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夏天的推理
书名:最后的推理作者名:马若水本章字数:29780更新时间:2024-12-27 18:20:13
木村经人介绍来到动物园上班,虽说待遇少了一些但是他觉得很轻松,而司徒甜离开婚介所成了一名幼儿辅导老师,在节假日里辅导孩子们的英语口语,两个人似乎已经开始了他们的正常生活,可惜,由于捉摸不定的缘分,两个人又奇迹般地在这里相遇了。
六
蝉叫声从来都不孤单,那是由无数个个体发出的声音相互混杂交叠而产生的一种有起有伏的磁场,很多人都不喜欢这种声音,因为它令人心浮气躁,有一些诡异,透着那么一点儿持续的疯狂。每当听到这种声音,预示着一年之中最炎热的季节就快来临了。
今年的夏天出奇的热。
虽然是周末,但动物园里面的游客并不多。一队小朋友打着花花绿绿的遮阳伞穿行在灰白色的墙皮和暗红色的铁栏前面,很像一个个音符,给这个沉闷的上午增添了一点点愉快的节奏。
动物园在市区边缘。正值暑假,许多小朋友和家长一起来参观动物园。陪同在家长和小朋友身边的有一位女老师,二十出头的年纪。
当小朋友的队伍经过老虎的笼子前时,这位年轻的女老师就会指着铁栏里面用英语大声念:“老虎,老虎是森林之王。”然后,小朋友们应和着念出声:“老虎,老虎是森林之王。”当看到熊猫的时候,女老师接着用英文大声说:“熊猫是中国的,中国的熊猫。”很快,走到一个高高的铁栅栏前,里面有山有树,栅栏门口挂着一个木牌,上面写着“猴山”,女老师又用英文大声对小朋友们说:“猴子,猴子喜欢吃香蕉。”
这位女老师大概是为了证实一下猴子爱吃香蕉这一特点,她真的从包包里拿出一根香蕉,可就在她试图把香蕉丢进栅栏门里面时,她的举动被身后传来的男人声音制止了。女老师有些尴尬,她知道她的举动把动物园的管理员吸引了过来,她转身试图向管理员解释,没想到的是,当女老师回过头看见走过来的那一名男管理员之后,她脸上的表情就不仅仅是用尴尬来形容了。
“呃……怎么……怎么是……你?”
“是啊,真的很巧。”
“你难道在……在这里工作?”
“嗯,工作一段时间了,这里很好。”
“是吗?”
“是的,起码动物不排斥我,我对动物们友好,动物们一见到我都会发出愉快的叫声。动物比人单纯得多,所以我很喜欢这里的工作。”
谈话中的两个人彼此认识,而且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在他们身上曾经发生过什么,于是,家长带着各自的孩子自由活动,那些彩色的伞不再像一串音符,假如从高处看,更像是散落一地的彩色弹珠。
经过了春天,等到了夏天。
女老师是司徒甜,动物园管理员是木村。这座城市不大但也不小,两个人能够遇上绝对是不寻常的缘分。
春天的时候,木村因为私立学校内部的舆论压力辞职了,而司徒甜也不想再做情感辅导员那种每天戴着虚假的面具才能拿到工钱的工作。
木村经人介绍来到动物园上班,虽说待遇少了一些,但是他觉得很轻松。而司徒甜离开婚介所成了一名幼儿辅导老师,在节假日里辅导孩子们的英语口语。两个人似乎已经开始了他们的正常生活,但,由于捉摸不定的缘分,两个人又奇迹般在这里相遇了。
“实在是不好意思,因为我……我让木村先生失掉了喜欢的工作,一直以来我都很想向你当面道歉,可是……可是……始终没有机会……”司徒甜十分歉意地说。
“不可以这么说的,我当时也是因为太冲动了,我也很想向司徒小姐道歉。”
木村挥了挥手,他手腕上的腕表因为晃动滑下来,木村突然放下手臂,把腕表的表带扣箍紧了一些,司徒甜并没有注意到木村多了一个戴腕表的习惯。
树荫下有一把木制长条椅,木村和司徒甜坐在两头,椅子中间空出了很大一段距离。
有人说,经过情感打击的男人容易成长和成熟,看来木村就是这样一个男人,他虽然还是那么普通,但跟司徒甜在一起时言谈举止已经比两个多月前沉稳老练多了。
“事情都过去了,如果木村先生生活得很好,那我也替木村先生高兴。”
“嗯,谢谢司徒小姐关心。对了,那条窄路已经修宽了,照明设备也通了电,现在还有色狼出没吗?”
“最近倒是没听说。”
“那就好,或许真正的色狼已经被警察抓住了。”
“没有……”司徒甜随口说。
“什么?”
“真正的色狼并没有被抓住……”
“你怎么这么肯定?”木村有些紧张地问。
“我有一个朋友是派出所的民警。”
“哦,是这样啊。”
“不过,在那一天,还发生了更加可怕的一件事情……”
“你是说有一个房地产商人被杀身亡的那件事情吗?”木村问。
“是的。”司徒甜点点头,“也很奇怪,自打死了一个人,似乎色狼就从未出没过。你说,这两起事件之间有没有联系呢?”
“你觉得是那个色狼杀害了房地产商人?”
“那倒不是。当天发现尸体的时候我也在现场,而且那个色狼也出现在了当场,很复杂,可以说相当的复杂,我也理不出头绪。我曾经向那位民警朋友打听过,但民警不是刑警,发生了命案,案件内部的事情他也不清楚。总之,我心里一直存在一个大大的问号……”
“那件案子上了报纸,但至今没有一个结论,可以说是悬案吧。”木村看向司徒甜,“你刚才说什么,你说你在现场是什么意思?”
“对,发现尸体之后,就是我报的警。”
“啊,怎么会是你?”
接着,司徒甜把当天跟沙悦在现场的经过简单说给了木村听,木村想了好半天,才问:“你是说,房地产商人的尸体就是在动物园附近被发现的?”
“是的,尸体就被丢弃在动物园门口的公共厕所里面。”司徒甜见到木村皱紧眉头,她不解地问,“怎么,有什么不对吗?”
“如果尸体被丢弃在动物园附近,我倒是想起了一个人,那个人很可能知道一些什么……”
“真的吗?请问那个人是做什么的?”
“熟悉他的人都叫他老郑。怎么说呢,他这个人对动物园很熟悉,尤其是夜里,动物园每一个铁笼里发生的一切风吹草动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那我们现在就去问问老郑吧?”
“现在不行。”
“为什么呢?”
“因为老郑是动物园资深的夜间看守员,他只在夜里才上班。”
七
“木村先生,你说的那个人每天晚上一个人在动物园里值夜班,动物园是动物的天下,难道他不害怕吗?”
“习惯就好了,动物园有什么可怕的呢?”
“难道你感觉不出来吗?”
“感觉什么?”
“铁窗里面的那些动物,它们既没有发出叫声也没踏出脚步声,但就是觉得它们此时此刻似乎正与我们近在咫尺,我感觉正有无数双不怀好意的眼睛盯着我们看,我的皮肤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呵呵,司徒小姐,没那么夸张吧!”
就在这天夜里,司徒甜与木村一起来到动物园见老郑,希望能从老郑嘴里得到一些信息,然后告诉陈健,从而帮助警方破案。这就是司徒甜来此的最大目的。
女人有时候的确是一种奇怪的生物,拿司徒甜来说,以前她怕见到木村,躲着他都来不及,而今夜她居然有胆子单独和木村在一起,好像也不害怕他有可能是色狼这种事情了。
老郑是动物园的老职工,快50岁了,他晚上守夜白天回家睡觉。老郑这个人对于工作勤勤恳恳,从来不会敷衍了事,这一点倒是和木村的性格很接近,所以,木村和老郑不但谈得来而且两个人还成了朋友。
动物园值班室空着,老郑应该是外出巡逻了。动物园挺大的,根本找不到老郑,想见到老郑只能等待。现在是夏天,夜晚比白天更舒适,司徒甜与木村坐在上午坐过的那把长椅上随意地聊着天。
“司徒小姐,太晚了,你要是害怕了就回家吧,我可以送你到家门口,等明天早晨遇到老郑的时候,我替你问问他好了。”
“也好……”司徒甜站起来,眼睛随便朝一个地方看去,她好像看见了什么,伸手指向远处问,“咦,木村先生,你看远处那张椅子上,是不是躺着一个人?”
“还真像是一个人,等一等,让我走过去看一看。”
过了一会儿,木村走过来,对司徒甜说:“没错,那真的是一个男人,大概睡着了,不过那个人不是老郑。”
“你们动物园可以随便放流浪汉进来留宿的吗?”司徒甜立刻问。
“应该不能吧。”
“那为什么会有人留宿?”
“因为这也是我头一次夜里到动物园,我也不是很清楚夜间的情况。”
“你说那个人会不会是死掉了?”
“司徒小姐你不要自己吓唬自己了,他有呼吸的,腹部一起一伏,他肯定图这地方凉快,就睡着了。”
“看上去很诡异,那个躺在那里的人让我想起了之前的房地产商人……”
司徒甜话还没说完,二人身后就传来一个声音。
“喂!动物园已经关门了,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一道手电筒光线朝二人照过来,木村回头一看,说话的人正是巡夜回来的老郑。
“老郑,是我,我是木村。”
“木村,是你啊,你这么晚还没下班在这里做什么?这位女士是……”老郑的脸上露出微笑,他看了看司徒甜,又看了看木村,打趣道,“这个地方虽然安静,不过不适合约会哦……”
木村低头咳嗽了一声,他打断老郑的话,解释说:“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是特意带着司徒小姐来找你的。”
“找我做什么?”老郑很吃惊的样子。
“为的是向你打听一些事情。”
“哦?什么事情呢?”老郑问。
“在说之前,我先问你另一件事,那边躺在木椅上睡觉的男人是谁?难道他跟看门的门卫也认识,怎么会被放进来,睡在这里啊?”木村指着那边睡觉的人问老郑。
“哦,你说他呀,”没想到,老郑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说,“那个人是阿东。”
“阿东,阿东又是谁?”木村不解地问。
“阿东是我们动物园的电工,老婆跟他离婚了,带着孩子离开了他,据说是因为房子拆迁问题。阿东暂时没有了固定的地方住,有时候他会来动物园陪我住,可是夏天太热,两个人挤在值班室里即便有空调也受不了,所以他有时候就躺在外面睡。”
“听你这么说,我记起来了,白天的时候,我确实是见到过这么一个人的,但我跟这个电工不熟悉,刚才天太黑,我没看清他的脸。”木村点点头说。
“提起阿东,其实我有一件事情挺对不住他的。”老郑叹了一口气,“今年春天,有一次我突然生病住进医院,就让阿东帮我守夜,没想到,那一晚出了事情,阿东被连累,动物园扣了他不少工钱,然而阿东却没有半点儿怨言。从那以后,我们的关系就更亲密了。既然阿东现在没地方可住,那么就放一张折叠床和我住在值班室里,我倒是乐意有个人跟我做伴的。”
“看来阿东这个人很厚道。”木村说。
“你们刚才不是要向我打听一件事吗?什么事啊?”老郑看了看司徒甜,问木村。
“对,是有件事情,”木村想了一下才说,“老郑你还记得今年春天发生过的一起案件吗?一个房地产商人被人杀死了,至今还没有找到凶手……”
“我知道这个事情,都已经上报纸了。怎么,到现在警察还没有破案吗?”老郑用手电筒挠了挠头发,又问,“你们打听这件事情做什么,跟你们有什么关系吗?”
“是这样,距离动物园门口很近的地方不是有一间公共厕所吗?”木村说。
“是啊,我值夜班的时候就经常去那个厕所,因为动物园里面的厕所夜里会锁门,这些你都知道的。”
“我现在告诉你,那个房地产商人的尸体就是在那间公共厕所里面发现的……”
“是吗……”老郑僵硬地眨了眨眼睛,顿了顿又问,“是白天还是夜里,是男厕所还是女厕所?”
“夜里9点40分左右,男厕所里面。”司徒甜当时在场,她很清楚时间。
“不可能,”老郑没等木村说完就立刻否定道,“如果厕所里有一具尸体的话,我不可能不知道,因为我每天晚上至少都要去三次厕所,自从门口的公共场所修好后,我可以说是对那个厕所最熟悉的人。”
“是真的,发现尸体的时候还是我报的警。”司徒甜强调说。
“你是做什么的,警察吗?”老郑问司徒甜。
“不,我只是个幼儿辅导老师。”
“那你晚上9点多去那个厕所里面做什么,而且还是男厕所!”老郑的问话令司徒甜脸都红了。
“是这样的,”一向不善言辞的木村替司徒甜解释道,“那是因为当天司徒小姐帮助一名民警执行任务,没想到的是,却意外发现了房地产商人的尸体。”
“哦。”老郑点点头,他依然很迷惑但也不好意思刨根问底,“我真的没有印象在厕所里发现过什么异常,更别说是一具男性尸体了,不过……”
“不过什么?”木村问。
“有一天夜里我并没有在动物园值夜,今年春天的三个月里,只有那一天我没有值夜,你们说,会不会就是那一晚出的事情呢?”
“哦,那么请问你是哪一天没有值夜班的呢?”司徒甜问老郑。
“让我好好想一想……”
老郑掰着指头算了半天,才说出了那个日子,司徒甜一听心里就是一震,因为,那一天正是她与沙悦和陈健发现尸体的日子。
“真的有这么巧吗?”老郑低下头,用指甲挠着头皮说,“为什么偏偏我不在,那里就出事了?还好我没在……”
“那一天你为什么不在动物园值班呢?”木村好奇地问。
“哦,是这样的,我刚才不是说了吗,我突然生病住进医院,那一晚我就拜托阿东帮我值夜,可是,就在那一天晚上,动物园里面也出了一件事情……”
“还出了什么事,跟发现尸体有关系吗?”司徒甜忙问。
“没有没有,”老郑摆摆手,“绝对跟房地产商人的死没半点儿关系,是动物园内部的事情。”
“到底怎么了?”木村又问。
“猴山你们都知道吧?”老郑说。
“知道。”木村和司徒甜一起回答。
“在那一晚,从猴山里面跑出来两只猴子……”老郑回答说。
“跑出两只猴子?”司徒甜与木村面面相觑,司徒甜又问,“猴山的铁栅栏和铁网很高,在白天的时候我还注意看了,猴子是越不过去的,怎么会从里面跑出猴子来呢?”
“是啊,我怎么也没听说猴山丢失过猴子的事情?”木村也问。
“那时候你还没有来动物园上班。你们现在看见的猴山是重新加固过的,以前,猴山的铁栅栏最上面的铁丝网并没有那么高。因为猴子并不像老虎狮子那么可怕,攻击性也不强,所以猴山并不是完全封闭的,可以说是露天的。当初修建猴山的时候,猴子是不可能从铁栅栏里面跳出来的,可猴山中心有一棵树,那棵树每年都在长高,猴子要是爬到树尖上,纵身一跃是可以跳到外面来的,不过,猴子一般不会冒险往下跳,因为很高,跳下去很危险,猴子也不傻。事后,动物园的员工也不知道到底因为什么猴子会那么疯狂地冒死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当时跳出来的有两只猴子,只抓住了一只,被抓到的那只猴子跳下后当场摔断了腿,没跑多远。还有一只猴子丢失了,现在也不知道跑到哪去了。”
“出了这样的事,后来猴山就重新加固了铁栅栏对吗?”木村问。
“没错,不仅是加固,而且把里面那棵树也锯短了,这样一来,猴子肯定是没办法再跳出铁栅栏了。”
“也就是说,那一夜发生的怪事,老郑你都没有在场,而是阿东在动物园里替你值班,而你生了病,去了医院?”木村继续问。
“没错,阿东只是捉住了那一只摔断腿的猴子,另一只猴子他就没有看到。丢失了一只猴子这种事应该说是动物园本身管理有问题,可动物园领导推卸责任,不知怎么就怪罪起阿东来了,还扣了他的钱。阿东倒没说什么,或许是因为他这个人脾气好的缘故吧。”
“会不会是因为阿东晚上闲得慌,故意逗猴子玩儿,把猴子激怒了,从而跳出铁栅栏?”司徒甜提出自己的假设。
“这种可能性几乎没有。阿东这个人很沉默,尤其是离婚之后他几乎一整天也不和同事说上一句话。还有,他在动物园做电工也好几年了,他对动物早就习以为常了,为什么偏偏在那一晚去逗猴子?所以根本没有这种可能。”
“那么老郑,请问你当天夜里生了什么病,非得离开不可吗?”司徒甜小心地问。
“肚子疼,总是想呕吐却又呕不出什么来,身上没力气,全身难受,非常难以忍耐,所以我就去了附近的一个小医院里面打点滴,在医院里躺了一宿才缓过神来。”
八
第二天临近下班的时候,司徒甜收到一则短信,短信是木村发来的。他说,对于房地产商人被杀的案情,他有了一些自己的推测,希望跟司徒甜见上一面,把他的想法对司徒甜说一说。
司徒甜很快答应了,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对木村的态度转变了那么多。昨天夜里,木村把司徒甜送到住宅楼的门口微笑了一下就转身离开了,也没有说什么话,更没有奇怪的举动,很绅士,也很正人君子的样子。如此一来,对于以前发生过的事情,司徒甜的内心更觉得对不起木村了,由于自己的一时冲动,诬陷木村是色狼,令木村被抓从而丢掉了原来的工作。
之前的那一条小窄路已经不复存在,不但拓宽了,而且路面铺上了柏油,两边的路灯又高又大都通了电,这里的夜晚比春天的时候明亮了也安全多了。司徒甜每次回家的时候会路过动物园经过这条小路,这一次,她看到木村正在路口等她。
“司徒小姐,”木村快步走到司徒甜跟前,急不可耐地说,“昨天晚上回去后,我一夜都没有睡着,我觉得我好像发现了什么,但我又不知道我的那些想法是否正确,也没办法把那些推理告诉警察,我最担心的是说了之后会给某些无辜的人带来麻烦。”
“木村先生你不要着急,你到底发现了什么秘密?”
“嗯,也不是什么秘密,我会告诉你的,不过那是一段很长的推理过程,我们必须找一个安静的地方才能说。”
“那好吧。”司徒甜转动身子朝动物园对面看,那里有一家小吃店,她指了指小吃店,“咱们要不就去那里谈一谈吧。”
“好极了。”木村点点头。
“木村先生,你到底发现了什么?”司徒甜问。
小吃店里,两个人坐下来,点了两杯冰镇饮料,饮料一上桌,木村就一口气喝了大半杯,似乎很渴的样子,然后他才说:“我想……我……我知道了杀死房地产商人的凶手是谁……”
“啊,真的?”
司徒甜刚用吸管吸了一口冷饮,听见木村这样说,她险些呛着了。
“是的。”木村重重地点点头。
“那么凶手是……谁?”司徒甜压低声音问。
“我认为是……阿东。”
“啊?”
“嗯。”木村点点头。
司徒甜用手捂住嘴巴,眼睛下意识朝左右看,好像阿东就坐在旁边偷听似的。这个时候小吃店的顾客并不多,她压低声音继续问:“你为什么认为凶手会是阿东呢?”
“主要是因为时间,我是从时间推断的……”
“时间?”
“时间太过巧合,司徒小姐,当我听到老郑住院的那一天与发现尸体是同一天这个重要线索之后,我就觉得很可疑,难道你不觉得很可疑吗?”
“是很可疑,但这也不能说明尸体就跟阿东有关系啊,没准儿只是一个巧合呢?”
“当初我也认为是巧合,但是老郑随后说,那一夜在动物园里还发生了一件怪事,就是猴山的两只猴子从铁栅栏里面硬生生跳出来的这件事情。”
“这又怎么样呢?”司徒甜想了想,说,“猴子只是动物而已,它想什么时候跳,就会什么时候跳,这又跟阿东有什么关系呢?”
“我今天在动物园工作时,特意仔细观察了一下猴山,还有猴山四周的环境,然后我就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靠近猴山的铁栅栏旁边,也就是距离猴山不远处,有一个大铁笼里面关着的是一对蒙古狼。”
“蒙古狼?蒙古狼怎么了?”
“蒙古狼是世界上最大的狼种,也是狼的种族中最凶猛的一个种类,是草原中最好最强的猎手,非常的勇猛好斗,这种狼比其他狼要厉害数倍。蒙古狼的嗅觉相当的敏感你知道吗?”
“嗅觉灵敏和杀人之间又有什么关系呢?”
“当然有关系,嗅觉灵敏意味着假如附近有鲜血的味道就可以快速地捕捉到,即便血腥味从很远很远的地方飘过来……”
“木村先生,我还是理解不了你要对我说什么。”
“可怜的蒙古狼被抓起来后关进笼子里面,每天吃的都是人工饲料,它们已经很久很久没有闻到鲜血的味道了。你知道鲨鱼吧?一旦海水里出现了血液,哪怕被海水冲淡了,鲨鱼尝到了血腥味就会立刻变得异常凶猛。这就是动物的野性。”
“嗯,你继续说。”
“再回过头说猴山隔壁生活着的那一对蒙古狼,它们太长时间没闻到血腥味了,一旦闻见了,就把持不住了,就会立刻发起狂来,很可能会号叫,也很可能会用身体或头部去撞击铁笼,这样一来,势必会惊吓到隔壁不远处猴山里面的猴子。”
“你的意思是,两只蒙古狼发狂了,使猴山里面的猴子受惊了,然后有胆小的猴子就爬上那棵最高的树,冒险从树顶上跳到了铁栅栏外面。猴子之所以敢这么冒险,是担心被蒙古狼吃掉?”
“对,我就是这个意思。”
“我认为有道理。”
木村得到司徒甜的肯定,他微笑了一下,又说道:“猴子也不傻,从那么高的树上直接跳下去肯定会有危险,如果不是生命受到极大的威胁,没几只猴子敢从那么高往下跳的,你说对不对?”
“是呀,”司徒甜侧着头思索着问,“那么,血腥味的来源究竟在哪里呢?”
“我推想应该是来自于公共厕所里面的那具男性尸体。”
“嗯,经过你这么一说,我认为也有可能。”
“公共厕所有别于别的建筑,因为需要通风,窗子都是常年打开的。如果当天的风向是向动物园吹来的,很可能会把血腥气味吹到动物园里面来,人的鼻子或许闻不出来,但动物的鼻子要比人的鼻子灵敏得多,尤其是蒙古狼的鼻子。”
“当天晚上,一切就算是你说的那个样子,可是,蒙古狼与阿东似乎并没有任何关系啊!”
“老郑说,阿东经常与老郑一起在值班室里过夜对不对?”
“这个我有印象,老郑是这么说过。”
“这样一来,阿东肯定会对老郑很了解。”
“那是当然。”
“老郑经常从动物园门口出去上外面的公共厕所,这一点阿东很清楚,公共厕所里面要是真有一具尸体,必然瞒不了老郑,就算一时发现不了,那么迟早也会被发现,因为老郑不可能一晚上都不上厕所。”
“你怀疑老郑的病是……”
“没错,我怀疑老郑的病是被人投毒了!”
“这……”
“那个人就是阿东。而且夜间的动物园里面,除了老郑一个守夜人没有其他人,门卫倒是有,但门卫大多都是临时工,经常更换,门卫只是住在大门口的传达室里,跟老郑也不熟悉,所以就只剩下阿东了。”
“阿东投毒就是为了让老郑在那一天晚上离开动物园,老郑不在动物园值班,那么也就不容易发现房地产商人的尸体了,你是这个意思吗?”
“是的,我就是这么想的。”木村看着司徒甜。
“倘若真的是你说的这样,阿东投毒令老郑离开动物园,阿东就可以杀死房地产商人,然后把尸体暂时存放在公共厕所里面。但因为当天的风向,一股子血腥气味从公共厕所里飘出来,蒙古狼嗅到了鲜血的味道,引发了兽性,它们发狂了,从而使隔壁的猴子受惊,一只猴子跳下来摔断了腿,另一只猴子失踪了至今没有消息。这难道就是整个案件的经过吗?”
“我就是这么想的。”木村点头,他又说道,“至于房地产商人是如何被阿东杀掉的,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动机,杀人是需要动机的,动机呢?”司徒甜问。
“动机是有的,可惜也只是我的个人推理。”
“阿东为什么要杀死房地产商人?”
“是的。”木村点点头。
司徒甜睁大眼睛盯着面前这个她曾经认为相当平庸的男人,她想不到,原来木村居然还是一个思维如此缜密,推理能力这么强的人。
“你还记不记得昨天夜里老郑对我们说过的一句话?他说阿东老婆跟阿东离婚了,是因为房子拆迁的问题。我想,很可能是原来的房子拆了而阿东一时间没有房子可住,他的老婆对阿东很失望,就带着孩子走了,离开了阿东。”
“老郑是说过这样的话,阿东的确很可怜。”
“因为拆迁的问题导致阿东对房地产商人恨之入骨,阿东一下子没了老婆孩子,连住的地方都没了,于是他就找机会杀掉了房地产商人,为的是报仇。司徒小姐,你觉得这样的动机合理吗?”
“我脑子很乱,你先让我好好想一想。”
“可以。”
司徒甜望着天花板紧皱眉头思索了好久,木村不敢打扰她,几分钟之后,司徒甜才说:“就算这些推理成立,可房地产商人有必要大晚上来动物园门口赴约吗?因为我觉得,阿东和房地产商人是完全不同的两类人,他们之间并不会有什么来往的。”
“这一点我也想不通,所以才说自己的那些想法都是推测。”
“木村先生,听你说了这么多,我倒是想起了另一件事情……”
“哦,什么事情?”
“记得发现尸体的当天,我和沙悦,还有一个民警,我们看见了三个奇怪的人影从一个地方朝动物园的方向走去……”
“你看见了三个人影?”
“是的。”
“可是你为什么要说那三个人影奇怪呢?”
“因为那三个人是并排走着的,就跟喝醉了一样相互搀扶着,两边的人紧紧架着中间的人。以前有一个大案子,就是两名凶手把一具尸体架上了公交车,乘客闻到了臭味才报了警。就是因为这一点,当时那位民警很警觉也很好奇,他走下车想一探究竟,可是他又不敢太接近那三个人,因为当天还在执行别的任务……反正耽误了不少时间,那并排走着的三个人就跟丢了。再后来,我和沙悦就看见了两个人从动物园的方向走过来,而那名民警,就是在这个时间发现了公共厕所里面的尸体。当时的状况基本就是这个样子。”
“三个人?怎么会有三个人呢?”木村思索着说。
“如果这三个人里面,有一个人是阿东,一个人是房地产商人,那么第三个人会是谁?”
“多了一个人,不会是阿东请来的帮手吧?”木村顿了顿,接着说,“房地产商人的仇人肯定不会少,那么很可能就是两个人联手杀掉了房地产商人,然后弃尸……”
“太可怕了,那一夜怎么会一下子发生那么多可怕的事情呢?”
司徒甜深吸了一口气,因为她还记起,那个夜晚,戴着黑色毛线帽子的色狼也曾出现在现场,不过色狼的话题对于木村来说有点儿尴尬,所以司徒甜并没有把这件事说出口。
“我的天,你又遇到木村了!?”沙悦在电话里说,“难道他还不放过你?”
“不是啦,不是你想象的那个样子。”司徒甜解释说,“木村也不是原来的木村了,总之,很多事情都变了。”
“嘿嘿,看来甜甜和木村似乎真的很有缘分哦。”
“我有事情要找陈健,你可不可以把他约出来,我有话要对他说……”
“你找他想要干什么?”沙悦故意酸溜溜地说。
“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啦。”司徒甜被逼得没办法,只好透露给沙悦一点儿线索,“是关于春天发生的那个凶杀案的?”
“公共厕所的弃尸案?”沙悦语速加快,呼气急促地问,“怎么,那案子跟木村也有什么关系?”
“木村现在就职于动物园,男尸就在动物园门口的厕所里被发现的,所以我和木村提起这件事,然后我们就发现了一些关于案件的线索。因为那些线索多半是我和木村两个人猜测推理出来的,所以没办法直接报警,我就想到了陈健,希望把线索告诉他。陈健毕竟是警察,可能那些线索对破案有帮助。”
“原来是这样,好吧,我现在就给陈健打电话,问他什么时候有空出来见你们。”
九
第二天傍晚,派出所门口的茶餐厅,陈健换了便装坐在司徒甜和沙悦对面,他看了看司徒甜却问沙悦:“那个案件市公安局还没有破获,你们俩能有什么线索?你们要想清楚再说,这种事可不是儿戏,你们懂吗?”
“你不要盯着我,我只是中间人而已,是甜甜有话要对你说。”沙悦连声说道。
“司徒小姐,你有什么事情就说吧……”
“因为木村先生在动物园上班,案发现场也在动物园附近,我将要说出来的大部分都是木村先生找出并且推理出的线索,我现在就全部说出来给你听。”司徒甜的双手握在一起放在桌面上,“陈警官,有用的就采纳,没用的只当我没说,我也是好心想协助警方破案子。”
“好的,我会认真听你说,也会认真分析的,现在,你可以说了。”陈健很认真地点点头。
接下来,司徒甜把昨天傍晚与木村的对话原原本本地告诉了陈健,陈健听后好半天也没言语。
“你说句话啊,我觉得木村推理得很好,你赶紧通知公安局把那个叫阿东的人抓起来。”沙悦说。
“哪有这么简单啊!”陈健说。
陈健叹口气,他的身体朝后靠在椅背上,说道:“木村这个人虽然逻辑能力很强,这是能肯定的,但他是根据他掌握的很小的一部分线索才推理出的那些事情,因此是不全面的,因为还有很多线索他是不知道的。当然,司徒小姐也不知道,这样一来,木村的推理就不能完善了,这也不能怪木村。”
“当天我们三个人都在场,还有什么别的事情发生吗?”沙悦催促着说道,“我不记得了,你可不可以告诉甜甜和我?”
“这……”陈健搔搔头,“其实这起案件主要是公安局办理的,很多内部的事情,市局里的刑警也不会告诉我,毕竟我们民警主要办理的是民事纠纷,即便这样,我掌握的线索仍然比你们多。是这样的,当天晚上,我们在车里看见远处出现了三个并排走着的黑影,我感到奇怪,然后我就下车去查看。我悄悄跟在三个人后面,就看到他们走进了动物园门口的公共厕所里面,三个人是一起进去的。说实话我也没有太担心,以为就是三个路过的醉汉一起去厕所方便。我走近他们的时候刚巧看见的是三个背影。厕所门口有灯,但也不太明亮。大约仅用了一两分钟的时间,有两个人从厕所走出来,当我看到这个情况时丝毫没有产生怀疑,因为我的理解是,两个男人可能小便完了走出来,剩下的第三个人在蹲坑。但是很快我就觉得不对,因为走出来的两个人全然没有等候第三个人的意思,他们俩毫不犹豫地就离开了公共厕所。我跟着离开的那两个人,他们不但不再并排走了,而且脚步很正常,看不出喝醉的迹象,于是我就更觉得有问题,立刻转身用最快的速度跑进男厕所。一进门,我便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血腥味夹杂着厕所里特有的臭味,同时我也看见粪坑上躺着一个男人。我伸出手指在那人的鼻底一探,心里就是一惊,是一具尸体。我没必要在厕所里多做停留,立刻离开厕所准备再跟踪那两个人,可就在这个时候,司徒小姐大叫起来,应该是色狼出现的缘故,我稍微迟疑的时候,前面那两个黑影听见喊声也受惊了,眨眼之间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我追不上他们,心里也担心你们那一边,就朝你们的方向赶过来。接下来,司徒小姐就用电话报警了……这就是当天晚上的经过,你们应该都很清楚。”
“嗯,这些我们都知道,我最想听你说的是我们不知道的线索。”沙悦继续催促说。
“当晚,在距离动物园很近的地方,还发生了一起疑似的交通事故,这些都是后来交警队的同事透露给我的。”
“疑似的交通事故?”司徒甜不解地问。
“因为只发现了一辆可疑的汽车,说成是交通事故也不确切……”陈健有些神秘地说。
“哦?那跟厕所发现尸体的事情有关系吗?”沙悦紧张地问。
“目前还不知道,交警队发现了一辆深灰色面包车,很破旧了,两个车门都打开着,车子就停在路中间,车里和车周围却没有一个人,你们说这不奇怪吗?”
“弃车而逃?”司徒甜随口说。
“对,就是那种感觉。”陈健点点头又说,“后来交警队的人来拖车子,发现距离车子几米远的地方有很深的轮胎刹车痕,这说明,车里的司机曾经急刹车过,可是车子前面什么都没有。司机究竟看见了什么非得急刹车呢?从两扇敞开的车门看,副驾驶上应该也坐有一个人,车里有两个人,撞到了或看见了什么,两个人都离开车子,弃车而逃了。”
“会不会是开车不小心撞倒一个路人,车里的人慌了,肇事之后弃车逃逸了?”沙悦推测说。
“肇事逃逸也得把车子开走,开车总比双腿跑得快,车子又有车牌号,留下车子作为铁证那不是更傻吗?”司徒甜说出心中的不解。
“那辆车是偷来的,面包车是一辆赃车,之后交警队联系上了面包车车主,车主说那辆车平时是送货用的,有天晚上停在家门口,第二天车子便丢失了,失主发现丢车后报了警。”
“这样说来也就合理了,两个偷车贼,把车开到半路上,突然撞倒了一个行人,两个贼害怕了,就弃车而逃,过程应该就是这样。”司徒甜推理道。
“问题是,被车撞倒的那个受害者哪里去了呢?”陈健问完之后,看了看司徒甜又看了看沙悦,“把人撞伤了或者撞死了,起码车头会有痕迹留下……”
“天啊!会不会是这个样子?”司徒甜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有两个偷车贼偷了一辆面包车,心里紧张,半途中撞死了一个男人,而那个男人就是房地产商人,于是两个偷车贼肩并肩架着一个死人,他们想把死人丢到人少的地方去,结果就误打误撞走到了动物园门口,以为公共厕所最隐秘,于是就把尸体丢进了公共厕所里面。”
“真的是甜甜说的那个样子吗?”沙悦问陈健。
“不可能这么简单,要是真是这样的话,这案子不就算是破获了吗?”陈健摸着下巴想了想,“首先,车头前面可以看出有撞过的痕迹,如果将人撞死、撞晕或撞伤,现场是碎石土路,路面也必然会留下一些血迹和翻滚的痕迹。”
“会不会是偷车贼发现把人撞了,担心那个人发出声音,于是就跑下来用重物把撞倒的人弄死了,然后没办法才选择到公共厕所弃尸……”沙悦帮忙分析说。
“那是你自己的想法。偷车的贼不傻,偷车被抓最多判几年,要是杀了人那可是重罪,他们有必要还非得故意杀死一个人?趁着天黑逃跑,岂不是更安全?反正车子不是他们自己的,交警队从面包车本身也难查出偷车贼是谁。”陈健反驳说。
“我终于明白你所指的问题所在了,你是说,偷车贼开着一辆偷来的车子撞上了一个路人,假如我是偷车贼,我就面临了两种可能,”司徒甜分析着说,“其一是撞死人了,其二是撞伤人了。”
“没错,”陈健解释说,“而面对两种不同的境遇,偷车贼都可以在趁伤者没注意的情况下逃跑。”
“越听越感觉到奇怪了。”沙悦缩了缩脖子。
“假如没有撞到路人,踩刹车是虚惊一场的话,”陈健耸耸肩,“那么车头上的凹陷痕迹是怎么留下的,偷车贼有必要弃车而逃吗?”
似乎探讨的问题钻进了一个死角,三个人纷纷垂下头陷入沉思,司徒甜盯着自己的手指看了半天,她抬起头说:“如果那一辆被遗弃的面包车与房地产商人没有关系,我们说了这么半天,岂不又是在空想一场吗?”
“不,不能说没有关系。”陈健咬着下唇,他在心中思量着要不要把另一些事情告诉司徒甜。
“吞吞吐吐,你这又是什么意思?”沙悦气哼哼地问。
“是这样的,刑警在那辆灰色面包车里发现了一点点血迹,注意,是面包车的内部,然而血迹通过化验比对,与死亡的房地产商人的血型相符。”陈健见司徒甜愣住了,又说,“很奇怪吧,房地产商人的血迹会出现在车里。这只能说明一点,凶手很可能是故意偷了一辆面包车来运尸体的,开着车子经过动物园附近,见那里空旷无人而且很黑,就选择了那地方抛尸。”
“我的思绪都被搞得混乱了。”沙悦揉着太阳穴,“这样一来,偷车贼把房地产商人撞死后抬进车内再抛尸的推理就完全不合情理了,因为车子停车的状态正是一个急刹车的状态,偷车贼不可能把撞倒的人抬进车里,然后又把尸体从车里抬出来去抛尸,开着车去抛尸岂不是更方便更快捷更安全?”
“车内有血迹,这辆车跟被害人有直接关系,这是值得肯定的。”陈健依旧摸着下巴一边回忆一边说,“司徒小姐,至于动物园电工阿东的事情,从得到的线索上看,阿东跟房地产商人的案件关系不大,不过,你说的其中一个线索倒是有可能的。”
“什么线索有可能呢?”沙悦问。
“就是动物园里面的蒙古狼闻到血腥味之后发狂,把两只猴子从猴山吓跑出了铁栅栏这件事情。因为当天的确有风,而且当我进入厕所时也闻到了一股子很重的血腥气味。”
“这是木村先生推理出来的,看来他的推理也不全都是瞎想,可惜,猴子失踪的事情与房地产商人并没有直接的关系,对于破案也没有帮助。”司徒甜呼出一口气,垂下双肩。
“不过你们放心,我会把今天听到的所有线索转述给公安局经办这起案子的同事。至于阿东这个人有没有嫌疑现在也不好说。司徒小姐,你转告木村,千万不要把他推测的事情告诉阿东本人,总之,不可以打草惊蛇就对了。”陈健嘱咐司徒甜说。
“我懂,我明白的。”司徒甜点点头,“我会转达你的意思给木村。而且木村这个人很内向,他不会随口乱说话的。”
“那就好,在这期间,我还会去打听一些线索,因为我不是市局刑警大队的刑警,案子的很多细节我也并不清楚,比如尸体的致死原因,死者的生平简历,死者有无仇家等。鉴于尸体是在动物园附近发现的,死者与动物园之间有没有恩怨纠纷这还真不好说。总之,我今天说的这些你们都不可以告诉阿东或者老郑这两个动物园的员工,这两个人也有一些可疑之处……”
“有什么可疑之处呢,你现在能告诉我们吗?”司徒甜被吊起了胃口。
“是啊,话不要只说一半!”沙悦也很不满。
“算了,现在真的还不能说。”陈健笑了笑,敷衍道,“等我打听出来什么,或是有了新的证据,我再告诉你们也不迟。”
十
司徒甜与陈健和沙悦分手后就来到动物园找木村,木村也下班了,走进动物园对面那家小吃店,两个人点了一些简单的食物当作今天的晚餐。
“木村先生,我今天把你推理的事情告诉了我的警察朋友,他让我转告你,在情况没有摸清的时候,请你不要把昨天你对我说的那些推测声张出去,尤其不能对阿东和老郑这两个人提起,以免打草惊蛇。”
“我明白,我是不会说的。”
“那就好。”
“司徒小姐,”木村想了想又问,“你把那些事情告诉警察,他听了之后有没有说什么,我的想法对案件有没有帮助呢?”
“嗯,有些地方还是给予肯定的,比如蒙古狼闻到血腥味道发狂后吓跑猴子的事情。”
“除了这一点,别的还有吗?”
“目前还不好说,因为这起案子并不是我们当初想象的那么简单,还有一些别的情节我们不知道,甚至于那个警察也不清楚,不过他说他会将我们推理的线索提供给相关刑警的。”
接下来,司徒甜就把面包车奇怪地停在路中央的事情告诉了木村,然后又说:“在车厢里面,刑警们发现了那个房地产商人的血迹,加上我曾经看到的三个奇怪的黑影,这样一来,杀死房地产商人的就有两个人了,阿东只是一个人,所以……你的推理基本上不能成立。”
“不,现在下结论还为时尚早,等一等,让我从头再想一遍。”木村把视线移向窗外,外面的天色已经很暗了。
大约过了5分钟,木村很用力地拍了一下大腿,他把脸转过来,说:“我想明白了,我知道那一辆灰色面包车撞的是什么了……”
“啊!是什么?”司徒甜兴奋起来。
“是一只猴子。”
“猴……猴子?”
“从猴山逃跑出来的那只丢失的猴子。”木村进一步说道。
“一只猴子跳下来摔断了腿,另一只猴子一直跑出动物园,然后跟那辆偷来的面包车相撞了?这……这可能吗?”司徒甜自语般问。
“我觉得是有可能的,尤其是现场留下的那种……那种状态……”
“木村先生,你是怎么想的呢?”
“先说那一只跑掉的猴子,一只猴子的目标不大,但是一只猴子逃跑了也应该有一些痕迹遗留下来吧,比如某居民目睹了一只猴子出没在某一个地方,这种少见的事情应该会见报的对不对?可结果是,并没有听到类似这样的任何消息。”
“嗯,虽然我住的地方距离动物园很近,但是我没听人提起,也没有看到过关于市区里出现猴子的新闻。”
“这就说明一点,那只猴子被面包车撞死了!”
“车子怎么会那么巧撞死的是一只猴子呢?”
“司徒小姐你仔细想想,假如你开着一辆车撞到了一团黑色的毛茸茸的东西,还是在深夜里,你肯定会很害怕,跳下车去检查一番是有必要的。”
“是的,撞到东西当然要下车看一看了。”
“只是一只猴子,猴子身上有毛也很小很轻,被车头撞一下也不会令车头受损,车头和地面就不会留下什么痕迹了……”
“既然不是撞到人,而是撞到一只猴子的话,坐在车里的两个嫌疑人肯定不会太过紧张,完全可以把猴子丢进车里再把车子驶离这个地点不是更合理吗?”
“应该是这样,确切地说,倘若车上的人是两个普通人的话,应该可以像你说的那样去处理,可事实上,面包车停下了,车门全部打开,司机和副驾驶弃车而逃,试问,又有谁会因为看到一只猴子会弃车而逃呢?”
“只有动物园的人看到猴子才会紧张得弃车而逃。”司徒甜似乎明白了木村的意思,她的嘴巴半天都没有合拢,深吸了一口气才说,“只有动物园的员工看到猴子才会意识到猴子是从动物园里跑出来的,既然动物园跑出了猴子,这就说明动物园必然出了意外情况……”
“是啊,警方可以从猴子身上牵扯出动物园工作人员玩忽职守,如果嫌疑人真的是动物园某一个员工的话,一切精心的布局就露馅儿了,所以那两个人才会非常害怕,把车子遗弃在当场就跑掉了,实际上,他们是跑回动物园查看情况,因为这个时候,他们并不知道动物园只是逃出了两只猴子而已,还以为动物园发生了巨变,然而动物园实际的情况并没有多混乱。”
“我的天,木村先生,怎么说来说去又多出了一个嫌疑人来,变成两个了,那么另一个嫌疑人会是谁呢?”司徒甜忍不住低声问。
“那是因为我当初想得太简单了,本以为这件事情只有阿东一个人参与了,没想到,他也参与了进来……”
“你……你……你该不会是说……”司徒甜心里的疑问一个字一个字从嘴巴里蹦出来,“那个人……那个人该不会是老郑吧?”
“当初我就应该怀疑他了,距离越近,越容易产生盲点,唉,都怪我想得不够全面,其实,我本来早就可以想到的。”
“木村先生,你自言自语在嘟囔什么啊?”
“此地无银三百两,由于老郑一开始就过于谨慎,把没必要的线索都一股脑告诉了我们,总是说一些话要澄清什么,这可以看作一种过分的坦白。”
“这话什么意思啊?”
“前天晚上,我们在动物园一见到老郑,老郑就说他有一件事情对不住阿东,这个你应该有印象吧?”
“对,我当然有印象啊!”
“当时听起来没觉得怎么样,可是现在想来,老郑似乎有一种特意给自己摆脱嫌疑的意思。”木村用手指戳了戳桌面,“因为这句话根本就没有必要说,说了不能解决任何问题,而且还把他自己失职这一点暴露给了别人。”
“可人和人是不一样的,老郑信任你,就把事情说给你听。我觉得你太敏感,有点儿草木皆兵了。”
“我更相信老郑是为了澄清自己当天没有在动物园而是在医院里打点滴这样一件事情,如此一来,老郑就有了不在场的证明,公共厕所里面发生的任何事情他就不知道了,可以合理地回避谈及这个话题,就算警察追问他,他都可以摇头一问三不知。”
“这……”
“还有一件事情也很奇怪。”木村好像又想起来什么,接着说,“老郑说自己生病时总是呕吐,假如是闹肚子或者肠炎那样的病,一般都是上吐下泻才对,可老郑却只是呕吐而不去厕所,这一点,是否也是由于老郑装病,故意避开公共厕所这个地方呢?”
“有点儿牵强吧,”司徒甜摇摇头,“生病这种事,很难说的。”
“你先别否定我,接着听我把话讲完。”木村吸足了一口气继续分析说,“老郑真的去医院了吗?他为什么不去大医院而是去了一家小医院,大医院需要挂号留档,小医院什么都留不下,老郑是老员工,有医疗保险,小医院没办法报销药费,他有必要去小医院花那个冤枉钱吗?”
“也是……”司徒甜猜不透木村的想法。
“所以说,老郑是装病,他也并没有去什么小医院,而是帮助阿东一起谋杀了房地产商人!”
“太可怕了,但我看老郑一点儿都不像杀人嫌疑犯啊!”
“唉,司徒小姐,杀人很困难,很多情况都是把老实人逼急了才会做出那样欠考虑的事情来,我也希望我的推理是完全错误的,我也不希望我身边的同事进监狱啊!”
“那么那辆偷来的面包车又是怎么回事,老郑和阿东就是偷车贼吗?”
“这一点我还不知道,甚至我连老郑和阿东会不会开车我都不知道。”
“要是两个人都不会开车,你说这么多不就都等于零了吗?”
“是啊,不过我真的希望我的推理到最后都等于零。”
“唉,”司徒甜呼出一口气,“听了你说的这些,我心里很沉重。”
“我又何尝不是呢?”
“对了,忘记了一件事情,那只猴子的尸体呢,猴子被撞死之后,死猴子该如何处置呢?”
“这很简单,埋掉就可以了,反正这附近有很多空出来的土地。”
“头脑越来越混乱了!”司徒甜摇着头。
“别着急,让我们把发生的事情整理一下。”木村在桌子上用食指比画着,“事情应该是这样的,老郑和阿东开着偷来的面包车去抛尸,为什么要把尸体丢弃到公共厕所这么一个如此肮脏的地方呢?我觉得是一种另类的报复,那是因为现如今房价太高了,有些商人也太黑心,所以老郑和阿东把房地产商人的尸体丢到粪坑里有那么一点儿寓意在里面。成功抛尸后,两个人坐上面包车,本以为事情就这么神不知鬼不觉地过去了,没想到半路突然出现了一团黑影,开车的人吓了一跳踩了刹车,下车一看居然撞死了一只猴子。老郑和阿东立刻慌了,因为他们认为动物园里面必定出了大状况,导致铁栅栏里面的动物都跑了出来,这都是他们两个人擅离职守造成的,所以两人很害怕。
两个人看见死猴子时完全慌了,车子是偷来的,房地产商人的尸体已经丢掉了,车子也就没有利用价值了,于是两个人弃车立即抄小路跑回动物园去,到达之后,发现动物园里面并没有大事情发生,所以两人这才放下心来。”
“你说的有一些道理,动机呢?”司徒甜学着警察的口气问,“杀人不是游戏,阿东是因为拆迁没房子住这勉强算个动机,可老郑杀人又有什么动机呢?”
“这个……这个我还推理不出来……”木村尴尬地抬起手挠了挠头。
十一
“司徒小姐,我又发现了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
“那只逃跑掉的猴子,我终于找到了它的下落……”
“啊,真的?木村先生,你是怎么发现的,这不可能吧?不要跟我开玩笑了!”
“是啊,不是开玩笑的。”
这天是周末,司徒甜本想赖在床上睡个懒觉,没想到一大早就被木村打来的电话吵醒了。
“司徒小姐,中午休息的时候我想见见你,你能来动物园见我吗?”木村在电话里说。
“那好,我们中午还在那家小吃店见面。”
“好的,中午见。”
因为今天是周末,动物园门口的小吃店里的顾客非常多,司徒甜和木村好半天才等到了一个紧靠窗子的位子。司徒甜问:“木村先生,你在什么地方发现了猴子?你不是说猴子可能已经被面包车撞死还被人埋掉了吗?”
“昨天下班之后,我顺便绕着动物园走了一圈,一边走,一边思考关于案件的一些事情。我发现动物园周围有好几处建筑工地正在施工建设中,还有一些是老旧的平房改造区,然后我就想到,那只逃跑掉的猴子假如被撞死了很可能会被丢弃到这里来,如果在松软的空地上挖一个坑,把猴子埋掉了,那就万无一失了。于是我走到距离动物园最近的一处没有施工建设的工地,那里还是一大片荒地,我见到了一个建筑工人,我说我是动物园的管理员,动物园前不久丢失了一只猴子,我正在寻找猴子的下落,我问他,大概两个月前,是否在工地上见过一只死猴子。”
“那个工人是怎么说的?”司徒甜好奇地问。
“他说他不知道。”
“哦。”司徒甜很泄气地垂下头。
“我没有死心,那是因为我又想起了什么,事情既然发生在两个月以前,那么这期间相隔了这么长的时间,那片区域不可能还是荒地。”
“你的意思是……”
“猴子被撞死已经有两个月的时间,很可能埋猴子的地方都已经打上了水泥地基,也就不再是荒地了,所以,我认为寻找的目标要集中在打好地基的工地上而不是在荒地上。”
“这么说也是合理的,不过仍旧很渺茫。”
“是很渺茫,我也只是到处走走,随便问问,结果还真被我找到了线索。”
“快说啊!”司徒甜催促道。
“我几乎是一路走一路问的,当我走到了一处距离动物园稍微远一点儿的工地上,那里已经搭上了铁架子正在施工盖楼。我走进一间活动房,那里面坐着值班的工人,我就问他,工地里是否发现过一只猴子。那人说没有,我很泄气,准备放弃。不过,那个工人很喜欢说话,他问我是干什么的,我告诉他我是动物园的员工,动物园在两个月前跑掉了一只猴子,所以我在周边问一问,希望能找到猴子的下落,活着或死了总要有个结果。值班工人回答得很肯定,他说没有,他保证在他们的工地上没有看到半只猴子。可就在我要走的时候,工人喊住了我,他说出了一件事情……我当然知道,工人对我说的那个东西不一定就是猴子……”
“他告诉了你什么?”司徒甜有种在听故事的感觉。
“工人对我说,那时候是春天,盖楼房之前需要浇注大量混凝土牢固地基,有一天,混凝土搅拌机里面倒出来的混凝土的颜色与以往的不同,似乎颜色略深了些,后来有心细的工人发现搅拌机里面有很多棕黑色毛皮,就认为是淘气的孩子把流浪猫或流浪狗丢进了搅拌机里,听我刚刚说起猴子的事情,他就想起这件事情来了。工人认为,会不会搅拌机里面被搅碎的小动物,就是我说的那只猴子。”
“真的会是那只猴子吗?”司徒甜问。
“我觉得应该是,以前我以为他们会把猴子的尸体埋起来,没想到是丢进了混凝土搅拌机里,要是没听到值班工人说出这个消息,仅凭人脑去想,肯定是想不出来的。可惜那些混凝土都已经被浇筑在最底下了,找不到骨头也找不到皮毛,没办法证实了。”
司徒甜叹口气,“唉……”
“你看……那是阿东!”木村把脸转向窗外,压低声音指着窗外说。忽然,他站起来冲了出去。
“木村先生,你要干什么?”司徒甜急得乱叫,“喂!你去哪里啊?”
两个人一前一后出了小吃店,木村躲在店门前的公共电话亭后面,司徒甜追上来,问:“木村先生,你为什么这么鬼鬼祟祟的?”
“我想跟踪一下阿东,看他周末都去做什么……”
“啊!你又要做这种事情,跟踪别人是犯法的哦!”
“我知道这样做不道德,可是我太好奇了,你大概还不了解我这个人……”木村只说了半句话,就悄悄跟在阿东后面。阿东没意识到身后有人跟随。
司徒甜虽然不想跟踪任何人,可是她似乎被木村的执着同化了,只好一蹦一跳地跟在木村后面。木村尾随人的本领很不错。
“你刚才只说了半句话,你这个人怎么了?”司徒甜问道。
“我这个人从小就喜欢解密,我学的是理科,尤其对数学几何非常感兴趣,高中的时候我参加奥数比赛还得过全市第一名……”前面阿东的脚步加快了,木村闭上嘴巴继续跟踪。
“我跟你讲,你跟踪别人的这种怪癖可不好,这似乎跟喜欢数学没有丝毫关系吧?”司徒甜一边走一边小声说。
“没有明显的直接关系,可我就是喜欢解题,尤其是难题。碰到一个难题我想得脑袋疼我才开心呢。为了破解一道难题,不吃不喝一夜不睡觉都可以。这就是我喜欢奥数的原因,破解谜题也是我最大的兴趣。现在,我遇到了这样一起古怪的案件,我要是破解不了我全身都难受,寝食难安,所以没办法,我懂跟踪别人是不对的行为,可是我控制不了我自己。”
本以为阿东是趁着午休时间回家休息,不过司徒甜很快想起来,阿东的老婆就是因为房子的事情跟他离婚的,阿东目前居无定所,或许这才是木村感到好奇从而跟踪阿东的最主要原因。
跟踪了不到15分钟的时间,只见一排旧楼前面的街道上不知为何聚集了一小撮人,大多都是50多岁的家庭主妇或者是退休职工,他们站在那里,几乎每个人都举着一面小牌子,小牌子上面写着字,那些人也不吭声,举着牌子一脸困倦,看起来好像是在示威或者抗议什么。
更奇怪的是,阿东挤进了那一小撮人中,他蹲下身子,从墙缝里抽出一个类似的小牌子,动作很熟练,但在他举起牌子之前,先是用手把牌子擦了擦,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白色粉笔,用白色粉笔在小木牌上写了几个字,收好粉笔之后,阿东站起身,也把牌子举过了头顶。
木村和司徒甜站在一个隐蔽的角落有些发呆,阿东举着的牌子显然跟其他人手里的牌子略有不同,别人的牌子上面贴着的都是五颜六色的纸,而阿东的牌子是黑色的,看起来更像一块长方形的小黑板,或许那牌子就是用一块黑板制作的,因为阿东刚才还在上面用粉笔写字来着。
“好奇怪哦!”司徒甜小声问木村,“这些人中午不在家休息,他们聚集在一起,这是在抗议什么呢?”
那些木牌上面的内容很简单,大多数都只有几个字,比如:阳光属于全人类,阳光补钙,还我阳光等。木村明白了,他指着那些牌子对司徒甜说:“你看那些牌子上面的字都跟阳光有关系,我已经能推理出这些人是在抗议什么了。”
“你快说说啊!”
“这些人应该是住在后面这一排老楼区里面的居民,老楼前面有片空地正在施工建设,由于老楼最高才六层,所以住在老楼里的居民很担心对面盖起高层建筑后会遮住阳光,所以居民利用午休的时间集结在工地对面抗议,或许他们是希望房地产开发商可以给他们一些财物方面的补偿而已。”
“木村先生你这样的推理很合理,但是,阿东已经没有房子可住了,他混到人群里难道只是为了得到开发商给的一点儿好处吗?”
“这我还不知道。”木村突然皱紧眉头,双眼发直,“你快看,阿东好奇怪,他举的牌子上面虽然也写着‘还我阳光’,但似乎那个牌子后面还有内容,因为刚刚他就用粉笔写了些什么在背面,如果只是‘还我阳光’这四个字,没必要每天都重写一次吧?”
“假如是因为下雨把粉笔字冲刷掉了呢?”司徒甜说出自己的猜测。
“你说的也是一种可能,可是,阿东的举动让我感觉奇怪,他好像并不是专注于举牌子,而是经常回头朝身后看,他看向的是他身后的那栋老楼的某一扇窗子……”
“是啊,听你这么一说,我也注意到了这一点,阿东确实总是回头张望。”司徒甜点点头。
十二
“甜甜,今天下班后有空吗?”沙悦给司徒甜打电话说。
“嘿嘿,跟男朋友吵架了吗,怎么今天想到我了?”司徒甜笑着说。
“就是因为陈健啊,他有事情要告诉你,所以我才打电话给你的。”
“是他?”司徒甜顿了顿,“他有什么事情要告诉我,难道是关于那件案子的事情?”
“陈健他没跟我说,要不这样,等你下班我们一起吃个饭吧。”
“没问题。”司徒甜挂断了电话。
下班后,司徒甜和沙悦面对面坐着吃着各自的快餐。陈健迟到了半个小时,他推门走进餐厅的时候满头大汗,一屁股坐在沙悦的旁边,沙悦赶紧给他递过来一张面巾纸。陈健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又喝了一口沙悦面前的饮料,然后对着司徒甜说:“司徒小姐,我今天特意约你来是有事情的,当然还是关于房地产商人的案件,我跟局里的朋友打听到了很多线索,所以我想让你转告那位热心的木村先生,让他不要再继续费脑筋查下去了……”
“为什么?难道那案子已经结案了吗?”司徒甜心里莫名一颤。
“结案倒是还没有,但是,就案件本身所表现的来看,显然跟木村先生的推理不相符合,所以我要求你转告他,警方很感谢他的帮助,但既然推理的方向起初就错了,那就请他不要再瞎耽误功夫,还是把精力全部用在本职工作上,毕竟干好自己的本职工作才是最重要的。”陈健虽然说得很客气,但司徒甜还是能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轻视来。
“好吧,我会如实转告的。”司徒甜点点头,她有点儿替木村不甘心,就又问,“那么你查出了什么,我个人觉得木村先生的某些推理还是符合逻辑的,你可不可以透露给我一些不重要的信息,这样我也算给木村先生一个交代。”
“这个……”陈健摸着眉毛想了想,“我可以告诉你一些,首先,死者的致死原因就很特别,尸体只有一处伤口,就是在头部,经鉴定,头部伤口属于致命伤,类似于被砖石之类的重物击中后流血过多而死,伤口看起来也有些古怪,所以,警方怀疑,致死原因是意外所致……”
“你说什么?”司徒甜紧张地追问,“怎么又变成了意外?”
“是疑似意外。”陈健说。
“难道就不是凶手用石头砸了房地产商人的头?”沙悦帮忙分析说。
“不,”陈健摇摇头,他比画着双手试图仔细解释一下,“是这样的,尸体头部的伤口就在头顶,可以说是很正的一个位置,能够造成这样的伤口其实挺困难的,一般在被击中头部致死的案例中,头部的伤口多在脑后。这一点很简单就能想明白。凶手悄悄走到被害人身后,在其难以发觉之际举起石头用力砸下去,被害人便一命呜呼了。这是‘下黑手’杀人的规律。没几个凶手会面对面攻击被害人,被害人是瞎子除外。被害人看见面前有人举起石头砸他,他不可能不躲闪,下意识或者本能都要躲闪一下,这样一来,头部的伤口就不会被砸得那么正了,偏一点儿,或者砸在太阳穴上面,也是可以致命的。你们……你们能懂我的意思吗?”
“能懂,能懂。”沙悦点点头,“致命伤口碰巧就在头顶,所以这就让人感觉被害人是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被袭击的,就类似于高空坠下来一块大石头刚好砸在脑门儿上的效果。”
“是啊,所以才说很奇怪。”陈健说。
“可是会不会在凶手行凶之前,房地产商人被包住了头,他什么都没看见,所以伤口才会这么正?”司徒甜问。
“你说的这种可能不是没有,不过法医在尸检的时候并没有发现伤口周围有包裹头部的碎片或者纺织品纤维,要知道,即便是极其细微的线索也很难逃脱法医的眼睛。”
“这倒是,这么说来,死者死得真的是很蹊跷了。”沙悦说。
“正是因为这样的伤口,”陈健说道,“才导致警方没有找出破绽立刻破案,因为房地产商人的死不像是谋杀而更像一场意外死亡。”
“不对不对,如果真是意外,”司徒甜看向陈健,“我们三个,当天晚上看到的三个黑色人影又怎么解释呢?”
“甜甜说得对啊,如果说是意外,直接报警收尸不就完了吗,又有谁会那么傻,合起伙来把尸体丢弃到厕所里,而且还有帮凶?”
“是啊,常理上发现死尸报警就可以了,可是……”陈健在思索如何把问题表述得更清楚,“可是如果发现尸体的地方不能让别人知道或是有一些别的原因的话,为了掩盖,就不得不把尸体转移到别的地点。房地产商人的死不是他杀而是意外死亡后转移死亡现场,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从而冒险把尸体转移……”
司徒甜还有一些话想问,思索了好一会儿说:“陈警官,假使正如你所说,房地产商人的死是个意外,别人移动了他的尸体变更了陈尸地点,但是为什么非得这么干?警方要是想查出真相,我觉得应该首先把房地产商人的背景搞清楚,这样才能做到有的放矢对不对?”
“甜甜这个提议相当对啊,”沙悦帮腔说,“比如那个商人有没有仇家或死敌之类,查一查肯定可以发现问题的!”
“关于死者的个人信息警方都会进行详细调查的,这个房地产商人其实很普通,45岁,没发现什么不良爱好,竞争对手是有几个——做生意的人怎么可能没有竞争对手呢?经过排查,关系都没有差到非要杀人夺命的地步。”
“情感方面呢?”沙悦问。
“死者有老婆和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孩子都在读大学,情人什么的倒是没有发现,总之,这个人还算是个正派的男人,合格的丈夫。”陈健回答说。
“只有这些?”沙悦问。
“嗯……我也只知道这一些了。”陈健说。
“那么这样一来死尸就与动物园的员工似乎没有关系了对吗?”司徒甜问陈健。
“是啊,木村那个人以前我们在派出所见过面,与他谈话的时候我就发觉他这个人很喜欢钻牛角尖。”陈健冲着司徒甜微笑了一下,“司徒小姐,这些话你可以转告他,让他不要再浪费时间做所谓的调查了。”
“好吧,”司徒甜点点头,“我会如实地转告木村先生的。”
木村皱着眉摇着头大声说:“就算事情不完全是我猜想的那样,这也不能说我的推理就是完全错误的啊!”
“其实那个陈警官也是好心,他担心木村先生过于劳神走了弯路从而耽误自己的本职工作。”司徒甜替陈健解释道。
“就算房地产商人的致命伤看似为意外造成,案件的一切因果关系都太不寻常了,也不能因为表面看似是一场意外致死从而不展开调查。如果案中真的有别的隐情,那岂不是放跑了凶手?难道狡猾的凶手就不会制造假象故意迷惑警方吗?”
“木村先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如果凶手够聪明,凶手很可能会制造一个意外死亡的现场留给警方,这样一来不就把很多秘密掩盖了吗?”
“你的意思是,凶手在杀死房地产商人之前,故意让房地产商人的死看起来像是一场意外造成的,这个手法是凶手故意制造的?”司徒甜被两方面的线索搞得越来越迷惑。
“其实造成那样的死法也很简单,凶手不需要太多的智慧,只不过是把目标人物引诱到具体的某一个地点之后,然后从高空丢下一块大石头,下面的房地产商人不知情当然也不会躲闪,这样一来,很容易就达到一种被意外砸死的假象,何况房地产商人经常会去工地检查工作,随便被楼上面掉下来的一块石头砸死也很正常不是吗?”
“木村先生说得也有道理。”司徒甜思索着,一会儿摇头一会儿点头,她说,“之前听了陈警官说的我觉得他说的很对,但现在听了木村先生的想法我又觉得木村先生更有道理,我的脑子都快混乱成了一锅粥,两方面的线索纠结在一起。”
“真相没有水落石出,就目前来说,谁的推断都存在偏差,这是肯定的,所以只有在揭开真相的那一刻才能比一比谁的解密能力更强,谁才最聪明!”
“还有一个问题不知道木村先生怎么看。”司徒甜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你说……”
“假设房地产商人是被高空坠物击中脑袋致死的,先不管是意外还是被凶手精心设计的陷阱,既然凶手想要制造一种意外死亡的假象,这两种情况就有了一个共同点,也就是,无论是偶然还是谋杀,都并不需要移动尸体,房地产商人就死在当场,然后被警方发现,这样岂不是更好吗,这也达到了凶手的目的。”
“我明白,我认为造成移动尸体这样的结果有两个,其一,凶手在杀死被害人之后,发现了一些问题,大概是尸体如果还留在原地,会有一些容易暴露凶手身份的问题出现,究竟是什么问题,这个我不知道;其二,被害人的死亡现场选得不对,那地方好端端死了一个人会影响到某一些人的利益,这些人很可能与凶手无关,所以不得不冒险把尸体移动到别的地方去。”
“要是后一种可能的话,那两个深夜抛尸的人岂不是无辜被牵连了?”司徒甜说。
“这也很难说,我个人认为第一种可能性更大一些。”
“还是算了吧,”司徒甜劝慰道,“木村先生,这个案子跟你也没有多大关系,你就不要去管它了,留给警方处理好了。”
“不,还没到放弃的时候呢。”木村露出了怪异的笑容。
十三
木村与司徒甜又见面了,从他们各自的脸上看,谈话的内容好像并不怎么轻松。
木村说:“我心里老挂念着这件事,于是今天中午休息的时候我又跟踪了阿东。阿东的表现与上次几乎相同。结果,我找机会问了其中一个举牌子的居民,那是一位大妈,她说她也不认识阿东,对于阿东的来历也不清楚,因为阿东根本不跟这些居民说话,但阿东几乎每天中午都会跑到他们当中排排站。”
司徒甜问:“阿东每天都跑去那里跟那几个人站在一起,拿着自己特制的标语牌,默默地站在那,跟其他人也不打招呼,这是很可疑的。那么木村先生,你有没有查出原因呢?”
木村回答:“有。”
司徒甜大声问:“哦,真的?”
木村点点头:“你听我把话讲完。就在我和你第一次跟踪阿东的时候,发现阿东站在举牌子的人群中,他的精神并不专注于举牌子而是总往身后的方向看。司徒小姐,你应该也有印象吧?”
司徒甜:“对,我有印象,这又能说明什么呢?”
木村说:“白天是看不出什么的,因为外面的天光太亮而老楼里的窗子太黑,几乎是看不见房间里生活的人的一举一动的。”
司徒甜:“这我知道,你的意思是阿东站在那里举牌子的目的是为了住在老楼里面的某一个人?”
木村继续说:“是的,不过当时我还没有想到这一点。有一次下班后,天已经黑了,我回家的时候故意溜达到了那里。白天举牌的人都散了,那地方就空出来,于是我就站在阿东白天站过的那个位置,平视着转了一圈也没看出什么特别的地方,于是我就转过身,学着阿东的样子看向身后那栋六层高的老楼,当然,很多窗户在夜里都亮起了灯,我没有目标,站在那里好半天,几乎是一个窗子一个窗子地看过去,多数人家都在阳台上做饭,也有的坐在窗边看电视……后来我就看见了一个人……”
司徒甜脱口而出:“谁?”
木村说:“在六楼的一个窗户里,有台灯灯光从那个屋子里照出来。确切地说是一个小男孩儿,十二三岁的样子,他似乎是做功课做累了,用手肘支着头看向窗外……”
司徒甜:“小男孩儿会是谁?”
木村没有理会司徒甜,接着说:“小男孩儿看见了我,而且盯着我这边看了很久,尤其是小男孩儿给我的感觉……总之……总之好奇怪……”
司徒甜问:“这不是挺正常吗?”
木村看着司徒甜摇摇头:“不正常,大马路上站着一个人,小男孩儿从窗子里一看就会被目标吸引,实际上这样的情况不多,正常情况下,小男孩儿的视线应该散视,然后才会集中在某一个兴趣点上。”
司徒甜:“不是这样吗?”
木村苦笑了一下:“不是,你想一想,阿东站着的那个地方是墙根,白天的时候就是阴凉背光的地方,到了夜里,我还穿着深色的衣服,站在那里几乎就很隐蔽了,小男孩儿的窗口距离我那么远,他怎么可能会一下子就能发现我呢?”
司徒甜思索着:“这……”
木村又说:“虽然距离远,我还是能看见小男孩儿的脸,那个小男孩儿脸上的表情似乎在对我说,‘你站在那里做什么?’我就是有这种感觉,小男孩儿一直那么居高临下盯着我看,我不得不低下头离开那里。实际上我没有离开而是绕着墙转了一大圈,一边走一边想,我刚才站的地方那么隐秘,小男孩儿只有在目标极其明确的情形下低头查看才会立刻发觉我,即便发觉黑影里面站着一个人,小男孩儿也不会就那么盯着我一直看。因此,我觉得很奇怪。”
司徒甜点点头:“嗯,这么一说我觉得也很奇怪了。”
木村说:“因为想不通,不知不觉我又走到之前站着的位置,抬头一看,那个小男孩儿消失在了窗边,这时候我就想起阿东塞在墙缝里面的那块木牌,于是我就蹲下身子把胳膊伸进去,很快够到了什么东西,抽出来一看正是那块用黑板钉成的小木牌。木牌两面都是黑色,两面也都有字,一面写着‘还我阳光’,另一面写的是一句话,看起来就有些匪夷所思了。”
司徒甜问:“背面写的是什么话呢?”
木村想了一会儿,似乎写的东西挺难理解:“黑板的背面写的是,‘早睡、牛奶、少吃咸’,嗯,就是这么写的,很奇怪吧?”
司徒甜皱了皱眉:“这很像是一句叮嘱,似乎是对生病的人的一些琐碎的叮嘱,因为某些病人不可以吃太咸的食物。”
木村说:“是啊,我很快速地把牌子插进墙缝里,主要还是害怕被六楼的小男孩儿看见,而且耽误了不少时间,我必须回家了。可我依然想着这件事情,于是就在回家的路上,我心中产生了一个很有故事性的假设。”
司徒甜也想到了什么,她问木村:“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认为那个孩子就是阿东的儿子对不对,而阿东举牌其实就是为了与他儿子沟通。可是,阿东为什么不上楼或者直接打电话,用举牌子这样落后的交流方式未免太有戏剧性了。”
木村说:“起初想的是很有戏剧性的,我想那个小男孩儿很可能下半身行动不便或是体弱多病,没办法走下楼,每天只能坐在窗边看窗外的世界,所以,可怜的小男孩儿很孤单,他很可能把那面窗子外面的景物当成了他的整个世界。”
司徒甜说:“可是窗子外面的世界太小了,而且很快就会盖起超高的商业大楼,那样一来,窗子里的小男孩儿的视线就被挡住了,他的世界也就被挡住了。他从此就只能看见灰色的水泥,甚至连阳光都照不到他的脸了。唉,想一想都感觉好可怜。”
木村说:“一想到动物园的方向正对着老楼的窗户,我就想,那个孩子通过窗口是否可以看到远处的动物园呢?”
司徒甜说:“要是可以看见动物园里面的动物,那起码也算是一种乐趣,可惜那块空地很快就会被填平盖楼,可怜的孩子什么动物都看不见了。”
木村说:“所以我想,阿东之所以每天站在那里,在工地前面举牌子抗议,他一方面想用这种示威的方法让开发商换一个地方建楼,另一个方面,阿东也可以用小木牌的背面向楼上的孩子传达一些生活上的问候和叮嘱,可以说是一举两得的事情。”
司徒甜笑着摇摇头:“听起来更像电影的情节,不太真实不是吗?”
木村同意司徒甜的看法,他又说:“第二天来我故意侧面问了问老郑,老郑证实了阿东有个13岁的儿子,但是他儿子很健康,读初中二年级,目前和母亲暂住在外婆家里。”
司徒甜摊开双手说:“听起来并不是你想象的那个样子。”
木村叹了一口气说:“就在今天中午休息的时间,我趁着阿东举牌的时候,我悄悄走进了那栋六层高的老楼。我一直上到六楼,楼梯拐角处的楼道里开了一扇小窗户,窗户与小男孩儿的窗户开在一个方向,我站在窗前,并不能从窗子里看见动物园,虽然角度有所差别,我也能猜出,那个小男孩儿房间的窗户也是看不到动物园的。”
司徒甜说:“即便看不到动物园,住在六楼的小男孩儿也肯定与阿东有关系,因为老郑已经说了,阿东的儿子就是一个13岁的少年。”
木村脸上的表情突然一变,双眼也冒出一丝光芒,他把双手架在桌面上,身子探向司徒甜,低声说:“接下来发生的一件事情就算我告诉你你也不会相信,因为连我自己都觉得太过巧合了……”
司徒甜一惊,忙问:“发生了什么,难不成你的跟踪被阿东当场戳穿了?”
木村摆摆手:“不是,不过也差不多,就在我站在六楼楼道的窗边思索的时候,只听身后传来开门的声音,我转过头去看,一扇房门里面走出了一个50多岁的大婶,她一眼看见了我,居然认出我来……”
司徒甜很好奇:“认出了你,那么你认识她吗?”
木村摇摇头:“当然不认识,不过我很快从她的口气里听出来,她应该是我的一个学生的家长……”
司徒甜立刻打断木村,不理解地问:“木村先生,你不是已经被私立学校辞退了吗?”
木村讪笑了一下,他随意地摸了摸头发,说:“我一直没有告诉你,也的确没有机会说,我其实不只在动物园工作,业余的时间仍旧辅导数学。算是兼职吧,我很喜欢把我学到的数学知识和多年积累下的解题经验传授给那些中学生。”
司徒甜很吃惊,不是因为木村的能力而是因为木村目前的职业居然与她很接近。
“你怎么了?你在想什么?”木村问,“没,没想什么。”司徒甜错开目光看向别处,“你也成了少儿辅导老师,跟我的工作性质差不多,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起过?”
“我也不算什么老师啦,每个礼拜才几节课,一节课才两个多小时而已。我的一个大学同学主持教育培训中心的行政工作,我的同学需要我帮忙代课,我也不好推辞。更大程度上是因为我的兴趣,还是那句话,我对于解密和推理非常热爱也非常着迷。”
“嗯,那么请你接着说,你在六楼楼道里碰到的那个大婶,她认出了你,看来她家的孩子肯定上过你的数学辅导班对不对?”
“是的,那大婶相当热情,拉住我的手就往屋子里面拽,没办法我就进去了。那是一间两居室的老房间,空间很小,摆设也很破旧,很快那大婶就给我端过来一杯水,她告诉我说,她曾经带着外孙上过我的试听课。”
“真的很巧。”
“大婶问我到这里来做什么,我说我来找一个朋友,没找到,朋友搬家了。大婶信了。不一会儿,大婶从屋子里叫出一个小男孩儿。见到那小男孩儿我心里一惊,正是我曾经在楼下看到过的那个孩子。不过小男孩儿显然没有认出我就是那天晚上站在黑影里的那个可疑的男人。”
“这小男孩儿不会就是阿东的儿子吧?”
“试听课定期举办,班上密密麻麻很多人,面前这个小男孩儿我没有印象。小男孩儿的名字叫小桐,小桐13岁,暑假开学就上初三了,所以小桐暑假基本上都是被闷在屋子里学习。”
“那么这个小男孩儿极大可能就是阿东的儿子了,大婶就是阿东的岳母了?”
“是的,这些都是我在谈话中打听出来的。阿东就是小桐的父亲,小桐现在跟母亲还有外婆住在一起。为了不影响小桐的学习,明年可以考上重点高中,小桐被迫在屋里天天温书,母亲外出打工,外婆守在门口,不让小桐出去玩,尤其不让阿东这个没用的父亲和小桐见面。”
“原来是这样子。”这些话听得司徒甜心里很难受,可惜有很多事情都很难遂人愿,“阿东为了和儿子沟通,他就利用中午休息的时间躲在举牌子的人群里,为的是不让小桐的外婆发现。小桐可以从窗口向下望,看到父亲,但由于距离太远而没办法说话,阿东就想到了用黑板写字这样一种方式与儿子沟通。唉,想一想真让人感伤。”
“了解到了这些事情之后,我突然心里一热,想要帮助一下小桐,更重要的是想帮助一下我的同事阿东。”
“辅导小桐功课你还办得到,可你怎么帮助阿东啊?”司徒甜问木村。
“我直接承认阿东和我是同事。我对小桐的外婆说,我既然与阿东是同事关系,小桐功课上的事情就可以问我,我留下了自己的手机号码,如果有关于理科的疑问都可以问我。小桐外婆一听,她非常高兴,她说她从来不知道阿东还有像我这样好心并且有本事的朋友。”
“我明白了你的这种做法,你这样做其实是为了帮助阿东,让阿东在小桐外婆心里逐渐地重要起来。木村先生,你真是个好人。”
“当天中午,我就利用了20分钟的时间给小桐讲了两道数学题。小桐是个聪明并且懂事的孩子,我很喜欢他。又有哪个老师不喜欢爱学习的学生呢?我想我会好好教小桐的,这个忙我还是可以帮的。这样,也会令小桐的母亲和外婆对阿东好一点儿,或许还可以让阿东和小桐经常见面。起码我是阿东的朋友,她们有求于我,应该对阿东的态度有所好转才对。”
十四
暑假的日子过得忽慢忽快,木村利用午休时间经常到小桐家里免费帮他补习功课,时间久了,木村与阿东便熟悉了起来。
阿东是个老实人,阿东对木村说,他原来就住在老楼对面那一片空地上,以前那里是平房,平房改造后他得到了一些拆迁补助金,但阿东不舍得动用那些钱去付新房子的首付,他把钱存了起来,留着给小桐读书用。小桐的学习成绩很好,阿东想,如果小桐高中毕业之后有外出留学的机会,他很想利用手里的钱把小桐送出国门见识一下外面的世界。
阿东还说,他现在虽然苦一些,但还是值得的,把小桐培养得有了出息,这是他最大的梦想。阿东非常感激木村,他想用钱答谢木村,想付给木村家教的费用,但被木村断然拒绝了。
木村每次去小桐家里,小桐的外婆都会送给木村一些水果或者点心,木村无法拒绝。由于木村是阿东的同事,外婆对阿东的态度也改观了不少,有时候会让阿东回家吃个晚饭什么的。这样一来,父子之间就可以时常见面了,阿东也就没必要到楼下举牌子了。
小桐是个好学生,木村辅导起小桐学习来很顺利,小桐和木村也成了朋友。有一天闲聊时,小桐指着窗户外面对木村说:“木村老师,我小时候就住在那片空地上,以前那里都是平房,很多人都在那里住,虽然空间小,也很挤,但生活在那里的人都非常开心,因为一出门碰到的都是熟悉的人,大家打招呼,很亲热的样子。我就喜欢听那些大人聊天,只是倾听就可以长不少知识。”
小桐又说:“后来我读初中了,妈妈就不希望我住在大杂院里了,说是那里太吵了,影响学习,就让我跟外婆一起住。住在六楼是安静了,但我和那些小伙伴就很难见面了,我感到很孤独,我很怀念小伙伴和那些叔叔阿姨,所以,有时候我就趴在窗台上朝外面看。那些平房很矮很矮的,只要那些人在院子里面走动,我都可以看见,但是那些人太小了。后来我就用零用钱买了一支望远镜,这样一来,我就能很清楚地看见我的小伙伴了,当然,还有我爸爸。”
木村问小桐:“那么除了上学放学,你外婆都不允许你出去玩吗?”
小桐摇摇头,他的脸上浮现出与实际年龄不相符的成熟:“当然不是啦,是我自己不愿意出去玩,因为感觉那样太浪费时间了。”
木村更不解了,他问道:“童年的时候不多玩玩是很遗憾的,等到长大了你或许就会明白,长大成人以后,有很多事情都不由自己掌控。要知道,人这辈子最快乐最美好的时光也就是童年这段时光。”
小桐点点头,更显得成熟:“木村老师您说的这些我都懂,但我不想浪费时间去玩,是有我自己的目的的……”
“目的?”木村立刻问,“什么目的啊?”
小桐把视线移向窗外,看着下面的一片空地,他说:“以前那里多热闹啊,可是几乎是一夜的时间,所有的房子就都变成了废墟,我就是在其中一间小屋子里降生的,我的朋友们邻居们都离开了,我再也不能通过窗口看那些人以及我熟悉的生活了。木村老师,你能体会我当时的感受吗?”
“我想我能。”木村想说什么,但他也不知道对一个初二的学生能说什么话去安慰。
“当然这是其中一方面的原因,主要还是因为拆迁之后,我妈妈对我爸爸态度上的转变。爸爸的房子没了,又没有太多钱买新房子,我们暂时搬到外婆家住,爸爸和妈妈几乎每天都吵架,后来爸爸一个人住到了外面去,外婆和妈妈也经常骂爸爸没用没出息。我听了这些话之后,虽然我很想反驳,但我一句话也说不出。然后我就下定决心,以后我长大了一定要有出息,不能被家人骂,不能被别人瞧不起。所以现在我只能好好学习,因为大部分人都认为,好好学习就会有出息。我只能把别人用来玩的时间节省下来温习功课,因为除了好好学习,我目前什么也做不了。”
木村用手摸了摸小桐的肩膀,他说:“小桐你是个好孩子,你好好读书,等你长大之后有了出息,才可以改变现状改变这个家,到那时,你的爸爸妈妈就会跟你享福了。”
“不,我好好学习并不是想要改变什么,我只是不想被人瞧不起,我不想做爸爸那样懦弱的男人,被外婆骂,被妈妈骂,所以我一定要好好学习,考上一所好高中,然后再考上一家名牌大学,再然后……我就不知道了。”
“嗯,小桐加油。”木村又拍了拍小桐的肩膀。
“木村老师,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好啊。”
“您既然是我爸爸的同事,我爸爸现在住哪里您知道吗?”
“嗯。”木村顿了顿,才说,“你爸爸现在挺好的,他跟动物园一个值班的叔叔住在一起,你尽管好好学习,你爸爸他生活得很好。”
“和动物园值班的叔叔?”小桐想了想,“是那个白天开面包车给小超市送货夜里去动物园值夜班的郑伯伯吗?”
“对啊。”木村听出了一个问题,立刻打听道,“你说什么?你说那位郑伯伯还给超市送货?”
“是的,现在还送不送我就不知道了,反正以前是这样。郑伯伯原来也住在大杂院里面,他开一辆面包车,白天会去农贸批发市场买菜,然后给临近的几个小超市送菜。”
“面包车?”木村的心里一下子被揪紧了,“什么颜色的面包车?”
“灰色的,很旧很旧,以前平房没拆之前,那辆车就停在大杂院门口。”
“今年春天的时候,那辆车还停在那里吗?”
“这……我也记不清了。”小桐觉得木村的问题很是古怪,“怎么了,木村老师,您为什么要这么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