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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冬天的童话

第四章:冬天的童话

书名:最后的推理作者名:马若水本章字数:31029更新时间:2023-12-27 20:57:28

  木村双手按在深红色天鹅绒的小盒子上,慢慢推向司徒甜,司徒甜的心跳加速,不是恐惧而是兴奋和期待,这一次她没有拒绝,也用双手按住了那只小盒子,然后慢慢将之开启,顿时,司徒甜的眼睛不晃了一下,那是从盒子里面炫出来的光彩。司徒甜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把手掩在嘴巴上,心脏跳得更猛烈了,她用拇指和食指捏出那个小东西,稍微的一晃动,那一颗贵重的小石子就闪烁出耀眼的光彩来,不错,此刻握在司徒甜手中的,正是一枚钻戒,那一枚切割精巧的钻石太完美了。

  二十五

  木村可以像正常人一样走路的时候,季节已经从秋季转变成了冬季。初冬的天气不是很冷,也许是因为木村身边始终有一位贴心的女士陪伴着,木村才会有这样的感觉。司徒甜和木村两个人的关系越来越好,已然成为一对出双入对的亲密恋人。

  这一天,木村穿着灰色大衣,身边有司徒甜紧紧相拥,两个人朝着一家茶楼走过去。茶楼里面很安静,他们径直走进一个包间,里面正有一位鬓角有些花白的中年男人等候着。

  木村站在包间门口,他停住了,等待中年男人慢慢转过头来。男人看见了木村和司徒甜,他伸出手指向对面的沙发,只说了两个字:“坐吧。”

  落座之后,木村先开口说:“你好,请问怎么称呼?”

  中年男人说:“我姓丁,称呼我丁先生就可以了。”

  木村微笑了一下:“丁先生,陈健警官应该把我们的情况告诉你了,我也没必要多做解释了吧?”

  丁先生抬起头看着木村,他说:“我想不通,你为什么非要见我?是不是你想要报复我?我承认那天晚上威胁你的四个人是我派去的,但是我并没有让他们伤害你,我只希望你被警告之后少管闲事而已,这里本来就没有你什么事情,后来是你自己跑起来摔断了腿……”

  木村更正道:“不,不是摔断腿,是脚踝,右脚的脚踝。”

  丁先生面无表情,他从皮包里拿出两沓钱,语气中有些怒意地说:“我不管是脚踝还是腿,总之那是你自己造成的。不过我也是明白事理的人,如果不是我派人去,你也不会搞成这个样子。可话又说回来,主要还是你自己太多事,你又不是警察,这里面也没你什么事,你刨根问底有意思吗?好了,不多说了,我这里有两万块钱,你看够不够你的医药费和精神损失费。”

  木村根本没有去看那些钱,他直直盯着面前的中年男人,说:“丁先生,我找你不是为了钱。”

  丁先生笑了,又从皮包里面拿出三沓钱:“五万块,总该够了吧!”

  木村板起脸,郑重其事地说:“我再说一遍,我不是冲钱来的。”

  丁先生冷笑着大声说:“年轻人,胃口不要太大啊!你想怎么样?我现在麻烦缠身,私自挪动尸体的那个案子还没有了结,你想告我就去告吧,反正我现在有的是时间打官司,即便你们打赢了,也不见得能够得到这么多钱!”

  木村把那几沓人民币推过去:“我最后说一遍,你那点儿钱在我眼里一文不值!”

  丁先生有些紧张了,他问:“那你想怎么样啊?”

  木村说:“我想知道真相。”

  丁先生莫名其妙地问:“你说什么?”

  木村顿了顿才说:“这件事情我既然参与进来了,我就想知道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不只是真相,我还想知道结果,这是我的性格,因为我就是那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

  丁先生皱着眉摇摇头:“还能有什么结局,难道你要亲眼看着我进监狱或者生意赔得精光流落街头你才满意吗?要知道,你受伤的原因也不能全部怪我,我那个楼盘建的是居民区,建好了有几百套房子出售,要是传出那里莫名其妙死过人,加上媒体以及房地产业内同行的共同打击,你说,还会有谁花钱买我的房子?卖不出房子我拿什么还银行的贷款……真的到了那个地步,那我会有什么下场我不说你也能猜得出,所以我必须冒险做一些事情。我也是没有办法的,我是在自我保护,要怪就该怪那个始作俑者。而你们这些局外人却总是咬住这个问题不放。我现在都不知道你是谁,你追着这件事有什么目的,又有什么好处呢?”

  木村的语气也缓和了下来,他开始同情对面这个房地产商人了,他说:“说实话,我没什么目的,我就是好奇,好奇就是我的目的。”

  丁先生冷哼一声:“你骗小孩子吗?这世上有几个人会因为别人的事情浪费自己的时间,好奇又能值几个钱?”

  木村说:“不管你相不相信我说的话,我就是很好奇。丁先生,只要你能正确地回答我一个问题,我保证不再追究你曾经恐吓我这件事情。”

  丁先生紧闭着嘴巴看了看木村又看了看司徒甜,他的喉结动了一下,才说:“我可以回答你我所知道的事情,好了,你现在可以问了……”

  木村问道:“在今年的春天,我的女友在距离那片平房区不远的地方曾遭到一个头戴黑色毛线帽子的男青年的袭击,我也知道你的儿子就住在那片平房区,我想知道,曾经袭击我女朋友的色狼是否就是你儿子?”

  丁先生慢慢低下了头,他盯着自己的手掌看了十几秒钟,低声说:“原来你们是冲这个来的,如果我告诉你我不知道,你们是否能满意呢?”

  木村摇摇头:“不能。”

  丁先生叹息了好几声才说:“好吧,我是真的不知道,不过我承认,我儿子是在那地方住过几个月,而且我也承认,我的儿子……他……他有的时候……他的情绪很难控制……但是说他会大半夜跑出去攻击别人,这我根本不会相信。我真的不知道他是不是就是你们说的那个……那个人。假如我的儿子真的对这位小姐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我现在就替他向你们道歉,如果能用金钱弥补……唉,其实你们并不了解我的儿子,如果你们知道在他身上发生过的事情,你们肯定……肯定会同情他的。怎么说呢,他的精神当时就不怎么正常,都怪我,总之都怪我。我想补偿,可惜已经没有补偿的机会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司徒甜忍不住问:“你既然知道你儿子精神存在一些问题,你为什么不把他送进医院治疗呢?”

  丁先生立刻说:“如果你是一个孩子的母亲,你舍得把自己亲生骨肉送去精神病院那种地方吗?”

  司徒甜反驳说:“可是你这样纵容他,会伤害很多无辜的人你知道吗?”

  丁先生再一次垂下头有气无力地说:“我……我知道。”

  木村盯着中年男人的眼睛:“丁先生,今天我来的目的,就是想知道你的儿子究竟受到了什么样的打击才会变成那样,你可以跟我说,当然也可以拒绝对我们吐露实情,因为这毕竟是你家的隐私。”

  二十六

  丁先生的儿子小丁从小就是一个十分内向的孩子。

  小丁三岁那一年,丁先生开始做生意,只是小本生意,与房地产无关。事业刚开始都很艰难,丁先生也不例外,所以他对于家庭尤其是小丁,几乎是不管不顾。

  丁先生每天早出晚归,在家的时候,也大多是喝得醉醺醺地躺在床上睡大觉,小丁几乎没有与父亲相处玩耍的机会。小丁母亲也挺忙,她在一所小学里教音乐,是个音乐老师,母亲也没有太多的时间陪小丁。所以小丁总是一个人躲在屋子里听音乐,他最喜欢古典乐曲,那些世界名曲的音乐唱片都是母亲收藏的。

  小丁因为无聊才选择听音乐打发时间,但长时间受到音乐的熏陶,小丁也对音乐产生了莫大的兴趣和爱好。母亲一有时间就会教授音乐知识给小丁。家里有一架手风琴,小丁长大一点儿的时候,母亲又给他购置了一把吉他。就这样,小丁几乎很少与大街上的孩子在一起玩,他内向的性格很可能是因为特定的原因造成的,直到读小学之后,小丁才有了与同龄人相处的机会。

  再说小丁的父亲,丁先生经过数年艰苦的拼搏,在他的工作领域也小有了一番成就,家庭生活得到改善。

  在这里需要说明一下的是,小丁一家最早居住的正是平房区之中那一间旧房子,小丁就是在那个房间里出生的,房子虽小,但是是小丁的外婆留给他母亲的遗产。后来丁先生赚了大钱想要开发一片住宅楼,那么多空地不选偏偏要选自己年轻时居住过的平房区,是为了怀旧还是为了彻底抹杀掉自己年轻时的阴影,这个问题大概只有丁先生自己才会知道。

  再说丁先生在生活上变得富足起来后,正所谓饱暖思淫欲,丁先生跟一个比他年轻的女性合伙人产生情感,两个人在生意场上有着共同的目标,可谓情投意合。没过多久,二人的暧昧关系就被小丁母亲发现了。

  小丁的母亲很倔强。她年轻时可以说是相当漂亮且冰清玉洁,她也曾是她所在的圈子里公认的才貌双全的奇女子,非常高傲,她嫁给丁先生后脑中一直存在着这样一种想法,她的这种想法或许是导致丁先生离她而去的一枚潜伏着的定时炸弹。

  小丁的母亲总是觉得她这么完美的女人嫁给如此普通的丁先生,对丁先生来说是一种施舍,丁先生应该对她像对待女王一样俯首帖耳才对,应该时刻对她百依百顺感激涕零地当一辈子顺民。不错,二十几岁的丁先生确实只是个贫穷的小子,他是外地人,买不起房子,只能委曲求全住在妻子母亲留下的老房子里。就因为买不起房子,小丁母亲经常说一些打击丁先生的话,暗示自己嫁给丁先生受到了莫大的委屈,丁先生人穷志短,更多的时候只能忍气吞声。

  夫妻间的矛盾绝不是一个人可以促成的,这种矛盾潜伏在平淡生活的表面之下,不是爆发不了而是需要时机,一旦时机成熟了,夫妻中的一方就能够给予对方足够严重的报复。

  丁先生在外有了情人,小丁母亲被彻底激怒了,激怒之后是极度的悲凉,她一直以为可以从始至终压在丈夫的头上作威作福一辈子,诋毁丈夫作为男人的尊严成了她最大的乐趣。所以说,小丁的母亲不但是个倔强的女人而且还是个傻女人,因为有很多问题她都看不透,她不知道男人这种动物都爱面子,她在家不给自己男人留面子,在外也不给丈夫好脸色,等待这个女人的就只有一张离婚协议书,以及接踵而来的孤零零的单身生活。

  一气之下,小丁母亲带着小丁搬出丁先生的新家——这时候丁先生已经住进了大房子。对妻子的报复令丁先生尝到了短暂的快感,但是那种扬眉吐气的快感十分短暂,可惜事已至此,夫妻二人谁都回不了头了。

  说实话,丁先生并不太喜欢小丁这个儿子,所以就没有与妻子争夺抚养权。小丁的母亲心灰意冷,也没地方可住,只好搬回了那所老房子。小丁的母亲因为长时间的失眠,精神也不怎么正常,经常对学生发火,大吵大闹,校方与她协调后,撤销了她音乐老师这个职务,将她分配到校办工厂里面搞印刷,她成了一名普通的工人。

  可想而知,小丁在这样一种单亲家庭中成长,心理上必然存在阴影,但他内向的性格并不会阻碍他对音乐的追求与喜爱。小丁的母亲伤心过度,经过一段时间的调理之后,也没有恢复音乐教师的工作,在校办工厂的待遇虽不如老师高但时间相当充裕,于是她几乎把所有时间和精力都用在培养儿子上。小丁的学习成绩优秀,音乐的造诣也节节攀高。

  日子过得飞快,小丁高中毕业之后,以优异的成绩考进了省里一家著名的音乐学院。就在读大学期间,大学时代难免要发生的故事,也发生在了小丁身上——小丁恋爱了。

  在大学校园里谈恋爱本来是很美好很正常的人生经历,不过,每个人都深知,大学毕业后一对恋人能够最终走到一起修成正果的概率极其低。可小丁这个人很执着,他是个对感情很认真很投入的男青年,这是他的性格决定的,一旦完全地投入进去就很难自拔。这一点比起现如今那些对待情感随随便便的女孩儿男孩儿,应该算是一个可贵的优点,可是,就是这一点,最终伤透了小丁的心。

  小丁的女朋友叫作梅梅,梅梅生活在一座沿海城市。有一个笑话说,某地的丈母娘嫁女标准是:市中心要有最少100平方米以上两室一厅的房子一栋,无贷;有女方名字固定存款百万元以上;20万元以上汽车一辆,当地牌照;稳定年薪税后8万元以上……

  笑话中丈母娘择婿的要求听起来很夸张很可笑,但谁也不能不承认这是一个社会现象。为什么要说这个呢,因为梅梅的母亲就是这样一种人。

  梅梅长得美而且才刚刚大学毕业,正是年轻漂亮的时候。梅梅妈见到小丁之后,她就很反对梅梅与小丁交往,因为梅梅妈看出来,小丁并不是一个家庭富裕的男孩子。

  梅梅起初对妈妈的话很抵触,觉得妈妈太势利眼了,梅梅妈反复强调经济在组织一个家庭之前的重要性,然后还给梅梅讲述了自己以及周围女性因为择偶不当所导致的不幸的婚姻现状,听得梅梅胆战心惊。

  后来,梅梅逐渐开始冷落小丁。小丁很执着,他不愿放弃梅梅,梅梅也还对小丁有情。可两个年轻人之间多出了一层厚重的隔膜,这层隔膜看不见摸不着,可就是令人透不过气来,这层隔膜可能就叫作贫富差距。

  有一次小丁问梅梅:“近些天,我感觉你总是有意无意地在疏远我,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梅梅忍不住就把妈妈对她说的话,拣了一些可以说出口的告诉了小丁,梅梅是这样对小丁说的:“小丁你别怪我,也不能怪我妈妈,因为我妈妈是想让我以后的日子过得富裕一点儿。作为长辈她没有错,她经常跟我说的一句话是‘贫贱夫妻百事哀’,你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吗?这就是说,虽然现在我们在一起,你爱我我爱你,假如真的生活在一起过日子了,就会有很多现在意料不到的麻烦和事情找上我们,而那些事情大多都需要用钱去解决,没有钱我们根本承担不起一个家庭。我只想生活得好一点儿,不想把日子过得太艰辛,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小丁说:“你是因为我家穷,所以才故意疏远我的吗?”

  梅梅说:“我知道你会觉得我妈和我很势利,可仔细想一想,你现在连一套像样的房子都买不起,我们真的结婚了,你让我跟你住哪里啊?”

  小丁很委屈地说:“我会努力,让你过上好日子!”

  梅梅苦笑了一下说:“有些事情不是用嘴说的,钱没办法从天上掉下来,房子也不是气儿吹的,你懂吗?”

  小丁与梅梅沉默不语好半天,梅梅起身欲走,小丁拉住梅梅的手,问:“假如,我是说假如……假如我很快就可以变得很有钱,你会不会同意继续跟我在一起?”

  梅梅没说什么就走了,小丁大声对着梅梅的背影喊:“你给我半年时间,我会变得很有钱,一定会变得很有钱,你等我半年,半年之后,我再去找你!”

  梅梅头也不回地走了。

  小丁回到家里闷闷不乐了好几天,也不听音乐也不出去找工作,只是赖在家里。小丁母亲问小丁出了什么事情,小丁不理母亲,因为他对母亲也有很多恨意,虽然这种恨意没有理由,但小丁还是很恨自己的家庭条件为什么会这么差。当初母亲离开了父亲,小丁是明白的,小丁也知道,父亲现如今的生意蒸蒸日上,父亲已然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大老板。

  多年来父亲希望给小丁一些生活上的援助,可偏偏都被母亲回绝了。小丁甚至想,如果当初母亲没有离开父亲,那他的生活条件肯定比现在优越得多。那样的话,梅梅的妈妈就不会看扁他,还会很高兴地让梅梅嫁给他。

  就这样,小丁想到了自己的生父,也就是丁先生,终于有一天,小丁鼓足勇气背着母亲去见了丁先生。

  丁先生和小丁虽然是一对父子,但他们见面的时间并不多,小丁不善言谈,丁先生也感到很紧张,二人之间的谈话很难进行下去,最后,丁先生问小丁:“是不是你母亲出了什么事?”

  小丁说:“她没事。”

  丁先生又问:“那么是你有事?”

  小丁点点头:“是,是我有事。”

  丁先生:“你有什么事吗?”

  小丁吞吞吐吐地说:“我,我现在需要钱。”

  丁先生问:“你要钱做什么?”

  小丁鼓足勇气说:“我想买一套大房子,你能不能借钱给我,将来,我肯定会还给你。”

  丁先生疑惑地问:“这是你妈的意思吗?”

  小丁摇头说:“不是。”

  丁先生死死盯着小丁的眼睛,小丁不敢去跟父亲对视,他垂下头,看上去就像个犯错的孩子。丁先生问:“那么我问你,你买房子做什么用?”

  小丁吞吞吐吐地说:“我……我想……我想结婚。”

  丁先生一惊:“结婚,你才刚刚大学毕业,事业上还毫无起色,你结婚,你拿什么结婚?”

  小丁说:“我爱那个女孩儿,她叫梅梅,可梅梅的妈妈想找一个有钱人做女婿,而我连房子都买不起……”

  小丁的话令丁先生回想起自己年轻时,就是因为草率地跟小丁的母亲结婚才导致了后来婚姻的不幸。丁先生又回想起,自己结婚之初也受到了妻子以及丈母娘不少白眼,那都是因为自己穷。所以,丁先生在内心十分厌恶小丁的这种行为。他认为,一个男人要是想成家立业必须自己具备一定的物质基础,想结婚买不起房子怎么可以求助于别人呢?而且丁先生也对梅梅一家人产生了极大的反感,他觉得梅梅一家人很像小丁妈妈和小丁外婆的翻版,所以,丁先生绝不支持这一桩婚事。

  丁先生冷冷哼了一声,口气也有些冷,有些不像是个父亲了,他对小丁说:“男子汉大丈夫,为什么总是迎合一个女人的口味?她让你买房你就买房,她让你去死你怎么不去死?你看你现在这个样子,柔柔弱弱跟个女人有什么两样?你跟着你妈都学了什么?你妈年轻的时候就是一副大小姐的脾气,她没少侮辱我,我没少受她和她妈的冤枉气。是,我当初是穷,但我穷得有骨气,不像你。你以为你有个有钱的老爸就可以平步青云?你别做梦了,如果你向我借钱投资干事业我肯定会借给你,而你年纪轻轻却想着不劳而获,这种伎俩在我面前门儿都没有。想结婚想买房,就靠你一双手去打拼,有本事就娶老婆,没本事就打光棍一辈子,不要让我失望,别让人看扁了!”

  小丁是哭着离开父亲的,他听了父亲的一番话觉得羞耻,可他又没办法把这件事情说给母亲听,因为他是背着母亲去见父亲的,所以他只能把委屈憋在心里很久很久。

  没过多久,小丁又遭到了重大的打击,他母亲去世了,葬礼上丁先生要求小丁搬到家里一起住,懦弱的小丁同意了。

  这段时间小丁的生活还算平静,但小丁仍然是个懦弱的孩子,就像所有刚毕业的大学生一样,很无助很茫然,对未来一片茫然,他孤零零找不到属于自己的位置,所以他只能待业住在父亲的家里。

  丁先生目前虽然是独居,但小丁在父亲家里生活得很压抑,有种寄人篱下的感觉,因为他很想摆脱父亲摆脱这个家,可惜他暂时又没有任何经济来源。

  就这样委曲求全地过了半年,小丁得知了一件事情,是关于梅梅的事情,梅梅出国了,据说是嫁给了一个华侨的儿子。

  梅梅居然出国了。小丁一想到永远见不到自己心爱的姑娘他就痛苦得要死,一想到梅梅被别的男人搂在怀里他的心就似在滴血。

  终于有一天,父子之间的战争爆发了,小丁对父亲怀恨在心很久了,他认为是因为父亲不借钱给他买房子,以至于梅梅才会远嫁出国,这不但毁了他的爱情,而且也毁了梅梅的幸福,他怎么可以不恨他父亲呢?

  丁先生也对小丁最近一段时间的表现非常不满意,因为他看不惯一个男人成天游手好闲吃饱了睡睡醒了吃,天天混日子。可想而知,两个男人之间的争吵会是多么激烈,结果是,小丁被迫离家出走,搬回了外婆和母亲留给他的那一间老房子里居住。

  二十七

  丁先生漫长的讲述告一段落,茶楼包间短暂的安静过后,司徒甜轻声咳嗽了一声问:“丁先生,你……你后悔吗?”

  丁先生茫然道:“什么?”

  司徒甜又说:“你们父子的关系搞成这个样子,你后悔当初没有借钱给小丁去购置房子,然后跟梅梅结婚吗?”

  丁先生沉默片刻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这……这谈不上什么后悔不后悔,因为我根本就不看好梅梅一家人。她的母亲根本就不是诚心嫁女儿,她想把女儿当货物进行交换,当诱饵拴在鱼钩上钓金龟婿。这种意图不是家长该有的意图。这样的家长能够教育出什么样的女儿我根本不愿意去想……当然,每个人都想生活得好一些,这没有错;父母希望子女未来衣食无忧幸福地生活,这也没有错。但是,幸福不能够依靠别人得到,幸福必须通过自己的双手自己的努力获得,那才叫作真正的幸福,是属于自己的幸福,是令别人尊重的幸福。我觉得,这样的引导才是父母应该做的,这才是对子女正确的引导。至于小丁,我借不借钱只是一方面,我只是不希望我的儿子活得没骨气。再说,他还很年轻,以后遇到好姑娘的机会有的是,我始终不认为梅梅是什么好女孩儿,就算本质不坏,起码也是个没主见的蠢女人,要不怎么会听从家里人的指挥,居然嫁到了外国去?太崇洋媚外了。跟梅梅妈那样的势利眼的人做亲家,我怎么能安心呢?”

  木村始终没有插话,一直眉头紧锁,仿佛丁先生讲述的往事触动了他,听到这里他的眉头才稍微地舒展开来,他说:“梅梅家长的这种做法是很令人生厌的,不过丁先生你或许不知道小丁的心情,如果小丁和梅梅两个人是真心相爱的呢?”

  丁先生的嘴角撇了撇,不以为然地说:“真爱?哪有这么多真爱?爱情都需要以物质为基础。我与小丁妈妈在恋爱的时候也认为会有真爱这种事情,也曾海誓山盟过,可是真的生活在一起了,各种弊端就会层出不穷地出现,不幸的婚姻就这样形成了……”

  木村笑了笑:“因为小丁妈妈在生活上没有给足你作为男人的所谓面子,你就发奋做生意,之后故意搞个第三者出来刺激和报复小丁的妈妈是吗?”

  丁先生冷笑了一阵才说:“不是,我没那么卑鄙,不过在我不断拼搏的过程中,前妻确实给了我很大的压力,因为我不想被她瞧不起,所以我不能输,在事业上绝对不能输,再苦再累我咬着牙都必须坚持下去,我坚持到最后,我就真的赢了。”

  司徒甜说:“这么说来,小丁的母亲对你的创业成功还是有一定作用的。”

  丁先生摊开双手说:“我不想这样啊,我希望的生活是,简单、平静、快乐和幸福,有一个家,有贤惠的妻子,听话的孩子,我不希望赚太多的钱,基本富足就够了,可是这么简单的生活要求却很难实现……”

  司徒甜有些同情地说:“可惜小丁的母亲看不起你?”

  丁先生苦笑着说:“我就是在这里读的大学。我老家在农村,穷啊,那里好几年才出一个大学生。我读大学的时候年龄就挺大了,毕业后都快27岁了,这个年纪在农村早就成家了。我不想回农村,我想留在城市,于是就经过朋友介绍认识了小丁的妈妈。当时她家虽然也不怎么富裕,但小丁外婆就是看不起我,也曾经致力于破坏我们的恋情,但小丁妈妈昏了头,她当时很漂亮,是一名音乐教师,有固定工作,而我却只是一个待业青年,我也不知道她怎么当初就选择嫁给了我。可是,婚后不久小丁妈妈的性格就变了,跟恋爱时大相径庭,或许是生活上给我们这个家庭带来的压力太大,尤其到了小丁出生以后,家里的生活条件就更差了……”

  司徒甜谨慎地问:“你们的感情就是这么逐渐破裂的?”

  丁先生说:“一个女人变成了男人的妻子,她该学会宽容和善待自己的丈夫,这是最基本的。可是,我前妻总觉得嫁给我吃亏了。当然这里面也有小丁外婆的唆使。也许真正的婚姻生活并不像小丁母亲想象的那样美好和充满诗情画意。小丁母亲是学艺术出身的,骨子里有种无法摆脱的浪漫主义情怀,她接受不了真实的生活,真正的生活是烦琐的、疲惫的、重复的、丝毫没有浪漫可言的,她更多地喜欢所谓的生活情调,而那样的生活恰恰是我这样的现实中的男人所给予不了的。”

  司徒甜决定帮女人们说一句话:“也许并不是你想象的那么复杂,很多时候,女人只需要一点点关心就足够了。”

  丁先生没有理会司徒甜,自顾自地说:“我每天的工作已经很累了,回到家她却还要给我脸色看。我是没出息,赚不了多少钱,但我也是一个男人,需要得到尊重。我承认,我是农村人,有一些生活上的习惯不太好,作为城市人的妻子看不惯,这些我都可以忍耐,我也可以改。可是我最最忍受不了的是,她总是用言语讥讽我,比如用‘乡下人’‘没文化’等字眼儿刺激我,我受不了这种讥讽。儿子出生之后,前妻经常对儿子说‘不要做像你爸爸那样没出息的男人’,她从小用这句话教育我的儿子,这句话传进我耳朵里是多么锋利,这你们是可以感受到的,所以……所以……”

  木村说:“所以你种下了报复妻子的种子。”

  丁先生摇摇头:“也不能说报复吧,我只是不喜欢跟前妻在一起,也不喜欢看见我们的儿子。我那时候已经下岗,开始自己创业,很忙碌很辛苦,但更让我感到辛苦的一件事情是回家看见妻子那张不冷不热的面孔,所以我经常在外宿醉,找借口不回家,反正当时生意上的狐朋狗友也不少,怎么也能为我提供一下暂住的场所。”

  木村说:“你这样已经算作报复了,丁先生,一个男人对家庭的冷漠就是最大的报复。”

  丁先生不想再反驳:“随你怎么说吧。”

  木村说:“婚姻是两个人的事情,没有谁对谁错。你想一想,两个人从热恋到结婚后的逐渐冷静,这之间是有极大落差的,但是,毕竟有很多幸福家庭中的男女双方可以合理地调解这种落差,而漫长的平淡生活里,最需要的就是夫妻之间相互的了解和信赖,男女之间的宽容与尊重。能理解到这一点其实不难,但能做好就难了。一个坏脾气的妻子往往会有一个不爱家庭的丈夫,最终导致婚姻走向破裂绝不是一个人的错误。”

  丁先生理解地点点头:“也许你说的对。都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我吃多少苦受多少罪都无所谓了,可我就是不希望小丁重蹈覆辙。我觉得小丁和梅梅很像是我和我前妻的翻版,所以我不同意他们的婚事,太年轻太草率了。这就是我不同意借钱给小丁买房的最主要原因,因为我瞧不起梅梅一家人,我认为梅梅她不配做我们丁家的儿媳妇。我这么回答,你们满意了吗?”

  司徒甜觉得今天谈论的话题有些扯远了,她问丁先生说:“小丁现在怎么样了?他还好吗?”

  丁先生叹口气:“我也不知道他搬去哪里住了,但我从他的同学口中打听出,这孩子好像是在复习功课,他大概想考研究生,继续学习音乐。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倒是很支持的,花多少钱我都支持。”

  司徒甜忧心忡忡地问:“考研是好事情,但是不知道他,他夜里还会不会跑出去……”

  木村也问:“是啊,小丁他有没有报复女性的恶习呢?”

  丁先生说:“我不知道,我从来没有亲口问过他,不过我不相信他有胆子做那样的事情,我也只是从老房子里的住户口中听过一些传言而已。”

  木村问:“丁先生,你有没有发现什么实质的证据?”

  丁先生回答:“没发现什么,当时平房区就要拆了,他就不声不响地搬走了。这还是老郑妻子告诉我的,然后我就开车去看看,那个房间都没有锁,推开门我就进去了,他的吉他和皮箱都不见了。”

  司徒甜文:“对了,我还有一个问题,小丁平时吸烟吗?”

  丁先生:“不吸。”

  司徒甜挺起上半身,又问:“可是有人看见小丁在巷口吸烟?”

  丁先生点点头:“我没见过他吸烟,连我都没有吸烟的习惯,如果他真的吸烟,或许只是排遣寂寞吸着玩,小丁绝不是烟民。”

  木村皱着眉头想了想,最后问道:“那么,小丁有没有一身黑色的衣服呢?”

  丁先生回答:“黑色衣服,是的,我见他穿过一身黑色衣服,但是黑衣服很普通,谁没有一两件黑色衣服呢?这也不能说明小丁就是那个色狼啊!”

  这时,木村突然说:“好了,丁先生,谢谢你今天能来,我想我要问的问题已经问完了。”

  丁先生问:“该说的我已经告诉你们了,你们还会找我的麻烦或是小丁的麻烦吗?”

  木村肯定地说:“不会了。”

  丁先生问:“我现在可以走了吗?”

  木村点点头:“当然,别忘了把你的钱拿走。”

  丁先生收起钱,他盯着木村说:“我丑话说在前面,如果今后你们要是还纠缠在这件事情上,要知道,鱼死网破的事情都是被逼无奈,我也不是一个善罢甘休的人!”

  木村笑了一下:“丁先生,你放心好了。”

  丁先生走后,木村大口喝掉已经变凉的茶水。司徒甜说:“人也见了,往事也听了,这下子你总该满意了吧,我们也该回家了吧。”

  木村垂下头,他一点儿想要离开的意思也没有,司徒甜又问:“喂,你又在胡思乱想什么呀,你听见我说话没有啊?”

  “甜甜,你和我认识了将近一年的时间,你自认为了解我吗?”木村缓慢地抬起头,他看着司徒甜的眼睛,语气很缓慢地说,“我的意思是,了解……了解我的过去吗?”

  “你今天好像很反常啊……”司徒甜看着木村。

  “呵呵。”木村很不自然地咧嘴一笑。

  司徒甜知道木村心里有事,她凑近木村的脸,盯着他的眼睛,问:“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木村的嘴角动了动露出一丝苦笑:“还记得我们的第一次约会吗?”

  “当然记得。”司徒甜点点头。

  “那还不是真正的约会,仅仅是模拟约会,模拟约会,想一想真的很好笑很滑稽,真难为婚介所是怎么琢磨出来的。呵呵,你肯定还记得我那时候的囧样子,连一句完整的话都不会说,就像一个十足的傻瓜……”

  “木村,你别这样说自己行吗?”司徒甜大声打断木村的话。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变成那个样子吗?”木村看了看司徒甜,“我知道你一直都想问我,关于我的过去,我是如何变成那副模样的,一个正常的男人变成了一个见到女人就手足无措的傻瓜,你肯定很好奇,可是你一直都没有开口问过我,我知道你不忍心问我,你这是为我考虑的。甜甜,谢谢你……”

  “不,我也没想那么多,我只是觉得,既然两个人在一起就要相互信任彼此,探听太多对方的过去并不是什么好事情,彼此的年龄也不小了,谁又没有自己的过去呢?”

  司徒甜把一只手按住木村的手背上,木村的手臂抖了一下,他手腕上的腕表也动了动。

  “你想听我说一说我的过去吗?”木村盯着司徒甜的眼睛。

  “如果你觉得有必要说,我可以听一听,但是如果你认为说出来会影响我们俩今后的感情,那么你就没有必要说,而我也没有兴趣打听。”

  “其实我的经历很像小丁的经历……”

  “你也曾经被女人伤害过才会变成那个样子的,对吗?”司徒甜柔声说。

  “嗯。”木村点点头。

  “嗯。”司徒甜也不愿意追问下去,即便她很想听。

  “那一年我25岁,大学毕业了,大学校园像赶羊一样把我们赶向社会。找工作难,创业更难,但即便这样我仍旧获得了我所认为的爱情。我和她相爱很深,可惜我们的爱情没有经得住考验,她最终选择离开了我嫁给了别人。唉,这之中的细节我不打算说出来,说实话有很多事情我已经选择了忘记,但是,自从那次伤心的情感经历过后,我的心理受到莫大的创伤。你知道,我这个人很内向,而且比其他学理科的人更内向,读大学时我喜欢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思考,因为我喜欢破解高深的数学难题,这样的兴趣就令我更加喜欢独处。我从小就是这样,也很少与同学朋友参加集体活动,这样一来,我的朋友越来越少,我的交际圈子也越来越小,我就更加不知道如何与人交流。大三上学期,我认识了她,她不漂亮,个子也不高挑,可以说是相当普通相当一般的一个女孩子,正因为她普通,所以我才非常非常喜欢她,觉得她就应该是我的,是属于我一个人的,这么普通的女孩子不会有人跟我争。我也深知自己的条件不如别的男人优秀,我有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女朋友我就很满足,因为我们两个人都很普通,我觉得她应该也会知足了。可是,毕业一年后,她还是离开了我选择了别人……”

  “听你说的话,我觉得你们之间的感情也并不怎么深厚,好像是两个都不怎么优秀的人勉强凑合在一起,彼此将就……”司徒甜说。

  “这……”木村舔了舔嘴唇。

  “你喜欢她是因为她普通,因为你普通所以你选择了一个跟你一样普通的女孩子谈恋爱,所以你就理所当然地觉得她不会伤害你,更不会离开你,因为她离开你也找不到比你好多少的男人了。可最终的结果是,她找到了比你好的,还是离开了你,你的心不只是被感情伤害了,真正让你痛不欲生的是,你被一个并不优秀的女孩子抛弃了,你的自尊心崩塌了。假如抛弃你的是个美女,或许你就不会那么难受了。我说的对吗?”

  “听你这样说,似乎我这个人很龌龊,对待情感也很有目的性。”

  “你说的那些话,就给我那样的感受。”

  木村顿了顿,他点点头继续说:“我不能完全否定你的说法,我承认,我对于那段情感有你说的那种倾向,但不完全是,我更倾向于一种‘同类项’。同类项你应该懂吧,初中数学课就教过的,你也应该做过一种叫作‘合并同类项’的数学题。对,我觉得我和她就是同一类人,我不优秀我就找个跟我一样不优秀的老婆,这不应该是不道德的想法吧,因为我们是同类项。”

  “那是你自己的认为,不是所有人想的都跟你一个样,你懂吗?”

  “嗯,你说得也对。”

  “你要知道,就算是解答数学题,每个人都会有各自的一套方法,这不用我多说你也懂的。感情上的事情只会比解题更复杂,你自认为找到了一个与自己类似的同类项,人家就可以一辈子不离不弃跟着你,你这样想未免也太天真了。”

  “是啊,你说得没错,我想得太天真了,因为天真,我让我的心受到了严重的伤害。”

  “那都是你自找的。”

  “自从那个女孩儿离我而去之后,我就开始害怕女人了,真的是非常害怕,不敢主动接近,尤其是年轻漂亮的女性,面对面说话我都会立刻心生惧意。我曾经也努力尝试过几次,可惜每次我都表现得极其糟糕,越是这样,失败的次数越多,我的勇气就越少,我也就越害怕女人。就这样,一下子过去了好多年。”

  “所以你才加入了婚姻介绍所的情感辅导班,真的想学一学如何谈恋爱,如何取悦女人,然后又参加了模拟约会,然后就……就认识了我……”司徒甜的脸颊泛起一阵潮红。

  “是啊,我见到了你,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被你牢牢地吸引住了。”木村傻傻地笑了笑,“可惜我还是没学会如何表达,如何让一个女孩子注意我从而讨得她欢心,所以我很努力地学,我希望尽早学会那一套,尽早能把你追求到手……”

  “真卑鄙!”虽然这么说,但司徒甜依然挂着笑意。

  “呵呵……”

  “其实从我和你的第一次模拟约会开始,我就已经感觉出你想打我的主意,你接二连三地向婚介所要求模拟约会,我本来可以拒绝或是换人的,可我……可我……”

  “一直都舍不得我吗?难道你也对我一见钟情了?”木村瞪大眼睛问。

  “才不是呢?”司徒甜大声反驳道。

  二十八

  或许因为是星期日且天气又出奇的好,路过的行人大多携家带眷,孩子一脸笑意,而每个父母却都满脸倦态。司徒甜拉着木村闲逛了一整天,两个人坐在公园门口的长椅上吃着冰淇淋。司徒甜觉得今天的木村有点儿异样,虽说木村算是个怪人,但今天他好像藏着心事,连吃冰淇淋都心不在焉的。

  “喂,你在想什么呢?”司徒甜用手指擦去木村嘴角溢出来的奶油,“你看你的冰激凌都吃到鼻子里面去了,怎么今天神不守舍的啊?”

  “没……没什么,因为这个冰淇淋一点儿也不好吃,不但不甜也没有奶油味。”木村随口应付着说。

  “没有啊,挺好吃的吗,你是不是味觉失灵了,喂,你有没有在听我讲话啊?”

  “你饿了吗?”木村问司徒甜。

  “嗯,有一点点。”

  “去吃东西吧,我知道这附近有一家很好的餐厅。”

  “好吧。”司徒甜跟着木村站起来。

  10分钟后他们抵达一间日式料理屋,餐厅里的人不多,木村跟身穿深蓝和服的女侍者说了几句什么,好像是提前预约过包间,女侍者便带他们来到一间精致小巧的包间内。

  墙壁是实木拼接的,上面挂着很多小巧的画框,还布置了一些富有异国情调的摆设和装饰物,包间不大却很有浪漫情调。

  侍者奉上菜单,木村随意点了几样料理,司徒甜看得出来,用餐并不是木村真正的目的,她芳心乱跳,可以预料到一些什么事将要发生。她既紧张又兴奋,没喝酒,脸却热起来了。

  木村问:“你今天想喝点儿什么,还要酒吗?”

  司徒甜摆摆手:“不,喝茶就好了。”

  木村对侍者说:“好,就先点这些吧。”

  女侍者出去后,木村转过身端正了坐姿,他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话来。司徒甜也垂下头,但她看到木村的右手始终都插在口袋里。司徒甜在心里说:你这个笨蛋,我知道你口袋里装着什么,刚刚手牵手逛街的时候,我就已经感觉到了。

  这时一个侍者走进来,她端来了几样精致的料理,以海鲜为主的料理每一道的分量都很少,装在小小的碟子上。司徒甜真的是饿了,她一见到那些精美的菜肴就忍不住流口水,她没等待木村说什么,便举起筷子夹起一个小寿司。菜肴不但精美味道也独特,没几口小碟子就空空如也,司徒甜显然没有吃饱,在没什么可以分散注意力的情况下,她才抬起头去看木村。

  木村已是一头大汗,司徒甜想笑,但憋住了,因为她回忆起与木村第一次见面的场景,木村当时就是这副呆傻的模样。

  “喂?”司徒甜说,“我没吃饱耶,你请人家吃饭不可以太小气哦!”

  “还有……还……有……比吃饭……更重要的……事情……”木村的手还在口袋中打转。

  “你有话就说呗!”司徒甜瞪了木村一眼。

  “司徒小姐,”木村的口气也很像是模拟约会当天的口气,“请问,我们……我们的关系……能否可以……可以再进一步呢?”

  “怎么进一步呢?”

  木村低下头,抬起左手用手背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只见他的右手好似抽搐了一下,慢慢把右手从口袋里拉出来,他的拳头是握紧了的,拳头大出了一圈,里面肯定攥着什么东西。

  司徒甜盯着木村的右手慢慢移动。然后,那只右手落在了桌面上,再然后,五根手指僵直地打开来,司徒甜再一次看见了那只熟悉的深红色天鹅绒的四方小盒子,只不过盒子表面的红色更深了一些,那是被木村手心的汗水浸湿的。

  “司徒小姐,请你……请你收下……”

  木村双手按在深红色天鹅绒的小盒子上,慢慢推向司徒甜,司徒甜的心跳加速。不是恐惧而是兴奋和期待。这一次她没有拒绝,也用双手按住了那只小盒子,然后慢慢将之开启。顿时,司徒甜的眼睛被晃了一下,那是因为从盒子里面闪出来的光彩。司徒甜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把手掩在嘴巴上,心脏跳得更猛烈了。她用拇指和食指捏出那个小东西,稍微一晃动,那一颗贵重的小石子就闪烁出耀眼的光彩来。不错,此刻握在司徒甜手中的,正是一枚钻戒,那一颗切割精巧的钻石太完美了。

  “天啊!”

  司徒甜见过已婚的女士们向她炫耀过的钻戒,但她们的都不如自己手上的钻石大,司徒甜也不知道那颗钻石有多少克拉,不过她知道,这枚钻戒的价值极高。

  “这就是你一直要送给我的礼物啊?”司徒甜看看钻戒又看看木村。

  “是啊,就是你三番两次推辞的那份礼物。”

  “太贵重了,木村,你哪有那么多钱啊?你到底是做什么的?你……你根本就不是一个补习班的数学老师,你……你一直都在骗我!”

  “我就是个补习班老师,又有谁规定,数学老师买不起钻戒呢?”

  “你再狡辩,快说实话!”

  “好像你忘记了重点,这个……这个……”木村大声地咳嗽了一下,“现在,我……我现在是在向你求婚耶!”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司徒甜气息都变得粗重了,“你怎么能够这么有钱呢?”

  “我跟你说过我很穷吗?”木村反问。

  “这……这太意外了!”司徒甜晃了晃头,她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司徒小姐,那么请问你……你愿意嫁给我吗?”

  “这……”

  “怎么,不愿意吗?”木村的眉毛都耷拉下来了。

  “人家也没说不愿意啊!”

  二十九

  这个夜晚对于司徒甜来说就像是做了一场梦,在日式餐厅用餐之后,她跟木村一起来到了木村的家。这还是司徒甜第一次来木村家。木村一个人住,房子很大,三室一厅,足有200平方米。虽然这里距离司徒甜租住的地方不太远,但是地段要好很多,可以说是在繁华区。

  司徒甜的头枕在木村胸前,司徒甜把手举在眼前,那枚大克拉的钻戒已经戴在了她的无名指上。

  “别看了,那只是一颗小石头而已。”木村深深吸了一口司徒甜身上的气味,有些醋意地继续说,“你到底是喜欢那石头,还是喜欢我啊?”

  “我都喜欢。”

  “住宅楼地下室的车库里还停着一辆40多万块的车,只不过我很少开。”木村弯起手指计算着说,“房子、车子、存款……现在我哪一样都不缺了,即便再苛刻的丈母娘也挑不出毛病来。甜甜,你嫁给我,你这辈子觉得吃亏吗?”

  “你不要这么说好吗?”司徒甜撅起嘴,“你这样说好像我嫁给你就是为了图你的钱,可是,我们相识的时候,我就没认为你是个有钱人,我的虚荣心没那么严重,请你不要再说那样的话,我会不高兴的。”

  “嗯,我的人生经历和转变似乎太快了,真的是太快了,像是做了一场梦。当我事业小成之后,我很想找一个真心爱我的女人做老婆,而不是那些目的性太强的女人,我厌恶那样的女人。”

  “我们的相识多亏了一个人,没有她介绍情感辅导员的工作给我,我们也不会走到一起。”

  “你是说沙悦?”

  “是的。”

  “是要感谢一下沙悦,但是我并不喜欢沙悦这个人。”

  “沙悦是我从小最要好的朋友,你不可以不喜欢她。”

  “嗯,好吧。”木村顿了顿说,“但是沙悦身上有一些毛病,你最好不要去学。”

  “明天,我们请沙悦来这里吃饭好吗?”司徒甜摆弄着手上的戒指,她已经被幸福冲昏了头脑,内心中产生了炫耀的欲望,“我想让她看看这个。沙悦以前的男朋友,好像就是因为沙悦想要一枚钻戒而男方舍不得给她买才告吹的。”

  “就是因为这一点,我才讨厌沙悦这个女人的。”

  司徒甜没有听进木村的话,她用自己的手机对着手指拍了一张照片发送给了沙悦,而后发短信告诉沙悦这个新地址,并且邀请沙悦明天来共进午餐。做完这些之后,司徒甜随手把手机放在了枕头边上。

  木村被冷落了,他皱着眉拉住司徒甜那只戴着戒指的手,说:“当初我想送你的可不是这枚戒指,只是一个普通的小首饰,不过你足够聪明,根本就没有打开盒子去看,这说明你不是那种爱占小便宜的低俗女人,你的表现令我很满意,所以我才会决定进一步追求你……”

  “哼……你啊……你真够老谋深算的!”司徒甜问,“你说过,你曾经被女人伤害过,那一年你才20多岁,这些年你都是怎么奋斗的,我很想听一听,你究竟受了多少苦。”

  “10年的时间,吃苦是肯定的,尤其是最初那几年,就是刚刚大学毕业的时候,我做过很多不同的工作。印象最深的是,我曾经在大学门口摆摊子,给手机屏幕贴膜,幸运的话一天能赚100块。当时最怕的就是冬天天气凉,双手冻得都麻木了,感觉都快不像是自己的手了,但还是眼巴巴盼着有人拿着手机来让我贴膜……”

  “真不容易,不过,年纪轻轻吃一点儿苦,对今后的发展是有利的。”

  “后来,我进入了私立学校,因为数学成绩好,还得过奖,我开始做数学老师,持续了很多年,一直做到今年的春天……”

  “对不起,都是因为我诬陷你,真的……真的对不起!”

  “别那么说,假如没发生那样一件事情,很可能我会在那一家没前途的私立学校教一辈书,到死也只是个数学老师。既然那家私立学校容不下我,把我排挤了出去,正好给我制造了转行的机会。也许这就是命运的安排吧,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句话用在我身上再合适不过了,换了一种工作环境,我才真正尝到如鱼得水的滋味……”

  “仅仅几个月的时间,你就可以置办出这么一份家业,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呢?”

  “从私立学校辞职后,我消沉了几天,但时间很短,某一天有个大学同学找到我,他知道我的数学很好,就想请我去帮他,把他开办的那家教育辅导中心做大做强,让我担任辅导中学生数学的工作。进入教育辅导中心我才知道,整个机构可以说是经营惨淡,只能勉强维持,不做改变的话很快就要歇业倒闭了。既然同学重视我的能力,我当然不可以袖手旁观。但我又不知道能做什么,只能下定决心把课教好。就因为我开办了第一场奥林匹克数学速成班,才解了辅导中心经济上的燃眉之急。”

  “奥林匹克数学竞赛,似乎在中学生家长心中始终都是一个热点话题。”

  “没错,如果从生意上说,这是一个可以获利的点,奥数一向很热门,因为奥数在社会上已经形成一个巨大的利益链。你应该知道,每个家长都希望孩子能考进一所好高中,一所好高中成为考入名牌大学的基础,这几乎是所有家长的正常心理。多年来奥数起起落落,有人把奥数比作一个球,打下去再弹起来,而且弹得往往会更高,至于业内的话题我也没必要说得太清楚,点到为止才好……既然社会上有这个需求,我也确实对数学非常感兴趣,而且我在读中学的时候的的确确获得过一个大奖,这个奖状就是个招牌,所以我的奥数课堂节节课都爆满。整个教育辅导中心因此起死回生,短短的几个月时间里,我就一下子得到了很多很多,也尝到了成功的滋味。我的同学主管经营,教育方面的事情都是我负责安排处理,可以说,我算是教育辅导中心的二把手……”

  “你在说什么?”司徒甜一惊之下挣扎着坐起身来,她拉过被子盖住胸,后背靠在靠垫上,“你是说,你现在是我工作上的上司了?”

  “是的,你也可以这么认为,起初辅导中心是没有幼儿班的,是我提议开设了幼儿班,然后我又暗示沙悦告诉你辅导中心那里招人,因为你始终都听沙悦的话。说实话,到那工作之后,你的工作令我很满意,你的课程也为教育辅导中心盈利不少。”

  “我的老天爷,我怎么觉得我的生活一直都在被你操控着。”

  “被你未来的老公操控,你又有什么不甘心的呢?”

  “你是不是一直都在算计着我,从模拟约会的第一次见面那时候就开始了?”

  “是的。”

  “呵……你还真敢承认啊!”

  “这有什么不敢的,绞尽脑汁追求自己喜欢的女人,这不是很阳光的一件事情吗?”

  “那时候你总是暗中跟踪我,也算很阳光的事情吗?”

  “呃……”

  “你说话啊!”司徒甜掐了木村一下。

  “跟踪的事情不是很阳光,不过,你也不能怪我,谁让你不接受第四次模拟约会呢,我见不到你,我也只能出此下策了。”木村突然诡异地一笑,“我跟着你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一种尾随,而我在跟踪你的同时始终都在思考,在计算、分析和策划……”

  “你不会把我这个人也当成了一道数学题,把我搞定就是这道数学题的答案,而你追求我的过程就当成了解题过程吧?”

  “呵呵,差不多吧,你这样去理解也是可以的,我无所谓了。”

  “但愿嫁给你之后你不要这么对我,那样我会很累的。”司徒甜摸了摸木村的头,“以后要很乖很乖哦,不要这么变态了。”

  “更变态的你大概还不知道呢。”木村又笑了笑。

  “你到底还有什么瞒着我?”司徒甜杏眼圆睁地问。

  “呵呵,你自己猜吧。”

  “我从婚介所辞职之后,被沙悦介绍进入了你的教育辅导中心,”司徒甜思索着说,“后来在动物园我与你的那一次邂逅,是不是也是你的故意安排呢?”

  “是的。”

  “我现在还在好奇,你已经很有钱了,为什么还要去动物园打工,难道你去那里都是因为我?”司徒甜伸出食指指着自己的鼻子。

  “是的,因为你是我遇见的我觉得最适合做妻子的女人,所以我不能放弃和错过你。假如把打动你的芳心比作破解一道数学难题,而我就是那个解题的人,并且自认为足够聪明,我必须得到答案,无论题目有多难。你知道,这是我的个性,打动你的芳心就是这道难题的唯一一个答案,我必须得到答案,就像奥林匹克数学一样,解题方法有无数种之多,答案却只有一个是正确的,这就是数学的魅力。”

  “然后你就在我身上绞尽脑汁试验了各种方法?”

  “可以这么说吧。”

  “我很好奇,你能跟我讲一讲过程吗?”

  “过程琐碎而复杂,不过这些困难我都不担心,因为越是困难重重我就越感到兴奋。”木村说着说着有一点儿得意了,他完全打开了话匣子,说个不停,“你说的没错,动物园的那一场奇妙的邂逅就是我故意安排的,因为我跟踪过你很多次,已经无比熟悉你回家的路线和周遭的情况,我知道距离你住的地方不远处有一座动物园……在这里,我必须解释一下我追求你的思路,虽然我把整个过程比喻成了破解一道数学题,数学题的解答方式是先有题目,然后选择各种方法和公式去解题,然而我追求你的方法却不是这样,而是先有答案。你大概理解不了我说的,我解释一下你就明白了……比如我了解了你生活,了解了你的生活圈子,以及你生活圈子周遭的环境,这些情况就可以看作数学题的某一阶段的答案。我就根据这些线索和情况用逻辑的方法推理出一套解题的思路,最终完成整个解题过程,你懂了吗?”

  “大概能懂,也就是因地制宜随机应变开展战略战术的意思吧?”

  “聪明!”木村摸了摸司徒甜的头继续说,“根据现有的各个线索我就开始开动脑筋,但是所有的线索都是一个一个的点,很分散的点,要想把这许多点变成面,就必须先在点与点之间连成线,每条线都是很好连接的,困难是哪一个点应该对应哪一个点,两点连一线之后并不会造成错乱的线和错乱的面,像几何题一样,这才是最难处理的问题,所以我必须很小心地去选择两个点去连线,只有这样,才能够达到令人信服的作用,再能实现最后的目的。”

  “你思考这个问题花费了你不少时间吧,以至于你从模拟约会到动物园的邂逅,这之间你似乎消失了几个月的时间。”司徒甜说。

  “对,用消失一段时间作比喻不准确,因为我始终都在你身边,只不过我掩饰得很好,没有被你发现而已。”

  “你为什么不让我发现?”

  “时机尚不成熟。”

  “天啊!”司徒甜感到后背一阵发凉。

  “怎么,你喊什么呀?”

  “木村,原来那些天你依然还在跟踪我,虽然我看不见你,但你没有消失,我居然半点儿都没有察觉,你干脆做侦探算了!”

  “也不是每天都跟踪,还有一个原因大概你还不知道,其实我前段时间租住的房子距离你家和沙悦家不是很远,偶然跟踪一下你,也算是调剂一下生活。因为我还要处理很多事情,比如辅导中心还有我的课……”

  “夏天的时候你去了动物园上班,在培训中心工作上的事情,你一定耽误了不少吧?”

  “动物园园长的儿子也是我的学生,其实那时候我根本不是动物园正式的员工,衣服也是园长借给我的。辅导班并不是每天都有课,我可以安排时间,赚钱和感情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对不对呀?再说我目前最需要解决的事还是人生大事,耽误和浪费一些时间是必需的,况且当时你也加入了我的团队,最初的一段时间我也不好在教学楼里露面,那样会让你怀疑和疑惑的。而且我的工作让我很疲惫,我很想尝试一些别的轻松的工作调解一下身心,去动物园假扮员工多有意思啊,我从小就喜欢看动物,每天看见的都是欢声笑语的孩子们,我自己也感到快乐,就像是给自己放了个假……”

  “你真厉害,连动物园的园长都帮你,你给自己一边放假,顺便还搞到了一个老婆,老谋深算的木村,真是佩服啊,佩服!”

  “也不是随随便便,你这个女人也不是很好对付的,着实费了我不少心思……”

  “哼!”

  “当时我想,动物园距离你家很近,我去了动物园做临时工,这就是一个点,而且还是重要的一个点,这个点可以连接很多其他的点,然后织成网,组成面。但这只是一个大大的构想,一个框架,如同作家构思小说的初始阶段,还有很多细节我没有想出来。但就像解题一样,你不能完全想通了再动笔,那样时间肯定不够用,到了交卷子的时候你想得再好也晚了,必须边做边思考,边做边修正,这样才最快最便捷最保险,不是吗?”

  “那么到了暑假,你在培训中心故意安排了一节去动物园参观动物的课程,而且还是由我带队?”

  “是啊,天气热了,我的心也躁动起来,就安排了一节亲子户外活动课,之所以要让家长跟孩子一起去,那完全是为了当我和你见面之后,可以有充足的时间聊上一会儿,倘若你一个人带着好多孩子,你肯定会把精力完全集中在孩子身上,即便看见了我,也可能没时间说话,匆匆见面就没什么效果可言了。你看,我这样的构想还很全面吧?”

  “嗯,这一点我不得不承认你做得很好。”

  “接下来我们就见面了,孩子跟各自的家长自由活动,我们就有了足够的时间叙旧。这时,选择一个话题仍然很重要,选择的话题必须把你尽可能地吸引住,而且话题也不要过多地围绕在以前的事情上,因为那样只能让你感到反感甚至离开……”

  “因为你被派出所误抓的这件事情导致了你被原来的单位开除,这个消息是否也是你悄悄透露给沙悦,然后通过沙悦的嘴转达给我的?”

  “这倒没有,因为当时女朋友没搞定,工作也丢了,我情绪低落,我也想不了那么多,不过后来想想,这也是一个点,很重要的一个点,这一个点的重要性是,可以让你在内心之中对我感到一丝愧疚。因为女人一般心肠都很软对吧,这样一来就会令我更容易……”

  “更容易博得我的同情心?”

  “对。”

  “之后在动物园的谈话中,你再一次提起了色狼那件旧事,而且你还选择了那一起命案作为切入点从而切入主题,这不是偶然的谈话对吧?你肯定也费过一番心思,谈话的内容都是你精心挑选的对不对?可是你为什么要提起那件案子呢?”

  “选择那起案子是很重要的一个点,一个可以长时间控制一个人好奇欲望的一个点。每个人都有好奇心,规律是,越胆小的人好奇心越强,这就是很多女生害怕却喜欢看恐怖片的原因。”

  “控制我好奇的欲望?”司徒甜皱皱眉,“我还是不太明白你是什么意思。”

  “那晚你跟陈健他们去抓色狼,之后发现了一具男尸,这个案子见报纸了,我当然一清二楚。因为你亲眼见到尸体,你肯定对案情的细节和进展相当好奇。这是一般人都会有的正常心理,破案的欲望,或者说是好奇心,每个人都有,你肯定也有。一个人的好奇心一旦被煽动起来,其实是很难压抑和控制得住的。”

  “你就利用了我这一点,还有之后你的无数次推理以及无数次的推翻原有的推理,你编的那些环环相套的推理故事,根本不是为了帮助警察破案,完全是为了刺激我的好奇心,从而让我陷进这起案件之中。这样一来,你就可以一步一步地接近我,约我出来跟我见面也有了借口对不对?”

  “嗯,应该就是你说的这样子。”

  “可是我还是不明白,究竟是你太聪明还是进行得太顺利,怎么我感觉有很多事情都非常凑巧,似乎有某种力量一直都在帮你……”

  “甜甜,你是在夸我吗?我……我其实没那么神奇。”

  “比如老郑,在动物园我和你邂逅时,你最先把案子的话题指向老郑,然而接下去的调查,老郑果然有问题,这一点我想不通,当时你是怎么猜到老郑有嫌疑的呢?”

  “老郑也是一个点,要知道,为了创造见面的机会,我设想了好几套方案,但最后我选择了从那起离奇的抛尸案件入手,一来你知道这一案件的部分真实情况,二来,悬疑和推理都很吸引人,无论男女老少,几乎大多数人都很喜欢悬念迭起的疑惑之后拨云见日得到真相的快感,而我就是利用了这两点。”

  “给我制造悬念是手段?”司徒甜依然很疑惑,继续问,“我完全相信你有能力和手段制造足够多的悬念,但是你没有能力让别人也配合你一起给我制造悬念,这话你懂我意思吗?比如老郑和阿东还有小桐,这三个人怎么会那么听你的话,而且他们说出来的话还都对案件的进一步推理有所帮助,即便他们提供的线索不是正确无误的,但起码符合你的推理走势。你们不会是故意串通好了蒙骗我一个人吧?”

  “不,你想多了,我再聪明也没有那么大的力量去控制别人的大脑。”

  “我觉得也是,那么现在请你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的?”司徒甜一个劲儿问个不停,很执着的样子。

  木村挠挠头,回忆着说:“先从哪儿说起好呢?”

  司徒甜提醒道:“先从老郑说起吧。”

  “当我决定利用案件制造悬念的方法引诱你上钩时,也就是要启动这个方案之初,我很认真地进行了一系列谋划和计算,也就是说,我对该案的案情必须提前做好充足的了解。报纸报道得不多,我只好在附近到处打听情况,不过得到的很多都是很夸张和没有用的信息。那一片老平房区域,在没拆之前我是去过的,在里面绕了一大圈,不过那时候里面已经没有人住了,连老郑都搬走了。老郑是我在动物园里熟悉的第一个人,因为我知道他原来就住在平房区,距离动物园很近,聊天时,我就故意聊起抛尸这个话题。结果我发现,老郑谈论起这个话题时总是遮遮掩掩,好似有什么隐瞒在心底。但我没有细加追问,即便我再聪明,当时也绝想不到老郑与那起案子真的有联系。后来过了一段时间,我们在动物园成功邂逅了。我当时为了制造一个我们双方都感兴趣的话题,必须找一个兴趣切入的点,为的是邂逅之后我可以成功第一次约你,我必须找一个最为合理的看似很正常的借口。选择与老郑谈话是个不错的选择。可是老郑在夜里才上班,我担心你会不敢来,好在动物园距离你家不太远,你真的来了,是好奇心起的作用吧。不管怎么说,我觉得我们的第一次正式约会是相当成功的。”

  “是很成功,以至于我第一次就陷进去了。”

  “呵呵,也不能这么说,大概你当时已经对我产生情感了,算是萌芽状态吧。”

  司徒甜吐出了一口气,说:“老郑这个人心中掩盖了秘密,加之他又不是一个内心强大的人,我相信他会露出马脚,因为与老郑那几次见面,连我都能看出一些端倪来。好吧,老郑露出的马脚我相信,那么阿东以及阿东的儿子小桐又是如何配合你接下来的推理的呢?”

  “阿东在案件中并没做过什么,他很无辜的,我承认,在我整个推理过程中,阿东是被我强行拉进来的,可以说是我当时灵机一动,如同解题时的灵机一动一样。无论是做题还是侦探破案子,都需要灵感不是吗?”

  “灵机一动是什么意思?”司徒甜困惑地问。

  “那一天夜里去动物园,我们在等待老郑巡夜的时候不是很巧合地看见了阿东躺在长凳上睡觉吗?”

  “没错,那又怎么样呢?”

  “说实话,我当时还不认识阿东,也没敢去打扰他,等到老郑回来,我们才谈起案件以及阿东的事情,然后我们就离开动物园。走在送你回家的路上,那个时候,我就开动脑筋开始了关于阿东的第一次推理……”

  “你是说,把阿东拉入案子,是你当时突然来的灵感?”

  “没错,就是突然的灵感。做题的时候需要套用一些公式对不对?”木村看了司徒甜一眼,“那些数学公式就好比各种工具,或是一个一个的点,思维和解题过程就是一条一条的线,好比厨师做菜,也是先有蔬菜肉类等食材,这些都是可以利用的点……为了让你认为我的推理不空虚,我必须找到一些已经被你熟悉的点去发挥,必须是熟悉的点,太陌生的点我担心你会提不起兴趣来。这就好比一个人给你讲鬼故事,当那个人说这件事是他亲身经历过的,而且故事里的主人公都是你曾经认识的同学和朋友,发生的地点恰恰还是你熟悉的地方,这样的倾听效果才会更真实,让你更加身临其境不是吗?”

  “哦,我懂了,你是利用我当晚随机见到的两个人,一个是老郑,另一个是阿东,你用这两个点,或者说两个角色,用这两个人编出了一个推理故事让我有身临其境的感觉,然后我就被很容易地带入进了情节之中。随着你把我的好奇心煽动起来,盲目放大的好奇心就让我特别想知道案子之后的真相,同时你也把我整个人牵制住了,牢牢地牵制住了,对吗?”

  “为了让你真正地参与进来,我还暗示你去找沙悦的男朋友问问关于案子的情况,当然我十分希望你能从陈健那里问出一些我打听不到的线索,这些就是新的点,有了新的点,我就能编织出更加离奇和更加吸引你的故事来,让你陷得越来越深,越来越无法自拔……”

  “陈健不负你的期望,真的告诉了我很多你打听不到的东西,有了这些新的点,这下子你有的放矢了,接下去又编织了一个更大更悬疑的故事,同时,你还把色狼这个与我有过亲身接触的坏人带入案中。这样一来,我就更加好奇更加不知所措更加期待你接下去的推理了?”

  “你说得很对,呵呵。”木村干笑了两声,“你不觉得你现在的推理能力也长进了不少吗,都是跟我学的吧。你自己进步了还不知道呢!”

  “你几次三番地推翻原有的推理,又创造出新的推理,把我搞得团团转,尤其是把我的脑子搞得非常混乱,从而降低了我对你这个人的抵触心理。你啊,真的是太厉害了!”

  “过奖了。”

  司徒甜停顿了一下,她又产生了新的疑问,于是又问道:“阿东是你的突发灵感我现在理解了,那么小桐呢?”

  “小桐是最容易解释的,因为你从始至终都没有见过真正的小桐……”

  “什么?这话是什么意思?”司徒甜睁大眼睛,“小桐这个人不会是假的,是你特意编造出来的一个角色吧?”

  “当然不是啦,阿东是小桐的爸爸,我们和阿东都谈论过小桐,小桐又怎么会是我编造的一个角色呢,没理由阿东跟着我一起撒谎骗你的。”

  “这倒是。”司徒甜点点头。

  “因为我对阿东举牌的疑惑,我确实上到了后面那栋老楼里,在楼里的经过我没有对你撒谎,我是真的遇到了小桐的外婆。要知道,我的奥数课程在中学生眼中是很有名气的,小桐的家长认识我那也很正常。也不只是小桐外婆,几乎所有喜欢理科的孩子的家长都上过我的课。我这个奥数老师,也是家长们经常谈论的焦点,因为我时常会利用节假日举办一些免费的讲座,当然讲座的目的主要是拉学生加入学习班。”

  “嗯,这点我信你。”

  “当我被小桐外婆请进家门见到了小桐之后,我就觉得小桐这个孩子很像小时候的我,也很内向很踏实,我也很愿意辅导他功课。或许你会问我,小桐对我说过的那些话是否都是我借着小桐的嘴编出来然后告诉你的,也许你还会认为,毕竟小桐只是个孩子,他不可能懂得那么多……”

  “都是你借着小桐的口编的对吗?”

  “不,不完全是,当然也有我编造的成分,但小桐真的有一个单筒望远镜,小桐也有用望远镜朝外观瞧的习惯。正因为他有这个习惯,阿东才会趁着暑假的时候到楼下去举牌子,父子之间进行某种交流,举牌子的阿东你也看见了,这些我并没有撒谎,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司徒甜追问。

  “只不过从小桐的身上,以及小桐用望远镜窥视窗外的这种行为,我产生了新的灵感。我想起了一部名叫《后窗》的悬念故事,希区柯克的作品,大概你也看过。”

  “你从小桐嘴里得到了一些内容,你又故意编造了大部分,借用小桐的嘴把事情说出来,说给我听。从小桐嘴里得到的一些线索或是你称之为点的东西,并不会特别多,毕竟小桐只是个孩子,你也肯定结合利用了这些点,又故意编造了一些,要不然你怎么能把你的推理编得那么完整呢?”

  “我承认,小桐的话在我转述的时候加入了不少我的主观意识在里面,不过那个男青年和中年男人之间发生的事情,也就是丁先生和小丁一对父子出现在平房区,他们之间的事情确实是小桐告诉我的,小桐确实用望远镜看见过。”

  “看来小桐在案件之中真的起到了很大的作用,尤其是他的单筒望远镜……”

  “这段时间,我觉得自己很怪,因为我是一个喜欢解题的人,一方面我用各种推理故事把你带入案件之中,从而可以让你经常出现在我身边,另一方面我自己也陷进了案子中去,着了魔般渴望通过推理得到真相,这也是悬疑推理游戏最大的乐趣所在。”

  “随着推理一步步接近真相,胆小的老郑害怕了,他暗中通知了丁先生,丁先生派来四个大汉想要威胁你,你的处境变得越来越危险,但幕后隐藏的真相却越来越清晰了。”

  “这就叫做贼心虚啊,很多犯罪嫌疑人都是因为自己过分小心而露出马脚的,丁先生就是这么暴露的。”

  “当局者迷,再精明的人也有犯糊涂的时候。”

  “能够破案,民警陈健也有功劳。陈健也的确是一个非常聪明的民警,他带你去了郑大嫂家里。郑大嫂是个没有什么文化的女人,很容易就能从她嘴里打听出一些什么来。其实我也想到去找郑大嫂探口风,但我的身份没能力打听出郑大嫂的居住地点,我也不可以向老郑直接询问。因为这样一来必然会激怒老郑,就更不好查出真相了。陈健作为一个民警,用民警的身份去调查这件事情,要比我们这样的普通人合理得多。”

  “还好你当初没有找过郑大嫂,”司徒甜说,“假如你一时冲动带着我去了老郑的新家,老郑肯定跟老婆串通口供,即便以后陈健再以警察的身份去盘问,郑大嫂也已经有了心理准备,那么整个案件也就永远找不到真相了。”

  “是啊,现在终于结束了,案子破了,而我得到了一个好老婆也没有白费了那么多精力,各有所需各有所求,一个大团圆的完美结局不是吗?”

  木村说完,他抬起胳膊去抱司徒甜,司徒甜假意闪躲,却被木村抱得更紧。司徒甜感到皮肤上面一凉,那是木村手腕上的腕表的表盘挨近了她的皮肤,她娇嗔道:“你为什么总是戴着那块表,你现在都一丝不挂了还戴着一块腕表干什么啊?”

  但是很快,司徒甜就忘记了腕表的事情。

  三十

  第二天清晨,暖暖的阳光从落地窗外洒进来,司徒甜睁开了眼,木村的左手紧紧地搂着她还在熟睡中。司徒甜很快发现了木村手腕上的表,她觉得好奇,为什么这块表连睡觉的时候他都不愿意摘掉呢?难道这块表对木村有什么重要的纪念意义?

  司徒甜看了看木村,他紧闭着双眼,司徒甜轻轻地抬起他戴着腕表的那只手,慢慢把皮质表带摘下来,然后她把表举起来凑近眼睛看了看。这是一块表盘很大的时装表,肯定不是古董表,应该就是地摊上随处可见的便宜货。司徒甜更加不解,即便是一块贵重的瑞士名表也不至于白天黑夜都戴着,何况只是一件地摊货?

  看了半天也没看出端倪来,司徒甜把腕表放在枕边,她去看木村的手腕,那里的皮肤好似比手臂表面的皮肤要略白一些,不知是因为勒得太紧还是因为长时间戴表没有晒到阳光所致。

  司徒甜用手指去摸那段白皙的皮肤,手指接触了皮肤之后,她感觉那一圈皮肤并不平滑,好像是有一处疤痕在手腕内侧上。司徒甜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木村的手腕上有一道伤疤,所以木村才会一直戴着手表掩盖那块伤疤。但是,木村毕竟是个男人,而且伤疤又不是在多么明显的位置上,他何必要掩饰呢,这样做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司徒甜慢慢把木村的手腕翻转过来,接下去的十几秒钟是如此漫长,因为司徒甜在木村的手腕处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一块伤疤,伤疤是两片月牙形组成的,看起来就像是被人类的牙齿咬破后留下的疤痕。

  究竟是谁咬了木村的手腕呢?

  这个伤口不由得她不去想,不去回忆,不去推理,她先是全身一震,头脑中嗡的一响,呼吸都要停止了。时间似乎在这一刻静止,分秒过得如此漫长,但她的思维却高速运转着,由不得她去慢慢呼吸。

  司徒甜想起了一个至关重要的情节,一个点,也就是贯穿整个案件的一个最为重要的点,那就是色狼,真正的色狼,究竟谁才是真正的色狼呢?

  是小丁?是另一个依然潜藏着没有露面的男人?还是——木村?

  司徒甜有种感觉,女性的直觉,她认为那个真正的色狼始终围绕在她身边,近在咫尺,抑或是就在自己身边躺着,赤身裸体地躺着的……

  天啊!这不能用可怕去形容,司徒甜压抑住紧张无比的心情,终于缓缓呼出了一口气。她无比清晰地感觉出,皮肤上的鸡皮疙瘩一个连着一个地竖立了起来。

  司徒甜不敢轻易地移动,她也不知道她在害怕什么,她就是不敢动,担心惊醒了身后的男人。她更不敢回头去看,她担心自己回头一看,看到的木村并不是一张人脸,而是一张毛茸茸的饿狼般的嘴脸,因为那才是一只色狼的真实面目。对,木村就是一只披着人皮的饿狼,而自己,自己则是一只被诡计牵引着进入饿狼怀抱的可怜又可悲的小绵羊。

  司徒甜想,木村就是两次袭击她的那个色狼,木村因为感情受伤而心理变态,他得不到爱情,欲望压抑得太久了,潜意识里就有了想要报复女人的冲动,在夜里偷袭落单的年轻女人,只有这样他才能发泄心中的不忿,才能感到心理平衡。遭遇色狼,第一次被色狼袭击的时候,她清楚地记得,她就张嘴咬过色狼的手,但当时惊慌失措,她也记不清咬了具体哪一个部位。报案时,她告诉民警伤口是在手掌上,可以说位置很迷糊,可她真正咬的却是色狼的腕部,伤口的位置从一开始就搞错了。这种情况也是很容易发生的,毕竟一个女人在遇袭时既紧张又害怕,一味地想逃脱魔爪,慌乱之中张嘴咬下去,哪管得了咬在哪里了,搞错了也很正常。

  司徒甜想,木村之所以在案子水落石出之后却还要求见一见丁先生,现在想来这根本就没有什么必要,可木村偏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他这样做,是否就是为了转移,为了嫁祸,对,就是嫁祸,嫁祸给小丁,把色狼的罪名嫁祸给小丁,因为小丁似乎是符合色狼要求的最佳人选。这太阴险了,丁先生说他看见过小丁有一身黑色衣服,这根本不能说明问题,不过可以把色狼的头衔扣在小丁头上,只要有小丁这么一面挡箭牌,木村的色狼嫌疑便没有了,他在女人面前也变得堂堂正正了。

  司徒甜想,平常时候,木村是一个文质彬彬的男人,一到了黑夜就变成了恶性十足攻击性很强的色狼,或许这样的转变连木村自己也不清楚,就像外国电影里的狼人看见了满月就变身一样。木村遇到某种情况之后就会变成色狼,尤其可能是受到女性的打击之后。木村自从成为婚介所的会员,他的确受到了不少女性会员的打击,结果,色狼才出现了。真的是她想象的那样吗?

  司徒甜想,不对不对,好像还有一些细节不对头。那一天夜里,她第一次被色狼袭击,色狼从身后抱住了自己,她闻到过一股子味道,类似于呛鼻的烟草味道,而木村从来不吸烟,即便昨夜亲热时,她也没有从他身上闻到任何类似的呛鼻味道。那么木村究竟是不是色狼呢,会不会是自己错怪了木村?

  司徒甜想,一直戴在木村手腕上的表,似乎他以前没有佩戴过,尤其是模拟约会期间木村绝对没有佩戴过腕表。因为木村曾经好几次用双手把天鹅绒小盒子展示给她看,要是木村戴着一块腕表的话,她不可能一点儿印象都没留下。这说明什么?这说明木村戴这块表而且还把皮表带勒得紧紧的,这些目的就是为了掩盖手腕上的伤口。

  司徒甜想,木村为了达到自己的爱情目的,为了摆脱色狼的罪名,可以说他是为了永远地摆脱色狼的嫌疑,才一直把精力用在可怜的小丁身上,最后木村终于在小丁身上发现了蛛丝马迹也可以说是一些漏洞,结果就把色狼的嫌疑丢给了小丁,由于小丁的父亲不怎么了解小丁,丁先生居然就接受了木村带有的恶意性的暗示。其实丁先生接不接受都无所谓,木村只需要在她面前澄清自己不是色狼就足够了。

  司徒甜想,还有小桐的口供,木村早就承认小桐的口供是经过他主观编排过的,还有其他人的说辞,很有可能也经过木村的暗示,所以那些人都说小丁很消沉,精神有问题。从这些情况可以总结,木村就是色狼无疑!

  司徒甜想,可是……如果木村就是色狼,色狼身上的刺鼻味道如何解释呢?难道在木村想要扮演色狼之前,吸了大量的烟?

  司徒甜想,味道这个细节,想要找个合理的解释也不难,木村很可能以前吸烟,而现在把烟戒了。或许还有另一种可能,木村在平常时候,也就是正常的时候不吸烟,木村在转变成色狼之前需要吸大量的烟壮胆。

  司徒甜想,天啊,那么木村是否就是传说中的双重人格?

  司徒甜想,可那是烟味吗?木村的经济条件不错,他要是真吸烟也会买高级一些的烟草,众所周知,高级的香烟味道都很淡,不可能会是那么难闻的呛鼻的劣质烟草的味道。

  司徒甜想,昨天晚上进入木村家房门的时候,她好像是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烟味,那味道其实不是香烟的味道,而是类似于香烟,似乎跟某种木头发出的味道很像。对了,好像木村家门口的鞋柜上面摆着一个木头箱子,看起来挺旧的,那个木头箱子应该是樟木做的,樟木多用于做箱子放皮质衣服和皮褥子,因为樟木的味道很重,有很强的驱虫防潮效果。那一套黑衣服和黑色毛线帽子,或者说是木村变成色狼后的基本道具,会不会就被木村藏在樟木箱子里呢?平时锁起来不示人,等到该用那套道具的时候才从樟木箱子里拿出来穿戴在身上,因为衣服总是放在箱子里,当然会残留很重的味道。

  司徒甜想,如此推理下来,木村果真就是色狼。可长时间相处,她觉得木村这个人不坏啊,而且她已经对木村这个男人产生了极其深厚的情感。这下她犯愁了,该怎么办才好呢?

  司徒甜想,倘若她从今往后对木村好一些,木村会不会忘掉自己曾经是色狼这一往事呢?而且他很用心地爱她,木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她,可见木村对自己的一片真心,而且……

  但是司徒甜转念又一想,这些都是木村正常的时候表现出来的,万一哪一天机缘巧合,木村人格又分裂了,又变成了一个可怕的色狼那可怎么办?她一个小女人能够应付得来吗?发狂的木村力气很大,会不会真的对她做出什么无法想象的事情来?

  想来想去都没有想出对策来,司徒甜的全身却出了一层湿腻腻的冷汗,但她还在想:结婚戒指都戴在了无名指上还能反悔吗?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司徒甜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一颗钻石,要是硬生生撸下来,是真心的舍不得啊!拒绝了木村,也许这辈子也遇不到如此花心思在自己身上的男人了。可是木村不正常,生活在他身边,谁知道他哪一天发作,变成一只会吃人的狼?

  额头上的汗水顺着发丝流进了司徒甜的眼睛里,她开始眨眼睛,她觉得全身冰冷,偏偏在这时她想上厕所,她感到搭在自己身上的木村那条胳膊像是一座山那样重,让自己就像是被五行山压着的孙猴子。

  就在这时,司徒甜感到后脖颈一凉,那好像是背后有人对她呼出了一口气。司徒甜全身的汗毛竖了起来,她不敢动一动,连呼吸都很小心,她在心中对自己说:不可以坐以待毙,必须把握最后的机会,不能用自己的幸福做赌注。可是怎么办呢?

  司徒甜的眼珠飞快地转动着,或许只有眼珠转动才不会被身后的人发觉。这时,她看见了她的手机,庆幸的是手机就放在枕边,轻轻地挪动一条胳膊就可以够到那救命的手机。为了不惊动木村,司徒甜的动作相当慢,她觉得自己的手指都快痉挛了。

  终于,司徒甜顺利地拿到了手机,但是她又开始迟疑,握着手机的那五根手指上,一颗价值不菲的小石头发出了耀眼的光。她突然感到作为一个女人很可悲,什么才是幸福?或者说,怎么才能够令一个女人感到幸福?是物质,还是一个可靠的男人?

  起初每一个女人的思想都很单纯,对幸福的标准都很纯洁,怪只怪一些不好的信息影响了她们的判断力,从而让幸福的标准变质了,该选择物质还是选择一个靠谱的男人?

  司徒甜的手指已经按出了“110”三个数字,但是她犹豫着没有拨出去。她又找到了陈健的电话号码,也没有拨出去。最后她给闺密沙悦发出了一条短信,短信上写着:木村就是色狼,可是我爱他,我该怎么办呀?

  司徒甜放下手机,她必须先离开这个房子,这是保证自己安全的唯一方法。毫无预料的是,就在此刻,手机铃声大作,正是沙悦打过来的。司徒甜被铃声吓得不轻,她慌忙关闭铃声的时候,惊动了沉睡的木村。惊慌失措的司徒甜很容易被木村看穿了心思,接着,司徒甜听见了木村睡醒之后的第一句话:“甜甜,请听我跟你解释……”

  “我不想听你解释了!”司徒甜用最快的速度往身上穿衣服。

  “甜甜,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木村从床上起身,他伸出双手去抱司徒甜。

  “你别碰我!”司徒甜越是想把衣服穿上,手脚却越是抖得厉害。

  “结婚戒指都戴了,你已经是我的老婆了,”木村也有些生气,“我为什么不能碰你?”

  司徒甜想得到最后的证实,于是大声问:“现在你老实地告诉我,在动物园附近趁黑出没的那个人……是不是就是你?”

  木村顿了顿,他点了点头,承认了,他真的承认了。

  司徒甜最后那一点儿希望也破灭了,她试图挣开木村的双臂,声嘶力竭地喊:“你这个色狼,你放开我,你快放开我啊……”

  木村担心被邻居听见,他只好用一只手去捂司徒甜的嘴巴,司徒甜也不示弱,用她的小尖牙再一次咬破了木村的手。流血了,血滴落在白色床单上,木村退缩了,司徒甜也冷静下来。可就在这时,司徒甜的手机再次响起,两个人一起去夺手机,司徒甜慢了一步,木村看到了陈健的电话号码,他气急败坏地质问司徒甜:“你给警察打电话干什么,难道你不相信我?”

  木村用力将手机丢到墙上,手机后盖开了,落地的时候,电池也掉了出来。

  “我不想嫁给你了。”司徒甜吓得快要哭出声来,“你还是让我走吧!”

  “甜甜,你说什么?”

  “你放过我吧?”

  “你反悔了?”

  “我……”

  “你说过你爱我,难道都是在骗我?”

  “不是的……”

  “那你为什么不愿意嫁给我了?”木村把司徒甜的上衣夺过去,“告诉我理由!”

  “放开我啊!”

  木村又抱住了司徒甜,这一次两个人倒在了床上,木村压住了司徒甜,司徒甜开始还在挣扎,但在危难之时,聪明的司徒甜想到了昆虫常用的伎俩,那就是装死。

  木村发觉身下的司徒甜全身抽搐了一下,然后就一动不动了,她晕倒了。木村脑袋立刻清醒,他从司徒甜的身上下来,用力地摇晃司徒甜,司徒甜仍旧一动不动。

  “甜甜,你快醒一醒,我不能没有你,你快醒一醒……”木村想到了找医生求救,他从床上跳下来,打电话叫救护车。

  司徒甜睁开一只眼睛,暂时脱离了危险,她抱着自己的衣服就朝门口跑去,刚刚打开大门的门锁,木村又从身后将她抱住,并且使足了力气把她拖到了卧室里。

  “你骗我,你这个骗子,为什么你们女人总是骗我?”木村恶狠狠地说。

  “木村,你冷静一些,让我们都冷静一下好吗?”

  “我很冷静,不冷静的是你才对!”

  “木村,你替我考虑一下好吗,我……我总不能嫁给……像你这样的人……”

  “你为什么要答应我?答应了又反悔,女人为什么总是那么善变?”木村拉着司徒甜回到了床上,“你刚才说什么,像我这样的人怎么了,你必须把话说清楚!”

  “木村,你原谅我吧,我总不能嫁给一个色狼!”

  “你真的把我当成色狼了?”木村的眼睛都红了,他大概是真的被激怒了,从床上一跃而起,借助床上弹簧的力量,他把司徒甜重重地压在了身子底下。

  司徒甜大叫起来,木村有了刚刚被咬的经历,他用一件衣服堵住司徒甜的嘴。就在这紧要关头,卧室的门被踢开了,陈健和沙悦一起闯进卧室里,司徒甜像是看到救星般奋力挣扎,她把木村掀翻在了床上。陈健一个箭步扑向木村,很麻利扭着木村的胳膊把他死死地按在了床上。

  屋子里瞬时安静下来,呼吸声却显得更加粗重。沙悦扶起司徒甜,帮她穿好了衣服,司徒甜抱着沙悦呜呜直哭。

  陈健放开瘫软了的木村,他问木村说:“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木村喘着气咳嗽了一声,才说:“我没想干什么,都是她,她要反悔,她还装晕欺骗我!”

  陈健以严厉的口气郑重其事地问木村道:“你告诉我,多次在夜间出现的色狼究竟是不是你?”

  木村靠在床沿上,他点点头又摇摇头,沙悦指着木村说:“你还不承认吗?”

  “我承认那个人是我,”木村吸了一口气,“但是我不承认我是色狼,我承认我的行为有些过激,但是我并没有做出任何色狼的行为……”

  “完全是狡辩,夜深人静,你还曾经抱住过我,我就是当事人。”沙悦指着木村手指微微发颤,“还说你不是色狼的行为?”

  “请你仔细回忆一些,当时我对你说过一些什么。”木村辩解说,“那是因为你不听我的劝告,还一个劲儿地想要逃跑,所以我才不得不抱住你。其实,我只是想留住你,让你听我把话说完而已。”

  沙悦闭上眼睛回忆了一会儿,似乎真的是这样,当时的情况是,黑暗中突然跳出了一个一身黑衣服的男人,沙悦吓都吓坏了,哪还记得男人对她说了一些什么,至于男人说过什么,沙悦早就完全忘掉了。

  “他说过什么话?”陈健问沙悦。

  沙悦摇着头说不清楚,木村苦笑了一下,他看着陈健,低声说道:“陈警官,有些事情我本来不该说的,但是我不说,你根本不会相信我。我只是担心,说出那些话会影响你和沙悦之间的感情。”

  陈健看了看沙悦,他有些迷惑,根本料想不到这里面还会有自己的事情,他更感兴趣了,问木村:“你有话快说,我们之间的感情,用不到你来关心。”

  “陈警官,在你还没有跟沙悦相恋之前,沙悦有一个男朋友,应该算是未婚夫,总之到了谈婚论嫁的阶段,只是因为一枚结婚戒指产生了一些矛盾,男方希望节俭一些,而女方希望多花钱,结果,两个人就因为这小小的分歧,导致最终分了手。于是,有一天夜里,我就乔装打扮了一番,跟踪了沙悦小姐,我只是想劝说她一下,婚姻还是要多一些情感少一些物质,我希望我的话可以挽救他们之间的恋情。就是这样简单,我之所以乔装打扮,是借鉴了蝙蝠侠的装束,总之,那些漫画中的正义大侠都不愿意让别人看见自己的真实面目,我也是一样。”

  陈健盯着沙悦,他内心也是相当复杂,他问沙悦:“悦悦,木村说的都是真的吗?”

  沙悦垂下头,一看就知道被木村说中了。但是陈健立刻想到了自己的警察身份,他恢复了正确的意识和判断力。木村的话里,陈健还有重要的一点不能理解,于是问道:“木村,你怎么会知道沙悦和她前男友分手的事情?”

  木村耸耸肩说:“那时候我很寂寞,到了晚上,每天都会离开家一个人到处走走。当时那地方很安静的,人和车辆都很少,如果有两个人对话,声音是可以传出很远的,更别说是一对年轻恋人吵架的声音。偷听情人之间的谈话,分析他们之间发生的情感问题,成为我当时最大的乐趣。”

  木村又说:“我不只是偶然听到了沙悦和前男友的吵架,我还听到并且观察到了很多对男女之间的矛盾冲突,然后我从听来的只言片语中,用奥数解题的方法进行了推理,还精心地策划出许多令情人之间破镜重圆的方法。某一天,我把持不住,就化装成了正义大侠,去拦阻当事人。当事人多半都是女性,我发自肺腑地劝说她们要珍惜当前的情感,可大多数女性都不听我的劝说,而且还很排斥我。也许她们被我吓坏了,逃跑是经常发生的事。我承认我的这种行为是不恰当的,可不知为什么,看到那些女人惊慌失措的样子,在我心里却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快感……”

  木村最后说:“不管你们相不相信我说的话,我真的不是你们认为的那种求色心切的色狼,我只是出于善意,我的做法也许偏激了一些,但我是出于善意的。”

  “好了,”陈健拍了拍木村的肩膀,“不管你是出于善意还是恶意,你还是跟我到派出所走一趟吧。现在,你最需要一位心理医生的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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