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新夜遇刺

风凛凛，明月高悬。

新房里静悄悄。

没有说话吉祥的喜娘，绵软床榻上也不见寓意瑞利的果盘。

介于齐王府对新妇沈慈的不喜，本应该精巧隆重的洞房布置大打折扣，被扣减到了简单随意的地步。

再之临时更改新郎，清理打扫仲师槊原先的院子、迁移装饰，最后洞房以简陋仓促又寒酸的模样迎来了它的女主人。

幸而，沈慈并不在意。

毕竟她只将仲师槊当做刀剑与护盾——至于旁的，不做他想。

沈慈懒坐在床沿，前院里仲师槊要与满座高朋痛饮共乐，一时难以脱身。

她揭下串珠带丝的盖头，不知世事般央求春花解下熠熠生辉的凤冠：

“春花，我不想戴了。它好重，顶得我头昏脑涨，难受着呢。”

春花素来是拗不过她家小姐的，边抱怨小姐不合礼法，边手脚麻利地拆卸凤冠和发髻。

“我困了，要睡觉。”

沈慈没想和男人洞房，因此自己收拾完便闹着赶了春花在外间休息，自己也舒服放松地摔在床上，仔细盘算今日这场鸡飞狗跳的婚宴。

心狠手辣的丁氏，伪善奸猾的郑氏，懦弱短视的王爷，看似粗犷却心细如丝的将军……

这众生相可谓是难得一见。

片刻后，沈慈听闻有男声吩咐着什么靠近房间，一脚蹬下罗纹叠花绣鞋，干脆利落扯过一角被褥掩身，放缓呼吸佯睡起来。

盈盈手掌大的白玉小脸，喜烛灯光晦暗摇晃，给甜睡的娇憨少女照拂一层宝光，越发明艳动人了。

仲师槊踏入新房见到的便是这样的沈慈。

裕国最年轻的大将军微翘了唇角，有一瞬心蓦的柔软下来。

沈慈感受到男人走到床沿，习武之人常年温热的身体带着清新好闻的草木味道，一点点把她裹挟起来。

仲师槊不会想对自己下手吧？

与傻子洞房，他倒是别有一番口味。

刻意用力绵长呼吸，沈慈装作安心熟睡模样。

长叹出气，仲师槊知道她不容易，所以按下重重疑虑不表，轻手轻脚为她掖好被角，又打开镂空花鸟银香球，备下凝神助眠的香薰。

那沉香添了马郁兰、佛手柑、天竺葵，是顶尖的纾解压力的香，点燃起来，好闻得紧。

吱呀一声，有人推门而出。

安神熏香逐渐发挥了功效，沈慈迷迷糊糊浅眠起来。

然而也不知时间几何，沈慈凭生一股寒意，猛地睁开眼，装作无意翻身，这一瞧却惊出一背冷汗。

窗口多了黑乎乎一大团，有什么东西迎了清凌凌月光，反射冰凉的光。

——有人持了刀剑立在那里！

床榻成了死角，左右躲不过，沈慈知道，自己怕是要凶多吉少。

但是，她绝非坐以待毙的人。

只有先发制人才能博得一线生机。

她紧紧裹住锦被，缩成一团，奋力一滚，整个人重重摔下，趁刺客还未反应过来便猛然撞上桌脚。

咚的一声闷响——！

“有刺客！”

她大声呼喊。

闹出这般动静，外面不可能听不到，救援很快会到。若是这刺客投鼠忌器，说不定也会抓紧撤退。

最坏的情况却是……

里应外合，不会有援军！

刺客冷哼一声，不仅没被惊退，反而挺剑便刺，似是非要她性命不可。

沈慈仗着桌子的地利挡了几剑，一边道：

“我夫君是大将军，顷刻可至，你跑不掉！何人派你杀我，我出双倍，保证既往不咎，价钱好谈！”

刺客眼里闪过一抹疑色，“原来是装傻——看是仲师槊救你快，还是吾杀你快！”

剑光凌冽，彻底劈开了桌子，旋即寒光冲她脖颈掠来。

这命悬一线之时，沈慈失了血色的唇梢却勾起。

虽然重生一天，就要魂归极乐。不过，好在试探出来了，今夜要杀她的人，至少不是仲师槊。

就在这时——

“叮当”一声，窗外先后飞来两枚梅花镖。

一枚击偏剑身，一枚打麻刺客虎口。

刺客五指一松，长剑擦着沈慈衣袖落地。

紧接着，一个高大身影越过窗台，搂起瘫坐在地的沈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连出三掌，打得刺客狼狈退却。

见势不妙，刺客转身欲走，却被悄无声息的暗卫团团围住。

行刺一事落败，刺客冷哼一声，透过蒙脸的黑布略可见底下腮帮微动。

他要咬破暗藏口中的毒药，不留活口！

任务失败，自杀谢罪，这人竟然是个死士！

不过仲师槊显然不打算让他如此轻松的一死了之，他朝死士再去一掌，直叫那人狂咳不止，吐出一粒鲜红毒丸。

随后，仲师槊亲自点了死士的穴道，卸了他的下巴。手一挥，便有暗卫将他拖出门去。

沈慈倚在男人胸口，被他身上浓郁的草木气息包裹，惊魂方定。

死士通常是权贵人家精心培养，或是高价收买的武功高手。

原身不过是一个傻子，居然也值主人动用死士吗？

事情越发扑朔迷离。

垂头沉默，沈慈直觉这背后一定有些后院阴私。

齐王府贵戚权门，寻个家世远高于平南侯府的亲家绝非难事，与平南侯府结亲摆明是侯府高攀。

丁氏深知王府深宅大院不好相与，把原主推出去挡枪尚在情理之中——

但仲师邑又风姿脱尘、俊朗非常，齐王府又怎会同意傻女新媳？

再说这王妃，她与将军仲师槊的一切争斗皆是为了世子前途和王府权势。

可除了嫡女身份外，原身对仲师邑的长幼之争毫无辅助作用，也不是世子真心喜欢。

娶了她，只会平添笑话、徒增麻烦。王妃又是如何思量的？

就今日情形，王府丝毫不喜沈慈入门。若是不乐意，登门退婚易如反掌，为何大张旗鼓地成亲，又在人前人后整这一出出的闹剧——齐王府上下究竟什么目的？

沈慈百思不得其解，脑内却一晃而过几句不知何处而来的闲言碎语。

原主到底是个心智不全的人，思绪记忆都支离破碎，要沧海拾针谈何容易。

好在沈慈经商性子稳重，耐心有余。

突然沈慈抬头，眼神晶亮，恨意汹涌！

在其他人看来，原身这样稚子神思的不配称之为人，活着的价值和意义就是做个炮灰垫脚石，为他们奉献光热，最后也不必考虑结局。

身死灯灭，一了百了，再作为酒足饭饱后的笑料散在风里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