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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善孝不能等,行孝须及时

十五 善孝不能等,行孝须及时

书名:时光的味道作者名:徐新民本章字数:49112更新时间:2024-12-27 18:20:36

  

  厂子破产以后,谭慎言征得妻子梁荣喜的同意,回到了老家。当谭慎言见到父母时,觉得几年不见父母比原来又老多了。特别是他的爸爸,白发更多了,而且身躯比原来更加弯曲,苍老的痕迹无处躲藏,这与年轻时他受的那些磨难有很大的关系。

  看到父母亲老成了这样,厂子破产的事也没有给他们说。因为说了也起不了多大的作用,反倒让两位老人平添几分担忧。

  他在县城住了一晚上,第二天又和父母亲一起回到了谭家湾老家。他们在自己老家门前屋后转了转,没有开门进屋,也许是怕进了这冷冷清清的老屋,又要勾起对那不堪回首往事的回忆。

  改革开放以后,农村经济有了快速的发展。全村除一两户还住在过去那土墙黑瓦的平房外,大多都盖起了三层或四层的楼房。也许是这些年外出打工的人受到了外省,尤其是广东、江苏、浙江这一带经济发达地区建筑风格的影响,全村几乎没有一个楼房的外形是一样的。原来近千人的大村子,现在多是老人和小孩,谭慎言儿时的玩伴一个也没有见到,他们都到外地打工去了。

  面对这种情况,谭启维对谭慎言说:“现在不说是年轻的,就是有些年纪的也都出去打工去了,村里有什么红白喜事,想找七八个年轻一点的人帮忙都很难。”

  谭慎言在父母亲的陪同下,又到爷爷、奶奶的坟前跪着烧了纸钱,在爷爷坟前敬了三杯酒。

  谭慎言一出生就没有见过他的奶奶,在他的脑子里奶奶只是一个“虚幻落的先人”;但想到爷爷去世时没有为他老人家送终,他感到十分难过和自责。蓄

  他跪在爷爷的坟前烧完纸钱以后,失声痛哭起来。

  谭启维看到儿子哭得那样伤心,他边流着眼泪边将儿子掺起。

  谭慎言再次在爷爷、奶奶的坟前磕了几个头后,便又回到村子里。

  谭慎言现在所看到的村子与农业大集体时期大不一样。现在的农村说村不是村,有的屋子锁着门。说地不是地,野草长得有半人高,抛荒现象十分严重。生态环境倒是有了改善,多年不见的白鹭在田野里飞翔。

  据说有的没有出去打工的人,晚上拿着强光电灯,到树林里或者草丛中去抓野鸡。由于农村人对这些飞禽没有保护意识,再加上天高皇帝远,有的晚上抓到野鸡后,第二天就拿到集市上去卖,每只野鸡可以卖到几十元钱。喜鹊、八哥、白头翁……多种鸟类比农业大集体时明显增多。当他们走到大集体时期分给自家的自留地时,谭慎言见那七八棵梨树已是残枝败叶,活像几位行将就木的老人站在那里。

  谭慎言对这几棵梨树很有感情。儿时每到梨树挂果的时节,他和爷爷晚上便在这里挂上蚊帐,支着竹床,看守着这小果园,待到果子成熟后可换来一家人的油盐钱。

  谭慎言在这梨树前伫立了很久,触景生情,看到这几棵老梨树,勾起了他对儿时往事的回忆。

  谭启维见他站在那里发呆,便催促他快走。当他们走到自留地不远处的一片樟树林时,从树林里传来斑鸠咕咕的叫声,好一派让人留恋的田园风光。

  谭慎言边转边给他父母亲说起儿时的一些趣事。当转到村东头王奶奶家门前时,王奶奶见到谭启维一家时很是亲切,特别是见到了梅丽雅时拉着她的手说:“你离开虽然好多年了,村子里的人还经常念叨着你呀。那时候全村的人有个头疼脑热的看病多方便,我儿子生辉如果不是你给他治好了那酒糟鼻子,说不定现在都打单身。”

  梅丽雅回答王奶奶:“没有那么玄吧?”

  王奶奶说:“是真的,原来别人给他介绍了几个对象,双方一见面,女方都嫌他是酒糟鼻子而没有说成,我们一家都记得你的恩德。”

  梅丽雅问王奶奶:“生辉的孩子都大了吧?”

  王奶奶告诉梅丽雅:“他的孩子都大了,现在父子几个都出去打工去了。”说到这,王奶奶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对他们一家三口说:“只顾说话了,快进屋,我给你们做饭去。”

  谭慎言对王奶奶说:“王奶奶不要客气,我们还要赶回县城去。”

  他们与王奶奶道别后就往公路方向走去,准备乘车返回县城。这时又听到有人在喊梅丽雅,梅丽雅寻声望去,见是村里的刘婶,看那样子好像是很着急。

  梅丽雅上前拉着刘婶的手问:“刘婶,看你那么着急的样子有什么事吗?”刘婶连忙对梅丽雅说:“真是有菩萨保佑,算是碰到救星了。我孙子把一个硬币吞到肚子里去了,他的父母都不在家,这可怎么办呀?是不是要开刀?”

  梅丽雅说:“你不要着急,让我看看。”

  这小孩也许是看到他奶奶那着急的样子,也吓得呆坐在那里,一声不坑。

  梅丽雅问那小孩:“你除吞了一枚硬币外,还吞下什么别的东西没有?”

  那小孩说:“再没有吞下什么别的东西。”

  梅丽雅对孩子奶奶说:“刘婶,您老放心,不太要紧的。你去到菜地里割一把韭菜回来洗净后不要切细,炒给他吃了。他大便后你要仔细检查大便,看硬币出来了没有,如果没有出来继续吃,只要不是咽下了带尖的东西是不碍事的,您老不要着急。”

  刘婶听梅丽雅说不要紧,这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这时她才赶忙与谭启维和谭慎言父子俩打招呼,并一定要留下他们在家里吃饭。

  他们谢了老人家的好意,径直往公路方向走去。

  回到县城后,谭慎言对父母亲说:“爸爸、妈妈,我这次是专门请假回来的,我想带你们出去转转,再过几年你们也走不动了。我们厂子现在生产任务不是很忙,这是一个好机会。”

  谭启维说:“你带你妈去就行了,我就不去了。”

  谭慎言说:“您是怕花钱吧?钱不是问题,您孙子在国外收入也很高,

  我现在除了赡养您二老,经济上没有什么负担了,问题是怕您不愿意去。

  再说,我们三人出去也花不了多少钱。您不去,我带我妈一个人去有什么意思?”

  在谭慎言的再三劝说下,谭启维才同意一同出去旅游。

  谭慎言听到父亲同意后十分高兴,又对父母亲说:“我想带你们到几个城市去转转。到陕西后,我带你们到我当初流浪的地方去看看,有好多事我没有给你们说,我是怕你们知道后伤心。现在好了,一切都过去了,你们就当故事听,也可以给我们这次出行带来一些乐趣。”

  谭慎言后来说了些什么,梅丽雅基本没有听进去,这时她想到了女儿晓薇。她心里纠结的是,她很想让晓薇一同去;但是让晓薇一同去了,又怕增加儿子的经济负担,只是坐在那里低头不语。

  谭慎言问他妈:“妈,怎么啦?我好不容易把我爸的工作做通了,你怎么又不高兴了呢?”

  梅丽雅长长叹了一口气说:“今天我们回到老家没有去看看你姐姐。”谭慎言听到这里猛拍了下自己的前额说:“妈,只怪我粗心,把我姐姐叫上,我们出去住宾馆本来也要开两个房间,我姐去了也多花不了多少钱。”梅丽雅又问:“我们四个人一起出去你负担得起呀?我们手里倒是存了点钱,我是存着等耀伦结婚时用的。要么我带上,可以添补你一点。”

  “钱没有问题,我不需要您添补。”谭慎言很干脆地回答。

  梅丽雅说:“既然这样,你明天买点礼品到程家去一下,看看她的公婆,就说要带你姐姐到一个很远的亲戚家去,在那里要住上一段时间。”第二天,一大早谭慎言就去了姐姐家。人就是这样,想要面子的时候,没有人正眼看你;当你有了面子,把面子不当一回事的时候,别人偏偏要慷慨地给你面子。

  程家看到谭慎言很是高兴,连忙将在外面觅食的鸡唤回来准备宰杀。

  在当地有个讲究,只有“显客”来了才杀鸡。

  谭慎言见状是极力劝阻,他在程家匆忙吃了一碗面后,就准备带着姐姐返回县城。

  在临离开程家前,谭慎言又悄悄叮嘱姐姐,把自己的身份证也带上,到时要用。

  在岁月的磨难下,谭晓薇养成了沉默寡言的性格。梅丽雅看到当年那聪明活泼的姑娘现在变成了这样很是伤心,她只是不停地用手抚摸着谭晓薇的肩膀来表示对女儿的心疼。

  谭慎言对姐姐说要带她和爸爸妈妈出去旅游时,谭晓薇既不感到高兴,也不表示否定,好像一切都听从家里的安排,这是从她开始懂事时起养成的一种顺从的性格。

  他们这次出行的第一站是到省城,谭慎言把父母亲和姐姐带到他当初卖老鼠药的地方。当他讲到初来省城时受的那些磨难时,梅丽雅流出了伤心的眼泪。

  谭慎言对他妈说:“妈,我带你们出来是开心的,不是叫您伤心的。你就当故事听就行了,何必这样伤心。你要是这样,我还有很多有趣的事就不给你讲了。”

  谭启维也劝老伴,过去的事就过去了,你就听孩子讲一讲。男孩子受点磨难不是坏事,不然他就没有现在这样的出息。

  谭慎言说:“我们这次出来,对哪个地方有兴趣就到哪里去,不过西安是必定要去的。我带你们到我上大学的校园去看看,我再去给卢教授扫扫墓,如有时间允许,我再去看看罗师傅。”

  谭慎言这时谎称:“我给单位请的探亲假和事假是一个月的时间,我是想利用这个机会带你们出来散散心,再过几年你们年龄也大了,也走不动了,有的地方就是想去也不一定去得了了。我想大体是这样安排,为了不走回头路,你们看行不行?我们下一站先到河南几个地方去看看,然后再从河南到江浙一带转转。接着再到西安,最后从西安到我那里住上一段日子你们再返回。如果机票好买,你们也坐坐飞机。”

  谭启维说:“这些年来,我对外面的世界一点都不知道了,与农村没有文化的农民没有多大的区别。既然出来了就由你安排,不过时间不要太长了,我们这一路坐火车、汽车就行了,没有必要坐飞机,你以后花钱的地方还很多,能省则省。”

  谭慎言说:“您儿媳做生意也赚了一些钱,我现在也有时间来陪你们。

  我现在就去买到郑州的车票,车票买好后到黄鹤楼去看看,如果能找到涛哥,晚上请他吃顿饭。”

  谭启维说:“你想请尹洪涛吃顿饭,这个我倒同意。苟富贵,勿相忘。那年他到咱们家,可能是看到咱们家里穷,饭都没吃就走了。多少年来,我和你妈总感到过意不去。”

  谭慎言把父母亲和姐姐带到一个小饭馆点了几个菜。他们匆匆忙忙吃完饭后,连忙买车票去了。车票买好后,来到了黄鹤楼。这座江南名楼已经不是谭启维上大学时的原楼,是后来重建的。但谭启维看到它还是触景生情,思绪又回到了大学时代。他仔细地看着眼前的这座江南标志性的名楼,产生了一种世事沧桑的感觉,半天没有说一句话。

  谭慎言问父母亲:“要不要请一个讲解员?”

  谭启维说:“不用了,我当年上大学时经常和同学们利用星期天来到这里玩,那时还不用买票,这座楼的大致情况我还能说得清楚。”

  梅丽雅说:“那你就给我们讲讲吧。”

  谭启维这时仰着脖子,看着楼顶说:“原来的黄鹤楼是建长江大桥时才拆的;现在新建的这座楼,虽然采用了一些新的建筑材料,外观上也很宏伟,但失去了原有的那种古韵。这座江南名楼最早是叫“辛氏楼”。有一个传说,从前有位姓辛的人,卖酒为业。有一天,来了一位身材魁伟但衣着褴褛的客人,神色从容地问辛氐“可以给我一杯酒喝吗?”辛氏不因对方衣着褴褛而有所怠慢,急忙盛了一大杯酒捧上。如此过了半年,辛氐并不因为这位客人付不出酒钱而显露厌倦的神色,依然每天请这位客人喝酒。有一天客人告诉辛氐说“我欠了你很多酒钱,没有办法还你。”于是从篮子里拿出橘子皮,画了一只鹤在墙上。因为橘皮是黄色的,所画的鹤也呈黄色。坐中人只要拍手歌唱,墙上的黄鹤便会随着歌声,合着节拍,翩翩起舞,酒店里的客人看到这种奇妙的事都付钱观赏。如此过了十年多,辛氏累积了很多财富。有一天,那位衣着褴褛的客人又飘然来到酒店,辛氐上前致谢说,我愿意供养您,满足您的一切需求。客人笑着回答说“我哪里是为了这个而来的?”接着便取出笛子吹了几首曲子,没多久,只见朵朵白云从自空而降,画上的黄鹤随着白云飞到客人面前,客人便跨上鹤背,乘着白云飞上天去了。辛氐为了感谢及纪念这位客人,便用十年来赚下的银两在黄鹄矶上修建了一座楼阁。起初人们称之为“辛氏楼”,后来改为“黄鹤楼””。

  梅丽雅听完后对谭启维说:“这就是一个神话传说,哪有那么大的鹤还能载人飞翔的?”

  谭慎言这时又问他父亲,你对古人描写黄鹤楼的诗还记得吗?谭启维说:“古人写黄鹤楼的诗不少,我记得有一首是”:

  故人西辞黄鹤楼,

  烟花三月下扬州。

  孤帆远影碧空尽,

  唯见长江天际流。

  谭慎言又问:“这首诗是谁写的?”

  谭启维说:“是谁写的我还真记不起来了。”

  谭慎言告诉他爸:“是李白写的,诗名是《黄鹤楼送孟浩然之广陵》。”

  从黄鹤楼下来后,已是红日西斜。谭慎言想到有好多年没有与涛哥联系了,不知现在还能不能找到,他带着父母亲去寻找涛哥。

  在路上,谭慎言给父母讲了与涛哥相处时的那些往事。

  梅丽雅说:“那年你叫他给家里带信带钱,他还买了很多东西看我们。

  做人就应该这样,要讲情义,我和你爸也要当面谢谢他,是他在最困难的时候帮了你。”

  谭慎言一行四人来到当初涛哥的商店,这里已经完全都变了样,马路修得又宽又直,都盖起了高楼,还建有高档宾馆。问了附近好多人,都说不知道有个叫尹洪涛的人。

  谭慎言心想,这么多年没有联系,看来是找不到了,但他还是继续询问。在附近问了两个小时仍无结果。这时梅丽雅对谭慎言说:“要不坐车到汉正街那里去问问,我听说那里是很繁华的商业区,他是做生意的,有可能搬到那里去了。”

  谭慎言说:“对呀,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他们坐车来到汉正街,又找了好一阵子,父母和姐姐都有些累了,就来到一个卖饮料的摊位前喝着饮料暂作休息。

  这时,一个人从一辆黑色小轿车里下来,这人摘下墨镜时,看样子好像是涛哥,只不过比原来发福了。

  谭慎言连忙迎上前去,毕竟多年不见了,又不敢贸然相认,他很谨慎地问:“你是尹洪涛先生吗?”

  那人回答:“是。”

  谭慎言这时才提高嗓门说:“涛哥,我是谭慎言呀。”

  尹洪涛连忙伸出双手将他抱住,十分高兴地说:“我们怎么在这里相见了?!”

  谭慎言说:“我是专门来找你的呀!我到你原来的商店去找没有找着,才找到这里来的。”

  谭慎言告诉尹洪涛:“我父母还有我姐姐也来了。”

  尹洪涛见到了谭慎言的父母也很高兴,他们相互寒暄以后,尹洪涛对谭启维一行说:“伯父伯母,你们真是难得的贵客,快请上车,我为你们接风。”

  谭慎言说:“涛哥,我把话说在前面,今天一定得我做东。我们专门来找你,是为了表达我个人,还有我们一家对你的谢意。”

  尹洪涛说:“那怎么行,你到我这里来了,让你来做东,这从道理上都说不过去。”

  谭慎言说:“涛哥,咱们兄弟俩还分什么彼此呀!说实话,这些年我回老家看望父母都是匆匆回来,又匆匆地走,没有时间来看你,并不是我这个人忘恩负义,实在是时间太紧,请你不要见怪。”

  尹洪涛说:“你们端公家饭碗的人没有我自由,这个我能理解,不会怪你。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你还记得我,实在难得,我很高兴。”

  谭慎言接着尹洪涛的话说:“既然大哥不见怪,至于今晚谁做东的问题就不要再争论了,我带我们一家人专门来找你,那就证明这么多年来老弟确实是没有忘记你。我们这么多年不见,有好多话要说,今天一定得我来请你。”

  相互僵持了好一阵,最后还是尹洪涛让步说:“话说到这份上,就请上车吧。”

  在车上,谭慎言说:“涛哥,我虽然是回到了家乡,离开这里转眼快三十年了,对现在的省城还不是很熟,你要找一个有雅座的饭店,我们说话方便些。”

  尹洪涛将车开到一个饭店前停下来说:“我们就在这里吧,这里停车方便,里面的环境还可以,饭菜也很实惠。”

  服务员把他们带到了二楼一间雅间,入座以后,谭慎言让涛哥点菜。

  尹洪涛说:“我看这样,我们人不多,我们每人点上一到两个菜,如不够再点。在饭馆吃饭,要加菜很容易,要退菜就很难。我家离这里也不是很远,今天我要陪伯父伯母还有你们多喝几杯。”

  谭慎言说:“我只点一份“粉蒸肉”,在我们那里吃不到这个地道的家乡菜。”

  谭启维点了“鱼香豇豆”“鸳鸯菜心”两个菜。

  谭慎言问谭启维:“爸,你怎么点的两个都是素菜?”转而又对梅丽雅说:“妈,你一定要点几个荤菜。”

  梅丽雅看了看菜谱,点了冰晶肘子、鱼香排骨两个菜。这时谭慎言让尹洪涛点菜,尹洪涛只是推辞,谭慎言只好将菜谱拿过来看了看,又点了宫保腰块、红烧蹄筋、藕煩排骨汤、蚂蚁上树、五香牛舌。看到谭慎言还有继续点菜的意思,梅丽雅心里很矛盾,多年来她是苦日子过惯了,是担心吃不完浪费了。如果当面制止,这是第一次请尹洪涛吃饭,又怕显得小家子气,只好坐在那里不吭声。

  这时尹洪涛说:“慎言老弟,我看点的这些菜够了。”

  谭慎言又对她姐姐说:“姐姐,你也要点一个。”

  谭晓薇多年生活在封闭的农村,她长这么大就没有在饭馆吃过饭,她也不知道怎么点菜,现在又有一个陌生人在场,显得很腼腆,她只说:“我不点了。”

  谭慎言高兴地对尹洪涛说:“好不容易请到你,一定要多点几道菜,无鱼不成席,再点一个鱼。”接着他又点了一道“清蒸武昌鱼”。

  这时尹洪涛连忙制止道:“再不要点了,你的心意我知道,咱们富没有富过,穷谁还没有穷过,点的太多吃不完就浪费了。”

  谭启维这时也附和说:“小尹说得对,如果不够,我们再点也不迟。”

  菜上齐以后,他们相互礼节性地敬完酒以后,尹洪涛对谭慎言的父母说:“谭慎言很能干,他来到我店里以后给我帮了不少忙,我也省了不少心一他最主要的是人品好。”说到这里,他又将脸转向谭慎言说:你记得有一次我叫你去进一大批货,老板给你回扣的事吗?现在当面说了也不怕你多心,那是我故意安排的。现在的人都是见钱眼开,没想到你回来后将“回扣”的钱一个不少都交给了我,从那次开始我就对你完全信任了。当初你要走的时候我是真的舍不得呀,我知道你有志向,就不好强留。”

  谭晓薇是女人,又长期待在农村,对酒桌子上的这些礼节根本不懂。

  谭慎言问尹洪涛的情况,尹洪涛说:“你走的第二年,刚好这位房主要到广东他儿子那里居住,要卖店铺,我就将他的房子买了下来。房子买下来后,我就听了你当初的建议,在后面空地上又盖起了一间库房,并将土地使用证、房屋所有权证都办全了。城市改造拆迁时给我补了一笔钱,我就在汉正街买了营业房,又在这附近买了住宅房。两个孩子都成家了,现在我也没有什么经济负担了。”

  尹洪涛接着说:“从你走了以后,我们基本没有联系了,说说你这些年来的情况。”

  谭慎言说:“出外奔波几十年,风风雨雨也经历多了,我就长话短说吧。从你这里走了以后,我到西安,不怕你笑话,我跟一个跋脚师傅学着给人看面相,后来又去一个教授家照顾那位教授。父母平反以后,我就考上了大学,毕业后分配到了塞北市的一个工厂。这个工厂是国家大型骨干企业,在计划经济时期还是很牛气的,它还兼有军工生产的任务。那时候,年轻人都以能进这个厂子工作为荣。如果能进这个厂子找对象都好找,因为名气大。但在国家实行市场经济以后就不如从前了,产品滞销,开工不足。”

  尹洪涛说:“你现在该当上什么官了吧?”

  谭慎言说:“我在大学学的理工科,是搞技术的,能当什么官。个人职称上是高级工程师,在厂子里担任总工程师一职,也是个技术职务。”

  尹洪涛说:“从我们接触一两个月以后,我就看你很聪明,人品又好,也有志向,就断定你肯定会有出息。”

  谭慎言说:“涛哥,我们老家有句老话叫:山不转,路转;禾场不转,石磙。我们可能还有合作的机会。有的事我给我父母都没说透,我们见一次面不容易,我现在就给你说了吧,我有可能会回来办厂,到时我们又可以在一起合作了。不过,这只是我个人的一个设想,到时能否实现,那就看运气了。谋事在人,但成事在天。”

  尹洪涛听到这里高兴地说:“如果真能这样,那就太好了。”接着他又问到此次带父母出行的目的。

  谭慎言说:“现在一切都好了,我想趁父母他们还能跑能走,带他们出来转转。我车票也买好了,下一站到郑州。”

  尹洪涛说:“好弟弟,你真是个孝子,这里到火车站还很远,我明天开车送你们。”

  他们吃完饭后,尹洪涛要带他们去家里,谭慎言以时间晚了、不便打搅为由婉拒。尹洪涛帮着登记好宾馆住下后,他才回家。

  谭慎言和他父亲住一个房间,洗漱完毕,他们来到母亲和姐姐住的房间,梅丽雅问谭慎言:“慎言,你晚上是不是喝多了?”

  谭慎言回答:“没有啊。”

  梅丽雅这时更是用一种惊讶的口吻继续问道:“那你怎么给小尹说你准备回乡办厂,你怎么那么大的口气?你哪来这么多的钱?”

  谭慎言说:“爸、妈,现在国家是鼓励兴办民营企业。咱们这里比较落后,我这次准备带你们到江浙一带去,就是让你们看看那里的民营企业是多么的发达,他们有的产品已经远销到了国外。至于钱,你们不要为我担心,

  我手里头是有些钱,但我的钱来路干净,我爷爷在我第一次出远门叮嘱我的那句话,几十年过去了我是刀镂斧凿,永记于心。至今我还没有忘记他老人家给我说的那句话“出门在外,犯法的事不要做,毒人的东西不要吃。”您就相信您的儿子,不会做犯法的事的。不过这还只是我个人的想法。办厂是件大事,光靠我一个人肯定不行,我还要找几个有一定经济实力又信得过的合伙人。至于真的能不能办成,那要看天时、地利、人和了,我现在只有这么个初步的设想。”

  谭启维说:“当父母的这一辈子注定要为子女操心,小时候盼你长大,长大了盼你有出息,有了出息又盼你成家,成家了还要祈祷你在外面平安。

  古人说得好“无病休嫌瘦,身安莫怨贫。”人一辈子平平安安的比什么都重要。你妈的担心不是完全没有道理,我当初只说了几句真话害得我们全家几十年来人不人鬼不鬼的,我们是被整怕了,咱们家再经不起折腾了。”

  谭慎言说:“我就是怕你们担心才不敢给你们说,请你们放心,这次出来开开心心地玩,不要去琢磨那些不愉快的事。你们的儿子正是由于在那种屈辱的环境中长大,才养成了谨小慎微的性格,我是不会做那些让您二老担惊受怕的事的。”

  第二天,他们一行四人在尹洪涛的送行下坐上了开往郑州的列车。到达郑州以后,因为郑州是一个新建省城,没有什么名胜古迹,只带他们到博物馆去看了看,没有过多的停留,又乘车直接去了洛阳。到洛阳后,他们游览了龙门石窟、白马寺、白居易墓等景点。谭启维夫妻俩毕竟受过高等教育,特别是谭启维原来就对文史知识比较感兴趣,当他身临其境时,更是兴奋不已。

  游览完这几个景点以后,已经到了傍晚时分。

  谭慎言说:“爸、妈,洛阳的水席很有名,我们晚上去吃水席。”

  谭启维有些好奇地问:“这些地方你怎么这么熟,你都来过吗?”

  谭慎言说:“这几十年来,我进这个工厂别的光没有沾着,就是出差多。可以说全国各省会城市除西藏自治区的拉萨市我没有去过外,其余省会城市全部都去了,有相当一部分省的地级市我也去过。所以您不要问我这些年来去了哪些地方,而应该问我还有哪些地方没有去。”

  梅丽雅间:“那你出去都是干什么呀?”

  谭慎言说:“有的是出去开会;有的是去选购原材料;还有的是我们的产品卖出去后客户在使用后发现有问题,我们要去修理,帮他们排除故障。—年基本上有三分之一的时间在全国各地跑。我出差有个特点,在接待上从来不向对方提出任何要求,但是附近的名胜古迹我都想去看看。”

  梅丽雅说:“你说的那“水席”是什么席呀?”

  谭慎言告诉他母亲:“水席、水席,顾名思义就是离不开汤汤水水的。在洛阳吃水席只有“真不同”饭店最正宗,饭店的名字是光绪皇帝赐的;在餐饮上是唯一以整套宴席的制作工艺,被收入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名录。至于为什么叫“水席”,也不是一两句话能说得清楚的,不过,只要你在这个饭店就餐,服务员会给每人一份简介。如有可能我再请服务员给你们详细介绍一下,有些名吃,听起来可能比吃更有意思。”

  谭慎言一行到了“真不同”饭店以后,由于就餐的人多,一楼二楼客满,服务员把他们带到了三楼。

  这个饭店在外形上与别的饭店没有什么两样,但里面的装修是雕梁画栋、舒适典雅,具有浓厚的大唐遗风。桌椅餐具都是古香古色的,桌子是八仙桌,椅子是太师椅,服务员都是身着仿古唐装,仿佛把在此用餐的人们又带回到了那个遥远的朝代。

  谭慎言对服务员说:“我们是慕名而来的,请你把洛阳水席详细给我们介绍一下好吗?”

  服务员见他们只有四个人,有些不太情愿地说:“我们饭店每天的接待任务很大,一般对不够一桌的散客是不带有解说任务的,你们每人面前都有一份介绍,请你们自己看好了。”

  谭启维也附和着服务员的话说:“这餐桌上不是放着有介绍吗,我们自己看看就行了。”

  谭慎言这时从口袋里掏出五十元钱塞到服务员手里,那服务员假装着推辞说:“我们是不让收客人小费的。”

  “正因为不让收客人小费,你尽快拿上,叫别人看见了反倒不好。”谭慎言这时压低声音对服务员说。

  梅丽雅见给服务员掏了五十元钱有点心疼,对谭慎言说:“我们都识字,我们自己看看介绍就行了,不必麻烦这位姑娘了。”

  谭慎言对父母说:“人们常说看景不如听景,这吃饭也是一样,特别是这“水席”,这里面包含有很深厚的文化内涵,如果没有人给你讲解,只见一碗又一碗的汤往桌子上放,是吃不出名堂来的。”

  这时,这位服务员的态度有了明显的改变。她对在座的四位说:“听口音,这几位客人是远道而来。我就破例给你们几位讲一讲吧,也算是对我们“真不同”饮食文化的宣传。我先给你们作一个总体的介绍,然后每上一道菜,我就给你们再作具体的介绍。”

  服务员清了一下嗓子,介绍道:“我们洛阳的水席始于唐朝,当时仅作宫廷国宴之用,唐代以后此筵离开宫廷,官府和商绅也可享用。到了宋代以后洛阳风流散失,此筵传入民间,洛阳水席方得保留至今。该筵上至皇帝达官贵人,下至平民百姓,历经数百年,久吃不厌。”

  说到这里她停了一会儿,对他们说:“你们肯定要问,为什么叫“水席”吧?一是该大筵有别于南北各大菜系,是一道一道往桌子上端,吃完一盘撤下去再上一盘,如行云流水一般,故叫水席。二是大凡名菜,在汤上最为讲究;内行人都知道,凡是厨师无不怕汤,因为在汤上不容易做出味道来;可是我们洛阳水席就偏偏在汤上做文章,几乎道道菜都带汤,干稀有致,汤随菜走,因汤多了即显得汤汤水水,所以就叫“水席”。”

  有钱能使鬼推磨,要想鬼推磨得使钱。那位服务员从收到小费以后态度与之前就有明显的改变,介绍得很详细。她接着向他们几位介绍道:“洛阳水席全席以序分为前八品、四镇桌、八中件、四扫尾,共八八四四二十四道菜,喻示了武则天执政二十四年的历史光景,风光无限。当然,今天你们人少,不可能把这些菜全部都点上,我给你们推荐几道最有代表性的菜,既能让你们能领略到我们这里的饮食文化,又不会因为点的菜太多吃不完而造成浪费。”

  谭慎言连忙说:“谢谢你了。”

  服务员在推荐了几道菜后,就通知大厨备菜去了。

  谭启维对梅丽雅说:“按说我们的文化程度也不算低,在农村待的时间长了,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了,现在才知道了我们是真正的孤陋寡闻,这吃饭也蕴含着很多的文化,听听服务员的介绍也很有意思。”

  谭慎言说:“妈,您现在知道钱的作用了吧,我给了她几十块钱您心痛,如果不给她小费不给您讲解不说,还会胡乱给您推荐菜,一道菜下来就是几十块钱。出门在外,该花的钱你得花,你越抠门,你就越多花冤枉钱。”正说着,服务员将一道菜端了上来,她介绍道:“这道菜叫“牡丹燕菜”,我给几位介绍一下,它是水席中的第一道大菜。关于它的由来,还有一个美丽的传说。传说武则天称帝期间,华夏无战争,加之她熟悉朝政,肃整朝纲,百姓都称为太平盛世。有一年秋后,洛阳东关菜地里长出一个特大萝卜,长约三尺,上青下白,重约二三十斤,菜农视为奇物,就把它当作吉祥物进贡宫廷,女皇见到这么大的萝卜十分高兴,因为这个萝卜象征风调雨顺、国泰民安。随后命人送御膳房让厨师们做菜。厨师们知道萝卜做不出什么好菜来,为了显示其高超的技艺,他们经过深思熟虑、反复琢磨、精心加工,并配以山珍海味,烹制成汤羹奉献女皇,谁知女皇品尝后感觉味道独特、鲜嫩爽口,大有燕窝风味,遂赐名“赛燕窝”。从此不论王公大臣、皇亲国戚或百姓设宴均用萝卜为原料制作“燕菜”,使这道十分普通的菜登上了大雅之堂。由于它能适应多种原料配制,既可用名贵的山珍海味,又能用一般的肉丝、鸡蛋做原料,其味酸辣香郁,十分可口。请各位慢慢品尝,我们这个饭店可以说每天都有天南海北的人慕名来到这里用餐,你们在口味上如有什么要求,也欢迎你们提出来,以便我们更好地为来这里用餐的全国各地顾客提供更可口的菜肴。”

  接着又上来的几道大菜有:西苑池塘、挂印封金、桃源三结义、紫气东来、马寺钟声等共六道大菜,每道菜又要配几道小菜,水席上又称之为“带子上朝”。

  梅丽雅边品尝桌子上的菜边说:“这菜味道可口不说,单是这些故事听起来还蛮有意思的,慎言这次带我们出来算是增添了一些见识。”

  谭慎言回答他母亲道:“要不怎么人要行万里路,读万卷书呢。只有游历和读书才会使人增长见识。要是有机会我带你们到少数民族地区去游玩更有意思,大凡少数民族地区的人都是能歌善舞,特别是西南地区的少数民族,人们评价他们是“会说话,就会唱歌;会走路,就会跳舞。”不过,要到他们的村寨去,最好要有一个熟悉当地风土人情的人当向导,不然就要吃亏。有一年我到贵州,我随当地的旅行团到一个瑶族的寨子去游玩,进他们寨子要喝那“牛角酒”。当一位女士给我敬酒时,由于我不知道他们的规矩,边喝边用手抉着那牛角,当我把那“牛角酒”喝完后,那位给我敬酒的女士说不算,理由是我喝酒时手碰牛角杯了。那酒虽然是他们自己酿的苞谷酒,度数不是很高,但是两牛角酒起码有七八两,我喝下去后头是昏昏沉沉的。”

  谭启维问他:“这些年你跑了那么多地方,给你印象最深的是哪里?”

  谭慎言告诉他爸爸:“要说给我印象最深的是成都的文殊院。因为我在那里看到一副对联,到现在我都没有搞懂是什么意思,我抄回后找了几个有学问的人,其中有一个还是我们那里的文联副主席,他也解释不清楚。”

  谭启维好奇地问:“那是一副什么对联呀?你说来我听听。”

  谭慎言说:“这是挂在文殊院大门两边的一副对联。上联是:“见了便做做了便放下了了有何不了”,下联是:“慧生於觉觉生於自在生生还是无生”。

  谭启维说:“这副对联读起来都觉得很拗口,那可能是佛教里的谶语。”谭慎言说:“从见到这副对联以后,我没事就琢磨,到现在也没有悟出它的含义来。”

  梅丽雅不停地往谭晓薇的盘子里夹菜,叫她多吃些,不然就浪费了。谭慎言这时也给她姐姐使了个眼色,意思是多吃些,高兴些。

  吃完饭,谭慎言叮嘱父母及姐姐今晚早些休息,明天去开封。

  第二天到开封后,谭慎言对他们说:“开封你们也知道是北宋的京都,人文景观也很多,在这里我们多住几天。今天我们先去相国寺看看,看完相国寺我们就回宾馆休息。明天去龙庭、琉璃铁塔、陕甘会馆等地方游览。现在又新建了一个清明上河园,基本上是按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的布局和场景建造的,也值得一看,里面有各种表演。大前年我去“清明上河园”用了整整一个上午的时间才走马观花地看了一下。”

  相国寺大门前,一个没有双臂的年轻人坐在地上向游客行乞,谭慎言上前给了十元钱,那位残疾人连忙向谭慎言点头示谢。

  谭慎言对他父母亲说:“见到这些残疾人,我马上想起了当年在西安跟着学看面相的罗师傅,他只是腿瘸,行动都很不方便。您看这位年轻人两个胳膊都没有了,可以想象他的生活是多么的艰难。我看到这种人,还有七八十岁的老人我都要给一点,他们确实是已经失去了劳动的能力,这些人实在是可怜。”

  在他们往相国寺里面走时,梅丽雅以赞赏的口吻对谭慎言说:“人有能力帮人就帮一下,这积德行善的事多干一点没有坏处。像他这样两个胳膊一点都没有的我是头一次见,那是怎么弄的?”

  谭启维说:“十有八九是小时候叫电给打的,如果是机械类的伤残或者是车祸不会同时伤到两个胳膊,更不会伤到两个肩膀上。这孩子平时吃饭、上厕所都困难,世上可怜的人也多。”

  谭慎言听到这里对他父母说:“听我爸这样说,我真的很高兴,这也是我带你们出来的目的之一。说我们可怜,可这世上比我们可怜的还大有人在。我当初离家出来,第一天晚上为了省钱睡在别人的屋檐下,在那举目无亲的地方我也感到很可怜,但当我看到还有在垃圾桶里找食物的人,我就觉得自己不可怜了。”

  梅丽雅说:“你看那孩子的脚多灵巧,别人给的钱他用脚整理得整整齐齐的,那硬币他还能用脚拾起来,好像脚就是他的手是似的。”

  谭慎言接过他妈的话说:“妈,在塞北市有这样一句话“秃顶络腮胡,一缺有一补”。一个人在这方面的功能失去了,他必然在那方面有过人之处。你看盲人,眼睛虽然看不见,但是记忆力比正常人好,他的听力还有他的触觉都超过一般的常人,否则他就生存不下去。就说我吧,如果我们家当年没有遇到那灭顶之灾,如果我是在县城里吃着商品粮长大,我现在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自己都说不清楚。但有一点是很明摆着的,我不会有现在这种个人奋斗的精神。”

  他们在游玩时,谭晓薇始终挽着她妈妈的胳膊。这是几十年来,他们一家难得的团聚。她话虽然不多,有的景点她也不一定能看懂,但她的内心是高兴的。想到当年弟弟偷偷从家里跑出来时,家里遭的那些罪,看到今天一家人其乐融融,也令她十分安慰。

  他们在相国寺内边聊边参观,谭启维毕竟是读过大学的人,看到有些景物他还联想到一些历史典故,有时也主动地充当起了义务解说员的角色。这次出来,他的话显然比在家时多了,精神也比刚出来时焕发了很多。

  游览完相国寺已经到了吃中午饭的时候,谭慎言对父母说:“爸、妈,中午我们去吃“山洞梅花包子”,在开封是有名的小吃。”

  老两口对儿子说:“你这一路怎么老是想到吃、吃、吃的,我们就近随便吃一点就行了,没有必要那么讲究,世上的山珍海味多得很,你吃得完?”谭慎言说:“什么叫旅游,其实旅游还不就是看看外地的风景,尝尝各地的小吃。民以食为天,你们这一路也很累,到了这个地方连什么是当地有名的小吃都不知道,都没有尝过,那不就等于白来了?”

  其实谭启维和梅丽雅阻止谭慎言铺张,不单纯是不让他多花钱,主要是小时候那么注意节约的孩子,现在花钱怎么这么大手大脚?尽管谭慎言已经向她作了一些抽象的解释,但是现在因为经济犯罪的很多,她心里还是怀疑儿子在经济上会不会有什么问题,这是她心中最大的疑惑。但是为了不扫他爸爸的兴致,她便憋在心里没有敢问。

  他们到了一家包子店,谭慎言点了几笼不同口味的小笼包子。这小笼包子端上来后,只见外形十分的好看,其中那菊花包子提起一绺丝,放下一薄团,皮像菊花心,皮薄馅也多。从这热气腾腾的包子外面,几乎可以看到里边的馅。

  谭慎言对他们说:“这里的小笼包子口味好就好在用料、制作上很讲究,据说那包包子的面揉好后,可以像吹气球一样吹起来还不破。这种包子还有一个特点是随吃随蒸,就笼上桌。吃这小笼包子也有讲究,有几句口诀我还记得:“轻轻提,慢慢移,先开窗,后喝汤,一口吃,满嘴香。”就是说用筷子夹包子的时候要轻轻地提起、慢慢地移动,因为皮太薄,不然就破了。包子夹起来后先咬一个小口,把里面的汤先喝了以后,再一口吃下去。我有一个大学同学在开封,那年我来开封,他就带我在这个店里吃的包子。”梅丽雅说:“那你今天也把他叫过来呀!”

  谭慎言说:“这次我不想告诉他,他知道后不接待我们情理上又说不过去,如果接待了又要他破费,我又欠下他一个人情。还有,我们有几年不见了,把他叫过来肯定又要天南海北地聊一番,影响我们的行程安排。”

  梅丽雅说:“你也对,人情难欠。我们自己游玩又自在、又洒脱多好。”吃完中午饭后,他们连忙乘车去了清明上河园游玩。景区面积很大,各种表演也很多,特别是选取了《水浒传》里的情节在水上和陆地进行表演,极大地激发了游人的兴趣。可梅丽雅从包子店出来后话就很少,一直默默无言地跟在他们后面。晚上回到宾馆后,她急不可待地把谭慎言叫到了自己的房间。她对谭慎言说:“慎言,现在房间里就我、你爸爸和你姐姐,儿子有什么事可以瞒着别人,但是不能瞒着父母,你说对吧?”

  谭慎言回答:“儿子和父母在心灵上始终是相通的,您说的对!”

  梅丽雅说:“我总感觉到你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和你爸。”

  谭慎言说:“妈,我有什么事瞒着你们,没有啊?”

  梅丽雅说:“没有?我知道,这次出来你出手大方,是为了尽你的孝心,也想让你姐姐见见世面,但你哪来这么多的钱?这吃的住的就不说,光景点的门票,最便宜的一张要几十块钱,贵的一张门票要一百多块钱,你这样的消费不是一般工薪阶层能承受得起的。儿子对父母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你要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你不说清楚,我们明天就回去,我们没有一个高兴的心情还玩什么?!”

  谭启维接着说:“你妈问你的这个问题不是多余的。你看现在经济犯罪的那么多,你妈是担心你在经济上是不是有什么问题。俗话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如果在你这一代又出了什么事,我们一家三代,代代挨整,这还不让老家的人笑掉大牙,我们也就没法活了。”

  听到这里,谭慎言哈哈一笑,脸上露出一种若无其事的表情说:“我当你们说什么呢,怪不得我妈一下午不说话呢!要是别人,我会说天下本无事,庸人多自忧。对父母我就不能这样说了,那是犯上。”

  这时谭慎言搬来一把椅子,坐在了父母对面,说:“在你们看来我怎么这么有钱,我就给你们说了吧,我现在是有了点钱,但是我的钱来路正当,花得踏实。”

  梅丽雅对他说:“不是当娘的无事生非地把你往坏处想,我看你现在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花起钱来一点都不心疼。”

  谭慎言说:“有的事我是想你们到我那里住下以后慢慢给你们说的,我现在就给你们说得再详细、再具体一些吧。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我们国家不是开始炒股了吗,我和你儿媳妇商量好后把家里的积蓄拿出了一部分,下班后我就去炒股。虽然炒股风险很大,但你儿媳妇相信我。刚开始那几年,股市行政干预很少,完全是按市场经济的规律来运作。我要感谢你们给了儿子一个好头脑,对这类新生事物接受的快,反应也灵敏,判断也较准确。就是我妈说的,我们是工薪阶层,存款不是很多,所以我从不去买那指数高升的股票,而是跟别人不一样,反其道而行之,哪个股票跌得最快,跌得最厉害,我就低价购买这类股票。待我所持的股票指数再上升时,

  适时抛出。那几年,我在股市上淘了第一桶金。”

  谭启维不解在问:“你赚了,那赚的钱是谁给呀?”

  谭慎言说:“你们不懂股市的情况,这一句两句也说不清楚。我家里有好几本关于炒股方面的书,您到我那里以后可以看看,就会对股票方面的知识有一个大概的了解了。”

  谭启维说:“我虽然不懂股票,但道理还听得懂,你给我通俗地讲讲。”

  谭慎言说:“所谓炒股,顾名思义就是跟炒菜一样,要不停地炒动。但时机的掌握很重要,炒的时间短了,菜没有熟;炒的时间长了,菜就过火了,没有味道了。至于爸你问的那赚的钱是谁给,这钱还是股民给的。只不过是他们在炒股过程中操作不当,钱从他的口袋里转到了我的口袋罢了。”

  梅丽雅又问:“你在武汉时跟那个小尹说有可能还要回来办厂,那得多少钱?那天我说你喝醉了,你说没醉,我更是担心,那证明你没有说胡话。你以为那天晚上我睡踏实了啊?人睡得迷迷糊糊的,但脑子里总在琢磨你说的那句话。你现在也已经为人父母,当娘的心你应该知道,我不求你在外面大富大贵,只求你平平安安,今天晚上我问你,是实在憋不住了。”

  谭晓薇告诉弟弟:“妈妈那一晚躺在床上老是翻来翻去的,快天亮时才眯了一会儿。”

  谭慎言说:“妈,刚才给你们说的是炒股的事,我再给你们说说我们这个单位。在计划经济时期,我们那个厂子在当地名气很大,只要你到我们那里一问,都知道有这个大单位。那时一般的人是进不了那个工厂的,因为我们是技术密集型的产业,生产的产品技术含量也很高。到我进厂时,厂子里中专以上学历的已经接近百分之五,也就是说我们厂一百个职工中就有将近五个是中专以上学历的。近些年来,进我们厂子的研究生也不少,并且大部分还是学理工科的。可到了市场经济时期,由于多方面原因,我们厂子效益开始滑坡了,当时厂子决定要“减员增效”,我在厂子里也算是一个副厂级干部,我就动员你儿媳妇下岗,开始她也是不同意的,还对我发火,她说不论从哪个方面讲,目前还轮不到她下岗。我就给她分析厂里的情况,最后她同意了,下岗后她就利用家里的积蓄和我炒股赚的钱开始做建材生意。在中国,做事有一个特点就是赶前不往后。由于那时我们那里私人做生意的还不是很多,生意好做不说,利润空间也很大,有的生意她只在里面“吃过水面”就能赚到钱。”

  谭启维不解地问:“什么叫“吃过水面”?”

  谭慎言告诉他爸:“这是生意行当里的一个说法,就是如果有顾客需要大批量的建材,梁荣苒就去联系货源,货源联系好后,就带买家到那里直接提货。但是不让这个买家与生产的厂家直接接触,她从中赚取批零的差额。我给你们简单算一笔账,如果一吨钢材净赚五十块钱,那么五十吨,一百吨呢,就这一个客户就能赚到这么多钱。还有一些特殊的材料,利润就会更高。现在与计划经济时期大不一样,计划经济时期是卖方市场,现在是买方市场。对这样的大宗生意,生产的厂家也是很高兴的,因为增加了他们的销售额。在他们眼里,买方就是他们的上帝。从你儿媳做生意以后,我才知道生意行当里的名堂很多。当然,做生意一是要有眼力;二是信息要灵通;三是脑筋要灵活。在我认识的人当中,由于选项不对,不懂经营,做生意赔得血本无归的也有,梁荣喜还是一块做生意的料。”

  梅丽雅听到这里,那忐忑不安的心放下了一些,也有了兴趣。她问谭慎言:“梁荣喜那一年下来能赚多少钱?”

  谭慎言说:“您也知道她在单位是搞财务工作的,她与别人洽谈生意时,经济账算得比一般人精明。只是当初刚做生意时由于还没有搞懂“生意经”,赚的钱不多。经过这些年的磨炼,再加上自有资本的增加,购销量大,一年下来最少也要赚十多万块钱,比上班强多了,人也比较自由。现在她也算一个小老板,一般的事不用她去干,有雇员去为她跑。她还是比较佩服我的,因为我看问题比她深远。有一次我问她“现在让你回去上班你去吧?”

  她说“就是用轿子来抬我,我也不去了。”在我这个小家里,有的大事还是要我来决策。”

  谭启维接着又问:“那你现在还炒股吗?”

  谭慎言说:“现在不炒了,我前面给你们说过,在我们国家做事您要记得一句话,抢先不赶后,什么事都要做在前面。现在如果你把钱投到股市,十有八九要打水漂。我们厂子里有的人因为进股市较晚,有不少人将钱套在股市上了,他们现在已经是进退两难。”

  谭慎言起身给父母和姐姐各倒了一杯水后,接着说:“后来我是买彩票,买彩票因为没有任何规律可循,我就像小孩子玩游戏一样,根据当时的兴趣所致把几十个数字随意组合。有时按五个排列,有时按六个或七个排列,再在这些数字上面写“我会中奖”或随心所欲地写上一句吉利的话,然后将字的笔画所压到的那个数挑出来。大奖彩票的“一等奖”是由七个中奖号组成,因为我有点经济基础,就用套号的办法来买彩票,也就是每次最少是要选个号或十多个号,花的钱虽然多些,但中奖的概率从理论上说也要高些,我这些年来中了一次“一等奖”,税后尽得四百多万元。第一次中奖,我们当地报纸将中奖的消息登出来后,厂子里就有人猜测是我中了“一等奖”,但他们没有证据,因为领奖是保密的。第二次中的二等奖我连梁荣喜都没有告诉,因为我怕我们家里有什么花大钱的事,到时找她要钱麻烦。我花钱之所以这么大方,现在该给你们该说清楚了吧。你们回去以后也可以买彩票玩一玩,你们花钱不要太多,也碰碰运气,图个乐呵。”

  梅丽雅听到这里脸上才露出了笑容,高兴地说:“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我和你爸只求有个安定的晚年,我们能活到今天,那是老天赐福。晚年只要你还有我孙子争气,我们才活得踏实。要是你再有个什么事,我们就真的活不成了。我和你爸在那种高压的政治环境下,真是生不如死。我们能坚强地活下来,还不是为了你和你姐姐一到了我们这个年龄不是为我们自己活,而是为你们而活着。你给我们说清楚,我们也就放心了。钱是个好东西,人活在世上没有钱是不行的,但是来路要正,不干不净的钱花着心里不踏实。”

  谭慎言说:“可惜我爷爷、外公、外婆都不在了,要是他们都在,我们这次一起出来那有多好呀!”

  梅丽雅叹了一声说:“可惜的是他们都没有那个福气。慎言,听你这么说,你现在的经济条件还不错,有机会也要关照一下你姐姐,她投胎到我们家命太苦了。”说到这里她也感到女儿在场说这话不合适,没有再接着说下去,只是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谭慎言说:“爸、妈,这个你不说我心里也有数。在我们这个家里,要说作出牺牲最大的是我姐。为了这个家,为了我,她那么喜欢读书,学习那么好让她辍学了;为了这个家,她付出了一生的代价,违心地嫁给了那个“十不全”。我现在因为还有好多事要做,精力有限。我想回来办厂的目的只有两个,一是照顾您和我爸的晚年生活;另一个我要让我姐过上好日子。说到这里我顺便说一句,这次回去后,你们让我姐不要再回到程家了。看看我姐能在县城能找点什么事做,就是找不上事做也不要紧,你们俩人的退休工资也可以把她养活。只要缺钱,我随时都可以寄给你们。”

  谭启维对儿子说:“我和你妈在你姐夫去世以后也有这个打算,总是怕程家不同意,所以没有敢提这事。”

  谭慎言听到这里有些怒不可遏:“那不是他们家同意不同意的事,我姐是一个享有自由的人,不是奴隶!如果我那所谓的姐夫还在世,我们还真的不好提出这样的要求。现在我姐姐是自由的,爸、妈,我可以对你们发誓,只要我那厂子能办成,我们一家人会过上好日子的,你们这次回去就跟程家“摊牌”,让我姐回来。再说,这么多年来,她老公公对我们家也没有任何关照!不说别的,就说我那年上高中,他是可以站出来说说话的,为了保住他自己头上那顶所谓的“乌纱帽”,他在那里装聋卖哑”。

  这些年来谭晓薇的性格变得十分柔弱,他们一家人虽然在一起说的是她的事,她好像是一个旁听者,没有谈自己的任何意见,只是低头坐在那里不坑声。

  这一夜,是他们这次出行以来,交谈时间最长的一次,直到凌晨两点多才休息。第二天他们去龙庭、琉璃铁塔、陕甘会馆等景点游览。在陕甘会馆,谭启维被那精致的砖雕和木雕所吸引,他好像是在欣赏一件一件精美的工艺品,在那里仔细地观看,嘴里还在自言自语地说着什么,别人也听不清。

  在开封玩了几天以后,谭慎言又准备带家人到许昌去游览。他妈妈有点不太想去,这次谭启维倒是很开通,劝他的老伴说:“去吧,人们都说“两汉文化在徐州,三国文化在许昌”。我在大学读书时就爱看《三国演义》,就算是一次实地怀古吧,我们这一辈子也许只有这一次机会了。”

  梅丽雅说:“这是我们结婚几十年以来,你第一次否定我的意见,那就去吧,看看那里有什么好看的。”

  谭慎言在去往许昌的途中告诉他妈:“许昌仿古复建的有曹操处理军国大事的丞相府、曹操与王公贵胃狩猎的射鹿台、曹操与刘备煮酒论英雄的青梅亭、成就关公忠义美名的春秋楼;还可以看到曹操保证八十万大军军需的大粮仓和运输军粮的运河以及曹操不接受汉献帝禅让的受禅台,曹操惜才、放才的灞陵桥、华佗墓等好多景点。”

  谭启维对三国文化情有独钟。到了许昌以后,每到一个景点他又主动给谭慎言母子三人当起了义务解说员。谭慎言很佩服他爸爸的记忆力,每到一个景点,他基本都能面对景物讲出三国里的故事。

  谭启维在“挂印封金堂”“关圣殿”“甘、糜二夫人后宫”“问安亭”“文庙大成殿”等景点看得很仔细。当他到了“关帝诗竹图碑”前时,弯下腰聚精会神地观看,对没有看懂的地方不时向景点的讲解员询问。

  当他们行走在灞陵桥上的古进时,谭启维走近立在桥头的那座“关公挑袍处”的残碑时,低着头,用手去抚摸。此时他心里在想什么,有些什么感慨,只有他自己知道。

  在许昌,他们父子俩对每一个景点都看得很认真,梅丽雅和谭晓薇虽然对人文景点兴趣不大,但为了不扫谭启维的兴致,她们只好跟随。

  当他来到“曹冲称象处”的景点时,谭慎言问他父亲:“爸爸,您说曹冲称象这个故事是真的,还是文入杜撰出来的?中原大地根本不产大象,我国现在只有云南省有大象。这个故事是发生在现在,倒不是什么稀奇事,用火车或者用飞机运来。但在一千多年前,这里怎么会有大象?如果大象从云南那里走来,那得走多少年,不说饿死也得累死,我说这是作者的一个笔误或者是无中生有的杜撰。”

  谭启维说:“你说的这个问题我还真的谈不出自己的见解。如果《三国演义》像《红楼梦》一样有个“红学会”那么一个专门的学术研究机构,这个问题就能真相大白于天下了。”他们边往前走边讨论着与三国有关的趣闻轶事。

  看完这些景点后,谭慎言对家人说:“华佗墓也在许昌近郊,我们也去看看。”

  梅丽雅听说要去华佗墓,有了兴趣,高兴地说:“我想去看看华佗墓。”

  华佗墓离许昌市区不远。当他们到华佗墓时,谭慎言和他妈开玩笑说:“妈,这里埋的是你和我外公的祖师爷,你应该很虔诚地跪在华佗墓前拜一拜他。”

  梅丽雅说:“我一辈子没有拜过什么菩萨,但在华佗墓前,我不但要拜,我还要代表你外公的在天之灵祭拜我们这个行业的先贤。说着真的跪在华佗墓前拜了三拜,又叩了三个头,起来后又拉着谭晓薇的手围着华佗墓慢慢地转了一圈。

  她感慨地说:“这么一个历史名人的墓地这么荒凉,足见当地政府对历史文物的保护意识不够,政府应该投资对墓地进行修整,以供后人瞻仰。”

  回到宾馆,谭慎言以征求意见的口吻对父母和姐姐说:“这些天来你们也很累,明天就多睡一会。我去买到南京的机票,我们坐飞机过去。”

  谭启维说:“飞机就不要坐了,太贵了,四个人要花多少钱呀!”

  谭慎言说:“您和我妈还有我姐姐这一辈子都没有坐过飞机,也体验一次。再说你们要感谢改革开放后的好政策,要是在十几年前,你们就是有钱也坐不上一那时候坐飞机是论级别的。我前些年出差要是没有那个高级职称,也是不能坐飞机的。现在好了,坐飞机放开了,只要有钱谁都可以坐,你们就坐一次。到江苏以后我还想带你们到海边去玩玩,你们这一辈子还没有见过大海。”

  人的见识不囿于出生在条件优越的家庭,而是决定于自己今后的工作状况和个人的生活环境。谭启维和梅丽雅自从被遣送回老家劳动改造后,除了偶尔到镇上买些在当地供销社买不到的东西外,基本就没有出过远门。就是回到县城以后,也没有出过远门。

  多年在封闭的小圈子里生活,他们的见识与农村的老头、老太太基本没有两样。到机场时,他们对这里的一切都感到新鲜。走进安检室,安检人员用安检器在他们身上前后左右进行全身安全检查时,他们不知道要干什么,

  脸上露出了惊恐的表情。看到父母的表情,谭慎言内心有一种心酸。两个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被现实折磨得如此悲怆。

  他们四人只有两个座位号靠着机窗边。走进机舱,谭慎言又与和梅丽雅坐在一排的乘客商量道:“先生,一看您就是经常坐飞机在全国各地跑的人。不怕您笑话,这位老人没有坐过飞机,我和您商量一下,能否让这位老人坐在窗前,让她看看飞机起飞后的大地是什么样子?”

  那位乘客很痛快地答应了。谭慎言向他道谢后,又教父母亲和姐姐系好了安全带。

  飞机起飞后,他们三人的眼睛一直注视着窗外,随着飞机飞行高度的不断升高,看到地面的楼房越来越小,视野越来越开阔,他们感受到了人类创造力的神奇。

  飞机穿过大气层后,他们看到的又是另外一番景象:飞机下面的云彩有的像奔腾的骏马,有的像澎湃的江河,还有的像堆积的棉花山,有的还像深不见底的大峡谷……展现在他们眼前的景象千姿百态,空中的云彩没有一个相同的模样。他们三人就像小孩看万花筒似的,有一种看不完、看不够的感觉。飞机在空中飞行一个多小时后,平稳地降落在南京机场。

  走出机场后,他们到市区登记好了入住的宾馆。在南京停留的两天时间里,他们游览了中山陵、雨花台、夫子庙、秦淮河、莫愁湖、南京古城墙等风景名胜。

  江南人口稠密,不论到哪个景点都是游人如织。他们到夫子庙里封建社会举行科举考试的“贡院”游玩时,谭启维兴趣极大,每到一处看得很仔细,对每个场景的说明看得很认真。当他看到考场作弊用的各种各样的“夹带”复制展品时,感慨地说了一句:“封建社会,读书人要想金榜题名都是挖空心思,也真的不容易!”

  来到秦淮河边时,这里风吹波皱,水光潋滟。

  谭慎言触景生情,忽然想起了朱自清写的《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他想:此时此刻要是柴红菱也一起游玩那该有多好啊,我们有说不完的共同话题。

  谭慎言有这种想法倒不是他在情感上是一个朝秦暮楚的人,主要是因为柴红菱与他有共同的兴趣和爱好。他知道自古秦淮河边多歌女,此时,要是两人在一起可以吟诵杜牧的“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可以引发两人思古之幽情;可以坐在“七板子”小船,泛舟在这秦淮河上观看两岸的夜景……

  谭慎言认为他与柴红菱的感情是真挚的、纯洁的,这时候想到她,只不过是志趣的相投罢了,并没有任何的非分之想,也没有企盼突破道德底线的束缚。他也学着朱自清在文章中说俞平伯那样,引用周启明先生“因为我有妻子,所以我爱一切的女人;因为我有子女,所以我爱一切的孩子……”的那几句话,为此时此刻想起柴红菱的想法而开脱。

  梅丽雅见谭慎言发愣似的半天不说话,就喊:“慎言,你在想什么呢?怎么半天不说话?”

  谭慎言听他母亲喊他,猛然抬头有些失措地回答:“没有想什么,时间不早了,我们往宾馆的方向返回吧。”

  在南京游玩两天后,他们坐上了去往苏州的长途车。在车上谭慎言对他们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下一站我们是去苏州。苏州之所以有“天堂'的美称,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它拥有一批全国乃至世界知名的古典园林。还有苏州历朝历代名人辈出,文化底蕴十分深厚,到那里游玩我爸更能欣赏到其中的韵味。”

  这时梅丽雅佯装不高兴地说:“好像只有你爸看得懂,你妈只能看热闹似的。别忘了,你妈也上过大学。”

  谭慎言说:“妈,您误会了,我是说我爸在大学里学的是文科,他对人文景观更感兴趣,不是说您和我姐姐看不懂。”

  谭启维这次出来后不但话多了,说话也有了很多幽默的成分。他向着谭慎言,对梅丽雅说:“对别人说的话不能去钻“牛角尖”,对自己儿子说话更不能去抠字眼。如果按自己的意念去分析,好多人说的话都有问题。”

  梅丽雅这时又以调侃的口吻对他们说:“你们爷俩合起来“斗”我一个,晓薇是站在我这一边的。”

  谭慎言连忙跟母亲开玩笑说:“妈,你别忘了,我们家四口人中,就有三个人姓谭,您是属于少数。”

  梅丽雅顺口也回击了一句:“三个人姓谭又怎么啦?这三个姓谭的有两个是我生的,我是这两个姓谭的上级,另外一个姓谭的也得听我的。”

  谭启维听到妻子今天能说出了这样风趣幽默的话,哈哈大笑了起来,这是出行这么多天以来,谭启维第一次发出爽朗的笑声。

  谭慎言看到这个沉闷的场面被缓解以后,心里也很高兴,他趁机对梅丽雅说:“妈,我们到苏州后,首先到“唐寅园”,去拜谒这位历史文化名人。”

  梅丽雅好奇地问谭慎言:“唐寅园是一个什么景点?”

  谭慎言告诉她:“就是埋葬唐伯虎的地方。”

  梅丽雅又问:“就是电影《三笑》中说的那个唐伯虎?”

  谭慎言回答说:“是。但是有些真实的事情与电影里演的不一样。到时您听讲解员讲解就知道了,我是去年来看过的。”

  现在的交通真的很便利,他们说着说着车子已停在了“唐寅园”门前。

  下车买好门票后,谭慎言要请讲解员,她妈又问得多少钱?

  谭慎言说:“就几十元钱。”

  梅丽雅说:“你不是去年就来过吗?你给我们讲讲,自己看看算了,花那冤枉钱做什么?”

  谭慎言说:“妈,你又来了。我去年是来这里出差办事,不是专门来旅游的,只是忙里偷闲匆匆忙忙地看了一下就走了。你叫我说,我也说不清楚。什么叫看景不如听景,就是说要想看得有兴致,你就得听人讲解。通过莖讲解员的讲解,她就能把过去的事说在您眼前,把静态的东西讲成动态的,那样看起来才有意思。你来了一趟,看都没有看懂那才叫花冤枉钱。有人讽刺那些不会旅游的人是“上车睡觉,下车撒尿,到了景点就拍照,你问他看了些什么?他回答说,什么都不知道”。”

  谭启维因为对人文景观很有兴趣,对老伴说:“就听儿子的吧,请一个讲解员,我们以后在吃、住方面省一点就是了。”

  谭慎言找来了一位讲解员。南国的水土滋养人,这位讲解员高挑的个子,匀称的身材;眉如墨画,肌肤胜雪,面如杉赚,目若秋波。她的瓜子脸秀丽端庄,容色绝丽。浓密的黑发蓬松地披在肩上,长得柔情绰态。一双明亮的眸子犹如一泓清泉,鼻梁高耸,櫻桃小嘴,雪白的脖子细长,像戏水的白天鹅。

  讲解员首先客套地向几位问好,接着自我介绍说她姓龚,接着对游玩苏州的概况作了一个总体的解说:“人们到苏州主要是品苏州小吃,赏绫缧绸锻,逛小桥流水,看名胜古迹,体验老苏州人的生活。古老的苏州建筑古朴自然,每到春夏两季,清香弥漫。人们常说“吴侬软语名满天下,姑苏评弹娓娓动听。”到苏州看完有关景点后,我建议几位还要去听听评弹,不听听评弹也等于没有到苏州。”

  这位讲解员说话时,声音柔和而又清脆,谈吐不凡,气质高雅,她的讲解很快就激发了大家的兴趣。

  讲解员接着介绍道:“几位游客,我们现在是在“唐寅园”。在参观之前,我就给大家把唐寅的概况讲一下,以便你们到展厅看展览时能更好更全面地了解他的生平和有关他的奇闻轶事,我们沿着游览路线边走边看边讲。”“唐伯虎,明朝人,因生于寅年寅时,所以就取名“寅因为寅的属相为虎,又取字伯虎,后改字子畏。唐寅袓籍晋昌,也就是现在山西晋城一带,所以在他的字画落款中,往往写的是“晋昌唐寅”四个字。”

  听到这里,谭慎言马上联想到,当年在柴红菱家看那几幅画落款“晋昌唐寅”,原来是这么个意思。

  接着他又认真听讲解员讲解:“唐伯虎擅画山水、人物、仕女和花鸟,尤以山水、仕女著称。他的山水画,早年师承沈周,随着岁月的流逝,现存作品很少。因为少,所以物以稀为贵。”

  这时,讲解员又风趣地对他们说:“如果你们家里现在要是有一幅唐伯虎的画,拍卖后买一幢很漂亮的别墅是没问题的。”她稍作停顿以后,接着又说:“当然,我只是和大家开个玩笑,我们寻常百姓家是不会有这么珍贵的东西的。”

  “唐寅三十六岁时选中城北桃花坞,建了一处优雅清闲的家园,度其清狂生活。因他一生酷爱桃花,别壁取名“桃花庵”,自号“桃花庵主。”

  这时讲解员问他们几位:“如果我问你们,唐伯虎是以什么才能名传千古的?大家一定会说是字画。这样回答也对,但不全面。我们大家都知道的是唐伯虎的画画得好,但这只是一个方面,其实他是一位多才多艺的才子。他精通音律,擅长作曲。他的诗词也很有名。他创作的诗词,据不完全统计,有六百余首。其诗风婉华丽,通俗流畅,即兴抒怀,以才情取胜。诗文的内容多为揭露社会矛盾,抒发不平之气,具有较强的思想性。我给大家念一首,大家就可以领略到他的文风:

  桃花仙人种桃树,

  又摘桃花换酒钱。

  酒醒只在花前坐,

  酒醉还来花下眠。

  半醉半醒日复日,

  花落花开年复年。

  讲解员吟完诗后,接着说:“唐伯虎不但有才,他还铸就了一副不趋炎附势的孤傲性格。据史料记载:如果是穷人向他要画,他不要钱,都是很痛快地给;如果是当地名声不好的豪绅找他买画,就是出再高的价,他也不卖。”

  我再给几位念一首另一种风格的诗,主要是帮助你们了解他的为人秉性。

  但愿老死花酒间,

  不愿鞠躬车马前。

  车尘马足贵者趣,

  酒盏花枝贫者缘。

  这位讲解员与别的景区导游不同之处在于,别的景区导游像是背书一样,一个人在那里讲,而这位讲解员很注意与游客的互动,她讲了一会儿!后,总是不时地向游客提出一些有趣的问题。念完唐伯虎的两首诗后,她问大家:“听起来是不是感到朗朗上口,文风又很朴实。”

  他们一家人在讲解员的引导下来到了唐伯虎的墓前,这时讲解员又讲道:“中国的封建社会“官本位”的思想十分突出,就是说你的才能再高,只要没有步入仕途,只要你没有当上大官,你的一生就不会受到社会的重视,那么唐伯虎也是如此。在民间传说中,唐伯虎是妻妾成群,腰缠万贯,荒唐风流的富豪。其实,这歪曲了唐伯虎的本来面目。历史上的唐伯虎,不仅没有传说中的风流韵事,而且生活清贫,一生坎坷,晚境凄凉。纵观中国几千年的历史,大凡名人都有坎坷的经历,唐伯虎也不例外。他不但功名无望,婚姻也很不幸。他的第一位夫人姓徐,出身豪门,十分势利,一心希望唐伯虎能金榜题名,青云直上,夫贵妻荣。谁知唐伯虎却受科场舞弊牵连,失去仕进希望,她的希望落空了。从此夫妻反目,日日争吵,最终劳燕分飞。后来,有个叫沈九娘的女子走进了唐伯虎的生活,俩人情投意合,琴瑟和谐,不幸,沈九娘又过早地去世了。唐伯虎从此再未续弦。唐伯虎五十三岁时在贫病中死去,因无力安葬,只得在住宅边暂厝。直到唐伯虎去世二十年后,唐伯虎的亲友才凑了钱将他的灵柩迁葬于城西横圹王家村。如果几位有兴趣的话,在这里参观完了以后,可以到桃花坞唐伯虎住宅遗址看看,那附近至今还有一条名叫“唐寅坟”的小巷。”

  谭启维问讲解员:“唐伯虎没有后人吗?”

  讲解员告诉谭启维:“唐寅死后,后嗣中只剩一侄孙孀妇,经济拮据,生活也很困难,每逢清明扫墓都买不起纸钱。于是,有位乡绅慷慨解囊,重修墓封,再立碑石,并且择地墓旁造三间祠堂。”

  讲到这里,讲解员也动起了真情。这时她用一种感伤的语调说:“四百多年过去了,我们苏州人民也因出了唐寅这个名人引以为傲。特别是改革开放以后,地方政府对历史文物保护工作更加重视。苏州市人民政府出资,重修了唐寅墓,并在其墓地建造了纪念馆,陈列唐寅事迹及其作品。今天几位所看到的就是改革开放后重修的唐伯虎墓。”听完讲解员的讲解,谭启维问:“墓碑上怎么刻的是唐解元之墓”?”

  讲解员饶有兴趣地回答说:“这位先生问的这个问题,好多游客都问过,我就给几位也讲讲。封建社会科举考试用现在的话说是分为地方考试和全国统考两种,也就是各省的考试录取后才能到京城参加考试。各省考试的第一名为“解元”,进京考试录取后,前三名才能进入殿试,也就是由皇帝亲自进行考试,在殿试中得第一名的考生为“状元”。因为唐伯虎在我们江苏省乡试为第一名,所以后人把他敬称为“唐解元”。

  谭慎言问讲解员:“那“唐伯虎点秋香”的故事是怎么来的,无风不起浪呀?”

  讲解员说:“您说的很对,无风不起浪。这个故事的雏形最早出现在明代的笔记体小说中,叙述的故事情节和现在我们知道的“唐伯虎点秋香”基本吻合。大意是说,苏州才子陈元超,性格放荡不羁。一次,他和朋友游览虎丘,与秋香不期而遇,秋香对陈公子粲然一笑。其实就笑了一下,陈公子便招架不住,于是暗访秋香踪迹。于是,陈公子乔装打扮,到官宦人家里做了公子的伴读书童。不久,陈元超觉得时机已到,因为他发现两个公子已经离不开他,便谎称要回家娶亲。两位公子说,府上有这么多婢女,你随便挑。陈公子说,既然这样,恭敬不如从命,我就点秋香吧。陈公子遂心如愿,结成姻缘。可是到了明朝末年小说家冯梦龙的手中,就变成了《唐解元一笑姻缘》。一个最古老、最简单的故事,由“一笑”后来又发展到“三笑”,情节也更加复杂。”

  谭慎言又好奇地问:“在历史上到底有没有秋香这个人呢?”

  讲解员告诉他们几位:“确实有这个人。秋香,本名林奴儿,字金兰,号秋香。她是金陵妓院中的名妓,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在历史上确实被人点过。是不是唐伯虎点的呢?肯定不是。因为据考证,秋香比唐伯虎大二十多岁。她有不幸的身世,没有办法才堕入青楼的。因为人品好,后来转业从良。电影《三笑》那是张冠李戴、移花接木,唐伯虎与秋香可能连面都没有见过。”

  谭启维对讲解员说:“姑娘,我问的问题可能超出了你讲解的范围,但是你声情并茂的讲解,调动了我的兴趣,所以我们问的问题可能比别的游客要多,请你见谅。”

  讲解员说:“为各位游客做好讲解工作,是我们的职责。我们讲解员还希望你们多问,你们能提出问题,证明我的讲解起到了引人入胜的效果,说明你们来到这里不是光看了一点热闹,而是有所收获。从你们问的问题来看,几位的文化素质都是很高的。”

  谭慎言这时插话说:“谢谢你的夸奖,不过这两位是新中国成立初期的老大学生。”

  讲解员转而对谭慎言说:“从你的谈吐中也可以看得出来,你的文化素养也不低。”

  谭慎言也回敬她:“你是秀外慧中,形神兼备。”

  说完后谭慎言又用很滑稽的语调调侃道:“怎么啦,我们俩互相吹捧开了。不过,我去过的地方也不算少,在我所见过的讲解员中,你确实是出类拔萃的。刚才你介绍说到原本是苏州才子陈元超游览虎丘,与秋香不期而遇,秋香对陈公子粲然一笑。陈公子点秋香”,怎么会变成“唐伯虎点秋香”了呢?”

  讲解员给他解释道:“你问的这个问题说大的方面有其社会原因,时代因素;说到具体人,也与唐伯虎本人的性格有关。说大的方面,唐伯虎所生活的年代,正是明代经济十分发达的时期,苏州是当时经济文化发展的中心城市。经济上的繁荣必然带来思想上的活跃。特别是当时的中下层知识分子,他们的思想就十分活跃。我们上学时历史教科书里也提到,苏州不但在明代,就是在近代,经济也是很发达的,中国当时资本主义萌芽的产生地也是在苏州。好了,我们不要扯远了,还是回到我们要说的正题上来吧。刚才我说道,经济上的繁荣必然带来思想上的活跃,他们急需思想解放,急需实现个人的理想。在这种情况下,中下层知识分子急需找到一个他们精神、理想、情感、意志的代言人,急需找到一个生活上放浪不羁、敢于带头冲锋、挑战的叛逆形象。”

  “在人们习惯性的印象中,大凡才子都风流,而唐伯虎因为他才能出众,又有那种玩世不恭的性格,所以世人将他的一些故事添枝加叶,以至于编造成许多传奇小说。”

  讲解员说到这里,稍作停顿以后,将脸转向谭慎言说:“你问到这里,又引发了我个人的一个观点,就是这些故事如果编到别人头上不会引起“轰动效应”,只有强加到唐伯虎身上才会达到出奇制胜的效果。用现在的话说是“有看点”,因为他是名人。这就是“唐伯虎点秋香”故事的由来,不知我给你们讲清楚了没有。我还可以给你打个比方,湖南韶山你们可能都去过,毛主席故居那几间房子很普通,正因为是毛主席的故居,所以到那里参观的人络绎不绝;如果是寻常百姓住的房子,就没有人千里迢迢到那里去看那几间房子了。”

  谭启维高兴地说:“你讲得很好,请问姑娘你是学什么专业的?”

  讲解员回答道:“我学的是旅游管理专业。”

  这时谭慎言又问:“你们这里接待过国外的旅游团队吗?”

  讲解员说:“我们这里经常接待国外的旅游团队,大多还是我来讲解。因为我大学毕业时已通过了大学英语六级考试,别人评价我的口语较好。恰巧今天没有国外的旅游团队,否则我还没有机会为你们几位服务呢。”

  梅丽雅说:“看来我们的运气还不错,你是一位“问不倒”的讲解员。你们有意见簿吗,我们要从服务态度和讲解水平上表扬你。”

  讲解员高兴地说:“谢谢你们的抬爱,意见簿在展览厅里有。请各位到展厅参观,参观完后你们如果想到唐伯虎故居去看看,我也可以陪你们去,离这里也不是很远。”

  谭启维问:“那里有些什么景点?”

  讲解员说:“那里没有什么景点,只是在唐伯虎故居前立有一块石碑。不过你们到他故居看了以后,还可以顺道逛一逛桃花街,离唐伯虎的故居也不是很远。”

  谭慎言对讲解员说:“你带我们到那里去,已经超出了你的服务范围,谢谢你的好意,就不麻烦你了。如果我们意犹未尽的话,自己到那里去看看。”出来玩了几天,看了不少景点,梅丽雅似乎对旅游也有了兴趣。但当她游玩“唐寅园”后,对华佗墓没有得到应有的重视和保护,又发出了不满的感慨。

  谭慎言带着他们在苏州游玩了几天,这几天里他们去了虎丘、西园、留园、拙政园、獅子林、寒山寺等景点。

  谭启维在游玩寒山寺时问讲解员:“张继的《夜泊枫桥》是不是写的这里?”

  讲解员告诉他:“就是的。”

  谭启维听到讲解员肯定的答复后,似乎还是余兴未尽,这时他好像是在体会那首诗的意境,在谭慎言的催促之下才匆匆离开了寒山寺。

  他们玩到山塘街时,谭慎言要给母亲、姐姐一人买一套绸锻衣服,梅丽雅不让买。

  谭慎言对母亲说:“妈,那位讲解员不是说过了吗,到了苏州主要是品苏州小吃,赏绫罗绸锻,逛小桥流水,看名胜古迹。您出来了一趟不容易,您就帮我姐姐也挑选一套。”

  谭晓薇这时才说了一句话:“这么高级的衣服我怎么穿得出去呀!”

  谭慎言说:“咱妈穿得出去,你更穿得出去。”在他的坚持下,梅丽雅给自己也给女儿各挑了一件质地很好的锻子面料的衣服。

  售货员打包的时候,梅丽雅对谭慎言说:“你给我们买了,我得给梁荣喜买一套。”

  谭慎言说:“妈,您不要给她买。她这个人毛病多,原来我出差也常给她买衣服,她总是说我眼光不行,我给她买的衣服有的搁在家里都不上身,所以后来出差就不给她买了。”

  梅丽雅说:“这次我一定要给她买一套,男人给女人挑选衣服,女人不中意那是很正常的事。”

  男人最怕的是跟女人逛商店,逛商店是女人的“天堂”,却是男人的“±也狱”。有的东西虽然不想买,但她们把观赏、试穿当成一种享受。

  梅丽雅和谭晓薇在那里左选选、右看看,又有半个多小时过去了,还没有挑到称心的衣服;谭启维父子俩站在店铺门外只得耐心地等候。谭慎言实在是等急了,就喊:“妈,您快点,我和我爸都等烦了。”

  梅丽雅回答说:“你不是说你媳妇挑剔得很吗?如果不选一套合适的,这么贵的衣服,买回去她不穿不又是浪费了。”

  梅丽雅听到谭慎言催促声后,给售货员讲了梁荣喜的身高、体态、脸形、肤色,在综合了那位售货员的意见后才买了一件很高档的锻面睡衣。

  在苏州停留了几天,把一些有名的景点都游完后,谭慎言建议父母和姐姐到淮安去,并介绍说淮安有吴承恩、周总理的故居,还可以到《西游记》里描写的花果山、水帘洞去玩玩,还向父母亲介绍说:“到那里还可以品尝到正宗的软兜长鱼、平桥豆腐、文楼汤饱、淮安茶馓等正宗的淮扬菜。”

  这次没等梅丽雅发表意见,谭启维就抢先说:“慎言,你的心意我知道,你是想带我们利用这次出来的机会多转转、多看看。中国那么大,好的景点是一次看不完的,各地名吃也是品尝不完的。出来这么多天了,我看还是往回走吧!”

  梅丽雅也说:“你爸说得对,出来玩了这一次,我们这一生也满足了。就是咱们老家的县长一次也玩不了这么多的地方,我的意见也是往回走。”

  谭慎言说:“那好,我们在西安可要多待几天,你们回宾馆休息,我去买到西安的机票。”

  梅丽雅说:“飞机坐一次就行了,还坐什么飞机。再说坐飞机太麻烦了,程序太多,特别是机场的人在做安全检查时,拿那个长棒棒在全身蹭来蹭去,人还挺不自在的。你就买火车票,又安全又舒服。”

  谭慎言说:“那好,就听你们的。不过先说好,在西安要多停留几天。”

  为省笔墨,闲言少叙。他们一行三人到了西安以后,谭慎言带着父母和姐姐先是去了他就读的大学,带他们到当年他上课的教室、住的宿舍看了看,给他们讲了自己上大学时的一些有趣往事。

  这时梅丽雅问谭慎言:“你原来不是给我说过,大学里有位教授的女儿与你的关系很好吗,她现在的情况怎样?”

  谭慎言说:“妈,如果要说你儿子这辈子感到内疚的事,只有两件:一件事是我刚离家到省城时,没有找到事做,用灰砖磨成粉当老鼠药卖骗人;再一件事就是因为我认识了柴红菱,耽误了她的终身大事。我大学毕业分配到塞北市工作以后,她一直没有再找对象。她父母现在都去世了,只有一个哥哥在国外,现在她还是孤身一人。我虽然不是有意伤害她,但客观上已经造成了这种后果。要是我们不认识,也许她现在不会是这样。她研究生毕业后在一所大学里任教,也快退休了,女同志比男同志退休要早五年。这些年来,我多次出差路过西安都不敢去看她,在她面前我觉得自己是个罪人。”

  梅丽雅听完后感叹地说:“是个苦命的孩子,我倒真想见见她。”

  谭慎言十分内疚地说:“她目前这种境况,我每次想到她,就是一次自我谴责。妈,我确实是有愧于她。”

  梅丽雅又问:“你跟她谈对象的事,梁荣喜知道吗?”

  谭慎言告诉他母亲:“同我一起分配到我们厂的同学有好多,我估计梁荣喜或迟或早肯定会知道,所以在与梁荣喜谈对象时,就主动给她说了。”

  从大学校园出来,谭慎言又带父母到卢教授当年住的地方看了看,这里的一切都有了很大的变化,卢教授原来住的房子已不见踪影,只是那棵老樟树还保留着,生长得还很茂盛。睹物思人,看到这棵老樟树谭慎言又想起卢教授。

  谭慎言对他的父母说:“当初我来西安,那位看面相的罗师傅是帮助我解决了生存的问题,而卢教授是帮我改变命运的人。如果没有在他家那几年,我要为自己的生计而奔波,哪有时间看书复习呀。所以没有卢教授对我的关照,我也不一定能考上大学。就是考上了,考分不会有那么高。这位老人心地很善良,他根本没有把我当成是侍候他的男保姆,而是当成他的家里人,对我什么事都放心。我在他家时,他身体还好,除了给他做饭,收拾屋子,洗洗衣服,傍晚陪他散散步,再没有别的什么事。闲时他就叫我在家学习,高中的那些课本都是他老人家帮我找到的。”

  说到这里他又问他妈:“在老家读书时,我的学习成绩还不算差吧?但跟城里学习好的学生相比,确实不如他们,比如英语的水平就有明显的差距。在那段时间里,我有不懂的问题,他就教我。我在陪他散步聊天时,也增长了不少知识。”

  谭启维问:“他的儿女都是怎么出国的?”

  谭慎言说:“都是出国留学后就没有回来,您的孙子谭耀伦是他儿子帮忙出国的。”

  “耀伦是不是也不打算回来了?到时还是让他回来,人和树是一样的,落叶还是要归根。”梅丽雅对谭慎言说。

  谭慎言说:“那要看他本人的意愿,现在的孩子主意都很足,很重视自己的主见,大人说的话不一定都听。梁荣喜在这个方面倒是比我还想得开,她认为只要本人发展得好,哪里黄土不埋人。”

  快到吃中午饭的时候了,谭慎言问家人:“想吃点什么?

  谭启维说:“慎言,我们出来不是一天一日,吃的方面不要花很多心思,能吃饱就行了。”

  谭慎言说:“日图三餐,夜图一宿。每天都这么累,饭不吃好就走不动路。到北方来,跟南方就不一样了,整个西北、华北就有一样的面食百样吃的说法。北方人做的面比我们南方好吃多了,品种也多。说句不怕你们说我

  变质的话,我现在回到老家那面都吃不惯了,将挂面往锅里一煮,放点鲜菜,剜下一坨猪油往锅里一放,我真的不想吃。这次你们把北方的面食吃一吃,你们就知道北方人的面做得有多好。这西北、华北人在面食的制作方法上就有:擀、挤、压、摊、拔、拉、剔、肖〗、切、铡、揪、扯、拽、绕、

  搓、抻、捏、捻……几十种方法。面条的形状也有长、短、圆、方、薄、

  厚、宽、窄、粗、细、带、片、空等各不相同。仅西安就有摆汤面、莜麦面、恰铬面、油泼面、拉面、炸酱面、臊子面、蘸水面、罐罐面、翡翠面、浇汤面、旗花面、拌汤……可以说是五花八门,还有肉夹馍、羊肉泡馍等等。我在西安那么多年,有好多种面只听说过,既没有见过,也没有吃过。

  就在我们塞北市,面食也有好多种,你儿媳妇做的那菠菜面确实好吃,它的做法是将菠菜烫熟后揉在面里,揉好了的面都是绿色的,吃起来非常爽口。西北人比我们南方人胖,可能与吃面食有关。姐姐,你到我家以后也跟着梁荣喜学一学做菠菜面,回去以后做给父母吃,人老了晚上还是吃面容易消化。

  谭晓薇只是对他弟弟点了点头,算是回答。

  随着出来旅游时间的增长,谭启维的性格也在悄然发生变化,脸上有了笑容,说话也风趣了。他对谭慎言说:“看你说北方面的品种,就像相声演员练“贯口”似的,说得那么流畅。你说了这么多的品种,我和你妈还有你姐姐又不知道什么面最好吃,你就挑最有代表性的地方小吃就行。”

  谭慎言说:“那就吃羊肉泡馍吧,不过不知道你们能不能闻得惯那羊肉的胞味。我刚来西安时也闻不惯,走在大街上,前面如果有羊肉饭馆我就知道。因为人还没有到,那羊肉的膻味我就闻到了。后来在这里生活时间长了,慢慢也就习惯了。”

  梅丽雅说:“闻不惯下次就不吃了,总比我们在农村时那红薯干煮糙米饭好吃。”

  他们在羊肉泡馈馆刚坐下不一会儿,服务员将饼子端到了他们跟前,谭慎言悄悄地告诉父母和姐姐:“咱们到洗手池先洗洗手,学着旁边的人,将饼子一点一点往碗里掰,掰得越细越好吃。”

  谭启维说:“粒羊肉泡馍还是离格的事,急性子的人还真的吃不成。”

  他们将馍掰好后拿去给服务员,不一会儿服务员将回锅好了的羊肉泡馍又端了上来。

  梅丽雅说:“慎言,你说怕我们闻不惯那羊肉的腋气味,我还真的担心不习惯,我看这羊肉膻气味不大。”

  谭慎言说:“我们那里的羊肉比陕西的还要好吃,更没有胞气味。我们那里有一个县的羊肉是供不应求。有人形容那里的羊吃的是中草药,喝的是矿泉水,拉出来的是六味地黄丸。”

  谭启维十分好奇地问:“怎么辑崦中草药,喝矿泉水?听起来挺新鲜的。”

  “我们那里戈壁滩里盛产甘草、当归、黄芪等中草药,放牧在戈壁滩上的羊经常能吃到这些东西。那里的水是咸的,羊长年喝那种咸水,羊肉里就带有一种天然的淡淡咸味,所以就很好吃。”谭慎言告诉他父亲。

  吃完饭,谭慎言又带他们到钟楼、碑林、陕西历史博物馆、大雁塔、小雁塔等市内的景点去游玩。

  在西安停留的第三天,他们又去了乾陵、法门寺等景点,每个景点都让他们流连忘返。特别是法门寺,走进地宫时,当看到里面全部都是用金箔贴成的,谭启维高兴地说:“书上说金碧辉煌,今天总算亲眼看到了。”

  晚上谭慎言对他们说:“这几天你们转得很累了,明天就在宾馆休息一天,中午你们自己就在附近饭馆里吃中午饭,我到卢教授墓地给他老人家扫扫墓,明年的清明节我肯定是不能来了。”

  梅丽雅说:“我们既然来了,也一起去。他是什么都不知道了,但要尽我们的心。”

  第二天,谭慎言带他的父母和姐姐来到墓园后,很快来到了卢教授的墓前,他们四人面对卢教授的墓地齐齐地三鞠躬。谭慎言接着跪在卢教授墓前,边烧纸钱边说:“卢教授,我是谭慎言,我这次是带着我爸我妈还有我姐姐一起来看您老人家来了。您老要是有什么要求晚上托个梦给我吧,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一定会全心去给您老人家办到。”

  祭拜完毕,在往回走的路上,梅丽雅问谭慎言:“他老伴葬在哪里,为什么没有葬在一起。”

  谭慎言说:“他的老伴我都没见过,我在他家几年,卢教授也没有带我到他老伴的墓地去过,大概是因为我不认识她老伴的缘故吧。我大学毕业离开西安前,我还专门征求过他老人家的意见,问他百年之后,是不是与阿姨合葬在一起。他老人家告诉我说“她故去多年,已经入土为安,就不要再惊动她了”。”

  梅丽雅问:“他的儿女是他死后多少天回来的?”

  谭慎言说:“他们回来时卢教授去世已经快一星期了。现在火车提速了,我也是卢教授学校打电话通知我后,当晚就乘火车,第二天到达西安的。他的小孩回来时,我已将卢教授的后事准备得差不多了,包括墓地都买好了,只等着开追悼会和火化了。卢教授的两个小孩对我将卢教授后事的料理和安排还是很满意的。”

  梅丽雅听到这里感慨地说:“古人说“父母在,不远游”是有一定道理的。”

  谭慎言说:“我听卢教授学校的人给我说,就在他老人家去世的前一年也住过医院,他的儿女远涉重洋回来陪了十多天,他的病又好了。这次住院他不让学校告诉他的儿女和我,他估计可能还会好起来。没有想到这次已是病入膏肓,医院尽了最大的努力还是没有抢救过来。都快九十岁的人了,也算是寿终正寝吧。”

  梅丽雅问:“你那时哪来那么多钱?”

  谭慎言说:“我哪有那么多的钱,还不是卢教授的钱。他住院时将家中的钥匙装在信封里密封好后交给了学校,他放存折的地方我清楚,密码我也知道。”

  谭启维问:“办完后事后你给他的孩子肯定要做交接吧,钱财是个很敏感的东西,他的儿女不会对你产生什么疑问?”

  谭慎言很果断地告诉他爸爸:“绝对不会,这有两方面的原因。一是他经常给他儿女通电话,把我在他家的情况都不知说了多少次。我每月买米、买菜等开销都记得清清楚楚,每个月下来都要给他看。他当初也看我记的账,后来他看都不看。但是我不管他看不看,每月都要把记的账交到他手里。二是他生前在征求了子女意见后还立了个遗嘱,说是感谢我这么多年对他的照顾,死后要将所住的私房赠送给我。他儿子在他父亲后事全部处理完后,还专门拿出他父亲的遗嘱要将房子馈赠给我,我没有接受。”

  谭启维说:“这事你做得对,人做点力所能及的好事要两个脚板朝下,但做人不能两个手掌向上。”

  谭慎言接过他爸爸的话反问他:“我对伸手可得的房子都不要,那点钱财他的儿女对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卢教授后事处理完后,我当他儿子的面只拿了他老人家生前用的一本《英汉大词典》和他老人家的一张相片做纪念,别的我什么都没要。在他老人家火葬那天,我是跟他的儿女一样,戴孝出滨的。安葬完后我也没有走,直等到给他老人家烧完头七的纸钱后,我才回到单位。”

  梅丽雅以赞叹的口吻对儿子说:“你做得对。做人做事多问问自己的良心,而不是刻意要关注别人对你怎样的评价。人要知恩图报,不能忘恩负义。老者已逝,他本人是什么都不知道,但老天在看着你。你以后只要到西安来,还是要抽出时间到他老人家的墓地来看一看。”

  谭慎言说:“我出来闯荡这么多年,感到做好事还是有好事在的一一你孙子大学毕业后出国留学的事是卢教授儿子帮着办的。”

  梅丽雅问:“你和他儿子还有联系吗?”

  谭谭言说:“有,因为你孙子还要他关照,他的女儿从老人家去世以后就没有再联系了。不过,卢教授的女儿对我做的一件事也是很感动的。我考大学时,高考的成绩高出了这个学校录取分数二十多分,但我在填报志愿时,我填的三个志愿全部是西安的高校,没有填一所外省的高校,她知道我这么做是为了就近照顾她爸爸。”

  梅丽雅问:“卢教授是一个读书人,他的思想怎么还那么封建,老伴走后,他就没有打算再找个老伴?”

  谭慎言说:“我们相处时间长了,说话也就没有那么多的顾虑。有一次我跟他在散步时,说到那个问题。他也给我说了心里话,他说心里总忘不了她死去的老伴,再一个在他这个年龄如果再婚,双方牵涉的事情太多,如果生活不到一起,或者性格不合闹离婚怕惹别人笑话,所以他就打消了再婚的念头。

  谭启维说:“那房子后来是怎么处理的?”

  谭慎言说:“那房子是卢教授老伴的私房,可能他儿子给卖了。现在我和他儿子只是一年半载通一次电话。我们毕竟没有在一起相处过,只是因为耀伦出国的事他帮了忙,我对他只是感谢,并没有什么交情,我在电话里只是侧面问一问耀伦在那边的情况。”

  快回到西安城内时,谭慎言说:“爸、妈,晚上我们吃西安的饺子宴,你到了那里就知道西安的饺子有多少品种。”

  谭晓薇这时插话说:“弟弟,我看还是明天中午带爸妈去吃饺子吧,他们年纪大了,晚上吃饺子不好消化。”

  “姐姐说的也对。明天我们去看看秦始皇兵马俑等景点,这几个景点基本是一条线路,游览回来后我们吃饺子。”谭慎言同意他姐姐的意见。

  梅丽雅说:“慎言,以后你花钱的事还很多,钱还是省一点花好,我看你这一路花了那么多的钱,真的有点心疼。”

  谭慎言对他妈说:“妈,我给你说过,出来游览就不要考虑钱、钱、钱的,不说刚出来流浪那几年,就是我参加工作以后,我想都没有想到带你们出来,因为我根本没有那个条件。现在情况好了,趁你们还能走得动、吃得动就要享受享受。钱这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第二天,他们参观完秦始皇兵马俑、半坡遗址、华清池等景点后,返回西安市时,直接到了解放路“西安饺子宴饭店”。

  谭慎言带着他们到二楼一个雅间,落座以后谭慎言说:“坐到雅间收费虽然贵点,但服务要好得多。其实西安饺子宴我在上大学时也有,不过那时候我连门都不敢进。前年我出差到西安购买设备,厂家就请我吃了一顿饺子宴。那次他们点的是最高档的,服务员的服务态度也很好,解说也很详细。”他们正饶有兴趣地说着,一位服务员进来了。只见这位服务员长着弯弯的柳眉,瞳孔清澈明亮,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似乎也会说话,白皙无瑕的皮肤透出淡淡红晕。她五官端正,脸颊丰满,长相可人。人长得漂亮,就连穿在她身上的那身工服也觉得特别好看。

  高档饭店的服务员都训练有素,走起路来步履轻盈,面对顾客总是先微笑后说话。

  服务员面带微笑对他们说:“欢迎几位贵宾惠顾我们“西安饺子宴饭店”。为了方便各位贵宾在我们这里用餐,我把“西安饺子宴饭店”的概况给各位简要地介绍一下:我们这家饭店主要经营西安名吃“西安饺子”,西安的饺子与仿唐菜点和羊肉泡馍,被誉为“西安饮食三绝”。西安饺子宴之绝,首先在于用料多样,味道各异,造型美观。馅料既有时令鲜菜和鸡、鸭、鱼、肉,还有猴头、海参、鱼翅、发菜等山珍海味。因此有“百饺百味”之说,茄汁、麻辣、鱼香、五味、鲜咸、糖醋、咖喱、蚝油、椒麻、红油等味型很多。其次是烹制技术多样。基本的制法分蒸、炸、煎、煮等多种。由于饺子的馅料不同,其制作方法也不尽一样,其中的烹、炒、爆、熘、焖、酿等方法也兼而用之。再次是外形奇妙。既有泡眼朝天、修尾轻摇、栩栩如生的金鱼形;又有形状像杏核、精巧玲珑的珍珠形,还有鸳鸯形、蝴蝶形、元宝形;有的又如燕窝、海螺、花卉……饺子的形状可以说是千姿百态。有人说“到西安,不看秦始皇兵马俑,不算真到,不吃饺子宴,也不算真到西安”。西安饺子宴,分为百花宴、牡丹宴等五个类型。每宴由一百多种不同馅料、形状和风味的饺子组成。总之,我们这里饺子的品种很多,请几位根据自己的口味来选用。”

  听完服务员的介绍,谭启维笑着对他们说:“我们算是真正到西安了——你没听服务员说吗,不看秦始皇兵马俑,不算真到西安,不吃饺子宴,也不算真到西安。我们兵马俑看了,羊肉泡馍也吃了,这饺子宴马上也能吃到了。”

  这时有人在门外喊服务员,待她刚出门,谭启维接着又说:“不过,各地务行业的介绍好像是一个师傅教出来的,如出一辙。我们在苏州时那位讲解员说,到了苏州,不听听评弹就等于没有到苏州。我们到西安后,这位服务员也是说不看秦始皇兵马俑,不算真到西安。不吃饺子宴,也不算真到西安。”

  梅丽雅见那服务员又进来后,向谭启维挤了挤眼说:“你好好听服务员介绍。”

  谭慎言对服务员说:“我在你们饭店吃过,我也知道你们这里的品种很多,据说一个人一样的饺子只吃一个,再大饭量的人都吃不完是不是?”

  服务员回答:“是的。”

  “你看这样好不好,至于点哪些品种的就拜托给您,我只提几个要求:一是我们是南方人不要麻辣的;二是我们只有四个人,我们来一趟不容易,每种的数董不要多,尽量让我们多尝一些品种;三是尽量要选外形奇特好看,让我们也见识见识。”谭慎言告诉服务员。

  服务员说:“为你们服务好,这是我们应该做的。请你们稍加等候,我这就下去给你们准备。”

  那位服务员走后,梅丽雅说:“这位服务员真能说,服务态度也好。”

  谭慎言说:“她每天见到顾客都是那几句话,背都能背下来了。服务态度好那是钱在起作用,您以为她那介绍是白介绍的呀,都包含在艮务费里面。”

  不大一会,服务员将饺子端了上来,有的看上去仿佛是蝴蝶,有的酷似企鹅,有的活生生的就像一片绿叶,还有的像金鱼,那名字也富有诗情画意:彩蝶飞舞、鱼跳龙门、乌龙卧雪、群龙闹海、绿茵玉兔、雪中送炭、一路顺风……好多种外形各异的饺子。个个好看,赏心悦目,味道也很鲜美。

  谭慎言边给父母和姐姐碟子里挟饺子边说:“说到吃,只有我们那里的回民最讲究。那些年国家还没有禁猎,我与一位回民朋友拿着小口径步枪去山里打猎。我们那天打了好几只呱呱鸡,下山分手时他一只都没有要,说他们回民不吃打死的东西。我回到家后把那几只呱呱鸡就着蘑菇一大砂锅炖了,炖的时候砂锅上面漂着厚厚的一层油。人们常说“远亲不如近邻,近邻不如对门。”我就给对门送了一大碗,对门那位邻居品尝后见到我说“吃四条腿的不如吃两条腿的,宁吃飞禽一口,不吃走兽半斤,这话一点不假。

  你送给我的那一大碗清炖的呱呱鸡味道真鲜,这野味与家禽的味道就是不—样。”

  梅丽雅好奇地问谭慎言:“我只知道回民不吃猪肉,在生活习惯上与我们还有哪些不同?”

  谭慎言告诉她妈说:“有句顺口溜说“回民家中三件宝,汤瓶盖碗白帽帽。”说的是他们的生活习惯与我们汉民是不同的。回民很讲卫生,在吃的方面很讲究、禁忌很多。”

  谭启维开玩笑地说:“看来回民在吃的方面比广东人讲究多了,人们都说广东人是天上飞的除飞机不吃,水里游的除轮船不吃,地上跑的除汽车不吃,四条腿的除桌椅不吃,长羽毛的除掸子不吃……其余的什么都吃。”

  谭慎言接过他爸的话说:“确实是这样的,我到广东还吃过油炸蝎子、眼镜蛇、猫肉、老鼠肉。”

  梅丽雅听到这里惊讶地问:“你怎么敢吃那些东西呀?”

  谭慎言说:“我们在业务上往来较多,他们对塞北市的饮食习惯也有所了解。他们也知道有些东西整个西部的人都是不吃的,所以就没有告诉我是什么东西。菜端上桌子以后,除了油炸蝎子能看出来外,那猫肉、老鼠肉、眼镜蛇肉做好后根本看不出来是啥做成的,吃完后他们问我味道怎么样?我说很好吃,他们才告诉我吃的是猫肉、老鼠肉和蛇肉。听他们说完后,因为我也是第一次吃那些东西,我感到有些恶心,但是吐又吐不出来。”

  广东的朋友笑着对我说:“我知道你们西北人是不吃这些东西的,所以事先就给服务员打好招呼了,叫她只管往桌子上菜,不要报菜名。”

  梅丽雅又问谭慎言:“听说广东人说话也不容易听懂?”

  谭慎言告诉他母亲:“广东话比我们老家的话更不好懂。那年我去广东开会,通知的是在江门,我们到江门报到住了一晚上以后,第二天又说开会地点改到新会。到了新会开会休息时,广东的一位同行操着广东的腔调跟我们开玩笑说“我们这次是从江门吃到了新会。”可大家听起来是:我们这次是从肛门吃到心肺。”

  谭启维和梅丽雅听得哈哈大笑,谭慎言讲了这个故事最为得意的是他姐姐也笑了。

  谭慎言接着又说:“不过全国最难听懂的是宁波话。宁波人说话,我们感觉他们是在说外语似的。所以在江浙一带就有“宁听苏州人吵架,不听宁波人说话”的说法。”

  谭慎言说完后,以征求意见的口吻问他父母:“爸、妈,我想明天再多停留一天,我带你们到街上转一转后,我想去看看罗师傅,下一次来不知是什么时候了。当初要不是他收留,我不知要露宿街头多少天。”

  谭启维说:“明天我们一起边转边往他那走,中午或者晚上请他吃个饭吧。”

  谭慎言说:“我是这样想的,他一个人在这里,我想给他买套衣服,再请他一起吃顿饭。”

  梅丽雅插话说:“我也同意你爸的意见,明早我们吃完早餐就往他那走,然后再把他带到商店去,我很想见见这位与你萍水相逢的好心人。”

  第二天一早,他们吃完早餐后,谭慎言带着他们向着罗师傅平时看面相的方向走去。在路上谭慎言对他父母说:“你们见到他后不要说话,我要跟给他开个玩笑。”

  谭慎言边走边给他们讲起了与罗师傅一起生活时一些难忘的往事,说着说着,不知不觉快到罗师傅给人看面相的地方。谭慎言用手往前指着一位坐在那里的老人,对他的父母和姐姐说:“坐在那里的那位就是罗师傅。”

  他们一行四人走到罗师傅跟前,罗师傅见到谭慎言十分激动,右手连忙拿起拐杖准备要站起来。

  谭慎言说:“您别起来,罗师傅请您给这两位老者看看面相。”

  罗富贵朝谭慎言的父母看了看说:“我今天谁也不看了,快到我出租屋去。”

  谭慎言这时才一本正经地向他介绍道:“罗师傅,这位是我父亲,这位是我母亲,这位是我姐姐。”

  听完介绍,罗富贵用手指了指谭慎言:“你鬼点子就是多,我虽然不敢断定这两位是你父母,但我看你跟他们长得有点像,我就知道你又在拿我开心了。”

  “罗师傅,你快收拾收拾跟我们走吧!”谭慎言催促他。

  梅丽雅也说:“罗师傅,我们请你吃顿饭。”

  罗富贵一再推辞,但在谭慎言的坚持下,他只好将自己的物件收拾好一瘸一拐地送到了农贸市场门房老杨那里,跟着他们乘车到了城里。

  谭慎言先是把他带到了一个商场,罗富贵好奇地问谭慎言:“你把我带到这里来干什么?”

  谭慎言对他说:“给您买身衣服。”

  罗富贵说:“我又不是没有穿的,我要你给我买什么衣服!”

  谭启维这时很真诚地对他说:“这是慎言的心意,请你一定要接受。”

  他们在商场转来转去没有看到有合适的,最后还是梅丽雅给罗师傅挑了一件长呢子大衣,说是寒冬腊月,坐在外面很冷,这呢子大衣挡风。

  售货员拿了一件让罗富贵试,罗富贵看实在推脱不过,很坦诚地对谭慎言说:“小谭,你一定要给我买,就买一件短的吧,你看我瘸里叭叽的,穿那长的不方便。”

  谭慎言觉得他说的话有一定的道理,就决定给罗师傅买了一件短“二毛皮”的上衣,又按罗富贵的脚码让售货员拿了一双里面带毛的皮鞋,罗富贵却坚决地拒绝。

  谭慎言对他说:“罗师傅,西安的气候我是知道的,大冬天坐在外面也很冷。人常说“猪冷脚,狗冷怀,人从脚下冷起来。”只有脚下穿暖和了,

  人就不冷了。”

  在谭慎言父母的劝说下,罗富贵这才收下了那双皮鞋。

  在去饭店的路上,谭慎言对罗富贵开玩笑说:“罗师傅,我今天是来兑现我当初对您的承诺的。”

  “你对我有什么承诺?”罗富贵很茫然地问谭慎言。

  谭慎言说:“难道您忘了?您当初说要是我混得发达了,要我请您到大饭站去大吃大喝一顿的——我现在虽然没有混得发达,但请您吃一顿比较丰盛的饭是没有问题的。”

  罗富贵又用手指着谭慎言说:“那是我和你开玩笑的一句话,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当真!”他们边走边说,不觉到了一家饭店。

  罗富贵看到谭慎言要把他往这么大的饭店里带,就对谭慎言说:“小谭,我们找一个小饭馆就行了,这么阔气的大饭店,他们以为我是要饭的“叫花子”,不会让我进的。你没有看到这饭店门前放的那个牌子上写的是“衣冠不整者,恕不接待””吗?

  “您除了腿有残疾外,还有哪一点不如人?”谭慎言对他说。

  罗富贵一进饭店大厅,里面那奢华的装修,他看的是眼花缭乱。在饭店服务员的引领下,他们乘电梯来到了八楼一个雅间入座。

  谭慎言拿起菜谱,点了:糖醋鲤鱼、糟醉银杏、葱煎山药、滑炒肉丝、火爆肚头、红烧蹄筋、灯影牛肉、红油黄喉等八个菜。看到谭慎言还在翻看菜谱,罗富贵这时急不可待地抉着椅子的靠背站起来,急促地说:“小谭,小谭,不要再点菜了,我们就这几个人吃不完的。”

  随着出行时间的增长,谭晓薇没有在家乡省城见尹洪涛时那样的拘谨了,她对谭慎言说:“弟弟,你就听罗师傅的吧,如果菜不够,我们再要。”

  听姐姐这么说,谭慎言边将菜谱交到服务员手中边说:“来一瓶五粮液。”

  服务罗富贵对谭启维开玩笑说:“我和你儿子是不打不相识呀!”“你们还打过架?”谭启维惊讶地问。

  这时谭慎言假装咳嗽了一声,并用眼神示意罗师傅不要说。因为罗富贵是面对着谭启维,对谭慎言制止他的举动没有觉察到。

  罗富贵还是对谭启维说:“我们哪打过架,是他为了我跟别人打架,害得他挨了一砖头。”

  谭慎言这时制止道:“罗师傅,男陣情过去这么多年了,还说它干什么?”

  儿子是娘的心头肉,梅丽雅关切地问罗富贵:“罗师傅砖头砸得重吗?”

  谭慎言连忙向罗富贵挤了挤眼,抢过来说:“砸得不重,小孩子有多大的力气,我当时都没有感觉到痛。不过我没有挨那一小砖块,就不会与罗师傅认识。不认识罗师傅,我不知道又要在别人的屋檐下、水泥管里睡多长时间。睡在那些地方,身体虽然不疼,但心痛,我这是长痛不如短痛。”

  不一会服务员陆续端上来了菜和酒。罗师傅看到这丰盛的菜肴感慨地说:“我活了大半辈子,是小谭给了我两个第一:我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进这么高级的饭店吃饭;也是第一次喝上了这么贵的酒……”转而又对谭启维夫妇说:“我们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我从小谭的身上看到了你们的家教好,他又聪明又懂事。当初他离开我时,我是真的舍不得。但转念一想一他还年轻,他跟那教授比跟着我有出息。我这是什么营生,比要饭的好不到哪里去,我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菜上齐后,谭启维示意梅丽雅也站起来,对罗富贵说:“罗师傅,我们两口子要感谢你的话都在这一杯酒里面,我们老两口给你敬一杯,感谢慎言在最危难之时你对他的关照。”

  他们把酒喝完后,谭晓薇主动站起来给罗师傅敬酒,也说了几句很感激的话。她现在比起刚出来时活络多了,见到生人也不那么腼腆。看到女儿的变化,谭启维夫妇是看在眼里,高兴在心头。他们认为这次让她一同出来,虽然增加了谭慎言的花费,是值得的。

  谭慎言关心地对罗师傅说:“罗师傅,您的大致情况我给我父母说过,您现在这么大年纪了,您准备什么时候回到老家去?您给人相面虽然挣的钱不是很多,但供您后半辈子生活问题不大。人到七十古来稀,要是有个三病两痛谁来照顾你?”

  罗富贵听到这里有些伤心,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是极力控制着没有让眼泪流出来。声音有些哽咽地说:“我也是这么想的,再干几年我也准备回去,再待在这里如果死了,烂在床上都没有人知道……”

  女人的感情很脆弱,梅丽雅想到自己受磨受难的前半生,现在又见到眼前这位无奈人,流下了同情和伤心的泪水。

  他们这一顿饭吃的时间较长,特别是谭慎言与罗富贵之间似乎有说不完的话。这时还是罗富贵对谭慎言说:“你父母和你姐姐这么远出来了,你带他们到城里好好转转,我就先回去了。”

  当谭慎言提出要送他回去时,罗富贵坚决拒绝。出了饭店的大门后,罗富贵的眼睛是直盯盯地看着谭慎言的背影,心想:他与谭慎言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见面了,就是有机会见面也不知道下次是在什么时候。

  在返回的路上,梅丽雅说:“慎言,你今天又花了不少钱,我认为这钱花得有理、值得。你给别人做了点好事,不能要求对方久记在心。但在危难的时候帮助过你的人,你这一辈子千万不要忘记。我看那罗师傅是个精明人,他是人强命不强。”

  谭慎言告诉他妈:“罗师傅在农村也算是个能人,如果不是那场矿难,他不会沦落到妻离子散、背井离乡的地步。”

  因为明天要回到谭慎言的家了,晚上他又来到了母亲住的房间。谭慎言说:“爸、妈,我们是明天下午的火车,后天就到家了。梁荣喜很忙,有时不能照顾你们,你们要体谅她,不要以为她是在怠慢你们。”

  梅丽雅说:“你让她忙她的,有你就行了。这次最大的一个遗憾是见不到我的孙子。”

  谭慎言说:“到家以后,您和我爸还有他姑姑给他通通电话,他要是知道爷爷、奶奶和姑姑来了,也一定会高兴的。”

  谭启维说:“古人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我还要加上一句,行万里路,不如阅人无数。你看你这些年来由于跟不同类型的人打交道,你比老家那些同龄人要多长多少见识。”

  谭慎言说:“要不是我当初态度那样坚决,你们是不会让我出来的。如果一直待在农村,我也不知道我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

  谭启维说:“你知道你当初出门时,你妈是什么样的心情你知道吗?你没出门时,你妈是强忍着,在你面前没流过一滴眼泪,当你背着行李走到榨铺墩时,你妈手捂着嘴在家里低声哭泣,怕人听见。那几年我们全家最怕的是过春节,你一走一年多没有任何音信,是死是活,家里人一概不晓得,一家人是多么为你担心呀!”

  谭慎言回答他爸:“我也很想念家里的人,也很想写封信给家里报个平安。但是我哪敢呀,要是让生产队、大队干部知道我在哪里,那不就等于是把睡着的老虎又惊醒了!”

  梅丽雅说:“你现在是混出一点名堂了,可你爷爷和你爸是遭大罪了。”

  谭晓薇在旅行这一路虽然话不多,但这时她立即制止她母亲:“妈,你给弟弟说这些干什么嘛?”

  谭慎言说:“妈,您别听我姐的,您现在给我说说,有些事您就是不说,我还是可以想象得出来的。”

  梅丽雅说:“在你离家的第三天,生产队长不见你出工,就到家里来问你到哪里去了。我当时给你爸使了个眼色,没有按当时约定的说法,而是说你是后半夜一个人偷偷地跑的,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我们也很着急。我想,如果按当初的说法,说你是去照顾瘫痪在床的亲戚去了,他们肯定还是要我们去把你找回来,可我们到哪里去找你呀!你走的时候也没有给我们说一个准确的地方。那时候,农民多养几只鸡都不行,说是要割资本主义的尾巴;社员将自留地里种的一点菜拿到镇上去卖,换点油盐钱说是弃农经商;农村人自己做点小生意是投机倒把。贫下中农的子弟都要安心务农,你一个右派的子弟都跑着不见人,在当时确实也是不得了的大事。生产队长见交不出人来,就反映到了大队,晚上广播里就通知你爸和你爷爷到大队部去。我一听到广播里的通知,头皮就发麻,揪心的难受。我想他们去挨打是少不了的,

  但不知道这事什么时候才能了结。”

  谭慎言接着问:“我爸和我爷爷都去了吗?”

  梅丽雅说:“哪还敢不去,那是能躲得过去的?从“文化大革命”以后,你爷爷和你爸都养成了一个习惯性的动作,只要是开批斗会,一到大队部,他们就习惯性地将两个胳膊往背后一扬,让他们捆绑,因为只有这样还会捆得松些。这次还奇怪,你爷爷和你爸爸做好了准备捆绑的动作后,但他们没有对你爷爷和你爸进行捆绑。你爸后来给我说“他们没有对我们进行捆绑,反而更不自在,心里更加发憷,不知道今晚他们要干什么。”

  梅丽雅说到这里,伤心地掏出手帕擦了擦眼泪继续说道:“那位大队干

  部问你爸,你儿子跑到哪里去了,你爸刚一开口说一句不知道,他们上来就是一脚,接着又打一耳光。他们边打还边骂你爸和你爷爷都吃了熊心豹子胆,贫下中农子弟都不敢干的事,你们都敢干,说这就是两个阶级的斗争。

  一上纲上线到阶级斗争,问题就严重了,你爷爷这些年来练就了一身“钢筋铁骨”,别人怎么打他从不喊叫,屋里只回荡着你爸那撕心裂肺的喊声。到了后半夜,这伙人大概是打累了,也喊累了,就把你爸和你爷爷关在一间房子里,他们就回家休息去了。他们是根本不用担心他们会跑的,他们很清楚,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如果跑了再逮回,治罪会更重。”梅丽雅眼里含着泪水向儿子诉说着。

  谭慎言听到这里泪流满面地问:“那后来呢?”

  梅丽雅接着又对谭慎言说:“第二天中午我去给他们送饭的时候,他们还关在一间黑屋子里。我就找大队干部,那位治保主任还算有点人性,把门打开让我进去,他们挨了打又一夜没有睡觉,不想吃饭。我趁治保主任出去的那会,悄悄对他们说,你们以为不吃饭事情就过去了?你们以为他们会同情你呀?我们这类人就是死了还不如死了一条狗。我们的命虽然不值钱,但是只要活下去,就要爱惜自己,不要自己给自己置气。你不吃饭是自己在作践自己,在这种地方我不便多说,快吃饭、快吃饭。”

  谭慎言听到这里问他妈妈:“我姐姐的老公公没有来为他们求个情?”

  梅丽雅说:“他还来给你求情,躲得远远的,连面都没有见,怕黏上了他似的。快到中午的时候,那几位大队干部可能是休息好了,又回来了。我连忙上前去对他们说“几位干部,俗话说儿大不由爹,女大不由娘。我们确实不知道他跑到哪里去了,我们心里也着急呀!你们就高抬贵手吧,你们就是打死他们也找不到谭慎言呀!谭慎言这么大胆,一旦抓回来了,你们就是抽他的筋,扒他的皮我们也没有什么可说的。”

  大队的民兵连长恶狠狠地对我说:“你还有脸在这里向我们求情,本来打算把你也一起叫来的,你儿子的出逃你也有责任,要是贫下中农的子弟都像你儿子一样都往外跑,那农业生产还有没有人做?看你是个女人暂时就算了,到时候我们还会找你算账的!听说你那右派儿子出走的前几天,你们家把猪都卖了,是不是给你儿子做盘缠用的,看来是打算要跑得很远,这次就要你们尝尝无产阶级专政的厉害!”

  说到这里梅丽雅已是声泪倶下,谭启维坐在床边低着头不吭声。梅丽雅这时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声嘶力竭地对谭慎言说:“慎言,你爸为了你被打断了两根肋骨呀!”

  谭慎言这时像个孩子似的,爬到谭启维的跟前抚摸着他的膝盖,失声痛哭地说:“爸爸,是我不懂事,太任性。当时只考虑到自己,没有考虑家里的人!我报答您还有机会,可是我爷爷这一辈子我再没有机会报答他老人家了。自从我结婚有了耀伦以后才知道,种棵树、养条狗很容易,而要把一个孩子培养成人,要耗费一生的精力。特别是您和我妈,在那种高压的环境下,把我和我姐姐养大就更不容易。”

  谭晓薇这时只是站在旁边低声抽泣,她见弟弟泪流满面,两个鼻孔的鼻涕流出很长,就用自己的手帕给他擦完眼泪和鼻涕后,对他说:“弟弟,都是已经过去了的事,不要再想这些了。”

  谭启维也劝谭慎言:“儿子,那些不愉快的往事就让它过去。人要向前看,我们、还有许许多多的老百姓的日子,如今不是一天一天好起来了吗?只是可怜你爷爷,在“文化大革命”的时候挨了那么多的打,遭了那么多的罪,他回家从来是不吭一声,他是打掉了牙齿往肚子里咽。死的时候,还是穿着几十年前你妈给他买的那套衣服走的。入殓给他换衣服时,“文化大革命”挨打时的内伤全部显露了出来,身上一团一团全部是青紫的……我们村子的谭发启对着你爷爷的遗体只说了一句“他这辈子做是做得太苦了。”在那个年代,有人还能说这么一句公道话是很不容易的,就这一句话,我这后半辈子没有忘记这位善良的老人。”

  第二天,他们一行四人坐上了从西安开往塞北市的列车。在车上他们四人似乎还沉浸在对那不堪回首往事的回忆之中,都很少说话,尤其是谭启维可能还在追忆他父亲死的时候的情景,显得很是悲伤。

  这时列车上的服务员推着餐车卖盒饭来了,梅丽雅正想向服务员买几盒盒饭,谭慎言叫住他妈,用嘴向着他爸一噘,梅丽雅见谭启维两眼直盯盯地看着窗外,就知道了谭慎言的意思。

  谭慎言说:“爸、妈,我们到餐车去吃,那里宽敞些。”

  梅丽雅知道在餐车吃饭肯定要比吃盒饭贵,这时她倒是大方起来了,也对谭启维说:“老谭,咱们到餐车吃饭去,我们还没有在餐车吃过饭呢,去见识一下,火车上的餐厅是个什么样子!”

  谭晓薇见父母亲已起身,就没有说什么,跟着他们去了餐车。

  谭慎言点了四个菜,要了一瓶葡萄酒。谭慎言准备给他妈、爸倒酒时,

  梅丽雅接过酒瓶,故作高兴地要给谭启维倒酒,谭启维说不想喝。

  谭慎言这时说:“爸,让我倒上,您让妈喝一杯。”他们四人举起酒杯呷了一口后,谭慎言为了缓解这沉闷的气氛,故意往这次旅游的话题扯,他对父母说:“这次出行我们都很顺利,唯一的遗憾是没有带你们到海边去玩。我是想到淮安以后,再带你们到东海去玩一玩的,那里离海边也不是很远了,我们在那里可以看看日出,尝尝海鲜。在我们塞北市吃海鲜很贵还不新鲜,都是空运过去的,但在海边吃海鲜就便宜得很。我在一个电视剧里看到五星级酒店里一盘海胆要七八百块钱,后来我出差到大连后专门去大排档里吃海胆,你们猜一个海胆是多少钱?”

  梅丽雅说:“一个是二三十块钱?”

  谭慎言说:“二三十块钱?那浅水的海胆一个五块钱,深水的一个也只要八块钱。海边的海鲜便宜得很,他们都吃烦了。我在那里还听到一个笑话,说海边的小孩如果哭闹,大人是怎么吓唬小孩的,你们知道吗?”

  “他们是怎么吓唬小孩的?”梅丽雅问。

  谭慎言说:“他们吓唬小孩时说,你不要哭了,再哭就给你吃鱼,小孩就不敢哭了。”

  梅丽雅故意提高嗓门对谭慎言说:“如果用这话在我们那里吓唬小孩,可能哭得更厉害。你说的那个海胆深水与浅水的有什么区别?”

  谭慎言说:“深水与浅水的海胆从外形上可以看得出来,深水的海胆是黑色的,浅水的是黄色的,深水的海胆吃起来比浅水的味逬要好,所以要贵些。”梅丽雅见谭启维坐在那里还是没有话语,对他说:“老谭,你是客人呀,还要人让?快吃菜呀,餐车上的菜那么贵,不吃完就浪费了。”

  谭启维这时才夹了一筷子菜往嘴里送,但还是没有说话。梅丽雅这时才感到后悔,不该提起那段辛酸的往事。

  谭慎言为了缓和沉闷的气氛就主动地说:“爸、妈,我给你们讲个故事吧,反正这里又不限时,咱们边吃边聊,总比回到卧铺车厢好。”

  梅丽雅知道,这时候只有装作若无其事反倒比劝他的效果要好,越劝也许他会越伤心。就故意对谭慎言说:“你经常在外面跑,见闻也多,你就给我们讲一个吧。你爸年轻时给你外公、外婆讲故事,把他们都逗笑了,我看你们爷俩谁讲故事的水平高。”

  谭慎言说:“我讲的是发生在我们那里的一个真实的故事,说的是我们那里一个省机关的干部到南部山区去下乡,这位干部看到一个小男孩一个人在戈壁滩里放羊,他就走近那放羊的小男孩,开始了他们的一段有意思的对话。

  问:小朋友,你放羊干甚?答:赚钱。

  问:赚钱干甚?答:娶媳妇。

  问:娶媳妇干甚?答:生娃儿。

  问:生娃儿干甚?答:放羊。”

  梅丽雅听后说:“这个故事并不是说这小男孩没有志向,而是说那贫穷闭塞的生活环境扼制了他的思维,他看不到外面的世界。别说是那小男孩,就是我从回到农村后,我的业务全部荒废了,我的同学有的已经混到了主任医师,我到现在还是个我。”

  说着说着她知道自己又失了口,自责地说:“你看,你看,我又扯远了。慎言,你就再讲一个吧,到你家以后,我们不能再讲故事了,我们说话你媳妇又不能完全听懂,梁荣喜看到我们几个人有说有笑,还以为是故意把她晾到了一边呢。”

  谭慎言对他妈故意眨了一下眼说:“让我爸讲吧,他的故事比我多,什么“程门立雪”“凿壁偷光”“孟母三迁”“萤囊映雪”还有曾子“杀猪教子”好多故事都是小时候我爸给我讲的。不过,他讲的这些故事只有“头悬梁锥刺股”这个故事对我教益最大。故事的主人公孙敬读书时,随时记笔记,我是听我爸讲的这个故事后,养成了读书记笔记的习惯。现在就让我爸讲,反正坐在车上也没有事,就算是打发时光。”

  梅丽雅这时对谭启维说:“老谭,我们这一路玩得挺高兴的,你就讲一个吧。”

  谭启维看实在是推辞不过,也为了不扫母子几人的兴,就很勉强地说:“那我讲一个吧,不过我有个条件,我讲完了你妈也得讲一个,她这一辈子从来没有给我讲过故事。”

  梅丽雅说:“你这不是为难我吗?我一个家庭妇女能讲什么故事。”

  还没有等梅丽雅说完谭慎言就纠正道:“妈,您这话说得不对。您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怎么自贬为是“家庭妇女”呢?为了我们这次旅行愉快,您一定得讲一个,不要扫了我们的兴。”

  梅丽雅说:“我这一辈子还真没有给别人讲个故事,那先让你爸讲吧。”

  他们正在那里相互推辞,恰巧这时餐厅服务员过来了,对他们说:“你们几位如果不再用餐了,请回到自己座位上去。”

  梅丽雅听到这话似乎遇到了救星,连忙起身往卧铺车厢方向快步走去。

  列车一刻不停地行进在塞上高原。长途旅行是很乏味的,但对他们一家人来说却是一个难得的团聚机会,这是谭慎言从当初离家到现在几十年以来,与父母还有姐姐朝夕相处时间最长的一次。

  谭慎言看到父母坐在列车上很无聊,借机寻找话题,对他们说:“下次有机会,我带你们到云南去看看泰国人妖,再过不了多久,或许就看不到人妖了。”

  梅丽雅好奇在问:“那是为什么呀?”

  谭慎言说:“联合国对这种行为进行了干涉,认为这是对人性的摧残,而人妖的寿命平均不到四十岁,他迫一代死了以后,再不会有年轻的人妖了。”

  梅丽雅这时插话问谭慎言:“在咱们老家我也听说人妖人妖的,那么“她们”是怎样变成人妖的呢?”

  谭慎言告诉他母亲:“他们有的是做了变性手术,有的是靠长期服用雌性激素药物来维持女性特征。泰同有很多贫困家庭,那些家里孩子多的、穷得看不到希望的父母,就会把家里长相清秀的男孩子当女孩来养,寄望“她”长大后成为家里的一棵摇钱树。“她们”在舞台上、在剧场里飘然若仙、美貌娇艳、风情万种,靠着比女人还女人的表演挣来大把钞票。“她们”表面的生活看起来光鲜,其实背后是无比的辛酸。三十多岁以后,对人妖来说是“她们”的老年,“她们”就不能上台表演了,有的生活已经失去了来源,有的受不了疾病的折磨自杀的都有。”

  谭启维这时才饶有兴趣地问了一个问题:“在法律上他们是男的还是女的?”

  谭慎言说:“泰国法律规定,人妖仍然是男性,不过人妖在社会日常生活中自我定位为女性。人妖去公共卫生间是根据自己当天的服饰来做选择。如果是女性装束,那么自然是去女卫生间。”

  “我经常出差,听到的奇闻轶事要多些。傣族是有名无姓的,您说奇怪不奇怪?”谭慎言向他们讲述着,这些年来在全国各地的见闻和一些稀奇古怪的事。

  他们一家人坐在列车里天南海北地聊天,旅途也不感到寂寞。到达目的地已是傍晚,梁荣喜已经在出站口等候,梁荣喜见到公公婆婆还有大姑子很是热情。他们坐在梁荣喜驾驶的小轿车上,谭慎言给他们介绍这座城市的概况。

  回到家后,梅丽雅见梁荣喜已经把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并将他们住的房间收拾得干干净净,梅丽雅心里很是高兴。

  考虑到人老了,牙口都不好,消化功能减退,梁荣喜做了姜汁扁豆、香油平菇、醋熘青椒、蒜香西兰花等几个素菜外,只做了炖老母鸡一个荤菜。

  吃完饭后,谭晓薇要帮着收拾,梁荣喜让她到客厅看电视,自己收拾。

  梅丽雅看电视时习惯性地将假牙取下,用餐巾纸包好放在茶几上,墙上钟表的时针指到了十点,谭慎言就催促他们依次去卫生间洗漱。

  梁荣喜是个利索人,她把伙房收搭停当后,又来收拾客厅。待梅丽雅洗漱完毕到茶几拿假牙时,已经不见。刚到儿子家她又不好声张,一个人在客厅低着头来回寻找。

  “妈,您在找啥?”梁荣喜这时过来问。

  梅丽雅说:“人老了,记性不行了。我记得是把假牙放在茶几上的,怎么也找不到了。”

  梁荣喜说:“茶几是我收拾的,没有见到假牙呀。”

  梅丽雅说:“我是用餐巾纸包着的。”

  梁荣喜顿时“啊”了一声,不好意思在对梅丽雅说:“妈,对不起,我看到有一团餐巾纸,我用手还捏了一捏,见里面是硬的,我还以为是谁吃的鸡骨头包在里面了。”

  谭慎言问:“那你撂到哪里去了?”

  “我连同垃圾倒到院子里的垃圾桶去了。”梁荣喜回答说。

  谭慎言听梁荣喜这一说,连忙要拿手电筒准备下楼到院子垃圾桶去找。

  “不用去找了,明天我带妈去医院再镶一个。”梁荣喜对谭慎言说。

  谭启维怕谭慎言不高兴引起争吵,连忙说:“慎言,你和你姐先下去找一下,如果找不到明天就到医院去镶一个,这副假牙你妈也用好几年了,去年又掉了一颗牙,准备是要重镶的。”

  住在家属院里的人都是晚上往垃圾箱上扔垃圾,整个垃圾箱装得满满的,谭慎言和他姐姐到楼下垃圾箱来回翻找,根本不见假牙。

  谭慎言翻了半天也没有找着,后来干脆把垃圾箱的垃圾全部倒在地上,—点一点地寻找,用了将近半个小时,还是谭晓薇发现了那用餐巾纸包着的假牙。

  假牙找到后,梅丽雅也许是第一次到儿子家有些兴奋,她没有到卧室去睡的意思,她让谭慎言把给梁荣喜买的衣服拿出来。梁荣喜到卧室换好后,在穿衣橱前的镜子前前后左右照了照,觉这件睡衣的面料、花纹图案还有做工都不错,很是满意。她来到客厅,对谭慎言说:“不用问,是老妈和姐姐参谋给买的。”

  谭慎言反问她:“你是怎么知进的?”

  她连忙说道:“你那眼光我还不清楚,买的衣服根本穿不出去,这件睡衣我确实喜欢。”

  谭慎言告诉她:“这件衣服是妈给你买的。”

  有品位的女人,静若幽兰、芬芳四溢,她不会随着岁月的流逝而渐失光泽。梁荣喜穿着这件睡衣更显得雍容华贵,焕发出中年妇女成熟的风采。

  这时梅丽雅想给孙子通通电话,谭慎言说:“妈,现在他们那里是白天,上班去了,你到明天早上给他打电话吧。”

  人是隔代亲。第二天一早梅丽雅还是没有忘记要与孙子通电话的事,洗漱完毕她要谭慎言拨通孙子的电话,她听到孙子的声音后很是激动。

  谭耀伦得知爷爷、奶奶还有姑姑到他们家来了以后也很高兴。

  谭启维见祖孙俩聊得很开心,他也要与孙子说说话。他们爷孙俩聊了一会儿后,又把电话交给了谭晓薇,谭晓薇在电话里问侄子在那里的工作和生活方面的情况后,又将电话交给了母亲。梅丽雅与孙子聊起来,没有意识到国际长途很贵,这时谭启维对他老伴说:“好了,这国际长途很贵,别没完没了的。”

  梅丽雅这时才与孙子话别,惋惜地将电话放下。梅丽雅放下电话后自言自语地说:“这次要是能见上我那孙子就好了。”

  梁荣喜对她说:“耀伦下次只要回国,我一定要他专程回到老家去看望爷爷、奶奶还有姑姑。”

  谭启维夫妇和女儿住在儿子家里心情很是舒畅。白天儿媳妇上班时,谭慎言就带他们去附近的名胜古迹游览。

  这天,谭慎言带他们去参观了本市最大的清真寺。通过讲解员的讲解,

  他们对回民的生活习惯以及宗教信仰有了一个初步的了解。

  在离开清真寺时,梅丽雅悄悄地问谭慎言:“我们参观的那个大房子怎么是空空的,没有供奉着菩萨呀?”

  谭慎言笑着告诉他妈:“那不是大房子,是回民做礼拜的“礼拜大殿”。

  回民信仰的是伊斯兰教,他们崇拜的是“真主”,但他们自己也不知道“真主”是什么模样,但他们都很虔诚地相信“真主”是无时不在自己的身边。”

  于重野、金万镒与谭慎言平时关系很好,当他们知道谭慎言父母来了,专门请谭慎言一家到一个比较高档的饭店用餐。

  于重野在给谭慎言父母及他的姐姐敬完酒后,又倒了一杯酒对着梁荣喜半开玩笑地说:“尊敬的梁老板,敬您一杯酒,但愿你大发了以后,对我们这拨穷弟兄要帮衬着一点。”

  金万镒接着也站起来给自己倒了满满两杯酒,一次将两个酒杯高低相叠拿在右手上,对谭慎言和梁荣喜说:“我给你们两口子一人敬一杯酒,你看我今天喝的是“两层楼。”说完将两杯酒一次倒入口中。

  谭启维看到儿子与他们关系相处得这样好,打心眼里高兴。谭启维老两口从金万镒的口中得知厂子已经破产的消息后,首先感到惊讶,但想到谭慎言一家人不会为生计发愁时,倒没有过多的忧虑。

  梁荣喜是个贤惠的女人,她跟谭慎言一样特别孝敬他的父母,没有对两位老人有丝毫的怠慢;她也知道谭慎言姐姐的不幸,对她更是体贴。只要生意上不忙,她也陪着他们转街,梅丽雅看到儿媳这样贤惠,也就没有了婆媳之间那种固有的隔阂。

  这天梁荣喜在家,梅丽雅对梁荣喜说:“荣喜,听慎言说你做的菠菜面很好吃,你要是不忙的话,给我们做顿菠菜面吃好吗?我和晓薇也学一学,

  回去给你爸做着吃。”

  梁荣喜听到谭慎言在背后对自己的赞美很是高兴,她对梅丽雅说:“妈,今天我也不忙,咱们和姐姐三人就到菜市场买菠菜去,我给你们做顿菠菜面吃。”

  三人将菠菜买回后,谭晓薇对梁荣喜说:“我给你打下手学一学,菠菜我们老家很多。”

  梁荣喜将菠菜烫好后揉在面里,不一会面团出现了翡翠般的绿色。谭慎言到家看到吃的是菠菜面很是高兴。他对父母说:“爸、妈,我这是沾了您二老的光——从她做生意以后,我们一年也吃不了几次这样的面。”

  谭启维吃了几口后连声说:“这面真好吃,很滑爽。人生总会有些遗憾,日子好了,人却老了。有牙板时没有肉吃,现在有肉吃了,牙板又不好了,连块肉也嚼不烂了!唉,还是吃面舒服。”

  梅丽雅接过老伴的话说:“我也跟荣喜学了学,回去以后就给你做。”他们在这里住了几天后,谭启维提出要去看看亲家和亲家母,梁荣喜倒是没有拒绝。因为她与谭慎言结婚二十年多年了,双方父母都还没有见过面。

  梁荣喜的父母见到亲家和亲家母后很高兴,在闲聊中夸奖谭慎言。听到梁荣喜父母对儿子的夸奖,谭启维老两口打心眼里高兴。

  他们在梁荣喜父母家吃完中午饭后,又聊了很长时间才离去。

  谭启维他们在这里住了近一个月,这天趁梁荣喜不在家,梅丽雅对谭慎言说:“慎言,我们在你这里快一个月了,你去给我们买火车票,我们回去了。”谭慎言听到这里连忙问梅丽雅:“妈,是不是我不在的时候,梁荣喜给你们脸色看?她要给你们脸色看,我就对她不客气。这么多年来我在这里没有老人,我是把她的父母真正从心里当成了我的父母看待的。家里做点好吃的,我总是让梁荣喜把他们接过来,二位老人住院我是像他们的亲生儿女一样在医院里侍候着……”

  梅丽雅看到谭慎言生气了,连忙打断他的话:“没有,没有,你千万不要冤枉她。梁荣喜对我们真的很好,这年头像她这样贤惠的儿媳妇还真的不多。只是久住令人贱,频来亲也疏。我和你爸这次出门前前后后快两个月了,家里也没有人看管,我总是不放心。”

  谭慎言说:“妈,您怎么说这种生分的话?您是住在您儿子家……”

  梁荣喜听说他们要回去,也是百般挽留,无奈他们去意已定,只好作罢。他们一家人在家里聊天时,听到有敲门声,谭慎言开门后见是申心良,连忙请他进屋。

  申心良放下手中拿的东西,对谭启维和梅丽雅叔叔、阿姨的打招呼,很是亲热。但见到谭晓薇时一时语塞,不知道怎样称呼为好。

  谭慎言反应很快,急忙对申心良说:“这是我姐姐。”

  申心良只是对谭慎言的姐姐礼节性地笑着点了点头。他坐下后,谭慎言又向他父母和姐姐介绍道:“这是我大学的同学申心良,我们大学毕业一批分配到这里来的不少,但像我们俩这种情况的不多——我们是同级、同系、同专业、同班又是一同分到这里来的“五同同学。”

  申心良也许是见到了老同学的父母想起了自己的父母亲,也许觉得在这种场合不便久留,影响别人一家人拉家常,坐在那里寒暄了几句后就要起身告辞。他对梅丽雅说:“阿姨,你和叔叔这么远来到这里,我没什么好东西送给您,这点核桃请您收下。”

  梅丽雅笑着对他说:“千里送鹤毛,礼轻情意重。这核桃我们老家还没有,是个稀罕东西,我和你叔叔谢谢你。”

  申心良走后,谭启维对谭慎言说:“你这位同学看起来人是个本分人。”

  梁荣喜接过话茬说:“老申这人确实是不错。只可惜没有娶上个好婆娘,胡搅蛮缠,死不讲理。你别看他送这点核桃,还不知道他是悄悄到哪里去弄来的。”

  “我这位同学为人确实不错,正如梁荣喜说的那样,没有娶上个好婆娘,

  性格没有原来在学校的时候活泼了。”为了防止把话题扯到申心良身上,谭慎言只是用这种应付性的语言作为结束语。

  梁荣喜听说公公婆婆要走,问梅丽雅:“妈,是不是我对你们照顾不周?不能再住一段时间吗?”

  梅丽雅连忙接过她的话:“荣喜,你千万不要多想,现在像你这样贤德的媳妇真的不多。我们这次出来时间太长了,我还不放心那个穷家。看到你们生活得很好,我和你爸也就放心了。要是我们这次能见见我那孙子,我更是心满意足了。”

  谭慎言见父母执意要回去,也没再强留。

  申心良走后,谭慎言当着梁荣喜的面对他的父母亲说:“爸、妈,我们

  的意见你们这次回去后把姐姐接回家,一来可以照顾你们;二来让她离开那种生活环境。”

  梁荣喜这时也对婆婆说:“妈,慎言说得对,把姐姐接回去,至于经济上你们考虑得不要太多,我们不说每月寄钱,但每年给家里寄点钱是不成问题的。你们在这里也看到了,现在就是想瞒也瞒不住了,我们厂子虽然破产了,但我们一家经济条件还是可以的。谭耀伦将来就是结婚,我估计他也不会要我们的钱,他在国外的经济状况也很好。”

  谭慎言从晋升为总工程师以后,享受副厂长级的待遇,房子也很宽敞,这倒也算是沾了苟宦臣和邵稀庸的光。这天晚上,梁荣喜执意要与谭晓薇睡在一个房间。至于那一晚,她们聊了些什么,谁也不知道。

  第二天吃罢早饭,梁荣喜开车把他们送到火车站。在候车的站台上,梁荣喜从手提包里拿出两个信封,一个递给她婆婆,一个递给了谭晓薇。她拉着谭晓薇的手说:“姐姐,这是两千元钱,你回去给自己买几套合身的衣服穿,不要太苦了自己。”

  谭晓薇推着不要,梅丽雅对她说:“这是你弟媳的一点心意你收下吧。”

  梁荣喜流着泪,又将脸转向梅丽雅说:“妈,你们回去后一定要将姐姐接回来,这件事您二老一定要依着我。我和慎言适时会给您二老寄钱回来的,经济上不要考虑得太多。”

  平时话语不多的谭晓薇,这时已经是控制不住了自己的情感,情不自禁地扑到梁荣喜的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梅丽雅这时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走过来轻轻分开她们俩,对谭晓薇说:“姑娘,你不要哭了,你再哭你弟媳也会伤心的。”

  火车发车前,一直站在那里没有吭声的谭启维走到谭慎言的面前对他说:“我和你妈看到你们生活得很好,我们回去也就放心了。儿子就是六十岁了,但在父母面前还是个孩子。临分别之前,我还是要给你说几句多余的话,走了才放心。甜从苦中来,祸从福中生。你现在各方面条件都好了,你可以得意,但不能忘形。世界上最难打交道的是人,最能把握的是人心。特别是我得知你准备要与人合伙办厂的事以后,我更要提醒你。合伙办事比吃公家的饭更不容易,人不要争强好胜,你在这方面压过了他,他就会在另一条路上等着你。时刻要提醒自己把自己看小一些,把别人看得高一些、大一些……”

  谭慎言回答他爸爸说:“爸爸,您说的话我记在心里了,您和我妈要保重身体。”

  火车徐徐开动了,他们相互招手告别。

  谭慎言夫妻俩一直等到火车开出很远,他们才从出站口出来。

  梁荣喜这时似乎比谭慎言还要悲戚,又流出了眼泪。

  送别亲人不是一件愉快的事,谭慎言见梁荣喜把他们送走以后比他还伤心,就问她:“你怎么比我还难过?”

  梁荣喜哽咽着说:“原来你常对我说你小时候受了不少苦,可你姐姐受的伤害比你多得多,昨晚我们聊到一点多。你是受了点苦,她是牺牲了一个女人最宝贵的青春。她太可怜了。其实她的形象比你还要好,只是艰苦的岁月把她消磨成这样。你别看她平时话不多,说起话来很有思想。她在程家遭受的那些没头没脑的伤害,你父母亲都不一定完全知道。”

  谭慎言这时长长叹了一口气说:“我姐姐是人强命不强,只是她生错了家庭。”

  回到厂子以后,谭慎言也许是刚送走亲人,心里难受,他与梁荣喜打了一声招呼,没有进家,一个人到外面散步去了。

  不一会儿,原厂子的销售部主任刘维俊来到他家,没有见到谭慎言就对梁荣喜说:“嫂子,谭总回来后你叫他快到“好再来餐馆”去,我们在那里等他,就说有要事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