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四,迎财神。
安洋村这个萧条的村落,如往常一样,各家的媳妇儿和女儿未过卯时就起早做事。
下里口的大凌家的大媳妇杨氏,也如往常一样,在三个媳妇中最晚下床,却最早呼叫自己的三女儿起来干活。
“凌!琴!儿!”
杨氏站在门前的石头坑上大声呼叫。
那尖锐的声线响破整个下里口。
路过的人和家中的妯娌见怪不怪,习以为常。
“凌琴儿你这个死贱.货,立马给我出来干活!”
这句骂亲生女儿‘贱货’的词语,大家也见怪不怪……
杨氏发现今天叫了这么久,自己那个三女儿还是没动静。
便抄起一根木棍,气冲冲的往一间斑驳的草屋走去。
“娘你一大早在吵什么呀吵,我要睡觉呀!”
另一间用崭新稻草铺盖的屋子,此时走出一个白白胖胖的七岁小男孩。
这小男孩是杨氏的小儿子。
杨氏平日里最宠的就是他。
见到小儿子一脸怒容,杨氏立马跪在地上,双手捂着小儿子的脸蛋儿,温柔的说道:“娘的金宝宝,继续睡觉觉吧,娘要去教训你那不听话的三姐!”
说着,一张慈母的脸色立马转换成夜叉。
抬脚就往旁边草屋的门踹了一脚。
草屋中,偌大的石床上,一席黑不溜秋,满是补丁的被褥下,两个小人儿紧紧的抱在一起,躲在被褥中。
那发抖的情景是寒冷与恐惧交加所至。
她们的娘又来找三姐麻烦了。
可她们的三姐昨晚出去后还没回来。
所以三姐你赶快回来,不让娘等下会打死你的…
“凌琴儿你这个死贱牛货,还不快给我起来!太阳都烧到屁.股了!芬儿都下地了,你还给我赖在床上!”――
‘啪!’
随着一段尖酸刻薄的咒骂,一棍子好不客气往被褥上用力打了下去。
“呜哇!”
被褥中的两个女儿立马痛哭出声,不得不出卖自己的姐姐。
老五凌巧儿掀开被褥,露出头来,抽噎道。“娘,你昨晚叫三姐送稻米后,三姐就没有回来过。”
“什么!”杨氏一双眼珠子瞪的更狰狞,一张小.嘴尖的可怕,外带她唇下的那颗红痣,都冒着凌人的色彩。
“这死货,肯定贪玩,在别人家不舍得回来!”杨氏重新抄起木棍,满脸的阴霾,“看我怎么收拾她!”
两个女儿预料到凌琴儿等下肯定会被打的很惨。
老四凌馨儿比老五大一岁,懂事了些,嗫嚅道:“娘,是你昨晚叫三姐去的,本来是大哥去的你又不让大哥去。”
“你这个没用的死丫头,跟你三姐一样,只知道吃吃吃,都不知道干活。”凌馨儿难免波及到一顿狠掐。
杨氏那又黑又长的指甲狠狠的掐进自家老四的瘦小的胳膊上。
凌馨儿大哭,也要把歪理说正。“娘,那个山头,每年每家每户都是男丁去送,你为何偏偏让三姐去,三姐一个女儿家家,你怎么放心让她去面对梁少那恶霸呢,您忘了半年前后山上上吊自缢的吴伯的小孙女吗!”
这句话下,杨氏瞳孔不由的放大,心肝儿砰砰直跳。
这老梁家的孩子,在安洋村里是出了名的恶霸,家里面贫苦不堪,却还是整日游手好闲,盗抢大家的谷粮、糟蹋菜地,对未出阁的姑娘和别人家的小媳妇毛手毛脚,龌蹉不堪。
还强过姑娘……
想到这,杨氏立即扔下木棍,慌慌张张向道上跑去。
不行!赶明儿就是这死贱.货跟丰度下的老林家的三孙子娃娃亲谈过门的日子。
要是没了老林家的三担大米,找大媳妇的事又无望了!
此时大凌家门前坑洼的土路上,一辆破烂的牛拉板车正徐徐往大凌家驶来。
四个不修边幅、蓬头垢面、穿着补丁的少年在那上面啃着瓜子儿,哼着小曲、侃着天呢。
特别是对躺在他们脚边的一个瘦小的姑娘谈的津津有味呢。
三人的眼神皆望向中间双手环胸、盘腿而坐的一个少年上。
这个少年十七八岁的模样,一个刀疤跨过他的右眼上下眼皮,由于不修边幅,整个人看起来邋遢无比,极像是多日未梳洗的模样。
但也挡不住那脸上棱角分明,硬朗的线条,和那黝黑深邃眸子的光辉。
不说话的时候还像个人样,一说话人人退避三舍,关门大吉。
此人便是安洋村的村霸――梁墨。
人称梁少!
“梁少,你说杨氏这么不看重凌琴儿,会感谢我们把凌琴儿送过来吗?”薛老猫挠着脑勺问道。
四人当中,个头最小的二狗子回呛:“不给咱们好处,咱们就抢呀!”
“咱们是谁,他们还不知道吗!”
薛老猫横了一眼:“梁少不是说了嘛,看在凌琴儿昨晚从溪水里捞起我们的份上,对人家客气点!”
两人纠.缠之下,再次将眼神投向梁墨。
梁墨点了下头。“嗯,要是敢糊弄咱们,咱们再动手。这次多少弄点白米给薛老猫你太婆婆补点身子,让她老人家熬过春节。”
这句话下,薛老猫立马低头下跪,感动的他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谢谢梁少,你永远是我的老大。”
“诶,过年都十四了,还哭什么哭,要是改日我给你讨个媳妇来,你岂不是要抱着我痛哭流涕?”梁墨一脸嫌弃看着薛老猫。
薛老猫破涕为笑:“要媳妇也是梁少你先。”
二狗子拍手叫好:“对对对,咱们赶紧给梁少抢个姑娘做媳妇。”
梁墨戳了戳二狗子的额头:“你这乳臭未干的身子倒是先猴急起来,媳妇的事当然是梁少我自己挑个自己喜欢的。”
说着,梁墨的眼珠子不经意间瞟到脚边那瘦小的人儿上,一双浓墨眉毛不由的皱起……
从他能走路起,就干起了人们口中‘土匪恶霸’的勾当,没有一家姑娘跟他说过话,更别说主动靠近他。
但他此时脚边昏睡的人儿,昨晚却很勇敢的跳下冰冷的溪水中推他上岸,还帮他一起将薛老猫他们一起救上来。
那天寒地冻的风儿,吹得她直接昏厥过去,直到现在还未醒。
哎…
要是他梁墨这辈子能娶到这样菩萨心肠的姑娘做媳妇就好了。
“呵,估计凌琴儿要受大罪了!”一直默不吭声坐在前头赶牛的瘸老白,此时突兀的嘲讽一句。
随即将牛车停了下来。
只见此刻的道上慢慢聚集起人来,杨氏脸色煞白僵在牛板车的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