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你携秋水揽星河

雪院。

这里是楚府最大的院子，如今是雪姨娘舒雪玉的居住之所。

大概是一个姨娘住着楚府最大的院子颇为不妥，置宅之初，楚权索性就许了楚长歌与楚言卿与舒雪玉同住雪院。

楚长歌坐在自己的屋子里捧着《百草玄医论》看得津津有味，舒雪玉已寻了过来。

“歌儿，你今天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和大夫人……”舒雪玉奇道，平日里章芸的伪善面皮戴得很好，哄得楚长歌对她言听计从，她可是从未和章芸如此针锋相对。

舒雪玉是个温婉美人，她看事通透，但不擅长处事，哪里管的了九头牛都拉不回的楚长歌。

“我智商上线了。”楚长歌一本正经地说道，其实她更想说……她脑子里的水抽干了。

楚长歌原本还考虑着要不要在原主老妈面前假装一下原主的言行举止，否则骤然改变，容易把自己推上风口浪尖。

但……事实上，从她嫁给宁怀瑾的那一刻起，她就早已不再普通。

装与不装都无所谓，倒是不如自己优哉游哉地活着。

舒雪玉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笃定她是被“囚禁”在太师府的那几天受了太多的折磨，精神崩溃，所以才性情大变。

楚长歌嘴角抽了抽，原主这爹妈还真是般配，“女儿被害妄想症”都如出一辙。

她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借机尿遁拐去楚言卿的屋子里。梨花带雨的美人……她不会哄诶。

楚长歌不知道的是，日后她女扮男装踏遍三川四国时，却因不输男子的俊脸而遭遇美人劫　。

楚言卿今年才十二岁，眉清目秀，继承了舒雪玉的一双桃花眼，顾盼生姿。

小正太哒哒哒地跑到楚长歌面前，突然伸出手臂环住她的小蛮腰，“姐姐，你真厉害，把老妖妇和那个蠢女人怼得连珠钗碎了都不敢发作！”

楚长歌一把按住他的脑袋，“你小子该不会也是穿越的吧？还是上辈子孟婆汤喝少了？”

楚言卿在花厅碰碎楚绾心的珠钗，被舒雪玉护在身后的时候，那惊惧交加的小模样，活脱脱像楚绾心要吃了他一样。

而再看现在的他……嗯，从小可爱变成小恶魔了。

楚长歌几乎可以断定，这一次绝不是楚绾心刻意找事。根据原主的记忆，楚绾心很宝贝钟离珏送她的那支白玉珠钗。

她就算要找舒雪玉母子的麻烦，也不可能拿那根珠钗做噱头，更不可能在被楚长歌怼到心态爆炸的时候。

“什么是穿越？”楚言卿仰头看向楚长歌，纯真的视线杀伤力巨大。

“……”

“母亲说姐姐要嫁人了，我做姐姐的嫁妆怎么样？”

“开什么玩笑，能娶到我是他宁怀瑾祖坟冒青烟了，否则他连老婆都娶不到，我这可是拯救大龄剩男的善行善举，所以……要嫁妆没有，要米虫一个。”

楚长歌做雇佣兵的时候，有个爱好就是搜集各种各样的奇珍异宝。进了她嘴里的肉，连块骨头都不会吐出来的。

屋顶的夜煞默默捏了把汗，他奉命跟随在楚长歌身边。

不过，刚刚楚长歌那话要是让主子听到……宁怀瑾今年二十九岁，相比楚长歌十八岁的韶华，也算是“叔型男人”了。

不过凭他的绝世俊颜，楚长歌一口一个“怀大叔”叫着，还是有几分怪异。

“姐，你嫁过去，那个男人，会不会欺负你？”楚言卿终于切入正题，问出了他最想说的话。

楚长歌有些错愕地看着年少老成的楚言卿，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舒雪玉和楚言卿在府中一向处于弱势，却能在章芸手下过活。

舒雪玉大智若愚、温婉通透，楚言卿则是韬光养晦，横冲直撞的只有原主一个罢了。

说到欺负……不知怎的，在楚长歌的脑海中，浮现出那个淫．贼太师将她按在榻上的光景，脸颊瞬间染上绯红。

“他敢欺负我？我把他撅吧撅吧塞花盆，让他体验一下什么叫做植物人。”

那日在榻上，若不是体力被消耗殆尽，她可不会对付不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

“噢对了，夜煞，下来！”楚长歌打了个响指，夜煞悄无声息地从房梁上跃下，楚长歌从他手里拿过一堆金银珠宝塞给楚言卿，“拿去，有钱能使磨推鬼，用得到！”

舒雪玉那里，楚长歌已经趁她不注意塞了一大把钱在屋里，并告诉了她的丫环红笺。她要是直接给，舒雪玉未必会要。

随后，楚长歌又扔了一锭金子到夜煞手里，“这个给你。”

夜煞立刻把金子还给楚长歌，“夫人，属下的主子只有太师大人，你……”你给钱没用，我不接受贿赂。

楚长歌白他一眼，“想什么呢，拿这个，去给你主子的小舅子买点笔墨纸砚啥的。”

“是。”夜煞满头黑线，果然，主子夫人和主子一样，都不是按常理出牌的主。

楚长歌从楚言卿那出来的时候，红笺找了过来。

“小姐，这是姨娘让奴婢拿给你的东西。”红笺把一摞纸塞到了楚长歌手里。

楚长歌翻了翻，是汴京城一间酒楼的产权书和账本，压在最下面的，是红笺和绿澜两个丫环的卖身契。

而那酒楼的名字，名叫醉宵楼。在长安城中，是仅次于富锦楼的知名酒楼。

“小姐，你从前的丫环被大夫人卖到了牙婆手里，姨娘说让奴婢和绿澜来做小姐的陪嫁。”

“好。”楚长歌轻笑，母亲身边的人，她自然是放心的。只是前世经历的背叛，让她不会轻易对一个人卸下心防。

楚府，楚权书房。

楚长歌来的时候，正想敲门，却听到屋内传来楚权急迫的声音。

“兵符丢失，乃是诛九族的大罪，这分明是有人想害我楚家满门。”

楚长歌抬起到一半的手忽然僵住，兵符？楚老头手中十万北齐将士的虎符文印？

北齐灭亡后，楚权身为北齐将领，又曾背叛过北齐，和他手中的十万将士在大秦的地位本就尴尬。

而现在兵符丢失……无异于雪上加霜。

“义父，此乃诛心之事，那盗换兵符之人，必不敢轻易拿出，我们还有时间。”少年的声音清越且全无张扬之意，反而显得沉稳。

楚权的义子，楚朔。

“罢了，歌儿的情况，如何？”楚长歌听到楚权长长叹息一声，问道。

楚朔语气不大好，“那日长歌上错花轿之事后，我曾数度登门，却被太师府的侍卫挡在门外，长歌的状况……怕是没有看起来的那般乐观。”

虾米？大哥去过太师府，但是被那个死太师给挡了？

“三小姐？”楚权的心腹侍卫楚风出现在楚长歌背后，扬声道。

书房内密谈的二人听到屋外楚风的提示，谈话声戛然而止。

倒不是怕楚长歌知道些什么，只是，这父子俩习惯于将楚长歌纳入羽翼，哪里会让她知道这些腌臜事。

书房的门被打开，一身青色长衫的男人出现在楚长歌的视线中。

“大哥。”楚长歌脸上荡漾起一抹灿烂的笑容，脱口而出道。

楚朔，楚权的义子，五城兵马司最年轻的指挥使。

此刻飞花漫天，他就站在满地残红之中，轻轻侧眸看着楚长歌。

“对不起长歌，哥哥应该早些带你离开这是非之地的。”

楚朔的大掌轻抚过楚长歌的墨发，碰触到的，却是她繁复冰冷的头饰。

鬓发间的红翡鸾凤金步摇象征着有品级的朝廷命妇身份，楚长歌……已冠上了宁氏的夫姓。

他的眼神与动作，透着快要溢出来的温柔与心疼。

“大哥，没事的，你有你的责任和使命，况且当时的状况，莫说是你，整个楚家，也没有与宁怀瑾硬碰硬的能力和必要。”

若是没有楚朔数年来悉心周全，原主怕是连活到她穿越都是妄说。

这次的错上花轿是宁怀瑾一手安排，悉心设计。

在太师府，筑兰苑内外的暗卫、眼线就不下三十，楚朔又如何能有宁怀瑾的手腕与势力？

楚长歌樱花唇边的笑容，令楚朔更是心疼不已。

“长歌，大哥去求婉郡主，她是皇上的表妹，哥哥绝对不会看着你往火坑里跳。”

楚朔在同辈人里也算是超群之辈，与天子表妹文婉私交甚笃。

“大哥……长歌有一句诗，想送给大哥。”

“嗯？”

“我与春风皆过客，你携秋水揽星河……长歌的心思，大哥可明白？”

我和春风都是过客，祝君携手秋水，如揽星河般美好遂愿，只是……勿要念我。

哪怕整个长安城的人都对楚长歌避之不及，要啐她一句鬼见愁，楚朔却从未想过要放弃她。

却也正是因为她难以忘却他至深之情，所以，才不忍伤害到他，让他因为她的事，影响到自己的仕途。

她现在已经被盖上宁党的烙印，谁搅合进来都很难全身而退。

不就是第一权臣的夫人吗？况且还是嫡妻，无姬妾无婆婆小姑，生活悠然乐得自在。

“歌儿？进来吧。”楚权适时出现在书房门口，开口道。

楚长歌进屋前，在楚朔耳边低语一番。

“我既然已经成为朝堂争斗的棋子，那大哥不如让我这颗棋子走到最关键的位置，沦为弃子的可能，方可降到最低。”

她相信，以楚朔的聪明睿智，会理解她并支持她。而现在……她需要与楚老头商讨，朝廷中可能影响楚家命运的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