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下马威

杂乱无章的记忆里，侯府那些扒高踩低的丫头小厮从不避讳原身，八卦讨论各房消息。

如今这反而帮助沈慈抽丝剥茧，推导出了事情大致经过。

——祸起晚夏时分，齐王府举办的残荷万菊宴。

继妹沈茜与小世子在王府宴会上曾有一面之缘，丰神俊貌的仲师邑直教沈茜茶饭不思，情根深种。

为了仲师邑，沈茜费尽心机却毫无进展，不由动了肮脏的心思。

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居然和世子近侍私相授受，不壹而三地悄悄交易了不知什么东西。

天有不测风云，当时仲师邑的未婚妻子忽然莫名其妙的逝世，严格审查牵连甚广，连带着沈茜的龌龊买卖也被昭告天下。

事关心肝宝贝的名声和婚配大事，丁氏哪肯袖手旁观。

几番操作之后，外头盛传平南侯府的嫡长痴女觊觎世子许久，行了逾矩的糊涂事。

平南侯府和齐王府一时间被捆绑站在了风口浪尖，后续似乎还有其他不得而知的复杂理由掺和，两家最后决心以联姻消解舆论。

总归，他们都往和小世子毫无交集的沈慈身上泼了脏水，让沈慈为沈茜顶了包。

众人皆大欢喜，只有这不知世事的小姑娘被哄上花轿，还骗做是去嫁给游卿之，实则断了生路和懵懂初恋。

沈慈的心抽抽地疼。

她和原身又有什么区别呢？掏心掏肺善待的人，同样利用够了将她一脚踢开了事。

这一世，她绝不再给这些吸血虫可趁之机。

沈慈向后一靠，贴上男人结实的胸膛。

侯府根本不会是她的助力，当下势孤，她必须找个强有力的靠山伺机而动。

就目前而言，仲师槊无疑是最佳人选。

她和仲师槊已在一条船上，她若死了，势必有人会以此为借口，质疑连妻子都护不住的将军有什么能力了。

沈慈方才沉浸于思考之中，并未发现仲师槊已将她的表现尽收眼底。

她死死环住男人的腰，就差贴到他身上去了：“有……有贼！我不要一个人睡了，小叔叔陪我！”

男人二十五，本就比沈慈年长七八岁。

满脸胡子又看不清相貌，无故老了几分，叫声“小叔叔”也不算唐突。

“莫怕，有我在，宵小不会伤到你。”

仲师槊圈起沈慈，托她大步走到床榻边，轻手轻脚惦着少女放在茵褥上，随后抚过她冰凉的双脚——

她光足在地上跑，难免沾上点灰尘，男人细心的擦去，又为她捂暖。

床上还剩一袭锦衾，仲师槊像是真把沈慈当成了小孩儿，展开锦衾把人团团裹起来，自己躺在她身边。

“睡吧，我守着你。”

男人的磁性嗓音沉稳温和。

沈慈点头，心里还绕着诸多的谋划，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待得身边小女人呼吸舒缓安静，姿势也自然放松，这次倒不是装睡了。

仲师槊睁开眼，眼神深邃犀利。

“来人。”

暗卫从墙角闪出，跪地等候吩咐。

“去查平南侯府的嫡长女沈慈。”

“是，将军！”

暗卫领命而去，仲师槊思潮起伏。

他十年来在外征战，对如今的盛京了解颇浅。

时过境迁，记忆也变得模糊不清。

早晨路见不平时打听到的那些侯府辛秘，让他的幼年经历被唤醒。

他的生母早亡，亲父偏颇，继母欺压，奴仆刁难，童年不幸的种种境遇相当，于是他对这痴痴傻傻的侯府嫡女产生同病相怜的念头，娶她也是出于怜悯，想护她平安。

但不论是今日沈慈恰到好处的推波助澜，还是清明灵动的眼神，都让他不禁心生疑窦。

是她多年以来，都在装疯卖傻。

还是有人在使狸猫换太子的勾当。

若是后者……

仲师槊鹰目眯起，看向枕边人，眼底闪过一丝冷芒。

翌日，沈慈被春花叫醒。

房里只剩她一人，空气中弥漫着无名香薰的淡雅味道，煞是好闻。

春花刚为睡眼惺忪的她洗漱梳妆完毕，就有嬷嬷气势汹汹上门来：“将军夫人好大的架子！新婚第二日敬茶还要王妃三催四请？”

沈慈挽着垂云髻，发间只斜插雕花玛瑙发钗，一身红锦金线百鸟裙，外套月白兔毛小袄，端的是不可方物。

却如稚童一般，恍若没见到那嬷嬷般左顾右盼，看什么都新奇不已。被春花拉着，跟上不住骂咧的嬷嬷一道走到了王妃郑氏的芳仪院。

院里人不多。

郑氏坐在上首，仲师槊立于案侧。

“蠢奴才，怎么没让小慈多睡会儿，敬茶不过小事，错过也就罢了，重要的是小慈身体。”

郑氏厉声呵斥仆从，起身亲热地握住她的手，“小慈昨日睡得可好？”

不愧是能从侧妃抬为正妃的胜利者，演技精湛，寥寥几句看似关心，实则点明她不孝。

沈慈假装紧张，频频往仲师槊那儿瞧：

“痛，手……痛痛！”

郑氏嘴角一抽，慌忙讪笑退后。

适逢丫鬟奉上喜茶，仲师槊趁机揽过沈慈：“我教你敬茶。”

仲师槊教她倒茶，让她双手举过头顶，躬身将茶递给郑氏。

王妃接过茶抿了一口：“果然这般儿媳妇敬的雪顶尖就是不一样，若是窦姐姐在定也喜欢……到底师邑没有福气。再说你二人瞧着般配至极，将军是个疼人的，也不知往后日子还能否喝到如此香茶了。”

嘲弄自己憨傻愚笨，挖苦元王妃窦氏早逝无福，讽刺仲师槊强娶弟媳，暗示她已年岁不久，郑氏使得绵里带针好功夫！

这一波群嘲可谓火力全开。

“师邑是谁，怎么不在？王爷也不来，是在别处喝茶吗？”

沈慈一脸乖巧机灵的笑，歪头天真道。

她可清楚得很，仲师邑现下绝无返家可能，“将军风度”比衬“世子小器”，王府继承人终归未定，鹿死谁手尚不可知。

而齐王喝的哪里是茶。

这位王爷的风流史盛京也算家喻户晓，年近半百，前些日子还刚增了一房侍妾。

仲师槊对齐王作风自然也是了若指掌，一时间瞧见面色铁青的郑氏，竟也平息内心母妃被侮辱的怒气，险些笑上眉梢。

郑氏好歹见过风浪经验丰富，很快调整了情绪。

她今日目的也不仅要给两人下马威，重要的还在后头：“吴嬷嬷，把苗清带上来。”

沈慈心里一顿，回首过去，只见一名美艳娇柔婢女正跟着吴嬷嬷进院。

成亲第二日，继母擅自做主往新婚继子房里塞人，这若是传出去她沈慈还要不要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