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京此时正值寒冬,万物萧条。
太阳苍白无力地垂在阴沉的天上,挣扎着想要脱出昏暗浓云的纠缠。
尽管天气恶劣、冷风肆虐,但盛京却很是热闹。平南侯府附近人群扎堆,把官道围了个水泄不通。
也难怪百姓们这般激动,今日是齐王世子迎娶侯府嫡女的日子。
从王府到侯府穿金绣银的红毯平铺绵延,数十里的红妆浩浩荡荡,足可见平南侯、齐王甚至皇家对这桩姻缘的重视。
唢呐嘹亮,高亢一吹惊醒了喜轿里的新娘。
沈慈猛地睁开眼,眼前一片赤红让她有些疑惑。
她依稀记得自己已经死了。死于一场由她的妹妹和男友精心策划的车祸。
若不是临死前那通汇报她死讯的电话,沈慈估计怎么也想不到,她为了给亲人和爱人提供顶尖的物质生活而树敌无数,对外冷漠严苛了一辈子,但最想她死的居然是她掏心掏肺对待的最亲近的人!
理由仅仅只是为了获得她不甚在意的资产。
真是可叹可怜又可笑!
沈慈还没来得及自嘲,就被一阵尖锐的疼痛侵袭。
无数零碎却内容完整的记忆在她脑内蜂拥聚集,同时她的意识逐渐习惯了这具躯体。
须臾而已,沈慈再清醒时终于确定,她穿越了——穿越到了一个家世优渥却身世悲惨的少女身上。
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这个少女也叫沈慈,是裕国平南侯家的嫡长女。
自幼丧母,父亲不喜。随后被抬为继室夫人的丁氏姨娘为博美名,人前贤妻良母、体贴温柔,实际存了棒杀的心思,人后又对原身百般虐待,把聪颖可爱的女孩生生折磨成了个只有五岁智力的傻子!
而现在,原身正坐在出嫁的花轿里。
据丁氏所说,是要嫁给当朝丞相游卿之。
游卿之是原身钦慕的对象,温文尔雅、博学多识,乃盛京万千闺中少女的首选良人。
原身被丁氏告知女儿心事成真之时,高兴地难以言喻。只是不知为何一桩良好姻缘中途却被死而复生的沈慈截胡。
沈慈端坐在轿内,细细思索。
她商海沉浮多年,聪慧过人,隐隐觉得这事有些不对劲。
——试问有哪个恶毒继母会实现傻子嫡女的心愿,为她的婚事操劳还将她嫁与良缘呢?
以唢呐为首的嘈杂喜乐终于渐停,沈慈隐约听到周遭百姓议论纷纷:
“齐王世子是何等人物,今日居然娶个傻子。”
“谁说不是呢,这王府也是,怎么就能纳毫无风范的痴女做正妻呢?”
沈慈漆黑如墨的眸子里闪着愤怒的精光。
原身智力有缺陷,听不懂他人言辞意思,但她不傻。
要嫁的对象竟从“游卿之”换成了“齐王世子”,没个猫腻丁氏岂会费事哄骗她?这场婚事果然蹊跷!
既然已知事有古怪,沈慈自然不肯入这齐王府。她抬起手就要扯下盖头,却冷不丁被身边一人按住了。
“小姐乖,再等等就到了。您莫要开盖头,这盖头要姑爷掀才好呢。”
沈慈听声音,回忆一阵想起这是原主的贴身丫鬟春花,是侯府上下唯一一个对她真心实意的人。
出嫁之前,还被丁氏特意派上喜轿看护。现在想来,不过是以防一个傻子坐不住,闹出变故罢了。
春花挽住她的胳膊,轻声哽咽道:“小姐,夫人不准我说……姑爷不是丞相,是世子爷。欺负您这么多年,连出嫁都阖府都哄骗您……不过这婚事夫人还算厚道,您马上就要脱离苦海,嫁到王府去了!”
“要我说,丞相哪有世子爷好,世子可是皇家子弟。就是……这般亲事怎么会轮到咱们呢?啊呀,我不是说小姐配不上。在春花心里,咱们小姐顶顶好,就该是皇家媳妇……”
抹平花纹繁复的嫁衣的几处褶皱,她家小姐总是粗麻旧布,已经好久没穿过这样好料的衣服了。
春花不住地念叨,既心有不解,又几乎喜极而泣。
沈慈双唇一抿,心里冷笑。
连婢女都能看出不对劲,也就是丁氏欺负原主痴傻,将她玩弄于股掌之间。
假使齐王府内没有什么腌臜,想也知道,世子妃的位子决计落不到自己头上。毕竟丁氏的掌上明珠,她那继妹沈茜尚未说好人家。
尊贵如世子妃,丁氏绝不可能突然菩萨心肠想起她来。
她既然拱手相让、骗她婚嫁,必定内有险恶,更可能的是——这是一场利益交换,侯府必须要推出个女儿去火坑。
用傻子去给她的宝贝女儿顶雷,丁氏可真是玲珑心思巧算计!
沈慈回忆起原身的欢喜雀跃,不由联想到自己被人蒙骗尚不自知的遭遇,嘴角扬起一抹冷酷又惊艳的笑。
沈慈啊沈慈,你所受的一切痛苦和折磨,我都将替你一一奉还!
下定决心,这婚是成不得了。她要赶紧想个法子让王府与侯府的姻亲流产才好。
天从人愿,送亲队伍突地停住,喜轿也被重重放下。
有个浑厚的声音响起:“本将乃公主近卫首领。公主在此街丢失手帕一方,特此领命搜查各家车马,看看是否有人捡拾不还。”
一块手帕也轮得到兴师动众吗?
沈慈微微皱眉,心下了然。
表面寻物,实则刁难,来者不善。
那近卫首领用高高在上的戏谑语气接着道:“请新娘下轿,让本将检验!人尽皆知沈慈小姐心智不全,误拿公主贵重物什也是情理之中。”
他如此放肆无礼,竟然还得到百姓的支持——
“嘿,今日可赶上好戏了。”
“沈小姐下来吧。”
“想不到这傻子还是个会偷东西的。”
见众人都存了看笑话的心思,近卫首领更是仗着公主名号猖狂起来,大声道。
“沈小姐不敢下轿,莫不是心虚吧?烦请小姐速速下轿,若情况属实,今日婚事不得成行,本将还需将你带回侯府,向平南侯要个交代!”
“小姐,你且坐着,奴婢出去劝说。”
春花哪能听得有人这样污蔑她的小姐,又怕错过良辰,起身钻出轿子上前,“将军,您肯定弄错了。我家小姐心思纯良,何况一直在轿上,如何能拾拣到公主的锦帕?您行行好,通融……啊!”
见近卫首领傲慢的骑在马上爱答不理,春花只得拉住马嚼头苦苦求情。
话音未落,却被一掌扇倒在地,嘴角溢出鲜红的血来。
首领喝骂道:“不长眼的狗东西!本将也是你能碰的?有什么主子就有什么奴才,贱婢!既然敬酒不吃——来人,给我把那个傻子拖下来当街搜身,一旦找到丝帕立刻扭送官府!”
几位近卫们得了命令,整装提刀就要上前撩开轿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