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十四 适者生存,重新谋划创业路
书名:时光的味道作者名:徐新民本章字数:10417更新时间:2024-12-27 18:20:36
企业改制,在沿海发达地区已经证明是比较成功的做法。大部分国有企业在改制以后资产收益上升,有的企业通过改制实现了在海外上市,增强了我国企业在国际上的竞争力。
省政府对恒兴机电制造厂改制提出了两个基本要求:一是要保证在改制过程中国有资产不流失;二是保证改制后职工队伍的稳定。
根据国家有关规定,在国企改制过程中,职工安置方案是要经过职工代表大会表决通过的,只有在大多数职工对安置方案没有意见的情况下,才能着手进行企业的改制工作。
由于邵稀庸自己对企业改制的相关政策、法律、法规不熟悉,形成的改制方案极不规范,整体构想模糊不清,整个改制工作犹如盲人摸象。
在企业改制过程中,一是没有召开职代会;二是根本没有考虑职工的真实意愿,而是凭着自己“拍脑袋”进行着全厂的改制工作。不知道是谁给邵稀庸支了一些“邪招”,教他只对房产、设备等固定资产进行评估,而对企业的商标、专利等无形资产不进行评估。试图从企业的资产总额中剔除出去,以达到降低购买股权成本的目的,从而侵占国有资产。邵稀庸还暗示财务部门虚增债务,虚减资产。擅自将净资产未全部折股的差额部分转为负债,从而少计国有权益。
改制是维系企业兴衰的大事,邵稀庸原来屁大的事也要开个会,像这样的大事,他只与苟宦臣等几个亲信私下议事,在一起密谋。这种会议按规定谭慎言是要参加的,但是没有通知他参加,邵稀庸主要是对他那次向厂里纪备检部门上交“好处费”的事一直还耿耿于怀。
苟宦臣本来是个只琢磨人,从来不琢磨事的人,再加上对企业管理是一窍不通,他根本拿不出可行性的意见,只是听从邵稀庸在那里瞎指挥。
恒兴机电制造厂“转型”以后,整体情况并没有得到好转。在资不抵债的情况下,前期的准备工作都没有做好就进行改制。旧的矛盾没有解决好,新的矛盾又接踵而来。比如:原企业的陈年老账如何进行清理?对死账、呆账如何进行认定?这一项牵涉全局的工作犹如盲人骑瞎马,到处乱撞。
贺同天是恒兴机电制造厂总会计师,针对企业在改制过程中出现的问题,她本着一种职业的责任向邵稀庸建议说:“厂长,我们有好多做法是严重违反国家政策规定的,企业改制完成后,审计部门肯定要进行审计的,我建议我们现在有些不合规定的做法要立即停止或者要进行自行纠正。”
说完后,她将手里拿着的有关国家政策规定给邵稀庸看。
邵稀庸对贺同天的做法很反感,对贺同天说:“你只按厂部的意图办,把你们财务工作这一块做好就行了。你把我当成了一个“小学生”,还要你来教我?!”
贺同天在这个厂子也工作了几十年,她很清楚邵稀庸平时为了掩盖自己的无能,总喜欢摆出一副唯我独尊的架势。她心里很清楚,作为总会计师该说的已经说了,该提醒的也提醒了,在这种情况下想制止他们胡作非为无异于螳臂挡车。
为了自保,有的事贺同天做得很明智。作为总会计师,在企业改制过程中凡是与她工作职责有关的问题,是向谁提出的什么建议,是谁否定了她的建议,她提建议的时间、地点、证人等关键要素都在记事本里记得很清楚,以备后查。
经过一个多月的折腾,企业改制工作是完成了,但是改制后职工队伍很不稳定。根据国家政策规定,改制后的企业职工应该兼有劳动者和股东的双重身份,而在邵稀庸的眼里,他们不再是企业的主人,而是他的“雇佣工。”
职工工资收入分配上的合理因素被破坏,随意而为。改制前工人的工资还是按规定内容发放;但是改制后,邵稀庸错误地认为,恒兴机电制造厂现在已经是股份制企业,政府管不着改制后的企业了,工人的工资由企业自己说了算,所以就自行制定工资标准:对管理人员实行高工资标准,对一线工人实行单一的苦力工资标准。随意增加工人的劳动强度,变相延长劳动时装间,取消工人应有的工龄补贴等必要的福利待遇;对“三期”女工也没有任何照顾,侵害了职工的法定休息权利和福利待遇。
这些土规定,使合法的工资构成因素被严重破坏,工人利益受到严重侵害。特别是当初为企业创建出力多年的老工人,在企业改制后,由于年龄偏大,不能再在与年龄不相符的岗位,而只能从事力所能及的工作。因此,按新的工资标准,这些老工人只能得到单一化的微薄工资,不合理的工资分配制度使他们感到心寒。
有几位工伤人员厂子不但没有对他们进行妥善安置,他们的工资收入反而比老工人的工资还低。
由于在企业改制过程中,对可能出现的问题没有充分地估计,在收入分配上,把一些不合法的规定借改制之机进行了合法化。邵稀庸在苟宦臣的教唆下,暗地里干的那些吃里爬外的坏事更是令人发指,人神共怒。
改制在恒兴机电制造厂并没有改出什么好的结果,只是做了一个简单的“翻牌”,失去了改制的真正意义。整个厂子就像一个病入膏肓的老人,苟延残喘地维持着生存。
由于人心涣散,整个工厂问题频出。
职工的民主监督权利名存实亡,企业的内控制度也成了“聋子的耳朵”。生产、经营管理松弛。有的中层干部对有些看不惯的事也是敢怒而不敢言,因而放松对生产、经营的管理。应收账款无人催讨,仓库管理流于形式,成本核算把关不严,收入不进账,形成了“体外循环”,有的车间甚至违规操作……
看到这种情况,部分职工道出了他们内心的真实想法:“厂子的兴衰与我们工人没有多大关系,就是厂子生产经营得再好,还是当官的拿大头,我们老百姓也得不到应该得到的利益。兴,工人苦;亡,还是工人苦!”
有极少数不良职工在利益的驱使下内外勾结,将厂子里贵重的原材料偷出去变卖钱。这少数不良职工之所以胆敢这样胡作非为,是因为他们也或多或少地掌握了邵稀庸这些年来暗地里的一些胡作非为。他们心里很清楚,我只是小偷,他们才是大盗。如果让我不好过,我也要他们过不好。
有的职工针对厂子改制后的现状,总结了几句话:厂级干部钩心斗角,中层干部打着自己的算盘,多数职工人心涣散。
这天,于重野要去北京开会,裘问知、范武能两人要到南方去出差。塞北市的交通还不是很发达,要是往京广线方向出差,只能在西安或者北京中转。
他们三人碰巧坐上了同一趟列车。
坐在车上很无聊,裘问知、范武能两人来到于重野的卧铺车厢找他聊天。
巧合的是,这三人都是那次竞聘副厂长的落聘者。平时在厂子里说话不是很方便,范武能故意将话题往厂子“改制”方面引。
大家说着说着,自然又谈到了苟宦臣。
裘问知说:“在我们老家叫“拍马屁”的人是“爬上风的”,当地怎么叫“添尻子”呀?我知道这句话的大概意思,但准确的内涵还是不太清楚。”范武能清了清嗓子说:“这是由一个历史故事演变而来的。说的是秦王得了痔疮,坐立不宁,非常苦恼。有一个小臣进言说自己可以治疗此病,秦王非常高兴,问他如何治疗。他说‘臣用舌头一点一点添破涛疮,再把溃烂的部分用嘴吸走,这样您的病就好了。’秦王一听很高兴,说这样的事情你能做吗?那小臣说‘为了您,吮痈舐痔在所不辞!’治疗结束后,秦王果然觉得舒服了很多,便赐给他很多车马和随从。后来民间就把这种人说成是“舔尻子的”。
于重野平时还是一个说话比较谨慎的人,他听出来裘问知是有意把话题转到这方面来,此时他也没有任何顾虑,对两位说:“你们说苟宦臣像不像契诃夫《变色龙》里所描写的那位奥楚美洛夫?”
范武能接过于重野的话说:“你说的倒真像,奥楚美洛夫断案时,在不知道是谁家狗的时候就说‘这多半是条疯狗,弄死它算了。’当有人说是席加洛夫将军家的狗的时候,他又说‘说不定这是条名贵的狗’,并对随从说‘你带着这条狗到将军家去一趟,在那儿问一下……你就说这条狗是我找着派你送去的。’在断案过程中,他根据狗的主人是谁,而不断改变自己的态度。这苟宦臣见风使舵的德行与奥楚美洛夫倒也真像。”
范武能接着又说:“奥楚美洛夫只是对上阿谀奉承,对下属专横跋扈,但苟宦臣还有一个特点是奥楚美洛夫没有的,他对情妇是百依百顺,厂子里的人戏说‘要找苟宦臣办事,先找展彩屏,只要她同意帮忙,这事十有八九能办成。别看苟宦臣是领导,但是展彩屏领导着苟宦臣。’”
裘问知接着说:“看到展彩屏的今天,我想起塞万提斯写的《堂•吉诃德》中有几句话:‘美德之路很狭窄,邪恶之路平坦而宽阔。这两条路的终点和归宿
是有很大区别的。邪恶之路宽阔一直是下坡,到达终点所遇到的是死和羞辱。’看到展彩屏的今天,好像塞万提斯这几句话是专门对•她说的似的。”
范武能说:“苟宦臣做人真没有一点道德。窦景延那小伙子是很不错的,大学毕业后工作也那么多年了,工程师资格考试也过了,就是他压着不往重工业厅上报。抓住那年车间失火的事不放。再说车间失火也有可能是电路老化造成的,原因没有彻底查清,不能谁当班就将责任往谁的头上推呀。厂子有不少职工憎恨苟宦臣,就是因为他不辨是非,没有原则。只要你是他那小圈子里的人,违反原则的事他也想着法子给办;你不是他小圈子里的人,平时又不抬着他、捧着他,该办的事他也在暗地里使绊子。你别看他在邵稀庸面前表面上唯唯诺诺,其实他是把邵稀庸当猴耍
于重野这时打断了他的话说:“他搞‘小圈子’无非使用那么几种手段,要么感情拉扰,要么挑拨离间,要么排斥打击,要么施以小恩小惠。你们记住,对苟宦臣这样道德败坏的人,没事离他远点。你连话都不要对他多说,你与他多说一句话,不是造成浪费,就是会给你招来是非。在展彩屏事情的处理上,邵稀庸总算没有让他牵着鼻子走。”
裘问知说:“苟宦臣和展彩屏那事不说在厂子里搞得影响很大,在社会上也是闹得满城风雨,他作为厂长如果再不做处理,道理上也说不过去。不过,苟宦臣下半辈子也不会有好日子过,他肝病那么厉害,公款吃喝还不放松。再说他那姑娘也是他的一个大负担,知道底细的人,谁敢娶她。”
裘问知说:“人与人之间长期在一起工作有点矛盾,对同一事情的认识上产生一点分歧是很正常的,关键是不能老在别人背后捅刀子。在关键时候害人,结成了死仇,这个死结是不容易解开的。”
“人们劝人的时候总喜欢说的一句话是‘冤家宜解不宜结,’其实是话好说,事难做。如果有人彻头彻尾地坑害过你,你能忘记吗?”范武能稍作停顿后又很感慨地说。
裘问知对于重野说:“重野,我当面说句不怕你见怪的话,是你老丈人给恒兴机电制造厂‘引进’了这么一个大祸害。我们厂如果没有这么个‘怪胎’,就不会产生这些千奇百怪的矛盾,出现那么多乱七八糟的问题。人们总说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我说这句话不一定全对,榜样的影响力是有限的,而一粒老鼠屎就可以坏一锅汤。你看从他到我们这个厂子以后,把好端端的一个厂搞得鸡犬不宁。
于重野听到这里,稍有歉意地对两位说:“看一条狗咬不咬人容易,要看透一个人的本质就很难。我到现在也不知道他是通过什么关系认识我老丈人的。在没有调进我们厂之前,我老丈人家的门樵快要被他踏破了。从我老丈人下台以后,再也见不到他的踪影……不要说他了,我们说点别的吧。”
后来他们又扯到谭慎言退钱的事,裘问知说:“老谭这个人是个聪明人,他怎么办了这么一件幼稚的事。”
范武能说:“他一点都不幼稚,他比谁都聪明。他知道这钱是好收难消化,才做了这么一个无奈之举。邵稀庸和苟宦臣他们这样胡闹下去,或迟或早是要出事的。不信,到时你看!”
到北京后,他们三人都下了车。于重野到了目的地,裘问知、范武能两人忙着去办理中转手续,三人就此分别。
话又说到恒兴机电制造厂改制两年后,由于在用人、管理这两个方面没有新的举措,企业的生存更是步履艰难。
国人的处世原则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如果要告状,那实在是忍无可忍了。厂子里几十名职工联名向检察院状告苟宦臣,检察院来恒兴机电制造厂调查后,认为联名举报信中所举报的问题基本属实。
厂子的人虽然也恨邵稀庸,但没有告他,是因为大家都认为,厂子这些年来发生的那些乌七八糟的事,始作俑者是苟宦臣,邵稀庸只是一个“执行者”。从检察院开始介入调查后,邵稀庸因为做贼心虚,在那一段时间里如坐针毡,成天也是提心吊胆地过日子。
检察院经过三个多月的调查取证,苟宦臣的行为已经触犯了法律,构成了犯罪。经检察院批准,对苟宦臣实施了逮捕。
苟宦臣进监狱以后,单位少了戳是捣非的,暗地里捣鬼的,整个厂子倒是平静了许多。有人分析这几年苟宦臣铤而走险地捞钱,一是为了满足自己的贪欲;二是可能要接济已经下岗的展彩屏。他出事是必然,不出事是侥幸。但是出乎人们意料之外的是,他进监狱以后没有把邵稀庸及另外几个经济上有问题的人供出来。凭他做人的品德,他绝对不是个“舍生取义”之人。有人猜测是,如果把邵稀庸也扯进来后,怕查出的问题更多,他的罪行更严重。究竟苟宦臣是出于什么考虑,厂子里的人都不得而知。虽然有的人做出了不少的推断,那只是一种没有真凭实据的猜测。
苟宦臣早年就患有肝炎,得了这种病,如果没有得到及时有效的治疗,就会变成肝硬化、肝癌等。由于他热衷于公款吃喝,长期饮酒对他肝病的恶化起到了催化作用,再加上入狱以后心情不好,此时已是病入膏肓。
他入狱以后食欲明显减退,腹部闷胀,有时出现恶心、呕吐。肝区出现间歇性疼痛,乏力,人明显消瘦,时有原因不明的发烧。
监狱管教干部把他带到医院看病,被确诊为肝癌。他的家人请求监狱管理局批准对他实行保外就医。
因已经是肝癌晚期,又因他的心脏、肺、肾脏等重要脏器有器质性病变,不宜手术。医院只能采取保守治疗的方法,在经过微波消融、免疫治疗和中医药治疗等方法后仍然效果不佳。
保外就医以后,因他还是羁押犯人,没有医保待遇,他老婆只能定期带他到医院做微波消融治疗。就目前现有的医疗水平来看,这只是一种自我安慰的保守疗法,手术切除也不是最有效的治疗手段,并且医疗费用很大,要想彻底治愈是根本不可能的。
临床经验证明,肝癌从确诊到死亡一般是三到六个月的时间。也就是说身体健壮的人存活的时间要长些,身体状况差的人时间要短些。这种病是一直消耗到“油干灯灭”为止,有的人死的时候就成了一个带皮的贴髅。
苟宦臣保外就医以后,不到两个月脸更加蜡黄,两颊深陷,神情沮丧。
这天,谭慎言叫了几个还不是特别痛恨他的人到他家去看望他。苟宦臣见到谭慎言一行几人后,他的眼睛极力睁开,黑眼珠使劲往上翻,仿佛成了两个黑洞。嘴唇上像喝完稠米汤没擦干净似的,四周起了一圈薄薄的白皮,鼻尖已经向左侧歪斜,按民间的说法是已经出了死相,离死不远了。
谭慎言到他床前时,他急促地呼吸着。他似乎想说话,但他每说一句话都很困难。他的模样,曾经是那么的熟悉,但现在他那怪相和病态却又使前来看望他的人感到惊讶。
苟宦臣两手用力撑着床,试图想坐起来,但试了几次以后还是无力坐起。谭慎言见他那个样子,用手示意他躺下。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向谭慎言及来看他的人断断续续说了几句内疚和道歉的话。
谭慎言劝他好好休息,不要多说话,他们几人坐一会儿后就离开了。
大多数癌症都是不治之症,“肝癌”其实就是等待死亡的代名词。保外就医不到半年,苟宦臣就死在家里。他的死印证了古人说的“善可寿老,恶必早亡”的那句古话。
他家在家属楼前搭起了灵棚,厂子有人用白布写了一副挽联,给钱叫一个骑三轮车收破烂的人将挽联送到了灵棚。
当这挽幅联挂上去以后,一位老工人说:“我活了大半辈子还没有见过用英语写挽联的,真是新鲜。”
旁边的一位小孩说:“那不是英语,是汉语拼音。”
那位老工人说:“你给念念,看写的是啥?”
那小孩念道:“阳间少了个祸害,阴间多了个恶魔”,横着那一小块是:“送走瘟神”。
苟宦臣的亲戚寻找那位送挽联的人时,那人早已经走得无影无踪。苟宦臣老婆听到那小孩念完后一把扯了下来。又有人对她说:“在东头公厕的山墙上也有一副,我早上过来没有太在意写的是啥。”
苟宦臣的一位亲戚说:“挂在公厕的山墙上肯定写的不是好话,快去扯下来。”
这时告诉他家的那人又说:“扯不下来,挂的太高,好像专门用梯子从厕所二楼楼顶上挂下来的。”
苟宦臣的几位亲戚说:“走,我们去看看。”
他们来到厕所山墙前,只看用的也是白布,写的是:“平生不做害人事,世上应无切齿人”,横批是:“早死更好”。
厂子里的人看到这种场景,都在私下议论:“一般的人都是记生不记死,这苟宦臣究竟还做了一些什么别人还不知道的作恶事,怎么死了都不饶恕他!,”
出殡当天,除了苟宦臣的家人、亲戚和厂子为数不多的几个“生前友好”送了他人生最后一程外,大多数人没有去,连展彩屏也没有出现。
晚上刚吃完饭,谭慎言家的电话铃声响起。梁荣喜拿起电话后,听到是金万镒打来的,他在电话里说:“让谭总到我家一起玩玩牌。”
梁荣喜在电话里对金万镒说:“苟宦臣今天刚出殡,你们就在一起打牌,你就不怕苟宦臣家里人知道以后,说你们在一起幸灾乐祸呀?”
“他死了就死了,与我们有什么关系。难道还要像举行国丧一样,停止娱乐三天呀!他是谁呀!”金万镒在电话那头回答梁荣喜。
梁荣喜的通情达理,就是体现在这些问题的处理上比较明智。她也知道谭慎言平时只是喜欢下下象棋、围棋,高兴了拉拉胡琴之类的娱乐活动,对打麻将这类活动不是很感兴趣,所以对他偶尔出去打打牌也不烦。放下电话后对谭慎言说:“老金约你去他家打麻将,快去吧,他们可能是“三缺一”,在等你。”
谭慎言正准备出门,她又对谭慎言说:“不要打得太大了,现在厂子是这种情况,都是一个单位的,谁赢谁的钱呀。打麻将有什么好,十赌九输,又伤身体又费钱。我要不是怕驳老金的面子,是不同意你去的。”
金万镒的业余爱好是打麻将,他的夫人也是大学生,对他打麻将比较反感,但又管不住他。
谭慎言到金万镒家时,只见沈志立、董宇祥等三人果然在等候着他。
金万镒夫人边给谭慎言倒茶边开玩笑说:“我家老金在家里就是油瓶倒了也不扶,业余时间就是想着打麻将,我给他作了一副对联你们想不想听?
沈志立、董宇祥对此很感兴趣,他们对金万镒的夫人说:“嫂子,你说给我们听听。”
金万镒的夫人说:“为麻将生为麻将死,为麻将忙了半辈子。吃麻将亏上麻将当,最后死在那麻将上。”她刚一说完,三人哈哈大笑。
金万镒对他们三人说:“我就是喜欢打个小麻将,她是想方设法来咒我,赶繁洗牌。”
打牌时,他们对苟宦臣的死没有人提起半句,好像是死了一只猫、一条狗一样平常。
要说打麻将,在这几个中金万溢是高手,他打麻将是“心理战”加“技术战”,所以一般的人都打不过他。
金万镒打麻将有几个特点:一是他记忆力特别的好,牌起好摆齐,只打出几张牌后将牌全部扣下,哪张牌放在什么位置,他自己需要什么牌,记得是一清二楚。其余三人看到他扣牌了,以为他已经“听和”,就是自己不要的牌也不敢轻易打出,所以很难拢牌,这说的是心理战。二是他打牌除了观察别人打出的牌外,还很留意其他三个人出牌时的面部表情。谁打出的是什么牌,出牌时的面部表情怎样,他观察得很仔细。如果他判断对方有人已经“听和”了,他就开始拆牌,有时已经“听和”了的牌也不惜要拆掉,这时他是在打技术战。总之,金万镒在牌场上是赢多输少。
会说话的人,能把人说笑;不会说话的,能把人说跳。厂部规定:中层干部请假半个月以上,必须要“一把手”批准。一名家在外地的中层干部找邵稀庸请假:“说他父亲病重住院,家里弟妹还都没有成家,要是他父亲有个三长两短,他这一家就完了。”
邵稀庸本意是想安慰他的,但他的表达是词不达意。他对这位职工说:
“你要安心工作,你又不是医生,你回去能起什么作用?你不要过于多虑,就是你父亲死了还有你妈嘛。”
请假的中层干部听到这话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心里想:“你怎么没有一点怜悯之心,作为一个厂长说出这种不近人情的话。”
不久这位员工的父亲真的死了,他奔丧回来后,更是看不起邵稀庸,与他记下了仇。
恒兴机电制造厂在改制以后,也未能走出困境。邵稀庸本来是“窝窝窝囊囊一辈子,私心比他本事大”,企业改制以后,他充其量只起了一个“维持会长”的作用,在用人上还是根据他个人的好恶取舍。
一个普通职工的无能只会影响一个岗位,一个主要领导者的无能,却可以影响到全厂。这正如李鸿章选用了丁汝昌和叶志超一样,他用了丁汝昌导致中日甲午海战失败;而选择叶志超,则葬送了朝鲜与东北全境。
在企业改制以后,厂子里又出现了一种新的奇怪现象:做事的人惹不起不做事的人,不做事的人瞧不起做事的人;做事的人把精力放在做事上,不做事的人把精力放在讨领导欢心上。
由于产品销路不畅,开工不足,厂子的人开始轮休。这天刘维俊与黄家安轮休,两人在家属院下棋,装配车间的职工富长安带着两岁多的儿子也来观看他们下棋。
黄家安在逗富长安的儿子玩时,他发现小孩已经两岁了,天灵盖上还有罢黑色的鱼鱗片,就对富长安说:“小富,到底还是年轻人厉害啊,你老婆快临产了可能还没有让她闲着吧?”
富长安反问黄家安:“你胡说,我们两口子之间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黄家安说:“我怎么知道的?你看看你儿子天灵盖上黑色的鱼鱗片,都两岁了还没有退掉,亏你还上过大学。你现在还年轻,到了一定的年龄就会耳鸣、腿软、腰痛。”
富长安这时才被迫说了真话:“你说的也对,我现在虽然没有出现腿软、腰痛,但有时还真的出现耳鸣,没想到是这种事引起的。我那“骚婆娘”她妈的好像是母驴转胎的,那骚劲特别大,每月除了“防洪”那几天能让我清静一点外,平时就让你不得闲。”
黄家安笑着对他说:“人常说,多吃少滋味,少吃多滋味。这夫妻生活也与吃美味是一样的道理,再好吃的东西天天吃就没有味道了。男人不能过于贪恋女色,女人是刮骨的钢刀,贪色的男人,就是用钢刀在砍自己的骨。”刘维俊因急着下棋,他用手指敲着棋盘催促黄家安:“快下棋,快下棋。”富长安为了不影响他们下棋,在旁边坐了一会后,带着他儿子走开了。恒兴机电制造厂在改制两年后,已是大厦将倾,独木难支。在迫于无奈的情况下,准备申请破产。听说厂子要破产了,全厂职工顿时感到靠山山倒,靠水水流,觉得一切都完了。特别是一家三代都在厂子工作的职工,好像是捣了巢的鸟儿,顿感无处栖身。
贺同天根据厂部安排,向人民法院提交了:书面破产申请;企业主体资格证明;企业法定代表人与主要负责人名单;企业亏损情况的书面说明;企业至破产申请日的资产状况明细表,包括有形资产、无形资产和企业投资情况;债务人不能清偿到期债务的证据等十多种材料。
经济是基础,这是人们社会生活的一条规律。由于恒兴机电制造厂多年来经济效益不好,到申请破产时,出现的一些矛盾更是难以调和。
按照《中华人民共和国企业破产法》中的有关规定:破产财产在优先清偿破产费用和共同债务后,应该清偿破产人所欠职工的工资和医疗、伤残补助、抚恤费用,所欠的应当划入职工个人账户的基本养老保险、基本医疗保险费用,以及法律、行政法规规定应当支付给职工的补偿金,还应该列出清单进行公示。
恒兴机电制造厂对上述应尽的责任不但不予以履行,而且只按劳动者在本单位工作的年限,每工作满一年支付一千元钱作为“遣散费”完事。
伤残工人曲万坤左手拿着《工伤保险条例》到厂部办公楼去找邵稀庸理论,他见到邵稀庸后也没有称他为厂长,而是开门见山地质问他:“我是定为三级伤残的,按规定是发给二十个月的工资,你怎么只给十五个月的?”
邵稀庸的性格还有个特点,人们对他的评价是面善心狠、绵里藏针的“笑面虎”。他看曲万坤气得满脸通红,就满脸堆笑地给曲万坤讲“道理”。
曲万坤此时也失去了理智,右手朝他面前一挥:“我现在没有心思听你讲道理,我只认死理,你应该按照国家规定办。”
曲万坤挥手时好像是冲着邵稀庸半握着拳头,其实右手的三个手指都没有了。
邵稀庸这时才露出了他刚愎自用的本性,他对曲万坤怒吼道:“全厂几千名职工,人人都有自己的特殊情况,现在厂子已经破产了,要想满足每个人的要求是不可能的。”
曲万坤此时很气恼地骂他:“你还有脸说厂子破产,好端端的一个厂子,就毁在你和苟宦臣手里。苟宦臣死了,你他妈的怎么不死呀!”
邵稀庸此时见自己在职工面前已经失去了往日的威严,他也咆哮道:
“你怎么骂人!”
“我现在就是骂了你,你想怎样?一个身体健全的人可以出去找活干,现在谁要我这个残疾人啊?国家给我这几个活命钱,你都要克扣,你有一点良心没有?你这不是把我一家往死路上逼吗?”
他们争吵时,没有一个人出来劝架。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有几个人从自己办公室里出来,把他们劝散。
就在曲万坤与邵稀庸发生争吵的第二天,全厂多数职工自发地来到了厂部办公楼前骂道:“邵稀庸,我们操你八代袓宗,我们没有砸共产党的锅,
你他妈的砸了我们的碗,老子今天就要砸你的头。你这种窝囊废,长期占着茅坑不拉屎,害得全厂职工家属现在吃饭都找不到方向……”
厂部机关门前站着的人群是黑压压的一片,男职工在那里叫骂,女职工在那里哭泣。为了怕事态扩大,邵稀庸在办公室给附近派出所打了电话。
赘察到现场时,愤怒的职工转而围向警察。他们大声质问警察:“是不装是邵稀庸叫你们来镇压我们的?”
那几名警察说:“请大家不要误会,我们是来维持秩序的。”
有位老工人对前来的警察说:“人活着总得要吃饭,我们要饭吃没有错吧?你们想抓人,我第一个跟你们走,我还找到了一个吃饭的地方。”
这时又有一位职工出来对警察说:“好端端的一个厂子,让这几个王八蛋搞成了这样,现在要他回到从前,他也没有回天之力。你现在让邵稀庸出来给大家道个歉,让我们消消气可以吧?我们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几名警察听到这里,连忙上楼找到了邵稀庸,对他说:“你现在去给大家道个歉吧,他们现在的情绪已经失控,这样僵持下去,说不定要发生群体性事件。”
这时邵稀庸只好走出办公室,站在办公楼门前先是向大家鞠躬,然后对在场有所有职工说:“对不起大家……”话还没说完,有的人捡起地上的小石块、破砖头就往邵稀庸身上投掷。赘察见到这场面,又挡在邵稀庸前面,等他离开后再劝大家疏散。
一个有着近五十年历史的工厂,在中国知名企业名录中消失了……厂子破产以后,邵稀庸现在是没有小车坐了,他外出只能骑自行车。西北气候的特点是刮风较多。有人是这样形容西北气候的,“一年一场风,从春刮到冬。”
这天,邵稀庸骑着自行车外出,大风将他戴的单帽刮到地上。这时恰好有位职工与他迎面路过,见到被风刮掉在地上的帽子就像躲着一堆“牛深”一样绕着走过,也没有理踩邵稀庸。这时,他才真正意识到厂子职工对他的痛恨。从这以后他白天就躲在家里不出门,实在在家里憋不住了或者有事必须外出,就在晚上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