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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不作批评报道的记者不是好记者

第二章:不作批评报道的记者不是好记者

书名:封口费作者名:孙浩元本章字数:14213更新时间:2023-12-27 20:57:25

  难道仅仅是杀人游戏吗?从连恒福到董强,再到叶振一,他们身上还有什么共同点?他们到底得罪了什么人?苏镜心里充满了各种疑惑,这些疑点他必须一个个去求解。他曾经想,应该不会再有人因为批评报道而杀人了,但是此刻,他有点犹豫了,真的不会了吗?

  1.花心记者患“性瘾”

  “何旋,是真的吗?董强真的被人杀了?他的嘴也被胶水粘住了?”陈巧媚一点不像她的名字那么柔雅,何旋一走进办公室,她便急吼吼地冲过来问道。

  何旋点点头,说道:“是。”

  “到底怎么回事啊?为什么杀人?”

  何旋有点不耐烦了,她都快成警方的新闻发言人了,但是公安局却从来没给她发过薪水。

  “这事你还是问苏镜吧,我不知道。”

  苏楚宜插了一嘴:“苏警官又要来问我们话啦?”

  “他一会儿就到,你们好好谈谈。”何旋说完,大喊一声,“殷小柠,我们走啦。”

  远处传来粗豪的声音:“哎,好嘞。”

  殷小柠三十岁,从到电视台工作起,就一直干摄像。现在,他跟何旋搭档。前不久,武汉工业学院何东平教授透露一个数字,说全国每年有两百万吨到三百万吨地沟油回流餐桌,尽管此后他又改口,但是各地的确纷纷曝光了地沟油个案。在西安,正在熬炼废弃油的连锁火锅店被突击检查的药监部门现场查获;在济南,电视台记者跟拍到不法商贩打捞地沟油的画面;在深圳,荔枝林里隐匿的无证养猪场在偷炼贩卖潲水油;在武汉,地沟油的回收和贩卖已形成一条完备的产业链,大酒店每年以数万元出卖收购权……顺宁市民的餐桌上有多少地沟油?这是大伙最关心的问题。昨天有市民打来爆料电话,说他以前是某大型酒店的厨师,愿意接受记者采访,曝光顺宁存在的问题。余榭把这活交给了何旋跟殷小柠。听到何旋喊他,殷小柠立即扛着机器走了过来,从何旋手上接过磁带塞进带仓,两人疾步匆匆地离开了。

  “何旋,爆料人愿意拍正脸吗?”

  “不行,我们得保护当事人,从他后面拍,就连声音我们后期都得处理一下。”

  殷小柠转过头打量一眼何旋,说道:“那就得拍你了。哎?你眼圈怎么这么红啊?嘿嘿嘿,要注意劳逸结合,别太放纵了。”

  何旋捏起拳头打了他一下:“让你胡说。”

  “哈哈,我估计啊,是不是苏警官又折磨你了?”

  “你还说!”

  “哎?看你想到哪儿去了,你就不能纯洁一点?我是说,苏警官是不是又向你调查董强的人际关系了。”

  何旋叹口气:“是啊,他回来都快一点了,还把我拉起来问这问那的。”

  “我们栏目组干脆解散得了,”殷小柠说道,“你看看这几年,我们这儿出了多少事?现在又是连恒福和董强,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人倒霉呢?”

  正说着,电梯门开了,两人跨了进去。正在这时,身后突然响起了苏镜的声音:“何旋,邱……你们要出去采访啦?”

  电视台大楼一共四部电梯,分列两边。苏镜乘坐电梯刚刚到达,就看到何旋跟殷小柠走进对面电梯。

  殷小柠说道:“苏警官,我把何旋带走啦。”

  苏镜呵呵一笑,向两人摆摆手。走到办公室,一帮记者正在唧唧喳喳议论不休。只听苏楚宜说道:“董强死在那种地方,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舒茜埋怨道:“你怎么这么说话呢?”

  苏楚宜连忙捂了下嘴巴,说道:“呸呸呸,死者为大,死者为大。”

  陈巧媚却不解地问道:“什么叫死得其所啊?到底怎么回事?春阳,你知道吗?”

  刘春阳一直坐在椅子里上网看新闻,他向来话少,听了陈巧媚的问话,懒懒地说道:“嘿嘿,还不就是那么回事?”

  “什么事啊?”

  “就那事嘛”

  “你看你,真急死个人了,你真是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啊。”

  苏楚宜问道:“巧媚姐,你干吗要打出人家的屁来?”

  陈巧媚说道:“小心我把你的屁打出来。”

  “那不需要三棍子,只要一棍子就够了。”

  刘春阳慢腾腾地说道:“大家能不能不要再研究我的屁了?”老实人讲笑话,效果绝对非同凡响,此话一出,众人哄堂大笑,刚刚赶到的苏镜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舒茜说道:“看你平时蔫蔫的,真是看不出来呀。”

  庄雪涯接口道:“这就叫人不可貌相。”

  卓均彦一边看着股票一边跟着一起笑,一抬头最先看到了苏镜,连忙起身招呼道:“苏警官,来了解情况了?”

  “你们这里很和谐嘛!”苏镜跟众人打了招呼便直奔主题,“你们肯定知道我来干吗,说吧,不管什么事都告诉我。”

  陈巧媚立即指着苏楚宜说道:“他知道,他知道得可多呢,他说董强死在酒店是死得其所”

  “为什么?”苏镜果然也很好奇。

  苏楚宜嘿嘿一笑:“这是警察问我,我说什么,也不能算我嚼舌根了。”

  “快说快说,少婆婆妈妈的。”陈巧媚比苏镜都着急。

  “苏警官,你知道董强有个绰号吗?我们都管他叫种猪,他的女朋友,一米站一个,能绕地球半圈。”

  舒茜说道:“是站在南极点上吧?”

  “当然不是,赤道!绝对是赤道,”苏楚宜纠正道,“他的女朋友涉及各行各业,有教师、医生、律师、空姐、公务员、工程师、作家、画家……”

  “等等,咱们能不能说点正事?”苏镜打断他。

  “苏警官,你是不是以为我是随便乱说的?”苏楚宜说道,“他真的有很多女朋友,不信你问问他们,刘春阳,你说是不是?”

  “是。”刘春阳说道。

  “看吧,刘春阳可是我们这儿最老实的人,你不信我,总该信他吧?”

  刘春阳却指了指苏楚宜说道:“苏警官,他的女朋友也不少。”

  “那都是老皇历了,别再往外搬了嘛!何况,我跟董强可不一样,”苏楚宜说道,“我那是正常分手之后再次恋爱,他那可是脚踩好几只船,而且,还经常吹嘘怎么勾引别人老婆。”

  “他是这种人!”陈巧媚忍不住骂道,“真他娘的该死。你说你们这些人在一起都干些什么事。”

  “巧媚姐,这种事我可没干过啊。”

  庄雪涯叹道:“有吃的能撑死,没吃的能饿死。”

  舒茜笑了,刘春阳脸红了。

  苏镜说道:“你继续。”

  苏楚宜接着说道:“他经常说什么呢?女人无所谓贞洁,只是受到的诱惑还不够;男人无所谓忠诚,只是背叛的砝码还不够。他说,只要想明白这点,任何女人都会陪你上床”

  舒茜惊讶地问道:“真的?他真这么说?看不出来呀!”

  苏镜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你问问老庄、老卓,还有刘春阳,这些事谁都知道,只是平时不跟女同事说罢了。”

  卓均彦说道:“他还经常拿这事炫耀呢”

  庄雪涯说道:“不过,他还是栽了一次,秦书雁不就从没给过他好脸色?”

  “谁是秦书雁?”

  “谁在惦记我呀?”

  一个年轻的女子款款走了过来,她二十三四岁,身材高挑凹凸有致,一对乳房骄傲地耸立着,似乎正以征服者的姿态睥睨着天下众生。她留了齐耳短发,看上去干净利落青春盎然。一双杏仁眼在长长睫毛的映衬下,越发忽闪有神,薄薄的嘴唇上抹了淡淡的红。苏楚宜打趣道:“史上最快的速度,说曹操曹操到。”

  秦书雁走过来,满是疑惑地看了看众人,问道:“干什么?开茶话会呢?”

  “我们正在背后议论你呢”苏楚宜说道。

  “议论我什么?”

  “你跟董强的故事啊。”

  “我们有啥好议论的?”秦书雁的目光落在苏镜身上,犹疑地问道,“你是……何旋的……苏警官?”

  苏镜一笑:“我不是何旋的苏警官,我是顺宁市的苏警官。”

  秦书雁呵呵笑起来,笑声像银铃,非常有质感:“苏警官也是个风趣人”

  “刚才苏楚宜说,你从来没给董强好脸色?”

  “也没有啦,”秦书雁说道,“他那人就是比较烦,老是色眯眯地看着你,让人受不了。”

  苏楚宜插话道:“其实我也经常色眯眯地看你啊,你咋不烦啊?”

  “小心我告诉何欢欢去,”秦书雁说道,“你也就喜欢耍耍嘴皮子,董强不一样。”

  “他难道还对你动手动脚了?”

  “那倒不至于,”秦书雁说道,“像你吧,就人多的时候跟我嘴贫,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你挺老实的。董强不一样,人多的时候他不说,只有两个人的时候他就开始说,而且不三不四的。”

  “怎么说的?我学学。”

  “都说是不三不四的了,我才懒得再说一遍呢。”

  “董强昨天晚上被人杀了,你知道吗?”苏镜问道。

  “听说了,”秦书雁说道,“他那种人,出事是迟早的,老去勾引别人老婆,能不出事吗?”

  苏镜沉思道:“这么说,他跟连恒福倒有几分相像啊。”

  “什么?”苏楚宜问道。

  “连恒福不也有婚外情吗?”

  舒茜、庄雪涯、卓均彦、刘春阳都惊讶地看着苏镜,他们是第一次听到这事。秦书雁却很坦然地说道:“那性质还是不同的吧?婚外情是真的有情,董强就不同了,他那是滥交。”

  刘春阳不屑地嘀咕道:“婚外情还有情?骗谁呢?”

  庄雪涯说道:“他得了跟老虎伍兹一样的病,性瘾。”

  陈巧媚说道:“我觉得没啥不同的,五十步笑百步而已,都是生活作风不检点。”

  生活作风不检点,这的确是二人的共同之处,但是假如凶手真的是为此杀人的话,为什么要用胶水粘住死者的嘴巴呢?“如果我是凶手,我会砍掉他们老二。”苏镜想,然后接着问道:“他们还有没有其他的共同点?比如……比如连恒福经常作批评报道,董强有没有作过?”

  舒茜说道:“苏警官,我们每个人都作过批评报道。”

  庄雪涯说道:“当我听说他们的嘴巴都被胶水封住的时候,我也想到了批评报道。还记得几年前,大勇、冯敬他们被杀的时候吗?他们就是因为作批评报道而被人拔去了舌头[此事见《杀人游戏之皮下注射》。]。嘴巴被封和拔去舌头,象征的意义是一样的,就是不想让你继续说话。”

  卓均彦说道:“两颗炮弹落到同一个弹坑里了?”

  正说着,余榭走了过来,他面色凝重地握了握苏镜的手:“苏警官,又要辛苦你了。”

  “没什么,分内之事。”

  “我刚从台长那儿回来,现在整个电视台都人心惶惶,台长甚至说,是不是干脆把这栏目解散了。”

  “没这么夸张吧?”苏楚宜惊讶道。

  余榭叹息一声摇摇头,问道:“苏警官,问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了吗?”

  “一点点,”苏镜问道,“余制片对董强有什么评价?”

  “人挺不错,工作很认真很踏实。”

  苏镜笑了笑说道:“余制片说得也太笼统了吧?”

  余榭沉思半晌,突然问道:“卓均彦,你跟董强的事说给苏警官听了没有?”

  “我?”卓均彦惊讶地看了看余榭,然后说道,“我们那点事,不值得说。”

  “谁知道凶手的杀人动机是什么呢?跟董强有关的事,苏警官必须全都知道。”

  “卓记者,什么事啊?”苏镜笑眯眯地问道。

  卓均彦说道:“前两年爆出一条新闻,说我国每年要用掉一百五十亿个一次性餐盒,但是合格率只有百分之五十,危害就跟吸毒一样。顺宁有一家规模最大的环保餐盒厂,每年生产五百万个餐盒。我跟董强去作了调查,先是在市场上打包盒饭,那饭盒就是他们厂生产的,之后再去化验,发现跟全国的情况差不多一样,乙烷蒸发残渣超过国家标准二十倍,乙酸蒸发残渣超标近一百五十倍。如果长时间用这种餐盒盛放含有油和醋的食物,人们将会吃掉三分之一的餐盒,掌握这一数据之后,我们又扮成采购商到工厂去暗访,问工人餐盒出厂前有没有进行过检测,工人说根本没检测。最后,我们公开身份,直接采访他们老板。老板一看不好,赶紧给我们塞红包,每人给了一万块。我们当时也是鬼迷心窍就收下了,可是在回来的路上,我们心里总觉得不塌实,商量了一下,一回到台里,就把两万块交到总编办了。钱刚交上,那个老板就打来电话了,举报我们收红包。”

  舒茜说道:“你俩可真低调,这事我们一直都没听说。”

  余榭问道:“苏警官,你觉得这事跟董强遇害会不会有关系?”

  “那家企业怎么样了?”

  “新闻报道出来不久,企业就倒闭了。”

  “连恒福跟那企业有没有什么过节?”

  “没有。”

  庄雪涯说道:“也有可能是那个老板比较变态,不但要杀曝光他的记者,凡是作过批评报道的记者都不放过。”

  卓均彦说道:“老庄,你说得我好紧张啊。”

  半天没说话的刘春阳突然冒出一句来:“被老庄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一件事情。前几年,大勇、冯敬他们遇害的时候,一方面是他们都作过批评报道,另一方面,他们还都参加过一次杀人游戏。”

  苏楚宜惊叫道:“连恒福和董强难道最近也玩过杀人游戏?”

  舒茜跟着说道:“对对对,那次游戏,也是连恒福先被杀的,不过,第二个死的不是董强啊,我记得是庄雪涯。”

  庄雪涯说道:“对,是我,我被你们投死了。”

  刘春阳继续说道:“老庄是被冤死的,不算。杀手亲自动手杀掉的第二个人就是董强。”

  “对对对,”舒茜说道,“接下来,米瑶雨被冤死了,然后杀手又杀掉了叶振一。”

  卓均彦说道:“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下一个就该是叶振一了。”

  “谁又在背后夸我呢?”卓均彦话音刚落,远处就传来一个浑厚的男人的声音。

  苏楚宜说道:“今天曹操真多,又来一个。”

  舒茜笑道:“曹操墓都出土了,曹操当然多了。”

  叶振一,三十五六岁,精瘦精瘦的,脸很长,同事曾经戏谑他是朱元璋。只是,朱元璋的头发肯定不会像他那么乱,他虽然年轻,却已经开始谢顶。为了遮掩头顶的“地中海”,他把两边的头发留得很长,然后拢到中间。这样做的坏处就是风一吹,两边的头发便会直立起来,像墙头草一样摇摆。此时,他刚从室外走进来,从其头发的样子,大家就可以判断,外面风很大。他风风火火地走到办公室,一见到余榭便劈头盖脸地问道:“余制片,你说我这几天的工作量怎么算啊?”

  “给你算五分。”

  “才五分啊?还有精神损失费呢。”

  陈巧媚问道:“谁又伤害你了?”

  “这几天,余制片不是让我采访儿童血铅中毒的事吗?都采访得七七八八了,今天上午最后一个采访做完就可以成片了,结果余制片给我打电话,说这片子不发了。”

  庄雪涯哼道:“真是掩耳盗铃,全国媒体都报了,我们本地媒体却不能报。他们除了能管管我们,还能管得了谁啊?”

  卓均彦说道:“中国现在多的就是自欺欺人的王八蛋。”

  余榭打着圆场说道:“好了好了,苏警官在这儿办案呢,这事现在就不说了。”

  苏镜笑道:“没事没事,何旋的片子也经常被毙”

  “哎,没办法啊,既要守纪律又要收视率,这栏目真是难办啊。”余榭叹道。

  “对了,你们刚才说我啥呢?”叶振一问道。

  苏楚宜说道:“我们说,下一个遇害的人可能是你哦。”

  2.最后一次作批评报道

  炉火烧得正旺,锅里的油沸腾了,滋滋啦啦地响,姚盼香将切好的肉片远远地丢到锅里,然后赶紧跳到后面,饶是如此还是被油星溅到了手臂上,她“啊”的一声尖叫差点跳起来。等了一会儿,油星少了,她才拿着铲子小心翼翼地又凑向前去,在锅里翻炒起来……正在这时,身后传来老公的声音,叶振一倚在厨房的门上,笑眯眯地说道:“我一直觉得吧,在厨房里忙活的女人是最美的。”

  姚盼香呵呵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说道:“我一直觉得吧,坐在床上看电视的女人是最美的,呵呵呵。”

  “你今天这是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

  “我都有点不适应了。”

  “嗯,你还是别适应了,”姚盼香将洗净的蘑菇倒进锅里,一边翻炒一边说道,“我可不会天天做,哈哈哈。”

  “哎,奇怪,你今天是不是哪根筋不对啊?”

  “我才没有不对劲呢,今天是猪过生日,我这才露一手。”

  叶振一惊讶地叫道:“啊!原来是猪过生日啊!这猪的生日跟我是一天的呀。”

  姚盼香哈哈笑了起来,说道:“对对对,确实是一天的。”

  看着老婆忙碌的身影,叶振一心里涌起一股怜爱之意,走到老婆身后,轻轻地揽住了她的腰。

  “哎呀,老实点,要煳锅了。”

  “我就不老实。”叶振一越发猖狂了,双手竟然一下抓住了老婆的双乳,不停地揉捏着。

  姚盼香转过身来举起铲子,说道:“小心我敲你!”正在她回身的刹那,叶振一冷不防亲了她一口,正自得意着,却听身后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羞羞羞……”却是四岁的儿子。他正站在两人身后,面带笑意地看着他们,右手食指不停地刮着自己的小脸蛋,说着:“羞羞羞,爸爸亲妈妈,羞羞羞……”

  叶振一俯下身抱起儿子,亲了他一下,说道:“你羞不羞啊?”

  “我才不羞呢。”儿子挣扎着要离开他的怀抱。

  “让我再抱一会儿嘛。”

  “我不,我要下来,”小家伙终于离开了爸爸,蹦蹦跳跳地跑到卧室里玩去了。

  手机响了,叶振一看了看,叹道:“又是卖房的信息。”

  “估计他们房子卖不出去了。”

  “是啊,‘国十条’一出,中介的日子又不好过了。对了,亲爱的,我今天晚上还有采访。”

  “什么?过个生日还要采访?你们领导想干什么?”

  “我忘记了嘛,制片人给我布置活的时候,我立即答应了,早知道生日,跟他说一下,他也不会派我了。”

  “你现在跟他说一下。”

  “现在让他再找谁去啊?”叶振一无奈地说道,“算了,既然答应人家了就别反悔了。”

  “今天又采访什么啊?”

  “环保局执法,查处偷排污水的企业”

  姚盼香叹了口气,嘟囔道:“真是拿你没办法。”有女莫嫁新闻郎,一年到头守空房,结婚这么多年了,她早就习惯了,“你能不能不要再去采访这些危险的事情啊?”

  叶振一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亲爱的,这些年我真是对不住你,不过我答应你,过了今晚,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姚盼香白了他一眼,说道:“你说话怎么越来越无厘头了?今天晚上你是最后一次作批评报道?”

  叶振一又开始顾左右而言他了:“呃……这个……这个……快炒一下,快煳锅了。”

  “真是受不了你,”姚盼香翻炒着问道,“你什么时候去把车的事给办了?”

  “明天吧。”

  四菜一汤,菜是蘑菇炒肉片、回锅肉、清蒸鲈鱼和醋熘白菜,汤是牛百叶炖萝卜。叶振一无限怅惘地叹道:“上一次吃你的菜是什么时候啊?”

  “啊?我做过吗?”

  “做过的,印象特别深,终生难忘啊。”

  姚盼香没再理他,吆喝道:“吃饭啦!”

  儿子立即跑了出来,爬到椅子上,说道:“我要吃肉。”

  叶振一赶紧给儿子夹了块肉片,说道:“快尝尝,妈妈做的肉好吃还是爸爸做的肉好吃啊?”

  儿子很认真地像个美食家一样品尝起来,然后说道:“妈妈做的肉好吃。”

  “那以后每天都要妈妈做肉给你吃好不好?”

  “好。”

  姚盼香笑了:“你的阴谋又得逞了。”

  一家三口说说笑笑,菜吃完了,叶振一看看时间该出发了,姚盼香立即说道:“等等,还有最重要的事情没做呢。”她从冰箱里取出一个生日蛋糕,点燃蜡烛关掉电灯,说道:“咱们给爸爸唱生日快乐好不好啊?”

  小家伙开心地说道:“好。”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儿子稚嫩的声音和老婆温柔的声音融合在一起,叶振一热泪盈眶,小小的家庭被快乐笼罩着。此时,他们谁都不会想到,叶振一已经走到了生命的尽头,他的生命只剩下一小时十二分钟三十六秒了。

  3.采访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叶振一的尸体是被一个太极拳师发现的。

  当顺宁迎来第一抹阳光的时候,李老头便带着十几个老头、老太太来到笔架山公园。他是老年太极拳队的老师,每天早晨只要不下雨,他们都会到笔架山公园打太极。前几年冬天,公园里腊梅树下曾经发现了一具尸体,死者是电视台记者[此事见《杀人游戏之皮下注射》。],从那之后,他们就离腊梅树丛远远的。对死亡,人们总是心存忌讳。

  一条柏油马路通往笔架山脚下,周末时,路两边都会停满车辆,现在是早晨,人流稀少,只有一辆黑色的商务车孤零零地停放在一棵三人合抱的树下。树旁是一片绿茵茵的草地,那正是他们打太极的地方。

  走近汽车的时候,李老头发现车门竟然没锁,车里却没人,他纳闷地多看了几眼也没放在心上来到树下放好录音机,他清了下嗓子,回头对伙伴们说道:“咱们准备开始吧”

  老人家们向草地走去,李老头也离开了大树,就在这时,他发现了尸体。

  因为树很粗,所以李老头起初并没有发现,直到他转到树的侧面,才看到一个人直挺挺地靠着大树站着。李老头吓了一跳刚想斥责,却发现那人已经死了。他的眼睛睁得很大,血流得满身都是,脚下的土地也被洇红了。更可怖的是,尸体的嘴巴还被封住了,嘴唇边还留有胶水的痕迹。

  “第三个了。”看着叶振一的尸体,苏镜喃喃说道。接到报警后,他立即赶到现场,同事们已经把这里封锁了,李老头和那些老头老太太作为证人被留了下来,接受警方的问询。

  叶振一,昨天还是活生生的一个人,今天就暴尸荒野了。他跟叶振一倒没什么交情,只是认识而已。几年前,《顺宁新闻眼》主持人宁子晨被谋杀在直播台上,苏镜为了查出真凶,研究了好几份串联单,叶振一曾经做过一条新闻《吉林回应松原舞弊事件三个焦点问题》,因为苏镜对这新闻很感兴趣,所以便记住了叶振一这个名字。印象中,他待人接物总是一团和气。可是现在,他也遇害了。苏镜立即想到昨天说起的杀人游戏,在那场游戏里,叶振一是第三个被杀的。

  难道仅仅是杀人游戏吗?从连恒福到董强,再到叶振一,他们身上还有什么共同点?他们到底得罪了什么人?苏镜心里充满了各种疑惑,这些疑点他必须一个个去求解。他曾经想,应该不会再有人因为批评报道而杀人了,但是此刻,他有点犹豫了,真的不会了吗?

  树旁是一辆黑色的丰田RAV4商务车,车牌显示这辆车正是叶振一的。车厢里没有血迹,从其周围血迹来看,尸体没有被搬运过,这里肯定是第一现场。车顶落了不少干枯的树叶,还有几坨风干的鸟粪,这辆车应该在这里停了一夜。他晚上跑到笔架山公园干什么?他来见什么人?

  邱兴华正在给尸体拍照,叶振一像雕塑一样站着,风吹来,树叶哗哗响,他的头发乱了,根根直立迎风摇摆。苏镜凑近尸体审视,他的嘴巴虽然被胶水封住了,中间却微微露出了一条缝隙。他喃喃地说道:“留条缝隙意味着什么呢?难道还想让它再说点什么?”

  邱兴华说道:“老大,你别走火入魔了”

  苏镜摇摇头,说道:“连恒福和董强的嘴被封得很严实,但是他的嘴却露了一条缝,这绝对不是巧合,凶手肯定想传达什么特别的信息。”

  邱兴华眨眨眼,觉得苏镜真的走火入魔了。

  叶振一的右手紧紧握着,这引起了苏镜的兴趣,他蹲下来看个仔细,发现他的手里抓了一把头发。邱兴华也看到了,高兴地说道:“太好了,凶手留下了物证。”

  在停尸房,姚盼香见到了老公,她忍了半天终于号啕大哭起来她从来没有想过,他们会这么快就阴阳两隔,就在几小时前,一家三口还在共享天伦之乐;几天前,老公还说准备带一家人去云南西双版纳旅游;一个月前,他捧着一束鲜花突然出现在她的公司祝她生日快乐;三个月前,他烧排骨烧煳了弄得家里乌烟瘴气;一年前的情人节,他忘记买花了,于是跟儿子一起给她按摩;三年前,他摸着自己的“地中海”说,我也开始有智慧了,因为智慧的脑袋是不长毛的;四年前,她刚生完孩子,他每天都给她煲汤,而且生怕她产后抑郁,每天下班回家第一件事情就是改广告词:“今天,你抑郁了吗?”七年前,他稍显拘谨地坐在她面前,她同样心怀忐忑又充满期待,那是他们第一次经人介绍见面,那天晚上,她收到了他的第一条短信:“你觉得我这人怎么样?我觉得你挺好的。”收到短信,她就笑了,这个男人好直接啊,直接得非常可爱。

  如今呢?姚盼香泪眼婆娑,她真想扑到老公身上痛哭一场,但是一个女警把她拦住了。苏镜将她请到会议室,等她情绪渐渐稳定了,才问道:“你知道昨天晚上叶振一要见谁吗?”

  “不知道,”姚盼香啜泣着说道,“他说要去采访。”

  “采访什么?”

  “环保局一次执法活动,查处偷排污水的企业,”说着说着,姚盼香又哭了起来,“怎么回事啊?到底是谁干的?他本来还说今天要去4S店修车呢,怎么就突然被人杀了呢?”

  “他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

  姚盼香沉重地摇摇头:“没有,他为人很和气的,从来没跟人红过脸。”

  苏镜倒是想起来,在《顺宁新闻眼》,每个人都跟副制片连恒福吵过架,这其中自然也包括叶振一。也许,工作上的很多事情,他并没有告诉老婆。

  姚盼香继续说道:“我也告诉过他很多次,不要去作批评报道,那都是得罪人的事,可他偏不听,说什么不作批评报道的记者不是真正的记者。”

  “他作过什么批评报道?”

  “小区物业纠纷,违法建筑从六层楼扩建到三十四层,公交车尾气超标,蓝牌车非法营运,反正很多。苏警官,你说他会不会就是因为作批评报道得罪人了?前几年,他们栏目组几个记者不就是因为这事被人杀了吗?”

  “这个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的,您也节哀。”

  姚盼香又呜呜地哭了起来:“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跟儿子说。”

  “先跟孩子说爸爸出差了吧。”苏镜也忍不住眼眶湿润了。

  4.莫须有的采访任务

  叶振一遇害的消息传到办公室,众人突然沉默了。连恒福死了,他们觉得是偶然事件,董强死了,他们还是没放在心上,现在第三个人遇害了,他们终于意识到,杀机再次降临到《顺宁新闻眼》了。每个人都心事重重,甚至连议论的兴趣都没有。他们默默地坐在位子上,默默地看着选题,默默地扛着摄像机离开办公室,他们也有交谈,但是交谈的都是工作上的事,他们通过这种方式来回避恐惧,似乎什么都没发生。也许是弄错了,也许电梯门打开,叶振一便会笑吟吟地出现在大家面前,也许这仅仅是一场游戏,一场不真实的游戏。余榭的心情同样很沉重,看到同事们如此沉默,他更加心烦意乱。说出来的恐惧不算什么,藏在心底的恐惧才是最可怕的。

  刘春阳像没事人一样走到他身旁,问道:“余制片,我今天跟谁去采访?”他虽然语气非常平静,但是余榭知道,他跟其他人一样,跟自己一样,都是在掩饰自己的恐惧。他抬头看看刘春阳却发现他理发了,他之前的头发很长,留的是分头,现在却变成了平头。余榭故作轻松地问道:“哎?换发型啦?”

  “是啊,昨天晚上理的。”

  余榭哈哈一笑,说道:“也好,剪断万千烦恼丝。”看了看选题单,又说道:“现在暂时没事,你在办公室坐一会儿吧。”

  “你还是给我安排个采访吧,我不想坐在这儿。”

  余榭劝慰道:“你别难过了,一切都会过去的。”

  何旋走了过来,同样是面无表情,同样是事不关己的样子,说道:“余制片,有个热线电话,说是玉华大厦有人跳楼讨薪,我去一下。”

  “讨薪?这片子恐怕发不了,”

  “你还是让我去一下吧,发不发再说。春阳,你有事吗?”

  “没事。”

  “跟我走吧。”

  两人扭头就走,余榭知道,他们都不想待在办公室里,他们都想忙碌起来,只有忙碌,才能让他们暂时忘却痛苦和悲伤,恐惧和愤懑。

  在电视台门口,何旋碰到了苏镜,她眼眶顿时湿涧了,拉着老公的胳膊喊道:“你一定把那个王八蛋找出来,定要找出来。”

  苏镜搂住老婆的肩膀,说道:“我会的,我会的,你放心。”

  何旋擦了擦眼泪,跟刘春阳上了采访车离开了电视台。看着采访车绝尘而去,苏镜的怒火渐渐升腾起来,他也担心他也恐惧,他生怕何旋也会遭遇不测。来到《顺宁新闻眼》办公室、秦书雁正坐在余榭身边哭泣

  “余制片,我们这里到底怎么啦?我听说在我来之前,咱们这里就发生过几次命案。”

  “做新闻是有风险的,你别难过了,越是这个时候,我们越是要坚强。”

  “叶老师他……他多好的人啊!谁这么狠心去杀他呢?”

  “别哭了,你叶老师是最优秀的记者,他的身上体现了铁肩担道义的记者情怀。这个时候,你应该把叶老师的那种精神继承过来,继续他的事业,做好一切新闻报道工作,绝不向任何假恶丑现象低头。”

  秦书雁哽咽着点了点头。

  苏镜沉默地走到两人身边,说道:“余制片,我又不请自到了。”

  余榭叹口气,说道:“说老实话,我真希望你能少来几趟。”

  苏镜苦笑道:“我还希望有朝一日没事可干我能失业呢。”

  秦书雁看了看两人,微微点点头,说道:“余制片,我先走了。”

  余榭说道:“好,你别老想着这些事了。”

  秦书雁“嗯”了一声刚准备离开,苏镜却纳闷地看着她的额头,问道:“秦记者,你头上是怎么了?”

  秦书雁的额头擦破了一块皮,渗出了血丝,周围有点淤青。

  秦书雁脸色红了红,说道:“昨天不小心摔了一跤”

  余榭说道:“都受伤了,快回家休息一天吧”

  秦书雁点点头离开了。

  苏镜问道:“余制片,昨天晚上是谁跟叶振一去采访的?”

  “采访?采访什么?”

  “环保局的执法检查。”

  “没有啊,”余榭翻了翻选题单,说道,“昨天晚上没有这单活。”

  “叶振一老婆说他要去采访这事。”

  “你等等,我再问问,有时候跑线单位会直接联系记者采访,我给环保局打个电话。”

  电话打过了,立即核实了,环保局的确没有进行执法检查!余榭说道:“环保局已经好多年没有进行过这种检查了。”

  这时候,苏镜的电话响了起来,是姚盼香打来的:“苏警官,有件事情我要跟你说一下……”

  放下电话,苏镜疑惑地说道:“昨天晚上,叶振一跟他老婆说‘过了今晚,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他可能去办什么事呢?”

  余榭缓缓地摇摇头。

  “他最近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好像都很正常啊。”

  眼前的迷雾越来越浓了,而当他接到法医杨湃电话的时候,他更加如坠雾里云中了。杨湃给他出了一道算术题,他这人从来就不正经,死了三个人了,他还是一副嘻嘻哈哈的样子:“苏警官,你猜猜五减一等于几啊?”

  “啊?”

  “嘿嘿,我告诉你吧,等于零。”

  5.殷记者真是性情中人

  杨湃是一个出了名的工作狂,尤其当遇害者尸体呈现出诡异的特征时,他更加兴奋。几年前,电视台几名记者被拔舌割喉还被注射了青霉素,他就表现出极其浓厚的兴趣。如今,三具尸体被人用502胶水封住了嘴巴,他特别想知道,这些尸体到底在传达什么信息。

  跟苏镜一样,他也是第一眼就看出来,叶振一的尸体跟其他两具是有所区别的,他的嘴巴虽然被胶水封住了,却留了一条缝隙。胸前的伤口也有所不同,虽然跟连恒福、董强一样,他也是心脏中刀,但是他的心脏却受损严重,凶手在他胸腔内搅动过,看完心脏,杨湃取出一点丙酮,用棉签蘸一点涂抹在尸体的嘴唇上,502胶水慢慢化开了。他用镊子将上下嘴唇分开,然后发现叶振一的门牙少了一颗。打开口腔,他更惊奇地发现了一个揉皱的纸团,用镊子小心翼翼取出来然后展开,他顿时懵住了,立即给苏镜打了电话。

  纸团上写的是一道算术题:5-1=0。

  苏镜皱着眉头看着这个奇怪的题目

  百思不得其解,问道:“这啥意思?五减

  一怎么会等于零?”

  杨湃沉吟片刻,认真地说道:“在算错的时候,确实等于零。”

  苏镜白了他一眼,说道:“算错的时候,也可以等于二啊、三啊,为什么偏要等于零?”

  “那就不是我的事了。”

  杨湃向苏镜介绍了伤口的不同之处,又问道:“你在现场有没有看到一颗假牙?”

  “什么假牙?”

  杨湃指着叶振一的口腔说道:“你看,他少了一颗牙,还有伤口但是这下面没有牙床,所以这里之前肯定种着假牙,现在不见了。”

  苏镜疑惑地点点头,说道:“现场没看到假牙。难道凶手有收藏假牙的癖好?”

  回到办公室,他试着百度了一下5-1=0,根本搜索不到任何结果,他把那张字条翻来覆去地看,想从中看出什么玄机,但最终是白费力气。余榭打来了电话,一向说话干脆利落的他,此刻却变得吞吞吐吐了:“苏警官,我想起一件事情,不知道该不该说。”

  “余制片,你请说”

  “唉……其实……我也不该怀疑自己同事,可是……可是……这也太巧合了”

  “什么巧合?”苏镜顿时来了精神。

  “昨天我们不是说起过,我们曾经玩了一次杀人游戏吗?”余榭说道,“昨天说如果按照那个游戏中的顺序,第三个遇害的应该是叶振一,结果他就真的遇害了。那时候我们还只是随口说说而已,可是刚才跟同事聊了下,越来越觉得那次游戏可能真的有问题,会不会是杀手干的呢?”

  “游戏中,谁是杀手?”苏镜问道。

  “是殷小柠,不过,我觉得他应该不会杀人吧,”余榭的语气越来越犹豫,“毕竟他跟连恒福他们也没什么仇怨啊。”

  “余制片,我马上去找你。”

  放下电话,余榭又觉得自己很唐突,他不该这样怀疑自己的同事,万一被殷小柠知道了,自己这张脸往哪儿搁呀?在余榭的印象里,殷小柠是一个直来直去的人,脾气不太好火气有点大,尤其是辛辛苦苦做出来的片子万一被毙了,他就会骂爹骂娘地骂上一通。按说,他该是个粗人,但是他偏又特别喜欢读书,在他包里经常放本书,在办公室里闲着没事就拿出本书看。余榭经常想:这书真是念到驴肚子里去了,读了那么多书,脾气还是那么暴,一点时务都不懂。正这么想着,殷小柠阴沉着脸走了过来,余榭心里一紧,心想难道隔墙有耳他听到了?殷小柠其实什么都没听到,他今天上午没有采访任务,一直睡到日上三竿这才来到办公室,开口便问道:“余制片,昨天我们的片子怎么没播?”

  “啊?什么片子?”余榭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就是我跟何旋采访的地沟油那条。”

  “哦,那条片子啊,被领导给毙了。”

  “为什么呀?被哪个傻X毙的?”

  “别这么说话。”

  “我这么说怎么了?这条片子都毙,不是傻X是什么?”

  “小点声小点声,”余榭说道,“是被台领导给毙的,说怕影响社会稳定。”

  “一直蒙着顺宁市民,这社会倒是稳定了,”殷小柠气愤道,“王八羔子年年有,为何今朝特别多?”

  “行了行了,你连这点心理准备都没有,”余榭说道,“谁的片子没被毙过呀?”

  “是啊,毙得越多,收视率越低。”

  这话倒是击中余榭的软肋了,自从他接手《顺宁新闻眼》以来,收视率连创新低,可他也没办法,禁区越来越多,大伙都在摸着石头过河。

  “叶振一的事,你还没听说吧?”

  “什么事?”

  “他也被人杀了。”

  “什么?”殷小柠惊讶地叫道,“什么时候的事?”

  “应该是昨天晚上,尸体今天早晨被人发现的。”

  “天哪,我们这栏目组是怎么了?收视率高的时候有人被杀,收视率低了还是有人被杀。警察怎么说?还是何旋老公调查这事?”

  “是我。”苏镜正好走进来。

  殷小柠赶紧说道:“苏警官来啦,你可得帮帮我们啊,到底怎么啦这是?”

  苏镜沉吟不语,仔细听着殷小柠的每一句话,注意他的每一个眼神。前天晚上,他跟几个记者一起玩杀人游戏,当时余榭说,殷小柠玩杀人游戏玩得特别好。这种游戏,要求的是缜密的思维和大胆的说谎能力,说谎的境界必须高到能把自己都骗过去,能骗得自己都信以为真。他其实已经来了很久了,听到殷小柠在跟余榭说话,他便停住了脚步,耐心地听着他们交谈。

  毫无破绽!

  他也许是一个无辜的人,也许是一个最狡猾的凶手。

  苏镜单刀直入地问道:“我想问一下,大前天晚上,你在哪儿?”

  “嗯?”殷小柠一愣,疑惑地问道,“问这干吗?”

  “在哪儿?”

  “我老同学来了,我们在一起吃饭。”

  “从几点吃到几点?”

  “晚上六点多开始吃,吃到八点多,然后又去唱歌,一直唱到第二天凌晨一点多,苏警官,你问我这个干吗?到底怎么了?你难道怀疑我?你为什么怀疑我?你觉得是我杀了自己同事?”最初是疑惑,接着是惶恐,最后殷小柠变得愤怒了,“苏警官,你有什么证据?你凭什么怀疑我?”

  苏镜的语气立即和缓下来,他可以冷冰冰地问其他嫌疑人,但是绝不能用这种态度对待何旋的同事。万一最后人家不是凶手,还让何旋怎么跟同事相处啊?只是他太急于破案,所以刚才的语气一不小心就生硬起来。此刻连忙将笑容堆到脸上,充满歉意地说道:“对不住,我也太紧张了。是这样的,你们曾经玩了一次杀人游戏,在游戏中,连恒福、董强和叶振一相继被杀了,而那次游戏,你是杀手。”

  殷小柠恍然大悟,伸出左手捋了捋前额的头发,说道:“这的确是一个大胆的猜想,如果是我,估计也会想到那个杀手。”

  苏镜笑了笑说道:“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没什么,算我倒霉,正好我是杀手。”殷小柠说着,拿出笔在一张纸上写了几个名字和电话,然后推到苏镜面前,接着说道,“这几个是我同学的名字和手机号码,他们现在在顺宁,第一个是《京华时报》的,第二个是上海电视台的,第三个是《南方都市报》的,第四个是《华西都市报》的,第五个是重庆卫视的。”

  苏镜呵呵一笑:“都是媒体的?”

  “都是来采访血铅事件的,”殷小柠又忍不住骂骂咧咧地说道,“一帮蠢货,本地媒体不准报道以为就能把这事捂住了”

  上海电视台的记者名叫施喆,苏镜说道:“这人我认识,两年前,一列火车出轨撞倒了六层高的居民楼,他来采访过这事[见《杀人游戏之媒体暴力》。]。”

  “是,”殷小柠说道,“他跟我说过,你们还调查过他。”

  “他最近怎么样了?又得奖了吧?”

  殷小柠不置可否,说道:“我们还是说正事吧,董强是前天晚上遇害的吧?那天晚上我在家里。”

  苏镜笑了笑说道:“是啊,那天我跟你们同事在一起吃饭,余制片说本来叫了你,但是你说临时有事没来”

  “是。”

  “结果你在家里?”

  殷小柠说道:“我知道你现在肯定更加怀疑我了。无所谓,反正我就是这人,随便你怎么怀疑,我自己知道自己光明磊落就行了。”

  “我还是很有兴趣知道你为什么谎称临时有事。”

  “的确是谎称,那天我根本没什么事,只是突然有点累了,不想出来吃饭,一群人闹闹哄哄的,我想静一静。”

  “殷记者真是性情中人啊。”

  殷小柠继续说道:“昨天晚上我还是一个人在家里,还是没人给我作证。从前天晚上开始,我就在看一本小说,直到昨天晚上才看完。不巧,那本小说讲的也是一宗连环谋杀案,是根据真实案件改编的,叫《人肉搜索》,你可以上网搜搜去,挺不错的。”

  苏镜说道:“谢谢推荐。另外,不介意我给你拍张照片吧?”

  “要去找人认人吧?随便拍,”殷小柠伸出左手张开虎口托住下巴,问道,“这个造型可以吗?”

  苏镜注意到,他的虎口上没有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