”钱宏利自嘲地笑了,感慨地说道:“做股民五年来最大的收获不是挣多少钱,而是让我悟出了一个道理,一位经济学家曾经说过,资金流动才会增值。炒股的结局使我发现,是我的资金在流动,别人的资金在增值。所以我炒股的心态一直是平和的愉快的。”彩云由衷赞扬说:“说得好啊钱总,精辟。”

  钱宏利笑笑,转脸看见桌子上摆放着的一本马尔克斯写的《百年孤独》,信手翻看着:“云主任还有时间读名著?”彩云说:“再忙也得多读读书啊。何况我还没忙到没时间读书的程度。钱总也在读吗?”钱宏利说:“在读,不过我读得慢,阅读耐心不够。想看看人文杂志吧,可又觉得眼下不少杂志把哲学弄成图画书,把思想弄成人生格言,把长篇经典弄成电视连续剧,把文化泛化成衣食住行甚至是庖厨和茅厕,流失了多少营养精髓啊,实在是当今文化的一种悲哀啊!”彩云深有同感地点着头,心说:这个钱宏利还挺有思想的,看起来,每个人都有缺点和优点啊。

  钱宏利站起身,向云彩云伸过一只手说:“那就这样吧,不打搅了,我告辞了。”彩云握了下他的手,说:“站址的事希望你理解,抓紧另选吧。”钱宏利点头微笑,转身离去。长长的走廊里居然一点声息都没有。

  云彩云刚刚坐回皮椅上,杨副主任就进来了。

  钱宏利从福彩中心出来后,没回他的公司,而是直接去了人民路上的28号投注站,他要开始实施他的计划了。这几年北春市建设步伐加快,变化也很快,主要干道已经扩为八车道了,视野相当放开,只是车流量太大,等信号灯时间比较长。好在人民路离福彩中心不太远,钱宏利看了下手表,二十分钟后到了28号投注站门口。走进投注站,钱宏利看到屋子里有不少彩民,或坐在桌子边看着《福彩周刊》,或站立在墙上张贴的“中奖号码走势图”前凝神沉思着。

  钱宏利走到一个老彩民跟前,坐下,静静地看着走势图。听到一个彩民正帮助另一个彩民分析中奖号码走势:“这段时间哪,从3D近期的走势还有奖号看,我认为边缘号0和9还有中数区的4至6区域比较活跃,2和3还有7跟8两个区域再度成为了冷区,特别是2和7和8已经成为盘中的最大冷号,我估计近期极有可能发生反弹,应该对边缘号码予以重点关注。”那个彩民频频点着头,表示同意这样的分析。钱宏利离开那两个彩民,转身走到售票员跟前,掏出四块钱准备买两注。一边等着售票员打票,一边细心地观察着进进出出的彩民。他准备呆上一段时间,看看这个投注站客流量到底有多大。

  观察了会儿,钱宏利就发现来这个投注站的彩民还真不少。想让这个站撤掉或者迁移新址可能性极小。怎么办呢?让惠贤的站换站址?哪里有合适的地方嘛,就现在这个站址好,客流量大,人气旺。正思量着,手机响了,一看来电显示,是城建局巩副局长的,连忙接了:“喂巩局你好你好……大陆海鲜城?好的好的,兄弟请兄弟请……一会儿见一会儿见,拜拜。”挂了电话,钱宏利忽然就有了一个好主意。

  他当然不会想到,这个主意将把一条鲜活的生命推向死亡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