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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善恶终有报,远在儿女近在身

十二 善恶终有报,远在儿女近在身

书名:时光的味道作者名:徐新民本章字数:15853更新时间:2024-12-27 18:20:36

  

  谭慎言从东北出差回来的当天,刘维俊和金万镒就相约来到谭慎言的家里。梁荣喜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女人,她知道谭慎言出差刚回来,他们就来到家里肯定是有要事交谈,在与他们俩打完招呼,一人倒上一杯茶后,就到那边房子去了。

  金万溢先是问他到东北出差的情况,然后将谈话转入了正题。

  金万镒直截了当地对谭慎言说:“老谭,杨海清副厂长马上就要离休了。听说这次比较民主,采取的是自己报名,职工参与投票的方法选举副厂长,我劝你也报名参加竞聘。”

  谭慎言雕万溢:“根娜所情况,目前准备参加魏的柳歐?”

  金万溢告诉谭慎言:“目前准备参加竞聘的有苟宦臣、于重野、裘问知、范武能几个人。”

  谭慎言问金万镒:“你为什么不报名?”

  金万镒笑着回答:“我自己能吃几碗干饭,我自己心里清楚,我比不过于重野。”

  “你比不过于重野,还比不过苟宦臣?”谭慎言反问他。

  静静坐在一旁的刘维俊真诚地说:“谭工,那年准备提拔你当车间主任你都回绝了,我不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我们今天来找你谈起这个事,既有个人的想法,也有为全厂员工考虑的动机。”

  谭慎言接过刘维俊的话问他:“此话怎讲?”

  刘维俊说:“从我个人来说,你的为人我们相信,你到了那个位置,我想厂子里原来发生的哪些乌七八糟的事以后会少一些,或者说能得到一定的遏制。从为全厂考虑的角度来说,你当上了副厂长,可以帮帮邵稀庸。他本雲人是个外行,再说他驾驭全局的能力实在是太差了。我们这个厂子现在就像309

  —个患了风湿病的少妇,表面上春还比较光鲜,其实已是疾病缠身。现在是市场经济,市场经济与计划经济最大的区别就是竞争,是要靠自身的能力到市场去谋求生存之路。听说现在国家也允许国营企业破产了,如果我们这个厂子真的有这么一天,全厂连同家厲子女一万多人吃饭都是问题。从邵稀谢当厂长以来,我们这个厂的情况是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他私心重先不说,主要是他的能力太有限了。在这种时候更需要一个品德高尚又能干事的人来辅助他。为了这个厂,我是从心里希望你能参加竞聘,如果这次竞聘真的不搞“暗箱操作”,你成功的概率是比较高的。”

  谭慎言对两位说:“首先我要谢谢你们这样高看我,但我是不会参加竞聘的!”

  “这是为什么?”刘维俊和金万镒两人不解地问。

  谭慎言说:“不为什么,我就是不想参加。”他接着又对金万镒说:“万镒,你应该报名参加。古人说得好,“求不着官,秀才在”。在这种场合向大家展示一下你的实力有利无弊!”

  金万镒接过谭慎言的话说:“你都不参加,我就更没有信心参加了。刘维俊说的是心里话,他说的话也有逬理。从我们厂不苒承担军工生产任务以后,职工的收入明显下降,我们的产品又是几十年“一贯制”,这个厂子的前景实在是令人拘忧呀!”

  他们在一起交谈了很长时间。送走刘维俊和金万镒以后,梁荣喜从那边房子走了出来,就劈头盖脸地质问谭慎言:“你有什么了不起?是不是这个副厂长你没有舌上,将来还想当省长?”

  谭慎言看到老婆怒气冲冲,他想这时候与她顶撞肯定是火上加油。他笑着对梁荣喜说:“荣喜,你坐下,听我慢慢给你说。我先给你分析一下我们厂子现在的形势,咱们厂子现在不承担军工生产的任务了,从业务量上来说已经削减了近分之三十,职工的收入也在逐年递减,职工已经有了不少怨气。再说我们生产的那些产品都是些老产品,在市场上已经没有了竞争力。在这种时候,如果我去当那个所谓的副厂长,是跟着他们去趟浑水。如果厂子的生产经营状况还是继续下滑,厂子职工的唾沫都可以把厂部那几个领导淹死。再说邵稀庸当厂长本来就是外行领导内行,他脑子是一团糨糊,有时还刚愎自用。他对在市场经济条件下厂+的生产销售怎样抓,厂子的发展规

  划是什么,心中是完全没有数的。全厂连同家属子女近万人要吃饭,要生存,这副担子不轻呀!”

  谭慎言这时起身给梁荣喜和自己倒了一杯水,他喝了一口水后接着说:“我给你说的是问题的一个方面。这第二个方面是,你也别把邵稀庸看成是—个纯粹的“阿斗”。他毕竟在官场上混了那么多年,他抓管理不行,耍权术还是可以的。这些年来,他在官场上学的那几句话有时还用得很灵活。有时厂子里研究一些事,明明是要下属服从他个人的意志,他还美其名日是“统一思想明明他一个人说了算,还在会上大言不惭地说“民主也要集中”。因为有苟宦臣那么几个小丑在背后给他撑腰,有时他还要耍出“大佬掌盘”的架势。这次名义上让职工参与投票,其实那只是做一个样子。表面上看他搞得很民主,其实结果在邵稀庸心中早就定了。”

  谭慎言不想参加这次竞聘,在他内心深处还有一个不可示人的秘密,那就是他要坚守当年对柴红菱“不当官,不守财”的承诺。

  梁荣喜问谭慎言:“那你估计是谁,会不会是于重野?”

  谭慎言说:“如果于重野老丈人还没有下台,他竞聘成功有可能,这次他是没有希望的。”

  梁荣喜接着又问谭慎言:“那你看这次参加竞争的几个人,谁成功的可能性大?”

  谭慎言说:“苟宦臣!不是我未卜先知,不信到时你看。”

  “他纯粹一个“门外汉”什么都不懂,再说他的人品那么差。”梁荣喜听谭慎言说的这个结果感到很是奇怪。

  谭慎言这时以讽刺的口吻说梁荣喜:“你到了这个年龄还很天真。你以为当今为官的都是能力很强,德行很好的呀?特别是在我们厂,懂不懂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听不听话。邵稀庸的用人原则你还没有看出来,他是宁用跟他一样什么都不会的,坚决不用说他不对的。我听说去年厂部召开党员民主生活会,要求中层干部给领导班子成员提意见。苟宦臣给邵稀庸提的意见是“领导,你要注意身体”。这种肉麻的意见你提不出来吧?具体到邵稀庸这个人来说,他自己没有本事,但还宮欢别人吹着他,捧着他。在报名参加竞聘的几个人中,只有苟宦臣在这方面做得最好,所以他的成功的几率很大。再说我们现时的体制上也存在很大的问题,如果邵稀庸掌管的是自己的企业,在用人上他首先考虑的是用什么人能给他带来利润,而不是考虑这个人对他个人是如何如何的顺从和奉承。”

  梁荣喜听到这里很感慨地说:“搞好一个单位不容易,搞坏一个单位有—个人就够了!那个“马屁精”一旦当上了副厂长,我看这个厂子不久就完了。”说完后,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谭慎言接着对梁荣喜说:“苟宦臣还是一个过河拆桥、卸磨杀驴的小人!他当初是托于重野岳父的面子调到这个厂来的。于重野岳父下台后,你看他对于重野两口子的态度,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有时还在于重野的背后使绊子。你现在该明白我不参加竞聘的理由了吧。你把家里存的钱取一万元出来给我。”

  梁荣喜不解地问谭慎言:“你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谭慎言说:“我们要开始准备退路了。不久前报纸上报道,东北一个国营企业已经破产了。这种事登了报,就是给全国各行各业发出了一个适者生存的信号,我以后休息没事就去炒股。”

  厂子竞聘副厂长的事,还有几位中层干部本来也想跃跃欲试,但看到谭慎言没有报名,也只好作罢。于重野、裘问知、范武能他们在竞聘演讲中,针对厂子的现状在技术革新、挖潜节能等方面陈述了自己的想法,对本厂的发展规划也提出了欲速可达的构想。特别是在用人的问题上提出了优胜劣汰的想法,很符合恒兴机电制造厂现时的实际情况。

  苟宦臣因对工厂的生产经营本来就一窍不通,他演讲的侧重点是如何服从厂长的领导,并振振有词地号召全厂职工要同心同德地团结在以邵稀庸为首的厂部领导班子周围……废话、大话、空话连篇。他在台上说得唾沫横飞,台下的人听得昏昏欲睡。

  竞聘的结果在上报重工业厅后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在厂子进行了公布,果然不出谭慎言所料,苟宦臣竞聘成功。结果一公布,在全厂引起了一阵哗然,有的为于重野打抱不平,也有的为裘问知、范武能两人鸣冤叫屈。

  在结果公布的第三天,金万镒晚上来到了于重野的家,看到他的情绪不是很好,金万镒有意岔开了与竞聘有关的话题。

  于重野可能是这个心结没有解开,他主动地问金万镒:“老金,咱们共事二十多年了,你给我说实话,我这次竞聘没有成功,职工是不是认为我真的不如苟宦臣?”

  金万镒说:“你是问了一个明知故问的问题,职工都明白你哪个方面都比他强,有的职工还为你打抱不平。”

  于重野平时是一个很斯文的人,这时他也说了一句粗话:“他妈的,召稀庸当了婊子还要为自己立牌坊,他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对我说,我竞聘没有成功,主要是民主测评票数没有苟宦臣高。为什么不在现场推举两三位职工来监票,现场公布票数呀!我们参加竞聘的几个人,哪一个成功了我都没有意见,这个副厂长是要负责全厂生产经营的,他苟宦臣会什么?又懂什么呀?你以为我是因为没有当上副厂长生气呀,我气的是邵稀庸别的本事没有,他玩人还真行!”

  金万镒这时劝于重野:“于老弟,你不要再去想那些不愉快的事了。我们这是一个企业,不是在行政单位当官,我看苟宦臣难受的日子还在后面。”于重野连忙打断了他的话说:“老金,你这话就说错了。当官说容易也很容易,说难也很难。要说容易,只要你不是傻子,只要你能把“对不对”

  与“行不行”这当官的“六字经”念好,你就能当官。要说难,确实也很难。你面对的是全厂几千名职工,如果你没有一点真本事,没有良好的德行,你要多数职工从心里臣服你,这确实也是一件很难的事。”

  金万镒劝他:“你不要生气了,气大伤身。张建斌下半年就要退休了,你到时还可以参加总工程师的竞聘呀!”

  于重野说:“一个思维正常的人上当只能是一次,如果再次去上当,那就是愚蠢。这种事情我以后是不会再去参与的。我现在更佩服老谭了,他就是比我聪明,我感到他有一种料事如神的本领。你看他就是不参加,他没有像我一样站在台上去丢人现眼!”

  这天晚上他们聊的时间很长,直到十一点多金万镒才起身告辞。

  梁荣喜十分佩服谭慎言的判断能力,她们在家中闲聊时好奇地问谭慎言:“你判断得怎么那么准?真的是苟宦臣!”

  谭慎言笑着回答:“那还用判断,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嘛!要是用一个比他强的,他就不好驾驭;用了这种人每天在他身边吹吹拍罢拍的多好呀。”他又叮嘱梁荣喜:“这些事只在家说说而已,在单位不要议论这些事。”

  “你当我是小孩子呀!”梁荣喜回敬了他一句。

  谭慎言这时高兴地对兑:“我买的股票昨天抛出去了,赚了一些钱。”

  时间在不经意间又过去了半年,总工程师张建斌也到了退休的年龄。这天下班吃完晚饭后,谭慎言的儿子谭耀伦到自己房子里做作业去了,他现在已是高中生,课业很重,但他学习也很用功。

  说起谭慎言的儿子谭耀伦,这孩子是秉承了谭慎言两口子优秀的遗传基因,从小听话,也很懂事,在学习上倒是没有让他们两口子操很多的心。他也不像别的孩子,在上高三的时候,没有让家里掏钱去请老师补课。

  梁荣喜将厨房收拾利落以后,为了不影响谭耀伦学习,她将客厅的门关上后与谭慎言两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电视里演的是一个人在领导面前摇尾乞怜的样子,梁荣喜借机对谭慎言说:“你看电视里演的那个人像不像苟宦臣?”

  谭慎言说:“静静地看一会电视吧,说那种人干啥。”

  梁荣喜看到谭慎言说起苟宦臣有些不高兴,她转而又问谭慎言:“张建斌马上也要退休了,你是不是准备参加一下竞聘?”

  谭慎言说:“如果于重野要参加竞聘,我就不参加了。一来他的学历比我过硬,他是名牌大学毕业的,人要自量。二来我们关系不错,我跟他去争什么。”

  梁荣喜说:“上次竞聘副厂长,如果于重野的老丈人还在台上,他还是有希望的,苟宦臣就是再会溜会拍,邵稀庸就是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如果于重野这次不参加,你是不是准备参加?”

  谭慎言说:“如果于重野不参加,到时再看。我现在对炒股有了兴趣,如果运气好,我看比上班强。”

  “干这种投机的事我不行,你自己看着办。”梁荣喜回答他。

  谭慎言现在下班后最关注股票市场的信息,他到书店里买了几本股票方面的书,如果晚上没有好电视剧,他有时就在书房里研究股票方面的知识。参与股市以后,由于他对股票的走势判断得较准,抛出的股票很少失手。

  张建斌退休后,厂子必须尽快要选拔一名总工程师,于重野也许是因为上次竞聘副厂长不成功心存怨气,所以这次竞聘总工程师他没有报名,全厂报名的只有谭慎言和訾国瑞两人。

  谭慎言进厂这些年来始终没有放弃对业务技术的钻研,心里总是琢磨着工作,他从晋升工程师以来,在带式运输机传动装置改进、立式升降台铣床自动换刀革新、摇臂钻床变速箱的改进等方面做出了优异的成绩。晋升为高级工程师后,也有几项技术革新成果,还在主流的核心刊物上发表过多篇学术论文,在省重工业厅也颇有名气,所以这次竞聘总工程师的职位顺理成章地成功了。

  话又说到邵稀庸这个人,他是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中期当上厂长的。他除了有个大学的学历外,综合素质实在是不敢恭维,厂子一位职工总结他的一句话十分深刻到位:“邵稀庸除了当官,什么都不会!”他的私心还很重,还十分贪婪。在他的厂长任期间,厂子盖家属楼,因为他得了“包工头”的好处,所以对家属楼的建筑质量就不敢去多管多问,那年所盖的几栋家属楼因“包工头”偷工减料,一点都不隔音。

  有一位职工叫邹家明,他的爱人叫向婉珍。他们有一个上小学的女儿,为了不让马路嘈杂的声音对女儿学习产生干扰,就让女儿住在后面的房间。这女孩子也有十一岁了,有一天她对母亲说:“妈妈,楼上的阿姨怎么经常在晚上喊叫啊?”

  向婉珍趁厂子派她老公外出培训之机,有意与她小孩调换了房间。第一天晚上倒很平静,可在第二天晚上十点多钟,楼上真的传来了夫妻俩做爱时发出的喊叫声。

  向婉珍等她老公培训结束回来后,对老公说:“我们给女儿调换房间吧,这破房子晚上一点都不隔音。楼上那两口子也太不自觉,晚上弄出这么大的声音。你别看姑娘只有十来岁,有的事情她是似懂非懂的,让她住在那房子里不好。”

  邹家明听到这里十分气愤地骂道:“他妈的,邵稀庸在盖这几栋家属楼时不知道从中得了多少好处,墙缝里的水泥用手指头都能抠下来”。

  邵稀庸刚上台那几年还盖了几栋家属楼,再后来的好多年,因为经济效益不好,厂子里再没有盖职工住宅楼,住房紧张是一个十分突出的问题。许多年轻职工谈对象好几年,就是因为没有房子结不了婚。

  鲁志宏和丛青萍是一对大龄青年,他们相恋五六年了,因为没有住房结不了婚。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中期,塞北市的歌舞厅还不是很多,年轻情侣约会不是看电影就是逛商场。一般男人是不愿意陪女朋友逛商场的,因为凡是到商场里的女人都把看商品当作是一种享受,但对男人却是一种折磨。即使是她根本买不起的高档时装,也非要试一试心里才舒服。如果她真的看中了一件商品,男友不给她买就显得很媪尬。

  这天休息,鲁志宏把丛青萍带到市郊的古刹去玩,这座古刹里有一个古塔,不仅外形独特,而且高度超群,在北郊这一片是当时的最高点。

  他们年龄都不小了,丛青萍也许是通过他的亲吻和抚摸此时也已春心萌动,半推半就地说:“要是来人了怎么办?”

  鲁志宏说:“你没看到这古塔楼梯的踏板是木板吗?只要有人上来,隔着三层也能听得到响声,不要紧的。”

  他把丛青萍推着靠墙,在站立的状态下,双方十分匆忙地满足了生理上的需求……

  完事以后,丛青萍又言不由衷地说:“都怪你,都怪你,你这个坏东西,要是怀上了咋办?”

  鲁志宏这时想通过调侃来消除丛青萍心理的恐惧:“没有这么巧吧,一次就能怀上?不过怀上就怀上吧,目前在北郊这一片有谁能在这高空诞生?我们这孩子是真正的“天子”,就是离天空最近的诞生之子。名字我都取好了,如果生的是个男孩就叫“空君”,如果是女孩就叫“空姐”,你看怎么样?”

  世间的事就是那么奇妙,你苦苦追寻的东西就是得不到,你想躲避的东西偏偏要缠绕着你。

  鲁志宏与丛青萍突破男女之间最后那道防线,偷吃了“禁果”,一个月以后,她出现了头晕乏力、食欲不振的症状,回到家里一闻到她母亲在厨房炒菜散发出那油烟味就恶心,呕吐。

  最初,她母亲以为她是有病了,叫她到医院去,后来发现她早晨起床后也呕吐,吃饭也很挑食。丛青萍母亲是过来的人,心里就明白了。女儿大了她也不好说什么,关键是事情已经发生了,如果斥责她,搞不好还会出事,只好假装糊涂,听之任之。

  这天他们都休息,她与鲁志宏两人悄悄到医院去检查,检查的结果令他们俩目瞪口呆,医院诊断书上明明白白地写着“早期妊娠”。

  看到这个检查结果,鲁志宏也害怕了。因为在厂子里就有这样的先例,如果定为男女生活作风问题那是要背上处分的。

  六十年代厂里有位青年职工叫巩戚凡,有人看见他深夜从一位女职工单身宿舍里出来,就认为他们有男女关系,结果那位男职工被定为“坏分子”。因为名声坏了,他一辈子没有找到对象。那位女工后来调离了这个单位,到了一个很远的地方去工作,后来怎样就不得而知了。

  巩戚凡是六十年代初从上海支边到这里来的,在这里没有任何亲人,年老有病也没有人照顾,临死前他不断向前来看望他的人重复:“我与那女的真的没有发生那种事。”

  时间虽然进入到了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人们的思想观念虽然没有五六十年代那样禁锢,但未婚先孕仍然是件大事。没有领结婚证,没有单位出证明,哪个医院都不敢做人工流产手术。

  这个厂子的年轻人,文化程度普遍都比较高,获取知识的渠道也很多,她们虽然不是医生,但丛青萍知道怀胎四个月骨节长成,五个月可分男女,七个月生长七窍。现在她怀孕有三个多月了,再不去做人流,时间越久就越麻烦。

  丛青萍怀孕三个多月以后,想瞒是瞒不住了。鲁志宏找到厂工会,要求出个证明,让丛青萍到医院去做中止妊娠的手术。

  在厂部开会时,厂工会的佘主席在会上借机说到鲁志宏和丛青平未婚已孕的事,问厂领导能否出证明让她到医院做人流手术。

  中国人的讲究是最多的,特别是官场上,就是到饭店吃饭,谁走在前,谁走在后。在餐桌上谁坐在哪个位置,那是有严格讲究的。就是开完会后集体照相,也得把座位前后左右的人,考虑再三。如果办事人员考虑不周,安排不妥,领导就不满意。开会时谁先开口讲话,谁后发表意见,看文件谁先画圈,谁后签名,那都是有规矩的。

  在厂务会上,邵稀庸坐在那里只要不发表意见,别人都不说话。副厂长苟宦臣认为他跟邵稀庸的关系很好,这次他就破了这个约定俗成的常规,他的意见有两条:一是提出要同时给两人处分,理由是在青年工人中造成了不良影响,给他们处分可以起到杀一儆百的作用。二是厂子坚决不能出这个证明,没有结婚怎么给他们证明?

  有个别人也附和苟宦臣的话:“他们又没有结婚,像这种情况就是出了证明,医院都不一定给她做人流手术,再说如果给他们出假证明就败坏了我们厂子里的名声。”

  谭慎言从担任总工程师后,虽然不是副厂长,但是享受副厂长级的待遇,开厂务会时他也要参加。

  谭慎言在听别人发言时,从不急于纠正别人的错误,他要认真听一听,再想一想,再琢磨琢磨,然后针对别人的发言再说出自己的意见和看法。

  听完几个人的发言后,谭慎言的意见与苟宦臣截然相反。他在发表意见时说:“作为总工程师,我是负责生产和技术问题的。按理说,这种事我可以不发表意见,既然参加会议了,我还是谈谈个人的看法。我的意见是鲁志宏与丛青萍他们两人谈恋爱已经有五六年了,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他们是因为没有房子才迟迟不能结婚。年轻人,他们只是一时冲动,做了一件不合适的事。这只是行为节制的问题,不是道德问题。人难免要犯这样或那样的错误,当领导的职责不是抓住他的错误不放,还是要以批评教育为主。人犯了错误要教不要训,要拉不要推。为了说明我主张不给处分的理由,请允许我把话扯远一点。李自成造反起因并不是为了什么大事,而是借了一个人的高利贷偿还不起,被官府抓到牢里严刑拷打。他逃出来后,为了躲避官府的追捕,.干脆纠合了一帮子人,反对残暴的政府。明朝在他的打击下迅速灭亡了。当初,官府要是对李自成宽容一点,明代的历史就不是我们现在知道的这样。当然,我举这个例子并不是说给了鲁志宏和丛青萍的处分他们就要造反,而是说在处理这个问题上要刚柔相济。”

  副厂长宋启明说:“我同意谭总的意见,批评教育是必要的,就不要给处分了,让他们在自己所在的车间作出深刻的检查。再一个我建议工会出面把这事办一下,如果不做人流,那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如果真的生下来了对他们两个人,甚至对单位和国家都不利。国家提倡计划生育,如果让她生下来,总不能去弄死吧,那是一条人命。人犯了错误拉一把就拉上来了,推一下就会毁他一辈子。他们还年轻,以后的路还长,我也认为这件事理性处理总比硬性处分的效果要好。”

  宋启明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后继续说道:“据我了解,这两名职工平时工作还是不错的,如果他们是违法乱纪、贪污盗窃我也不会为他们说半句人情话。如果一定要给他们处分,他们可能会为这事破罐子破摔,青年工人中又多了两个消极因素,于公于私都不利。”

  贺同天是厂里的总会计师,她业务能力好,在厂子里有一定的威信。作为女同志,出于对女性的同情,她还是建议由厂工会联系,找家医院把人流手术做了。她对大家说:“是公鸡长大了就要打鸣,是母鸡发育到了一定时候就要生蛋,这是人人都明白的浅显道理。鲁志宏和丛青萍两人发生这种事,我首先要说的是,他们的行为是不对的。话又说回来,我们厂子是不是也有责任,我们这么大的一个厂子又有多少年没有盖房子了,他们早已经过了法定的结婚年龄。如果有了房子,他们结了婚,这种事就不会发生。”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邵稀庸听到这里,心里虽然不是很舒服,但贺同天说的话有一定的道理,他也没有进行反驳。他虽然是“一把手”,却是一个没有主见的人,他见双方各执一词,一时拿不定主意。

  苟宦臣则认为谭慎言、宋启明等人的发言把自己的两条意见都否认了,是在故意跟自己闹别扭,是在做“老好人”。在会上你有来言,我有去语,发生了争吵。

  经过长时间的争论,参加会议的多数人最后还是同意了谭慎言和宋启明的意见,并且同意由工会出面解决这个问题。

  世上没有不吃肉的狼,也没有不透风的墙。鲁志宏事后找到谭慎言说:

  “谭总,为了我的事你和苟宦臣那混蛋发生争吵的事我都知道了,我和丛青萍两个人谢谢您和宋副厂长还有贺总。要不是你们,我们两人都要背上一个处分不说,你说丛青萍肚子里的孩子要是真的让她生下来咋办。我都三十多岁了,是因为没有房子才拖到现在没有结婚的。丛青萍我肯定是要娶的,我不能干那种没良心的事。只要厂子给我一间房子,我们就可以把婚事办了,可现在我连半间房子也没有呀!”

  谭慎言对他说:“这就对了,发生这种事,受伤害最大的还是女人。对于一个青年工人来说,多少年碰不上涨一次工资,如果给你们俩背上个处分,下次涨工资肯定轮不到你们。涨一次工资有多难啊,有的老工人戏称,只见长胡子,不见涨工资。这次没赶上,下次还不知道要到猴年马月。以后努力工作吧,用实际行动好好报答厂领导和所有关心你的人。”

  “这是厂部开会研究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谭慎言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追问鲁志宏。

  鲁志宏说:“谭总,打伞要护着伞柄。这个请您就别问了,问了我也不会告诉您的。人好有几个好朋友,坏也会有几个坏朋友。苟宦臣他妈的,他自己是个什么东西难道他心里不清楚。自己一身的毛/还有脸说别人是妖怪。那个坏怂,他总是以整人、看别人的笑话取乐。他是个什么鸡巴副厂长,他那副厂长是靠使什么手段当上的谁不清楚。厂子里除了他那小圈子几个人外,有几个人服他?!”

  他转而又问谭慎言:“谭总,世上只有两件事最媪尬您听说过吗?”

  谭慎言笑着回答:“我只听说世上只有两样奇怪的事,没有听说有两大尴尬的事。”

  鲁志宏也许是困扰他的问题已经解决了心情较好,也许是因为谭慎言为他说了话,借机想与谭慎言套近乎,他问谭慎言:“谭总,您给我讲讲世上两样奇怪的事,我就给您讲两大趨尬的事。”

  谭慎言接过鲁志宏的话说:“你看啊,大家在一起喝酒,就是再贵再好的酒,没有一个人说自己喝少了的。”

  鲁志宏笑着说:“你说的这倒是真的,那还有一怪呢?”

  “还有一件奇怪的事不知你注意到了没有,就是再吝啬的人,他到中药店去抓中药,没有谁会怀疑药剂师用中药时是不是够量了。”谭慎言接着对鲁志宏说。

  鲁志宏听到这里,用一种很诧异的眼神看着谭慎言说:“你说的这两件事经常发生,但真的还没有注意到。我给你说的两大尴尬事是:一种是有的人在给别人说笑话,自己讲完后在那里哈哈大笑,别人不笑;另一种是自己没什么真本事,靠拍马溜须、搞歪门邪道当上了官,多数人在心里看不起他,没有把他当回事。我比苟宦臣年轻,我能看到他的下场。”

  谭慎言制止他说:“小鲁,在这种时候你更要注意你的态度。”

  鲁志宏这时又带着愤怒难消的表情说:“他自己住在玻璃房子里,还向别人砸石块。他与展彩屏干那些男盗女娼的事,厂子里的人有几个不知道,

  他已经有了报应还不积德,还继续在背地里害人。”

  谭慎言问:“他有什么报应?”

  鲁志宏说:“谭总,您真的不知道?”

  谭慎言回答说:“厂子这么大,有的事还我真的不知道。”

  鲁志宏说:“我与丛青萍发生那事是丢人,但他们家发生的事比我们还丢人。他的姑娘得的是夜游症,明明晚上睡在床上,结果第二天起来一看自己睡在客厅。据说他姑娘这种梦游症还很严重,经常做出傻事,在梦里把家里的东西搬来搬去,开门出去转了一圈后又回来。他们家晚上睡觉前都要把菜刀、剪刀这类锐器藏起来,怕她晚上犯病伤人。由于长年休息不好,睡眠不足,他的姑娘上学时学习成绩很差,凑合上到初中毕业就上不下去了。”

  这时鲁志宏他从口袋里掏上一包烟抽出一支,他知道谭慎言不抽烟也没有让,自己点燃后,猛吸一口吐了一个大大的烟圈继续说道:“有时睡到半夜她自己就跑出去了,刚开始苟宦臣两口子还出去找,后来时间长了也就习以为常了,也就不找了。有一次她姑娘半夜一人跑到郊外,被几个小流氓轮奸后怀孕了。苟宦臣两口子着了急,悄悄地到处打听谁有亲戚在医院妇产科工作,因为他也不好到厂子里开人流证明。最后听说还是找到了我们厂医务所张大夫帮的忙,她有一个表妹在市医院妇产科工作,是通过张大夫的表妹找了一个关系很好的医生在深夜悄悄地做了人流手术。别人也是冒了很大的风险给他帮了这个忙,搞不好他们也是要受处分的。你没有看到苟宦臣只要是一见到张大夫就对她很客气,一来是感谢她帮了忙,二来是想堵住她的嘴,怕她把这事说出去。但他忘了雪地里是埋不住死人的,至于张大夫的表妹和那位给他姑娘做人流的大夫他们家肯定是会重谢的。”

  鲁志宏此时又以一种幸灾乐祸的神态告诉谭慎言:“苟宦臣的姑娘那种情况进我们厂子肯定不行,成天打交道的不是机械就是电。后来他托人给她姑娘找了份售货员的工作,因为晚上休息不好,上班老是睡觉,没有干多久,那个单位就将她辞退了。”

  谭慎言问:“他们没有去告那几个小流氓?”

  鲁志宏说:“去告谁呀?据说得这种病的人,第一天晚上发生的事,第二天早晨醒来她自己干了些什么事都是一无所知,那几个小流氓长的啥模样连她姑娘自己都不想不起来。”

  谭慎言说:“咱们厂子人太多,这事我还真的不知道,苟宦臣两口子也真不容易。”

  鲁志宏睁大眼睛反问道:“谭总,您还同情这种人!她姑娘的事比我们的事还丟人,我们是两相情愿,我们只不过是今天干了明天的事罢了。”

  谭慎言笑着说:“你小子还真会为自己开脱。”

  鲁志宏说:“本来就是那么回事,如果在外国根本就不是什么事。苟宦臣这个婊子养的,如果我是盗窃杀人了,他整我,我没什么话可说。拿这种事整人,我要恨他一辈子。”

  谭慎言批评他:“得饶人处且饶人,就按你所说的,他已经得到报应了,怎么还没完没了呢!我是管技术的,你的事我完全可以不闻不问,但考虑到你们很年轻,我的原则是宁拉勿推,但你的思想意识也有问题。我们是中国,不是外国。我提醒你说话要注意。苟宦臣毕竟是副厂长,你要尊重他。”

  “尊重他?你以为他自己是什么好东西,他与展彩屏干的那些龌龊的事,我相信展彩屏的老公都知道,只是他管不住那水性杨花的荡妇。”鲁志宏鄙夷地说道。

  “捉贼拿赃,捉奸捉双。那些捕风捉影的事你不要胡说。”谭慎言告诫他。

  鲁志宏说:“谭总,在有的问题上我真佩服你们这些知识分子。说得好听一些是很有涵养,说得直白一些就是能沉得住气。苟宦臣为了在邵厂长面前争宠,他一天不在背后捣人,心里就难受。他在背后也没有少捣你的鬼,连我们工人都知道,我就不相信你自己都不知道。你们不像我们这些靠出苦力吃饭的工人,就是一根肠子,爱谁恨谁从脸上都可以看出来。苟宦臣是才不高,还缺德。他当那个所谓的副厂长当的有啥意思,自己狗屁不通,尽说外行话。厂子里有的人见他从这边走过来,马上就从那个巷道绕着走了,不愿意跟他打照面。有的人骂他多恶心,说他这种人在娘胎里就没有长好。”

  谭慎言制止道:“好了,好了,你这张嘴也是不饶人,事情过去了就让它过去,没完没了的也没有什么意思。”

  这时有人在喊:“谭总,机械加工车间出了问题,请你快过去看一下。”谭慎言向鲁志宏话别了以后,向着机械加工车间的方向小跑。

  谭慎言到车间后,一位机床操作工连忙跑过来对谭慎言说:“谭总,我这台机床加工的工件的齿面怎么出现了波纹?”

  谭慎言说:“这样的常见故障你们也找我,你们的车间主任呢?”

  那位工人说:“我们主任请假了。”

  谭慎言这时有点不高兴地对在场的人说:“你们车间有没有人会排除这种故障?”

  旁边围着的工人都说:“平时机床发生故障,我们主任只是一个人在那里修理,但问题发生在哪里,故障是怎么排除的,他从不给我们讲。”

  谭慎言对他们说:“那好,你叫那两位还在操作的工人也停下来,我现场给你们讲讲如何判断和排除这类的故障。干什么事都要做一个有心人,我在大学里也没有专门学过操作机床,还不是到我们厂子工作以后学的。我与你们比起来,只不过是机械电器方面的理论知识比你们学得系统一点罢了,实际操作经验我还不如你们。你看啊,齿面出现波纹的原因主要是因为滚齿加工过程是由滚刀侧刃包络而形成的齿形面的。如出现有规律的微细波纹,视觉感很明显,就是不正常的波纹现象。”

  这时一位青年职工发问:“谭总,加工的工件不但齿面出现波纹,光洁度也始终达不到要求,出现这种情况我们不知道从哪里下手,有时把机床上好多零部件拆下来检查,故障还是排除不了,把我们自己都搞糊涂了。”谭慎言对这位发问的青工很感兴趣,问他叫什么名字。

  站在谭慎言旁边的一位青年职工告诉谭慎言:“他叫高隆成。”

  谭慎言对大家说:“小高说的这个问题说到了关键,机床出现了故障首先就要分析它是由什么原因形成的。在产生的原因初步找出来后,要像生吃萝卜一样,剥一点吃一点。要是眉毛胡子一把抓,就是把整个机床拆得七零八落,故障还是排除不了,有时还会在拆卸过程中不小心又出现了新的故障。齿面出现波纹,那光洁度肯定是达不到要求的,表面上看是两个故障,其实只是一个问题的两个方面。”

  谭慎言讲完后问大家:“你们碰到过这种情况没有?”

  大家都说:“我们原来没有碰到过这种情况。”

  谭慎言凭着当年在车间工作时积累的经验,他考虑到齿面出现直波纹,多数是机床、刀具、工件系统的刚性不好,滚齿时发生一定频率的振动所造成的,他边检查边告诉在场的各位:“第一步是要看滚刀安装得对不对,径向和轴向跳动是不是太大。如果这方面没有问题,再看滚刀刀刃磨得质量好不好或刀齿是不是等分。这一步检查完后,如果故障还没有排除,就要检查滚刀芯轴锥尾套支承不好或间隙过大等问题。如果这些都没有问题,下一步就要看齿坯安装支承面是不是太小,如果这些都没有问题,再看滚刀或齿坯夹得牢不牢。”

  这些工作完成后,他又调整了滚刀安装精度,加固校正了支承的间隙。

  这时,谭慎言用棉纱擦了擦手中的油垢,继续教在场的工人:“我们排除故障要一步一步地进行,排除时要掌握两个基本原则:第一个是由简到繁,第二个是先外后内。用这两种方法排除故障有两个好处,一是判断准确,二是可以减少工作量。”这时谭慎言让那位工人重新开动了机床,加工的工件完全正常。

  谭慎言走出车间后,有位工人伸出大拇指对大家说:“谭总这总工程师是凭真本事当上的,这才真正是不服不行!”

  谭慎言走出车间,在回厂部的路上他在想,作为一名技术工人,不会排除自己使用设备的故障,无异于战士不会使用自己手中的钢枪,农民不会使用农具,这种情况如果任其发展下去,这个厂子的前途实在是令人担忧……

  从苟宦臣当上副厂长以后,他与邵稀庸配合得倒是十分默契。苟宦臣别的本事没有,琢磨人的心思确实有一套。考虑到邵稀庸再过几年也要退休了,他给邵稀庸提的两个建议都得到了采纳。一个是给厂部领导盖住宅楼,另一个是再购置一辆高档小轿车。

  有道是:“一家饱暖千家怨,歌声高处哭声高。”他们干的这两件事,全厂的新老职工都有意见。青年工人不满意的是,我们年龄都不小了,就是因为没有房子结不了婚,你们厂部领导已经住上了这么大的房子还不满足,还要换新房子,换更大的房子。老工人考虑到他们有的是一家三代都在这个厂子里,邵稀庸不考虑这全厂连同家属子女近万人的吃饭问题,还要用公家的钱比阔气,买高档的小轿车。

  厂部领导的住宅楼建成后,谭慎言也跟着沾了光,他也搬进了新建的住宅楼里。

  看到厂子的生产销售每况愈下,邵稀庸还坐在车里显摆着风光,有的老工人实在怒气难平。有一次,有一位老工人看到邵稀庸坐着新购的小轿车驶出厂门,便站在那里骂道:“花了近百万,买了个乌龟壳,坐了个王八蛋!”

  俗话说:兴家如针挑土,败家如水推沙。自从苟宦臣当上副厂长后,他与邵稀庸一个是无能之辈,一个是善于见风使舵的“马屁精”。两人配合得倒是十分合拍,其他几位副厂长的意见邵稀庸根本听不进去。在往后的几年,整个厂子既没有长远的发展规划,也没有产品更新的创举。不到几年时间,厂子已经是开工不足,产品滞销。

  这天中午,全厂停产召开职工大会。厂长邵稀庸坐在主席台上面对全厂职工振振有词地说:“为了扭转我们厂这暂时不利的局面,我们要实行“减员增效”,厂子中层以上干部如果在本厂是双职工的,要起好带头作用……”

  因为下午还要上班,时间仓促,中午回家吃饭时谭慎言没有对梁荣喜谈“减员增效”的事,下午下班吃完晚饭以后,谭耀伦因为面临高考,谭慎言为了不影响他复习,叫梁荣喜到外面散步,当走到离厂区较远的地方时,他有意往厂子要减员方面扯,并动员梁荣喜下岗。

  梁荣喜听到这里马上驳斥谭慎言:“你怎么想到要我下岗,凭什么?你给我说出个道理来。”

  谭慎言看到梁荣喜情绪有些激动,他不温不火地对梁荣喜说:“你先别激动,听我慢慢给你说。我先要给你说的是,我劝你下岗,并不是我响应什么厂部的号召,是为我们这个家庭的将来考虑。你每天上班只局限于你们财务那一块,对厂子全局情况毕竟没有我掌握得全面。现在江浙一带已经有了民营企业,他们管理严格,精打细算,同样产品的生产成本比我们要低,所以他们的产品在市场上要比我们有竞争力,他们有的产品已经打入了国际市场,而我们这么大厂子的产品目前还只限于在国内销售。“减员增效”这只是第一步,还会有第二步、第三步。下岗对于我们厂多数职工来说,只是一个或迟或早的问题。这是我劝你下岗的第一个理由。这第二个理由是,你们是第一批下岗的,给你们的条件还比较优惠,每月还给你们发生活费,再往后就不会有这个“节目”了。因为下岗的人会越来越多,厂子的负担会越来越加沉重。第三个理由是,我这几年通过炒股也赚了一些钱,你下岗后可以把家里存的钱还有我炒股赚的钱拿去做生意。你在女人里面还是比较能干的,如果你是一个扶不起的“刘阿斗”,我也不会叫你去冒这个险,就在厂子里跟着混日子。我们这里现在做生意的人还不是很多,生意较好做,再加上你从事财务工作这么多年,你有着一般生意人不具备的优势,那就是你在成本核算方面比他们都强。在中国办任何事情,你要掌握一个规律,赶前不往后,趁早不要晚。”

  梁荣喜是个聪明人,现在她们家房子更大了,这天晚上她要一个人睡一个房子,好好琢磨谭慎言给她说的话。

  第二天一大早,她起床后对谭慎言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我昨晚想了一夜,我觉得你说的话有一定的道理,我同意下岗,我想去做建材方面的生意。不过,我可是把丑话说在先,商场如战场,如果我生意做赔了,你不要埋怨我,以后家里喝稀吃稠的你要认命,是你让我下岗的。”

  谭慎言见她同意下岗,就很果断地说:“这个你尽可放心,做生意虽然也是一门学问,但别人能做成,我相信你也能做成。等你打出了一片天地,到时我也下岗了,我们就有自己的“根据地”了,我们幵的是名副其实的“夫妻店”。”

  在第一批下岗的职工中,一位叫吴琳娟的女工面临的闲难最大。

  这是一个苦命的女人,在儿子不到一岁时老公深夜骑自行车掉进一个深坑里,摔伤后胸部以下都没有知觉。由于是高位截瘫,完全不能承担丈夫的责任,说白了吴琳娟是在守活寡。为了让儿子有一个完整的家,她没有选择离婚。

  这些年来,好在厂区离家属院很近,她照顾瘫痪的老公和孩子还比较方便,现在让她下岗,她只有到外面去找工作来养家糊口。让这样的人下岗,从道义上说是不对的,但邵稀庸还是这么做了。

  厂子里第一批“减员增效”的两百多名职工下岗半年后,生产和销售仍然没有出现新的起色,厂子又对全厂人员进行“优化组合”。

  有一位叫许文英的青年职工,哪个车间都不要他。许文英的爱人在“减员增效”时已经下岗,双方父母都在农村,经济负担比较重。他到厂部找邵稀庸诉说了自己的困难,邵稀庸给他的答复是:““优化组合”就是兵选将,将选兵,没有人要你,我也没有办法。”

  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许文英想到了谭慎言。

  谭慎言问他:“你现在想到哪个车间?”

  许文英说:“谭总,以我现在的情况我没有理由去挑肥选瘦,我想去铸造车间,去那里虽然苦些、累些、脏些,但总比要我下岗强。”

  谭慎言对许文英说:“如果我是车间主任,你来找我,我可以当即答应你。我去铸造车间找他们的主任说说看,不知道我说的话管用不管用。”

  许文英听到谭慎言愿意为他的事去说情,很是感动,连声说:“谭总,您去说肯定管用。”

  谭慎言在与许文英交谈完后,当即去了铸造车间,他见到该车间主任金万溢后说明了来意。

  金万溢对谭慎言说:“谭总,他们车间都不要的人你推给我,我这里可不是“收容站”。”

  谭慎言笑着对他说:“我今天来找你,首先要说明的是,我不是以工作关系的名义,而是以我们兄弟间的关系来找你的,请你把他收下吧。他家的经济状况你也知道,他老婆已经下岗了,如果再让他下岗,他家日子确实没有办法过了。”

  金万溢对慎言说:“谭总,你可是给我出了个大难题,你也知道咱们厂子现在每个车间实行的是单独核算,哪个车间都是人满为患……”

  谭慎言连忙打断了他的话说:“好了,好了,你不要说了。正因为这件事有困难,所以我第一个就想到了你,我想只有你才会给我老谭这个面子。”“谭总,你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了,那就让他来吧。不过,这件事是因为你来说,换了别人谁说都不行。就是邵厂长来说都不行,因为是他提出搞所谓“优化组合”的。”金万溢对谭慎言说。

  “我真的谢谢你!”谭慎言对金万镒表示道谢。

  金万镒笑着说:“你谢我干什么,又不是我为你办了什么事。你确实是个热心肠的人,爱管这些闲事。”

  晚上,许文英夫妻俩提着两瓶五粮液酒来到谭慎言家表示答谢,说了很多感激的话。

  谭慎言对许文英说:“你到铸造车间以后,工作一定要努力,现在各行各业下岗的人很多,找个事做很难。”

  许文英准备离开谭慎言家时,谭慎言一定要他们将拿来的酒带回,相互推让了一会儿后,谭慎言有些不高兴了,他对许文英说:“小许,你自己的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你要是这么做,我真的不高兴了。富没有富过,穷谁没有穷过。我也知道你也舍不得喝这么好的酒,明天你去那家商店给人说说好话退了,实在不行给他们一点手续费。只要你到了新的岗位后好好干,我比喝这酒高兴。”

  谭慎言从到这个厂子工作以来,他乐于助人的良好德行,在全厂积累了很广的人脉关系。

  话说梁荣喜下岗后,在全厂触动最大的是展彩屏。她想到梁荣喜有大专学历都下岗了,自己一无学历,二无技术,就是不下岗,让她重回车间去那也是很有可能的事。这时她心里更加把苟宦臣当作一个坚定的依靠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