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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走出死亡谷

第十六章:走出死亡谷

书名:抗战纪实:丛林之虎作者名:李幺傻本章字数:9886更新时间:2023-12-27 20:56:56

  自从来到印度后,孙立人就在寻找杜聿明的下落,可是却总是联系不上。此时,杜聿明在莽莽苍苍的缅北野人山中,觅路突围,第五军的电台连信号都没有。

  孙立人与重庆方面联系,重庆方面说,也一直在寻找杜聿明。

  雄浑荒蛮的缅北野人山,像一只巨兽一样,吞噬了中国远征军。外界的人,无法找到他们,而他们在野人山的什么位置,也不知道。野人山除了树木,还是树木;除了蚂蝗,还是蚂蝗;除了毒蚊,还是毒蚊。即使能够用电台联系上,杜聿明也不能够说清楚他在哪里。因为野人山连一个标志方位的特殊参照物也找不到。

  孙立人多次向英军反映,请求营救深陷密林中的中国远征军,可是英军总是在推三阻四,一再搪塞。不是说天气不好,就是说飞机故障,总是不愿意派出一架飞机去寻找中国军队。

  后来才知道,英国人一直不愿意营救,是因为在第一次缅甸战争中,杜聿明的傲慢伤害了大英帝国这些将军们的傲慢。

  孙立人无奈,就直接找到蒙巴顿。

  蒙巴顿出身于英国王室,世袭爵位,他的曾祖母是英国女王维多利亚。蒙巴顿是英国王室里一位很重要的人物。当时,蒙巴顿担任东南亚盟军总司令,他的职位比孙立人要高好多级。

  见面后,孙立人说明了来意,蒙巴顿没有说寻找中国远征军的事情,而是说:“据我所知,你不是蒋介石的黄埔系。”

  孙立人回答:“是的,但我和杜聿明都是中国军人。”

  蒙巴顿又说:“杜聿明要回中国,而你带军队来印度,你违抗了杜聿明的命令。

  孙立人说:“我遵照的是司令长官罗卓英的命令。”

  蒙巴顿继续说:“你结怨于杜聿明,对你的前途将会大受影响。据我所知,杜聿明是蒋介石的红人,而且在黄埔系很有影响。”

  孙立人说:“阁下,您知道中国的事情很多,但唯独不知道中国军人的良知。”这句话让蒙巴顿深深震撼,孙立人的执著和大度,感染了他。

  蒙巴顿顿了顿说:“孙将军,我欣赏你的骑士风度。”

  孙立人说:“阁下,我不是骑士,我是一名中国军人。我仅仅以一名中国军人的身份,向一名英国军人提出请求,不知您是否答应?”

  蒙巴顿说:“我以勋爵的名誉向您保证,马上派飞机搜救。但是,野人山密林覆盖,不一定能够找到。”

  孙立人说:“中国有句古话,叫做‘尽人事而听天命’,用英国人的话来说,就是‘付出努力,听从上帝的安排’。”

  这是蒙巴顿第一次见到孙立人。这名中国将军给他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他记住了这名性格鲜明的中国将军。后来,在反攻缅甸的时候,孙立人带着新38师连战连捷,蒙巴顿专门来到缅北的远征军营地,看望并表彰孙立人。

  蒙巴顿没有食言,他果然就派出飞机在野人山上空飞行,寻找中国远征军。可惜的是,野人山密不透风,树冠紧挨在一起,地面上行走的人,飞机上无法看到;空中有飞机飞过,地面上的人也看不到。

  老兵们说,当年在缅北野人山,抬头看不到天空,因为天空已经被枝楝树叶全部遮蔽。走了很远,才能看到一缕阳光照射下来,但是没有人敢去那一缕阳光下面,尽管那一缕久违的阳光无比亲切。因为,日军也知道远征军会来到那一缕阳光下,所以,日军的狙击手就藏在高高的树上,等待远征军过来。

  有一次看赵忠祥主持的《动物世界》,画面上,一群鳄鱼藏身在水潭里,等候着饮水的羚羊走近。羚羊长途奔波,不能不喝水,可是,羚羊一靠近水面,鳄鱼就会突然发起攻击,将羚羊拖下水潭。

  动物界的战争,和人类的战争一模一样。

  孙立人请求英国人搜救远征军,蒋介石也请求美国人搜救远征军。

  从缅甸撤退都两个月了,中国远征军的实权人物杜聿明还没有音信,蒋介石心急如焚,派遣联勤司令俞鹏飞飞到印度,请求美国空军寻找杜聿明和第五军。

  美国的飞机在野人山的上空飞行了多日。终于有一天,他们在新平洋看到了有一群行走的人,尽管无法判断这群人是什么人,他们还是空投了食品和通汛装备。

  新平洋是胡康河谷靠近雷多方向的,群山夹峙的一块小小的盆地。胡康河谷和新平洋,我在以后会多次写到,它们都是中国军队以后反攻的必经之路。

  这一天是1942年6月25日。

  美国飞机在新平洋看到的这群人,是第五军新22师65团9连的战士。他们是第五军军部直属部队和新22师的先锋。

  缅甸从6月份就进入了雨季,天昏地暗、暴雨倾盆,饥肠辘辘的远征军战士,在这样的天气中,继续艰苦地跋涉。

  6月25日,暴雨已经下了将近一月。65团9连战士穿行在胡康河谷,胡康河谷是最难以逾越的一道关口,穆旦那首著名的诗歌就是以胡康河谷为内容的。此刻,胡康河谷已经成为水乡泽国。

  9连在行进中,看到对面的山脚下有一座村庄,大约有三四十户人家,战士们喜出望外,就派几名水性好的人,游过波浪翻卷的洪水,去村庄打探消息。

  这几名战士来到村庄后,突然看到了万分恐怖的一幕:

  村庄里空无一人,寂无人声,只有雨滴打落水面的声音。村庄里水深齐膝,水面上飘满了尸体,从他们的衣服上看出来,是中国远征军。

  战士们继续前行,推开一家家房门,看到床上,地面上,都是远征军的尸体,有的被水泡得肿胀,有的只剩下累累白骨,有的身体上爬满了各种五颜六色的昆虫。

  他们的尸体散发着恶臭,他们的衣服还没有腐烂,战士们判断出,他们应该是在雨季来临前,葬身于此。时间还没有超过一个月。

  翻开他们的衣服,看到了他们的番号。他们是第五军96师的弟兄。

  三四百具尸体啊,一个营的弟兄,就这样没了。

  他们为什么会死在这里?

  事后,有人推测,这个村庄被四面大山包裹,瘟疫蔓延,在雨季来临前的一

  天,96师这个营一路奔走,人闲马乏,走进这座村庄休息,却再也没有走出来。

  胡康河谷,是缅北当地人的叫法,翻译成中文就是“魔鬼居住的地方”。

  驻扎在印度东北部雷多的孙立人,每天都在给杜聿明发报,他牵挂着杜聿明和第五军。

  终于有一天,新38师收到了第五军发来的电报。当通讯处长拿着电报送给孙立人的时候,孙立人兴奋不已。然后,他飞步来到电台边,发报询问杜聿明和廖耀湘的情况。

  时间不长,杜聿明发来电报:“食品早已耗尽,将士疲病交加,恐无见面之日。”

  孙立人当即口授回电:

  “副司令长官杜(密)职闻钧座受困而又音讯全无,终日如坐针毡,现得与钧座取得联系,党国之幸!三军之幸!职当竭尽全力救钧座脱险,望钧座善自珍重,相见有期!职孙立人叩。”

  发完电报后,孙立人当即命令112团一营三连连长周友良,带一连人马,带足干粮和饮水,去野人山中迎接杜聿明。

  周友良带着一连战士走进了野人山中。

  野人山苍茫无边,一连人马走进去,就像掉进大海一样,要在这样浩渺无际的山中找到杜聿明和第五军,就像在大海中寻找一根针一样困难。

  有一天,这一连战士来到了一片林中空地,看到很多杆枪支架在一起,是中国生产的中正式步枪。他们异常高兴,有枪就有人,有中国枪肯定就是中国人。

  这些枪的架设很有特点,一个班的十几杆步枪架在一起,三个班的步枪架成三角形,三角形的中间是摆放的轻机枪,非常整齐。当年,中国军队在行军休息时,都是按照这样的方法来架设枪支。

  周友良心花怒放,他看到这些枪支,想到还没有走出野人山的第五军的弟兄们一定就在一旁休息,他大声叫喊着,跑上前去。

  可是,四周空无一人,只有燥热的风,从林中吹过。

  他们分头寻找,大声呼喊着,却没有找到一个人,只看到地面上的堆堆白骨。

  周友良查看着这些枪支,靠在一起的枪管,已经开始生锈,显然这些步枪

  架在这里已经很长时间了。

  而使用这些枪支的中国士兵,变成了这一堆堆白骨。

  这些枪支,足有上千杆。

  一名士兵给周友良送来了几枚臂章,他说,这是从白骨堆中找到的。看过老电影的人都知道,抗战时期,每个士兵的左臂上都有一个臂章,臂章上写着所在部队的符号。臂章尽管是布质,但因为在桐油中浸泡蒸煮过,所以很难腐烂,也不会被虫蛀。

  臂章上显示,这支部队的番号是28师。当初从中国开赴缅甸的时候,28师和新38师都隶属于66军。

  一千杆枪,一千名战士,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一千人,这是一个团的兵力啊!而现在,被蚂蝗和蛆虫蛀成了白骨。

  关于缅北野人山的情景,杜聿明在以后所写的回忆录中说:“各部队经过之处,多是崇山峻岭、山峦重叠的野人山及高黎贡山,森林蔽天,蚊蚋成群,人烟稀少,给养困难。本来预计在大雨季前可以到达缅北片马附近,可是由于沿途可行之道多为敌人封锁,不得不以小部队牵制敌人,使主力得以安全转进:因此曲折迂回,费时旷日。至六月一日前后,军直属部队的一部及新二十二师到达大洛;九十六师到达孟关(孟拱西北)附近;二百师到达中缅边境南坎附近;黄翔部到达国境泸水附近与国内宋希濂部取得联系。”

  野人山、高黎贡山、大洛、孟关、孟拱、南坎,这些地点,都是两年后中国军队的反攻必经之地。在杜聿明提到的这些地方,中国军队都与日军发生过激烈交战,并战胜了日军。

  杜聿明接着写道:“自六月一日以后至七月中,缅甸雨水特大,整天倾盆大雨。原来旱季作为交通道路的河沟小渠,此时皆洪水汹涌,既不能徒涉,也无法架桥摆渡。我工兵扎制的无数木筏皆被洪水冲走,有的连人也冲没。加以原始森林内潮湿特甚,蚂蝗、蚊虫以及千奇百怪的小巴虫到处皆是。蚂蝗叮咬,破伤风病随之而来,疟疾、回归热及其他传染病也大为流行。一个发高热的人一经昏迷不醒,加上蚂蝗吸血,蚂蚁侵蚀,大雨冲洗,数小时内就变为白骨。官兵死亡累累,前后相继,沿途尸骨遍野,惨绝人寰:我自己也曾在大洛患了冋归热,昏迷两天,不省人事。全体官兵曾因此暂停行军,等我被救治清醒过来时,已延误了二日路程。我急令各部队继续北进,而沿途护理我的常连长却因受传染反而不治。二百师师长戴安澜因重伤殉国,团长柳树人阵亡,第九十六师副师长胡义宾、团长凌则民为掩护主力安全而牺牲。”

  几十年后,读到这段文字,还让人心生惊恐。

  所有走出了野人山的战士,都对蚂蝗谈之色变。

  我曾经采访过一名参加过攻打高黎贡山的老兵。这场战役发生在1944年,就是中国远征军开始反攻的时候,新一军在缅甸从西向东打,11集团军和20集团军组成的滇西远征军在云南从东向西打,两支中国军队要打通一条通道,让战略物资进入中国境内。

  滇西远征军反攻的第一站,就是攻打高黎贡山,翻过高黎贡山,就是松山、腾冲、龙陵,当年,滇西远征军最惨烈的血战就发生在这些地方。

  高黎贡山海拔两千多米,异常陡峭难行,远征军只能仰攻,而日军在高黎贡山的每一处隘口,都修建了坚固的工事,顽强阻击。

  老兵说,当年远征军攻打和翻越高黎贡山,将近两个月。几万远征军,一步步踏上高黎贡山,又一步步地走下山。其中,有几千人倒在了山上。那两个月里,山上的蚂蝗和蛆虫从来都没有那么多过,蚂蝗吃活人,蛆虫吃死人。抬头望去,树枝树叶上,密密麻麻都是赤黄色的蚂蝗,全高黎贡山上的蚂蝗都来到了那两条远征军行走的路上,等着吸血。而脚下,密密麻麻全是蛆虫,因为敌我伤亡太多,路面上倒下的尸体排成行,蛆虫就拼命繁殖,爬满了尸体,变成了一条白色的河流。

  远征军翻过了高黎贡山后,路上的蚂蝗和蛆虫却又神秘地消失了。

  缅北野人山中的恶劣环境,和高黎贡山一样。

  缅北野人山,连绵不绝,方圆数百里,荒无人烟,当地人都谈之色变,何况从来都没有了解过的中国远征军。走进野人山,就像走进了最恐怖的恶梦中:云封雾锁,不见天日,潮湿闷热,如坐蒸笼,瘟疫蔓延,毒虫滋生,蚂蝗遍布,巨蟒盘旋,野蜂肆虐,毒蝎蜿蜒……你的想象能有多恐怖,缅北野人山就有多恐怖。

  亿万年来,缅北野人山中从来就没有走过一支军队,野人山中的蚂蝗和蛆虫都在饥一顿饱一顿地艰苦生活着,在困顿中维持着生命。突然有一天,树林中来了几万人,他们潦倒不堪,疲惫无力,蚂蝗们怎能放过这一千载难逢的机会,它们汹涌而来,前呼后拥,前赴后继,向远征军发起了疯狂的袭击,有多少远征军就这样倒下去了倒下去的远征军,又成为蛆虫蚕食的对象。

  当新38师112团一营三连连长周友良带着战士们走进野人山的时候,看到的那一团战士,只剩累累白骨了。

  这一团战士都是谁?

  孙立人在他的《统驭学》中记述了这件事情,记述了这个团。

  当初,第66军28师在曼德勒到眉苗一带阻击日军,没想到很快就被日军冲散。第66军的28师和29师,是中国远征军中战斗力最差的部队。

  28师一名姓杨的团长,带着全团人马向北转移,他给第66军新38师师长孙立人发电,想要汽车。

  当时,远征军有600辆汽车,基本上都是卡车,还有20列火车,但是都控制在上峰手中,孙立人没有分到一辆一列。孙立人无法给他。

  杨团长又向孙立人讨教,如何才能安全撤退。孙立人问他手中有多少人,他说,各种人加在一起,有5000人。

  这5000人,应该还有别的部队的溃兵。

  孙立人建议,手中既然还有这么多兵力,就打开一条路,投向师部。可是,这位团长说,士兵乏力,已经不能再战了。

  过了一段时间,杨团长又向孙立人发报,当时孙立人正在温早与日军激战,劝杨团长向新38师靠拢,然后合兵一处,共同行动。

  可是,杨团长最终还是选择了寻找杜聿明,跟着大部队回国。结果,走入了野人山,人员越来越少,而其中的一支1000人的队伍,就葬身在这里。

  据资料记载,杨团长死里逃生,他回到了国内,身边只剩下不满100人。后来,孙立人打通缅北通道,来到昆明,还见到了这位杨团长,杨团长痛哭流涕,后悔当初没有听孙立人的话。

  孙立人在《统驭学》中讲到这个例子的时候说:做军人一定要有良心血性,一定要对自己有信心。杨团长全军覆没,就是因为没有血气和自信。

  新38师112团一营三连继续向前,寻找杜聿明。

  回头再说说第五军新22师65团9连。

  那天,新22师65团9连在倾盆大雨中寻找能够走出胡康河谷的通道,他们

  意外地找到了一条峡谷,峡谷间有一条忽隐忽现的羊肠小道。沿着这条小道,就能够绕过胡康河谷,进人新平洋。

  新平洋是一块平整的土地,现在那里是缅甸的一个小乡镇。65团9连来到这里后,终于得到了休整,终于不再在抬头不见天空的密林中跌跌撞撞了。

  雨过天晴后,空中出现了美国人的飞机,65团9连欢声雷动,在经过了两个月艰苦卓绝的奔波后,他们终于看到了希望。

  飞机上投下降落伞,降落伞下挂着巨大的包裹。可惜的是,飞机空投的食物和通讯装备,掉入了万丈深渊。

  周友良带着新38师112团一营三连继续寻找杜聿明。

  两天后,他们突然看到了一群人。

  这群人形同枯槁,骨瘦如柴,因为连续几十天在树林中穿行,衣服都被撕破;他们头发乱糟糟地,沾满了稻草,脸色黝黑,胡须杂乱。因为几十天来都忍受饥饿,他们脸颊塌陷,身上的肋骨根根凸起。

  从他们身上的衣服,能够辨认出他们是中国远征军第五军直属部队的战友。

  新38师的战士们,和第五军的战友们,拥抱在一起,失声痛哭。

  第五军的战士带着连长周友良,回头寻找走在后面的杜聿明。茫茫的野人山,尽管方向难辨,然而只要是远征军走过的路程,沿途都倒下了无数的尸体,这些尸体就是路标,顺着尸体走,就能找到前面的队伍,也能找到后面的队伍。

  周友良见到了杜聿明。他看到杜聿明浑身浮肿,皮肤下的血管都能够看清楚,这是长时间营养不良造成的。走在杜聿明身边的,是军部警卫连,当初的警卫连一百多人,现在只剩下了十几个人,而且个个身体虚弱,摇摇晃晃。

  周友良不敢相信,这个极度虚弱的人,怎么会是中国远征军的副司令长官、第五军军长杜聿明?

  杜聿明看着周友良,首先说话了,他说:“我是杜聿明,你是哪一部分的?”

  周友良相信了面前这个快要倒下去的人就是杜聿明了。他赶紧立正敬礼,报告说:“新38师112团一营三连连长周友良,奉师座令,率加强连特来迎接钧座。”

  杜聿明百感交集,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一个劲儿地说:“好,好,好。”

  周友良率队来到野人山寻找杜聿明,还带来了军医。军医给杜聿明检查身体,发现他的身体非常虚弱,营养不良,肾功能不健全。

  带领8万人退入缅北野人山的副司令长官有人照顾,都成了这样,何况那些普通士兵。

  在野人山里,周友良一路都留有标记,担心会迷路,无法走出。所以,周友良带着杜聿明和军部直属部队,按照标记,终于走到了新平洋。

  从地图上能够看到,新平洋距离新38师驻扎的雷多,距离不远。

  第五军军部直属部队和新22师,这一路上历尽艰辛。

  1942年5月7日,蒋介石让远征军回国;24天后的5月1日,蒋介石发报让去印度。在这24天里,远征军早就吃光了携带的干粮,开始吃马肉,后来马匹杀光,以树皮草根充饥。6月14日,到达大洛河边,很多将士因为吃毒草毒蘑菇,饮生水而毙命,枪支大炮架在河边。两年后,新一军展开反攻,来到大洛河边,还能够看到那些大炮枪支,还整整齐齐地架在一起。

  7月日,第五军军部和新22师来到了新平洋,新平洋平坦的盆地,能够接受美军飞机的空投。

  因为雨季还在继续,空投只能时断时续。即使这样,得到了粮食补充的第五军面貌焕然一新。

  杜聿明在新平洋停留了10天。

  这10天来,先期到来的远征军一直在等待掉队的士兵。每一个精疲力竭走出胡康河谷的战士,突然看到新平洋接待的战友,无不喜极而泣。

  又10天后,杜聿明率队离开了新平洋,向印度雷多转进。如果现在还没有等来归队的战士,那就说明牺牲在了缅北野人山中。

  从雷多通往新平洋的方向,每隔几十里,就有一个接待站,提供粮食和医药,这是先期到达印度的远征军总司令罗卓英设立的。

  1942年7月25日,杜聿明率远征军第五军军部和新22师到达印度雷多。

  第五军直属部队和新22师,刚开始进入野人山的时候,尚有万人,而现在来到雷多的,还不到3000人。

  然而,这3000人中,还是没有齐学启。

  新38师副师长齐学启在哪里?

  据第五军军部认识齐学启将军的人回忆,齐学启离开了军部后,再没有见到他。

  1942年5月7日,新38师113团接受杜聿明的命令,来到卡萨阻击日军。5月9日午夜,奉师长孙立人之令,副师长齐学启来到卡萨前线。

  鉴于当时掩护任务已经完成,第五军和新22师已经转移,113团团长刘放吾和齐学启商议,决定让齐学启带着重伤员先退,刘放吾带着部队继续监视日军,等到半夜时分再退出战场。

  齐学启退出卡萨后,没有去找孙立人和8师主力,而是去归还从第五军军部所借用的一辆装甲车,并向杜聿明报告113团为全军断后的情况。齐学启是个正人君子,在当时那种乱象中,他依然遵守诺言,要给杜聿明归还车辆。

  战火纷飞,狼烟四起,有一辆装甲车,会提供很多安全保障。即使作为将军的他没有归还,杜聿明应该也不会怪罪,可是他还是要还。

  在第五军军部所在的曼西,齐学启见到了杜聿明,归还了装甲车,并说了他和孙立人相约的事情。当时,孙立人派遣叶遇春副官在约定地点等着他,然后他就会坐着叶遇春开来的汽车回到新38师师部。

  杜聿明答应派车送齐学启去约定地点。

  然而,当时大撤退已经开始,曼西都处都是繁乱景象,杜聿明急切间找不

  到一辆空余的汽车。

  齐学启在等车的间歇,突然想到第五军野战医院里还有一些新38师的伤兵,这些伤兵是在仁安羌战役中负伤后,来到第五军野战医院里疗伤的。

  齐学启决定去看看这些袍泽弟兄。

  新38师的伤兵们躺在野战医院里,心情低落。远征军战败的消息,他们已经听说了,而且,他们又刚刚得到一个消息,伤兵向后方转移,没有车辆可以坐,要全靠自己的双腿。这些无法行走的伤兵,不知道往后该怎么办。

  就在这时候,齐学启来了。

  伤兵们在绝望中突然看到齐学启来到,一个个都眼泪簌簌,悲喜交集。他们一致决定,不愿跟着杜聿明的第五军撤退,而要跟着齐学启一起回到新38师,跟着新38师一起撤退。

  败局已定,无力挽回,把这些伤兵交给第五军,肯定凶多吉少。于是,齐学启就决定带着他们一起回归新38师。

  就这样,齐学启带着一群伤兵离开了第五军军部,一路向西,觅路行走,寻找新38师。

  齐学启离开后,第五军也离开了。

  齐学启带着一群伤兵向西,杜聿明带着大队人马向北。

  齐学启的预言是准确的,让伤兵跟着第五军是凶多吉少。

  5月15日,也就是齐学启带着新38师的伤兵离开第五军军部的第五天,第五军来到了一个叫做莫的林的地方。

  莫的林再向前,无路可走,所有人都从汽车上跳下来。为了不把物资留给日军,远征军把一路带来的汽车和大炮堆放在一起,浇上汽油点燃了。火光熊熊,燃烧了一个晚上,哔哔啵啵的燃烧声夹杂着钢管的爆裂声,在静静的夜晚听起来让人心悸。

  天亮后,第五军所有人,包括杜聿明,都徒步进入黑暗的丛林中,在树林之间觅路前行。1500名伤员留在原地。

  伤兵们所面临的,只能是死亡。

  5月21日,就在第五军的先头部队离开莫的林6天后,日军的先头部队赶到了。留在莫的林的1500名中国伤兵,失去了战斗能力的1500名中国伤兵,因为不愿意被日军俘虏,就挤坐在一起,让还能动的战友浇上汽油,然后点燃。

  1500名不愿意跟随大部队,担心拖累大部队的中国伤兵,在这天的凌晨一起慨然赴死。

  当天晚上,后卫部队把这个消息报告了杜聿明,杜聿明悲伤不能自已,他踉踉跄跄地走出了帐篷,面对着莫的林方向,俯首默哀,沉默良久。然后他抬起头来,面对星空朗朗起誓:“光亭只要一息尚存,誓灭日寇,报此仇雪此恨,以慰诸烈士在天之灵!”光亭,是杜聿明的字。

  可惜的是,杜聿明的愿望没有实现,他在这次离开缅甸后,一直到抗战结束,都没有再回到缅甸。

  第五军的伤兵慨然自焚,齐学启率领的新38师伤兵也危机四伏。

  当时,即使一支具有战斗力的部队,在强敌环伺的境况中,要觅路突围,也凶多吉少,何况齐学启带领的这一群伤兵。

  第五军能够提供到的,只是这些线索。

  而齐学启去了哪里?他和新38师那些伤兵的结局怎样?此时还没有人知道。

  孙立人来到印度后,目睹英军的腐败和无能,心中深有感触。他曾经在1942年6月10日给蒋介石发过一封汇报信,信中有这样的内容:

  “……在军事方面者,如清德温江水深流急,右岸皆山,本为印度东陲之天然屏障,而英军竟放弃不守,任敌寇长驱直人。又如印缅边界之山地,均系峻岭重峰,绵延数百英里,实为险要,然山中小路,到处可进,英军既无工事,又无兵扼守,即使间或驻有少数部队,其警戒亦异常疏忽。当职师入缅时,英方以为如此天堑,我亦通过,均以为神奇而表示惊讶。尤为令人寒栗者:此间英军事当局,均以雨季到来,行军困难,可资拒敌,其侥幸苟安之心,概可想见……”

  英军狂妄自大,又缺乏经验。一旦战事爆发,日军就可长驱直入,失败在所难免。英军虽然号称在印缅边境布防三个师,实质上兵力不足一个师。英军司令部显然也知道依靠这些有着贵族气质的老爷兵,是无法抵挡日军的进攻的,所以他们就开始打新38师的主意,想让新38师驻防,再次帮他们挡子弹。

  孙立人没有答应,他以“部队作战太久,人员弹药均需补充,修正后方可再战”为由,婉言谢绝。然后,孙立人向司令长官罗卓英建议,让新38师稍事休整后,经雷多绕道回国。

  孙立人来到印度,并没有打算在这里待多久。

  第一次缅甸战争,中国远征军开进缅甸,是为了保护滇缅公路这条中国抗战的生命线;而现在来到印度,自己国家里炮火连天,无日不战,谁愿意留在这里替英国人打仗?

  不久,经过罗卓英和英军方面交涉,1942年6月20日,孙立人带着新38师,从英帕尔步行来到了雷多。

  日军要从缅甸进攻印度,只会选择攻打英帕尔,而不会选择穿过野人山攻打雷多。所以,新38师在雷多得到了很好的休整。

  新38师要从雷多回到中国,必须穿过野人山。

  要穿过野人山,必须适应那种极为恶劣的气候环境,野人山最恶劣的,当数疟蚊,任何人只要被这里的疟蚊叮咬,就会传染疟疾。传染了疟疾,轻者丧失战斗力,重者死亡。

  在古代,疟疾叫做瘴气。据说瘴气的名字是这样来的,疟蚊黑压压地铺在水面上,等到有人走近,就会轰地一声飞起来,像河面上升起了蒸汽一样,人一碰上,就会死亡,所以人们就把疟疾叫做瘴气。

  而雷多又是全球疟疾最严重的地方。

  新38师在雷多进行丛林训练,第一步是与疟疾作战。

  为了防止疟疾发生,每天早晨和晚上,由值星官监督,每个人必须吃下两粒奎宁丸,奎宁丸可以防止疟疾。每个人出门,都要戴着防蚊手套和防蚊面罩,而平时没事,也尽量待在蚊帐里。

  美国在雷多设立有野战医院,因为没有战事,医院里收养的都是疟疾病人。新38师刚刚来到雷多的时候,每个连都有二三十人住进医院,后来,随着奎宁和防护措施的普及,再几乎没有过疟疾发生。

  仅仅防蚊是不够的,为了能够穿越野人山,击退拦路的日军,新38师还在进行作战训练,准备从雷多出发,徒步走回中国。

  1942年7月下旬,新38师在雷多等到了杜聿明和新22师。

  杜聿明很快就回国复命,此后再没有回到印缅。他没有复仇机会了。

  复仇的机会留给了一直和杜聿明不睦的史迪威。

  缅甸反攻,成就了史迪威一世英名。正因为史迪威在缅甸战场取得的巨大成功,他以后得以乘着飞机去日本本土接受投降。

  杜聿明回国了,而新22师师长廖耀湘和3000名绝境求生的远征军将士留在了印度。

  第一次缅甸战役失败后,最早来到印度的史迪威密切关注着远征军的一切。

  当史迪威听说新38师来到印度,新22师也来到印度,史迪威心花怒放,他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重整旗鼓的机会来了,报仇雪恨的机会来了。

  中国远征军中,最具有战斗力的三个师中,有两个师来到了这里。2030师在同古一战,已经被打残。史迪威觉得他依靠中国新38师和新22师这两个很能打的师,就能够实现自己复仇的梦想。

  新38师伤亡不大,战斗力仍旧让日军胆寒;新22师尽管伤亡巨大,但是能够走出野人山的,都是百炼成钢的战士。

  史迪威手中有两把利剑,他要挥舞着这两把利剑,展开复仇之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