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求情

童源生让海清风稍安勿躁。

“如何能稍安勿躁，童老，如今我儿被关东厂，我如何坐得住啊！”海清风捶胸顿足，连日被困宫中已让他满身狼狈，前脚出宫后脚便得知海毓被困的消息，他更是满心焦急。

童源生见他无法安定，只好许下承诺，明日他便进宫求见崇德帝。

听到这话，海清风叹一口气，“如此一来，只能拜托童老了！”

“文寿，你我在朝几十年，多少风浪都经过来了。”

“话虽如此，可雁之是我独子，事关雁之性命，我实在无法像从前那样沉着镇定啊。”海清风揉着僵硬的双腿。

虽说已经暮春，但入夜后的文渊阁却是阴冷潮湿，他们这些礼部官员被困文渊阁，其中又以海清风的年纪最大，连日下来，旁的人尚且受得住，可对于海清风而言，这却是一场难言的折磨。

“文寿，你在宫里头耽搁了这些日子，今夜不若就早些回府休息吧。”童源生劝海清风离开，海清风摇了摇头，他坐在椅子上，神情怅然，“童老，望都一日不平，我当真是寝食难安啊！”

“文寿，”童源生思量再三，还是忍不住开口道：“这些话是我自己琢磨出来的，这几日我瞧着锦衣卫在望都折腾出来的动静，只怕不好……”

“童老此话何意？”

童源生摇了摇头，“这话我没法此刻给你定论，待明日我先进宫，一切都等见过陛下再说吧。”

望都众人都在等着崇德帝的旨意，可就在海清风出宫的第二日，因着吕家满门抄斩流放而平静下来的望都又陷入了动荡之中，只因为这天一大早，锦衣卫便在望都大肆搜捕，抓走了各部数十名官员，上朝的时候所有人都人心惶惶，那些被锦衣卫抓走的官员大多都是在上朝路上就被逮捕进的昭狱，官道上沸反盈天，乱成了一团。

金銮殿上所有人都战战兢兢不敢吭声，童源生最先发话，可还没等他说什么，坐在龙椅上的崇德帝一声闷哼，指着侯在旁边的尤春，沉声道：“科举舞弊案事关重大，朕已让司礼监彻查此案，外加四皇子督察司礼监，阁老，这事内阁就不必插手了。”

童源生微微皱眉，他佝偻着身子，颤颤巍巍地应了一声是。

下朝，诸位大人鱼贯而出离开金銮殿，童源生找到张福正，想要求见崇德帝，张福正摇了摇头，沧桑的声音消散在闯堂而过的风中，“阁老，陛下吩咐过，除了司礼监外，闲杂人等一概不见。”

“陛下当真如此说？”

张福正叹了口气，“是啊，陛下如今当真是宠信司礼监。”

宫里宫外，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现如今六部内阁加在一块，都没有一个尤春在崇德帝跟前有分量。

童源生是老人，从地方一路升迁进望都，他在朝堂之上没有任何势力，比起海家的文人心中威望，崇德帝明显更信任童源生，可如今童源生靠着中立清正而获得的这些信任，都随着司礼监的壮大而逐渐消失了。

“阁老，您请回吧。”

童源生在离开前还不死心，“烦请张公公再提本官通传一番，本官就在侯在会极门，倘若陛下愿意见本官，请公公立马派人来寻。”

“既如此，那请阁老稍等片刻。”

按照规矩，各部官员想要求见陛下，皆需在会极门等候通传，就算是阁老也不例外。

张福正在崇德帝跟前伺候的久，他既与童源生说崇德帝不会见他，便是早就猜透了帝王心，如今再提童源生跑这一趟，无非是看在往日童源生对他恭敬有加，果然，张福正进了明德殿，话才说完，就见崇德帝一副不耐烦的模样，冷声道：“朕说过，事关科举舞弊案，全权交给司礼监，内阁不必过问插手。”

“是。”

崇德帝看向张福正，压下一部分不耐，“张大伴，你亲自去与阁老说，科举舞弊案朕已有决断，内阁倘或再拿着这事不放，便是不敬于朕。”

“是。”

崇德帝已然动怒，张福正找到童源生，只得说一句‘阁老体谅’。

“既如此，方才麻烦公公了。”

童源生没有见到崇德帝，出宫路上沉默不语，但就在他走出宫门的时候，遥遥的，就见到一辆马车低调地停在了广胜门前。

“那可是四皇子的车架？”

领着童源生出宫的小太监眼睛尖，点了点头，“是了，四皇子奉旨督察司礼监，这些日子进宫略频。”

这位四皇子深居简出，童源生在望都这么多年，从来没和赵楹打过交到，他只听说这位四皇子不慕权利，是个闲云野鹤之人，想到此，童源生抬脚走到了赵楹的马车边上。

“车下何人？”

马车里头传来一声沉闷醇厚的嗓音。

驾车的年轻小伙子瞧了童源生一眼，转了转眼珠子，没认出来他是谁，挠着头支支吾吾了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老夫童源生。”

“呀，是阁老！”

这下那人认出来了，立马从马车上跳下来，毕恭毕敬地朝童源生行礼，“在下卜春，见过阁老。”

“卜春，不得无礼。”

赵楹掀开马车帘子，童源生这才瞧清了这位四殿下的真容，穿着一身黑袍，领子上用金线绣着云纹，剑眉星目，面无表情时看上去格外冷峻严肃，薄唇微抿，但在见到童源生的时候冷冽的眉眼骤然化开，赵楹朝童源生温声一笑，“阁老这是刚出宫？”

赵桢和赵筠两位皇子童源生和他们打得交道不少，一个看似斯文温和实则野心勃勃，一个和司礼监狼狈为奸，这位四皇子，童源生暗暗打量着赵楹，透着赵楹这张淡漠冷冽的脸，童源生看不清他这平静面容下究竟藏了什么。

“阁老年迈，卜春，你护送阁老回府吧。”

赵楹说着便下了马车，他毕恭毕敬地站在童源生边上，好似只是单纯体谅他年纪大，才让手底下的人护送他回去，童源生以为赵楹是打算借机与他攀交，没成想赵楹在说完这话后便自顾自往前走了，既没有表现得格外热络，也没有趁机想与童源生有更进一步的交往。

“阁老，您请。”

童源生有些摸不准头脑，卜春好脾气地笑着，等着童源生登上马车。

“你们殿下……”

卜春一头雾水，“我们殿下怎么了？”

童源生收回视线，摇了摇头，只是道：“小兄弟多谢了。”

卜春嘿嘿笑道：“我们殿下吩咐我送阁老回去，我肯定要见着阁老平安回了府才行的。”

这点事童源生犯不着拒绝，在回了府后童源生立马差人去请海清风。

“童老，可是您进宫见到陛下了？”

童源生摇头，“陛下打定主意科举舞弊案交给司礼监，内阁上下都过问不了。”

“这……”海清风搓着手，在童源生的书房打转，“这可如何是好啊！”

“文寿，我方才出宫见着了四殿下。”

“四殿下？”海清风愣了愣，“都这个时候了，你与我说四殿下做什么？”

“四殿下奉旨督察司礼监彻查科举舞弊案，雁之被抓进东厂，这事倘若四殿下愿意周旋，想来定能从东厂手里将雁之带出来。”

海清风：“那四殿下，愿意吗？”

童源生摇了摇头，“我今日见着四殿下，只觉得他冷若冰霜，愿与不愿，还是得上门去求了才知道。”

“既如此，我这就去朱雀街一趟。”

“哎，你别走错了，四殿下不住朱雀街，他住在京郊别院，鹊苑。”

海清风是文官清流，平日里不与这些皇亲国戚打交道，自然不知道赵楹因为不得宠，这些年一直住在鹊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