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不完整的新闻事实
书名:封口费作者名:孙浩元本章字数:9026更新时间:2023-12-27 20:57:25
苏镜听着四个记者痛斥假新闻不禁莞尔,就在刚才他们还承认他们也做过歌功颂德的假新闻。他打断四人的讨论,问道:“叶振一和殷小柠都做过假新闻了,那连恒福和董强做过吗?”
1.我知道为什么多抽了一管血
钟瑜熟练地拿着一根止血带,缠在陈巧媚的胳膊上绑紧,然后用手掌轻轻拍了拍,接着取过一枚采血针头,找准静脉轻轻地扎了进去。殷红的鲜血顺着针头流淌到圆柱形的抽血器皿里,等器皿满了,又迅速地换过一个……等她准备换第四个器皿的时候,陈巧媚疑惑地问道:“哎?今年怎么抽四管血啊?”
钟瑜不苟言笑地说道:“抽得多,检查项目就多,说明你们电视台福利好啊。”
“多抽一管血,就福利好了?”陈巧媚嚷嚷道,“今年要多检查什么项目啊?”
钟瑜有点心慌了,说道:“我也不知道。”
“不会是查我们有没有性病吧?哈哈哈。”
“你真会说笑。”
血抽完了,钟瑜吩咐道:“你按着这里,要按五分钟。”说着话,抽出了针头。陈巧媚按着针眼走出了抽血室,迎面碰到了庄雪涯,又大大咧咧地说道:“赶紧去抽吧,今年要多抽一管,台里发善心了。”
庄雪涯说道:“早就该发发善心了。”走进抽血室,坐在护士面前,伸出胳膊,庄雪涯神秘兮兮地说道:“我知道多抽一管血干什么。”
钟瑜有点慌张,连忙说道:“就是……就是要多检查一个项目嘛。”
“哈哈,没事,抽吧,我不说。”
庄雪涯抽完血后起身离开了,钟瑜看着他的背影,觉得这人鬼精鬼精的。来抽血的人渐渐少了,到十点钟,工作完成,她叫来一名护工,帮她端着血液样本来到检验室。杨湃立即站起来,说道:“钟护士,辛苦你了。”
“没什么。”
2.新闻教科书里的玄机
“五十平米的小户型,总价一百万元上下,现在不买,毕业以后就买不起了。”面对镜头,王宁侃侃而谈,“我同学大概有百分之二十都在考虑买房,七八个人已经买过了,大家都觉得买房比找工作更重要。好工作年薪最多也就十万,早一年买房最少抵工作三年。”
舒茜问道:“那你买了吗?”
“买了呀,不过比较偏,在郊区,市中心的房子谁买得起啊?”
“是你父母出钱吧?”
“是啊,现在只能啃老了,将来再还吧。”
“你的房子现在增值了吗?”
“我已经赚了八十多万了。”
“有没有想过可能会有风险?比如说,房价突然跌了。”
“国家出了那么多调控政策,这房价不还是照样蹭蹭往上涨?”
随后,舒茜又提出去看看王宁的房子,王宁爽快地答应了,那是一套七十多平米的两室两厅,裸房,尚未装修。
“打算什么时候装修?”
“毕业之后吧,等自己赚钱了再说装修的事儿,哪好意思再跟父母要钱啊。”
舒茜看了看房子,转头说道:“春阳,多拍点画面啊,这条片子可能要做长。”
“哎,没问题。”刘春阳说着架起摄像机,对准屋内的每一个细节拍摄,采访完毕,两人回到车上,舒茜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感叹道:“现在的年轻人啊,思维真是超前,你说当年我们怎么就没想到早点买套房子呢?”
“你那时候有钱吗?”
“是啊,没钱的时候买不起房子,等到有点钱了,还是买不起。”
“你那房子不是挺大的?而且依山傍海。”
“那是我老公的。”
“有的住就行了,计较那些干什么。”
“你看什么书呢?”舒茜瞥眼看到刘春阳正拿出一本书来,随口问道。
“没什么,瞎看看。”
舒茜却把他的书接过来,一看封面,不禁大为倾倒:“这么专业的书你都看啊,大学一毕业,我就把这些书扔掉了。”
刘春阳看的书,是一本《新闻学概论》,作者李良荣。舒茜咂了一会儿舌,问道:“你是不是要考研啊?”
刘春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啊。”
“有志气,”舒茜说着随便翻了起来,一边翻一边说道,“乖乖,好多东西我早忘记了。”翻着翻着,她突然眼前一亮,叫道:“新闻的五要素?”
“哇,沃尔沃、奔驰、宝马、雷克萨斯、雅阁,那边那边,那是奥迪、标致,这是法拉利,这是甲壳虫……”躲在采访车里,何旋对地下车库里的豪华车逐一点过去。与此同时,苏楚宜扛着摄像机紧张地拍摄着。
这里是碧水梨园小区三期,是给中低收入困难群体提供的经济适用住房。但是在小区地下车库,竟然停放了这么多价值不菲的豪华名车,其中有些豪华轿车的市价超过百万元。何旋最初在顺宁本地论坛上看到了此事,请示余榭之后便跟苏楚宜一起来暗访。是否派记者采访,余榭很是踌躇了一番,最后他决定冒险一搏,反正市里又没说不准报道。他明确要求何旋不要采访任何人,只要拍到画面就行,而且一定要偷拍。按理说,这种批评报道,一定要有当事人的声音,最佳状态是要采访到两方面的声音。以前,记者们大多不注意这个问题,于是很多批评报道往往沦为媒体暴力。两年前,还有几名记者因此丧生。[此事见《杀人游戏之媒体暴力》。]从那之后,《顺宁新闻眼》特别注重新闻的客观性。但是就这一经适房丑闻而言,假如为此采访顺宁市住宅局,那么最有可能发生的事情就是住宅局向市里请示,市里打个电话就把这条新闻给毙了。所以,为了播出,就只能牺牲一点点新闻的客观性了。
拍完画面之后,何旋和苏楚宜立即撤退,就在这时,她接到了舒茜的电话。舒茜的声音非常兴奋充满期待,她说道:“何旋,我想我知道五减一为什么等于零了。”
3.收视率是万恶之源
苏镜接到何旋电话的时候,正在检验室里,当时杨湃刚刚检测完第二十一个样本,朝他摇摇头,表示DNA信息跟叶振一手里的头发不符,就在这时,手机响了起来。听了何旋的话,他的双眼立即瞪得溜圆,惊问道:“真的?”他急匆匆赶到顺宁电视台。这时候,舒茜、刘春阳、何旋、苏楚宜都已经回到了台里,见到苏镜疾步匆匆地赶来,舒茜邀功道:“苏警官,这事可是我先发现的,你得请吃饭。”
“没问题,想吃什么都行。”
舒茜递过一本书来,说道:“不过也得感谢刘春阳,多亏他好学,拿着这本书在看,我这一翻,就想起了那个奇怪的数学公式。”舒茜翻到第二章第四节《新闻要素》,说道:“你看,新闻有五要素,何事,何人,何时,何地,何故,简称五个W,What,Who,When,Where,Why。”
苏镜恍然大悟:“哦,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舒茜得意地翻到第十一章《中国新闻事业的工作原则》,指着一段文字说道:“你看这里——真实是新闻的生命。新闻必须真实,这是新闻工作的第一信条。”
“就是说,五个w,哪怕是少了一个,新闻就不成立。”
“对,”舒茜斩钉截铁地说道,“少了一个或者错了一个,新闻就不再是新闻,轻则是不实报道,重则是造谣诽谤。”
“一切归于零!”
“就是这个意思。”
“假新闻?”
“对,叶振一的假牙被凶手拔下来寄给余制片,我觉得就是一个警告:不要再做假新闻了。”
苏镜微微点点头,狐疑地看着舒茜。
“叶振一的确做过假新闻,”舒茜继续说道,“还记得前几年女大学生在公交车上为了争抢座位而踢孕妇肚子的事情吗?”
这事当年闹得热火朝天,苏镜自然知道。说的是一名孕妇乘坐808公交车时,一名顺宁大学的女学生为争座位,双方发生冲突,女大学生竟然出狠招,脚踢孕妇肚子。公交车上装了监控摄像头,把这一幕都拍了下来。苏镜记得当时《顺宁新闻眼》也播出了这条新闻,此时不禁问道:“这条新闻是监控摄像拍下来的,难道是叶振一导演的?”
“不是,”舒茜说道,“这事先从网络上流传出来,最初没有视频。后来叶振一找到公交公司求证这事,证实的确有这回事,于是拿到了这条监控画面,做了这条新闻。”
“那还是有这事的呀,怎么会是假新闻呢?”
苏楚宜这时插嘴说道:“苏警官当年看这条新闻的时候,难道不觉得少点什么东西吗?”
“这么久了,哪能记那么清楚。”
舒茜继续说道:“叶振一的稿件里说道,女大学生脚踢孕妇肚子,但是却没有相应的画面。”
“为什么没有把这种画面编上去?”
苏楚宜笑道:“因为根本就没有这种画面,当时两人的确发生了冲突,并且有撕扯动作,可女大学生没有踢孕妇的肚子,反而是孕妇抓住女学生大喊抢劫。”
苏镜迟疑道:“那个孕妇跟叶振一是什么关系?”
“当然什么关系都没有啦,”舒茜说道,“但是你想,作为观众,你对两个女人打架的新闻感兴趣呢,还是对女大学生踢孕妇肚子的新闻感兴趣?”
“这跟媒体暴力差不多了。”
“假新闻跟媒体暴力是有交合点的。”
苏镜点点头,应道:“难怪难怪,5-1=0,在这条新闻里,是第一条要素‘何事’出了问题。”
“对,叶振一讲述了不完整的事实。”
“这样的新闻也能播出?”
何旋说道:“当时制片人是樊玉群,我记得审片的时候我就在旁边,樊玉群问叶振一为什么没有踢肚子的画面,他说踢肚子时是在监控死角。”
“那你们怎么知道事情真相的?”
舒茜说道:“你以为樊玉群真不明白怎么回事啊,监控画面上,两个女人一直站在镜头前面,从来没有离开过,大学生又怎么会跑到监控死角去踢孕妇肚子呢?”
“又是为了收视率!”
“收视率是万恶之源嘛。”
刘春阳突然不咸不淡地说道:“不仅仅是为了收视率吧?我记得叶振一那条新闻得了五分。”
在《顺宁新闻眼》,记者们领取的是绩效工资,与当月完成新闻的数量和质量挂钩,每条新闻领导都会评分,五分是最高分。
刘春阳继续说道:“假如这条新闻最后做成了两个女人在公交车上打架,估计最多值两分。”
苏镜笑道:“难怪你们自称是新闻民工。”
苏楚宜说道:“是啊,我们就是打工的,当年北京的纸馅包子,不也是这样出笼的?从记者到制片人,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这条假新闻才能出街。”
“苏记者做过假新闻吗?”
“从广义上来说,我们每个人都做过假新闻”
“这还有广义狭义之分?”
“其实,正面报道里的假新闻是最多的,只是这种假新闻即便露馅了,也不会有人当真,所以一直没有引起人们的注意。”
“也不一定哦,”舒茜说道,“前两年网上不是流传几张记者采访的照片吗?电视台记者在采访代表委员,然后还有一个人举着牌子让采访对象照着读。”
刘春阳问道:“何旋,你还记得我们那次采访吗?那人连‘标题1’都读出来了。”
何旋一愣,随即想到,一年前,顺宁市开了一次大会,说要把顺宁建成区域性金融中心,全市媒体围绕这一目标展开轰轰烈烈的采访报道,其中主题之一就是让社会各界谈感想,但是一天采访下来之后,余榭发现记者带回的采访都没有深度,于是自己写了十几段话,打印出来交给记者:“找人对着镜头读出来。”
何旋就领到这样一个纸条,上面写着:“标题1:报告提出,高起点规划和建设顺宁市区域性金融中心,这对于增强顺宁的竞争力和辐射力、迎接区域竞争与挑战都具有重要意义。”接受采访的是一位银行的职员,他兴奋地站在镜头前面,开口就念道:“标题1:报告提出,高起点规划和建设顺宁市区域性金融中心……”
刘春阳忍了半天终于忍住了没笑出来,一离开银行,他跟何旋便开怀大笑。此时听到刘春阳说起,苏镜便问道:“何旋,你也做过这事啊?”
苏楚宜说道:“谁没做过啊?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4.“犀利哥”之后有“犀利姐”
刘春阳说道:“在摆拍这方面,殷小柠算是高手了。”
苏镜问道:“你说的是犀利姐的事?”
“就是那事,你不觉得那事摆拍得很像那么回事?”
二〇一〇年二月二十三日,天涯论坛爆出一篇帖子:《秒杀宇内究极华丽第一极品路人帅哥!帅到刺瞎你的狗眼!求亲们人肉详细资料》,一个乞丐的照片引起轰动,被网友誉为“极品乞丐”、“究极华丽第一极品路人帅哥”、“乞丐王子”等,甚至有网友评论说:欧美粗线条搭配中有着日范儿的细腻,绝对日本混搭风格,绝对不输藤原浩之流。发型是日本最流行的牛郎发型,外着中古店淘来的二手衣服搭配LV最新款的纸袋。绝对谙熟混搭之道,从视觉色彩搭配上讲,腰带绝对是画龙点睛之笔。然而这根腰带绝非那些上班族小白领所能承受得起的,全球限量发行的GUCCIxclot混色系腰带,只有那些敢于为潮流献身的人才能懂得。
由此,这名乞丐迅速蹿红,被人称做“犀利哥”。最后在网友和传统媒体的一起努力下,“犀利哥”竟然找到了家人。
这事本属偶然,回味此事让人们欷歔不已。可之后,各地浮躁的媒体便耐不住寂寞了,吉林冒出了“高数哥”,云南冒出了“格子哥”,总之都要趁着“犀利哥”的热度大炒一番。要说媒体的出发点是为了帮助这些乞丐找到家人,估计鬼都不信,说到底还是为了收视率订阅量。在顺宁,殷小柠也动了一番心思,其他地方媒体都是在“哥”字上下工夫,以此与“犀利哥”形成晕轮效应,达到最快速的传播目的,殷小柠却把目光瞄准了“犀利”二字,创作出一个女丐形象“犀利姐”。当年看到这条“犀利姐”的新闻时,苏镜眼前一亮,惊呼她跟犀利哥一样“太有范儿了”!还好当时何旋就在身边,她不屑地告诉苏镜:“这是摆拍的。”
为了拍摄犀利姐的画面,殷小柠淘了几件旧衣服,找到一个女丐,模仿犀利哥的装束,对她重新塑造,果然不同凡响。
“不过……”苏镜迟疑道,“虽然殷小柠这条新闻的确是造假,但是从最后的结果来看,也还是不错的,犀利姐跟犀利哥一样,最后竟然找到自己家人了。”
舒茜不屑地说道:“瞎猫也能碰到死耗子嘛。”
“人心真是太复杂了,”苏镜暗想,“殷小柠为了追求轰动效应,不惜造出一个犀利姐,可为了追求公道,他又敢把新闻发布会的画面外泄给其他媒体。”
刘春阳说道:“这几年的假新闻是满天飞,稍不留神,就会上假新闻的当。比如曾经有条报道说,在青岛一辆公交车上,一个坐在老幼病残孕专座上的年轻女孩不给七十多岁的残疾老人让座,被旁边一个愤怒中年男人用一百元的钞票抽脸,边抽边骂:‘你让座,一百元钱就是你的,让不让?让不让?’这事当年多轰动啊?假的!还有那条《史上最恶毒后妈把女儿打得狂吐鲜血》的假新闻,逼得那个母亲精神崩溃,几度要自杀;还有什么重庆女老大包养十六个精壮男人,假的!老板手头紧让五个情妇PK,假的!我国要对电影实行分级管理,假的!杨振宁夫人翁帆有喜了,假的!中国海军索马里护航逼出跟踪潜艇,假的!”
舒茜说道:《新闻记者》杂志每年都会评出十大假新闻,估计殷小柠那条‘犀利姐’的能入选今年的‘十大’。”
苏楚宜说道:“娱乐圈假新闻才是重灾区呢,李宇春红了之后,谣言就不断,先有她的照片被当做日本男妓店照片广告的假新闻,后来又有假新闻说,李宇春的父亲被牵连进成都警偷勾结案,接受停职检查。”
何旋说道:“有一个自称‘网络第一狂人’的朱光兵,在天涯社区发帖子说,他曾在两年时间内写过八十多篇假新闻,其中一些还被国内多家媒体转载。”
苏楚宜说道:“其实,还有一种假新闻,影响更恶劣,对传媒伤害更严重。那就是有关部门以假新闻的形式,进行舆论试探。比如,想作出一项决定,却又没有把握,就直接或间接地向媒体透风,让媒体报道。如果舆论反应正常,那就顺势而为。一旦发现舆论反应激烈,那就断然否定,让媒体背黑锅说是假新闻。这儿年经常看到政府部门的辟谣啊,更正啊,很多都属于这种假新闻。”
苏镜听着四个记者痛斥假新闻不禁莞尔,就在刚才他们还承认他们也做过歌功颂德的假新闻。他打断四人的讨论,问道:“叶振一和殷小柠都做过假新闻了,那连恒福和董强做过吗?”
5.海南蕉农的愤怒
卢文英抬起头,从镜片后面端详着走到面前的人,接过那人递过的登机卡和身份证,先是比对了一下照片,接着看了看名字,随后问道:“陈先生是要回海口吗?”
旅客睖睁了一下,感到很奇怪,应道:“是。”
“请您稍等一下。”
“有什么问题吗?”
“稍等一下。”
卢文英说着拿起电话拨了一个号码,对着话筒说道:“陈国培在我这里。”
陈国培一听这话顿时警惕起来,他四周张望一眼,发现几个警察正从一间屋子走出来,卢文英则朝他们招着手。陈国培的双脚慢慢后退,周围的旅客也都好奇地看着他,后面的同伴问道:“陈总,怎么回事?”
陈国培紧张得说不出话来,他转过身想离开这是非之地,但是双脚又像灌了铅一样迈不动,他的心里也正问着同样的问题:“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几个警察走到他身边,其中一个彬彬有礼地问道:“请问是海口的陈国培先生吗?”
“是,怎么啦?”
“有件事情想跟您核实一下,咱们能去办公室谈谈吗?”
陈国培心里直打鼓,想道:“难道这么快就东窗事发了?”事到如今,他也只能跟着几个警察走进值班室,后面几个同伴看得面面相觑,几个人小声议论着:“老陈出什么事了?”
“谁知道呢?这几天在顺宁,他总是神秘兮兮的。”
“是啊,找他一起喝酒也不去,总是说有事。”
走进值班室,几个警察热情地招呼他坐下。陈国培抱着公文包,狐疑地看着众人,问道:“有什么事啊?”
一个警察说道:“我们也不是很清楚,刚才接到市里电话,说要请您留一下。”
陈国培一听这话就越发紧张了,问道:“你们会不会是搞错了?”
警察还是那么客气,劝慰道:“是不是搞错了,等一下市局的同事来了就知道。”
说着话,苏镜就到了,一进门便热情地伸出手:“哎哟,对不住啊,陈总。”
陈国培莫名其妙地跟苏镜握了握手,不知道顺宁警方到底想干什么。苏镜自我介绍之后,说道:“是这样,想问你几个简单的问题。”陈国培瞥了他一眼没吭声,苏镜继续问道:“陈总这次是跟海南省经贸代表团一起来顺宁的?”
“是。”
“领导们三天前就回去了,陈总怎么今天才走啊?”
“什么时候走,是我的自由吧?”
“是是是,陈总别见怪。”苏镜连忙点头应道。
“有什么问题,请赶紧问,我还要赶飞机。”
苏镜也不再绕弯,直接问道:“六天前的晚上你在哪里?”
陈国培一听这问题,立即紧张了,说道:“忘记了。”
陈国培的神色没有逃过苏镜的眼睛,他似笑非笑地问道:“六天前的事这么快就忘记了?”
“我记性不好。”
“可是几年前的事你却记得很清楚。”
“我不明白你什么意思。”
“电视台一个记者采访你时,你说海南的农民被记者们害惨了。那可是三年前的事了,陈总却还记得。”
“哼,我当然记得,七百多万打了水漂,不都是记者害的吗?”
“现在想起来,六天前的晚上你在哪里了吗?”
陈国培哼了一声说道:“参加顺宁市政府的招待酒宴。”
“之后呢。”
“回宾馆了。”
“酒宴七点多就结束了,但是你将近十一点才回房间。”苏镜紧盯着陈国培的眼睛慢悠悠地说道。
“不可能,那天我喝多了,直接回房间了。”
“陈总没发现酒店走廊都安装了监控摄像吗?”
陈国培顿时语塞了,嗫嚅道:“是,我是去见刘军了,你们既然都知道了,还问什么?”
苏镜狐疑起来,心想:“刘军?哪个刘军?难道是副市长刘军?”但是他却装作胸有成竹的样子,继续问道:“我们需要多方面求证。你跟刘军在哪儿见面的,都说什么了?”
由于苏镜并不确定此刘军是不是副市长刘军,所以便直呼其名。而在陈国培听来则犹如当头棒喝,连警察都不叫尊称了,看来真的是出事了。但是他又不确定警方知道多少,于是试探地说道:“我们在刘军楼下的一个茶馆见面,因为我准备在顺宁投资农贸公司,需要一块地皮,跟刘军商量这事。”
看陈国培的样子,似乎不像是说谎,苏镜心里犯起了嘀咕,然后问道:“第二天晚上,你又去哪儿了?”
陈国培越发紧张了,问道:“我想知道,你们问这些干什么?我去哪儿了关你们什么事?”
苏镜呵呵一笑,说道:“三年前,香蕉癌症的假新闻让陈总损失不小吧?”
提起这事,陈国培就气不打一处来,愤愤地说道:“海南的蕉农损失都很大,全省每天损失一千七百万。”
“陈总的香蕉园是海南最大的吧?”
“不算,”陈国培说道,“最多排第三。”
“我知道陈总是湖北人,十几年前开始到海南租用土地种植香蕉,发了财之后又不断地扩大规模,生意越做越好。可是一条香蕉癌症的假新闻几乎让你倾家荡产。”
“是,”陈国培说道,“最先是广州两家媒体爆出了什么香蕉癌症的假新闻,说海南香蕉有致癌物残余,成了毒水果。”
“但是据我所知,广州的报道相对要简单很多,对这事大肆炒作的应该是顺宁电视台吧?”
“对,他们派了两个记者到海南采访,正好找到我那香蕉园,我以为记者来了,终于可以替我们说话了,谁知道那两个狗娘养的,一句人话都不说。采访我的时候还客客气气的,谁知道是些人面兽心的东西!我告诉他们,其实香蕉巴拿马病并不可怕,十几年前就有了,香蕉染病对人是没有伤害的。谁知道,经过他们一报道,变成什么海南蕉农隐瞒香蕉癌症十余年!你说这是人干的事吗?”虽然时隔三年,想起这事,陈国培还是怒发冲冠,“有些记者,真他娘的该杀!”
“陈总对做假新闻的记者深恶痛绝啊!”
“我恨不得扒了他们的皮!”
“还记得是哪两个记者采访你的吗?”
“这辈子都忘不了,一个叫姚琐涵,一个叫董强。”
“陈总可能不知道,姚琐涵两年前被人杀了。”
“什么?哼哼,真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董强也被人杀了。”
“哈哈哈,这真是报应不爽啊。”
“董强是五天前遇害的。”
“你怀疑我?”
“是。”
“笑话,真是笑话,我是来顺宁做生意的,不是来杀人的。像这种猪狗不如的东西,也犯不着我动手,自然有人收拾他们。我看他们不是被人杀的,是被老天爷杀的。”
“我想知道,你那天晚上到底在哪儿?”
陈国培知道上了苏镜的套了,事到如今不老实交代自己的行踪,恐怕这事就没完没了了。他有点后悔,之前他还以为跟刘军副市长那点事被人捅出来了呢,真不应该把刘军给扯出来。他沉吟片刻说道:“那天晚上,我去了一家娱乐城。”
“一个人?”
陈国培自然不是一个人去的,他是请刘军一起去潇洒的,但是他现在明白了警方的意图,打死也不会交代自己性贿赂政府官员的事,所以一口咬定:“是,我一个人。”
“哪家娱乐城?”苏镜问道。
“天上人间。”
苏镜登时眼前一亮,问道:“几点去的?几点走的?”
“九点四十多去的,十点半就走了,也不知道出什么事了,服务员挨个房间敲门,让我离开。”
“董强就是在那家娱乐城被人杀了。”
“什么?呵呵,真是冤家路窄啊。”
“你的小姐叫什么?”
“不是阿红就是阿娇,谁管她们叫什么名字啊?”
“那你在哪个房间?”
“318。”
“刘军呢?”
“320”陈国培刚说完,脸色就涨红了。
苏镜笑了,果然他不是一个人去的想想那天晚上的事也着实凑巧,董强的房间是316,凶手在314.陈国培在318,刘军在320。如果他们同时在走廊碰面了,那该是何等诡异的场面啊!
“四天前的晚上你又在哪里?”苏镜问道。
陈国培怔住了,想了想,反问道:“董强既然是五天前遇害的,你就问我五天前我在哪里就行了,为什么还要问我四天前在哪里?”
苏镜笑了笑说道:“我还要问三天前的晚上你在哪里呢。”
陈国培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这几天每天晚上都有一名记者遇害,”苏镜说道,“他们的共同点是都做过假新闻。而陈总是对这种记者深恶痛绝的。”
陈国培不安地扭了扭屁股,嗫嚅道:“无稽之谈无稽之谈,我怎么可能对记者深恶痛绝呢?”
“陈总刚才亲口说的。”
“那也犯不着杀人吧?”陈国培反问道,“要杀人,我也只会杀董强和姚琐涵,怎么会杀其他人?真要继续杀,我也得跑去广州杀,而不是在你们顺宁杀。”
苏镜笑道:“陈总不要激动,我们现在也只是调查,问你问题其实也是为了洗清对你的怀疑。”
陈国培瞅了苏镜一眼,说道:“四天前我跟刘军副市长打麻将,三天前……”
“输了吧?”苏镜笑眯眯地问道。
“这事与案子有关吗?”
“你继续。”苏镜乐呵呵地说道。
“三天前,跟海南几个老板去KTV,他们刚刚过安检,你们要不要把他们叫回来问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