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月访

等海毓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置身于一件干净的屋子中了，厢房温暖干燥，外头湿漉漉的水汽渗不进来半分，屋子里头燃着清幽的沉香，海毓动了动胳膊，只觉得肩胛骨一阵酸麻。

屋中无人，他有些口干舌燥。

挪动着身子下了床，拖着剧痛的胳膊走到了桌子边，水壶却是空的，海毓只觉得他嗓子眼都要冒烟了，实在渴不住，提着水壶推开了屋门。

屋门打开入目便是僻静的小院，边上还有四间厢房，左右排开，院子中摆放着一架竹板床，淋了一夜的雨，泛着青润的光泽。

“请问……”海毓清了清嗓子，想问问有没有人。

结果他刚开口说话，屋顶上就钻出来一个脑袋，“你醒啦？”

海毓干巴巴地笑了笑，“是啊，我醒了。”

“主子吩咐我，你若醒了便让你喝药。”那人从屋顶上跳了下来，海毓见他落地无声，心里暗暗想到又是一个功夫了得的护卫。

“公子，我叫卜春，你喊我小春就行了。”卜春从边上的厨房将熬好的汤药端出来，放在了廊下，药碗有些烫，他摸了摸耳朵尖，跺着脚说道：“哎呦，可真烫啊！”

海毓觉得有趣，又觉得眼前一切都有些乱，他刚醒来，脑子里面乱糟糟的，什么也想不明白。

倒是卜春模样瞧着不大，与海毓说话时候的条理还挺清晰。

“我家主子已经给海府去过信了，告知海大人公子无恙，只是受了点小伤，需要养几日伤再走。”

“这样啊。”

卜春说完父亲已经知晓自己无事后，海毓松了口气。

他站在廊下打量着屋子，卜春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眼色，想从他脸上看出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盯了半天，卜春实在看不透海毓，只觉得这位海公子长得实在忒好看，怪不得主子对海公子这么上心呢，连夜置办了这间宅子，就为了让海公子能够好好养伤。

“公子，您喝药。”

“放那吧，我晚些时候喝。”

海毓回了屋，在书架上挑了本书，盘腿坐在卧榻上看书，正午时分卜春给他送他，见着早上的药碗纹丝不动放在桌上，一口都没有减少，卜春有些为难，“公子，这药一日得喝三次呢。”

海毓微微一笑，“放那吧，我晚些时候会喝。”

拖着拖着，一天过去了，海毓一口药都没喝，卜春送了三趟，没回都是苦哈哈地走出来，卜春没辙，见海毓一天都没喝药，只好私底下找到卜秋，让他去和主子说这事。

卜秋和赵楹说了此事，住在鹊苑的赵楹一声轻笑，他起身，含着笑意说道：“他哪里是不肯喝药，那是为了将我激出来。”

卜秋见主子一副哄着人的模样，在心里抱怨，那还不是因为海公子太闹人。

约上三竿，海毓才等到来人。

他站在院子里头赏月，弯月隐匿在云层之中，春雨停歇，夜色便显得格外朦胧，肩上有伤，他只披了一件宽大的衣袍，松松垮垮的袍子显得他格外落拓不羁，梁楹踏着月色走来的时候海毓朝他勾了勾唇角，像是等待一位应邀而来的友人。

梁楹穿着一身黑袍，面无表情地走进了小院中，跟在他身后的卜秋悄无声息地藏在了暗处，卜春倒是没有隐藏身份，继续趴在屋顶偷偷观察院子中的一举一动。

卜春纯粹有些好奇自家主子和海公子的关系，主子面冷心冷，从他们到主子身边后便没见过主子对谁上心，这位海公子是头一人，主子三翻四次因他失去冷静。

“为什么不喝药？”梁楹面色冷淡，但声音却平静温和，他站在海毓跟前，高大的身形将海毓完完整整地笼罩在了月色之下，月光洒在他挺翘的鼻梁上，衬得他本就淡漠的面容更加孤冷了。

海毓歪头，打量着梁楹，他勾了勾唇角，“云楼兄，你不老实。”

“我自认虽然瞒了你一些事情，但却不像你这样，你对我的身份、来历处处知晓，但我却只知道你一个名字。”

“是你说的，君子之交淡如水。”梁楹一声轻笑，“你想知道什么？”

“你的权力很大。”海毓这话是肯定句。

能够自由出入望都，并且还能直接在宫门口接他的人，海毓可不信梁楹当真出身贫寒。

“这几年你满的可真严实。”

“你不高兴了？”

梁楹没有否认，海毓在心里想着，他真的猜对了。

“云楼兄，你会害海家吗？”

梁楹摇头。

“那你会害我么？”

听到这话梁楹笑了，他好笑地看着海毓，似乎不明白他为何会问这话，但在看到海毓认真的神情后，他收了笑，“绝不。”

海毓呼了口气，“那我生什么气。”

“你是梁云楼，是我在隐山书院结识的同窗好友，你我之间在隐山书院相伴的岁月做不了假，你我之间的情谊做不了假，今日你救我的恩情依旧做不了假，既如此，我为何要怪你隐瞒身份。”

“那你为何不喝药？”梁楹伸手，敲了敲海毓的额头，“受伤了不喝药，难不成站在那发呆身上的伤就会好么？”

海毓微微一笑，“我在等某个救了我、却不肯露面的小骗子。”

其实海毓站在这里等待梁楹的时候，心里的确有些不痛快，他与梁楹同窗几载，到头来或许梁楹这个身份都是假的，虽然谈不上好友欺骗，但总归无法释怀这种隐瞒，可他看到梁楹踏着月色走进来，又突然觉得心里头的那些烦闷实在算不得什么。

如今他好好站在这里，海家也好好的，他还能与好友同赏这一轮多情的月，还有什么比得过此时此刻的好时候？

海毓走在前面，朝站在后头的梁楹招手，眉眼弯弯，“云楼兄，何处无月，何处无竹柏，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者耳。”

梁楹大步跟上前去，拎着他后脖颈上的衣襟，将他拖进了屋内，他的手掌宽大，冒着热意，贴在海毓冰冷的脖子上烫的海毓一个激灵。

“先喝药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