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喜欢跪就跪个够

蓦然沈汐云神色一凝，脸上顿然失色，原本满满的底气顿时少了一半。

不能叫她父亲来。

当初这门亲事是她苦苦央求来的，她当时信誓旦旦的对父亲说能嫁给闫司宸，一定会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

可如今……

她不能让父亲知道这门婚事，是天底下最大的错误。更不能让这种事传出王府，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笑柄，让年迈的父亲蒙羞。

沈汐云而咬牙，纵然心中郁愤她也忍下这一口气。

“你别让我爹爹知道，我跪便是了。”

她的话轻若羽翼，可在阿斓听来却有千斤之重，她家小姐何时有过这般低声下气！

阿斓拦着她，“小姐，让奴婢去跪吧。”

可沈汐云却推开她的手，一声不吭地朝院里走去，众目睽睽下卸了凤冠，跪在院中。

过了晌午，日头越来越毒。

沈汐云跪在庭院里，身子挺得笔直，如同屹立的战旗，不卑不亢。

明明脸色已经惨白如纸，却仍旧一声不吭，硬挺挺地跪在那儿。

她骨子里生来倔强，不是她的错，她绝不会认。

围着长廊上打量的下人越来越多，几个人站在一起瞄着沈汐云窃窃私语，不时还带着几声笑，听着格外刺耳。

许久后，一嬷嬷上前道：“王爷说，既然王妃已经认错受罚，便可回去闭门思过。”

等了许久，沈汐云不起身，也不回话。

嬷嬷又说：“王妃，您可以回去了。”

沈汐云身子摇摇欲坠，看着嬷嬷，薄唇微抿开口：“我从未有恶毒心肠，心狠手段，从未推过他的侧妃，我跪不代表我认罪，你让他自己来见我……”

见她态度决然，嬷嬷只能斗胆将沈汐云的话原模原样地复述给闫司宸。

他坐在柳依依的别苑里，听这些话神情不大愉快。

他给她台阶下，她却这般不知事。

心中虽气，可脑海中忽然记起方才沈汐云一脸倔强，那张嗔怒的面容直率果敢，却又心中不禁一软，她终究是个女子……

正念着，一杯茶水推到他面前，柳依依声音温雅，“去看看王妃吧，再如何她也将军府的小姐……”

这句话像剑锋一般，准准地刺向闫司宸的心。

他的神色一变，眉间凝着一股厉色，心中不再有刚刚的怜悯，语气不客气道：“将军府又如何，她要喜欢跪着便让她跪个够，不必管她。”

嬷嬷惶恐，识趣退下。

府里人都知道，将军府是宁王的禁忌，偏偏这段姻缘又是皇帝赐婚，他无法违抗圣旨。

一旁的柳依依又为闫司宸添了一杯茶，挑眉轻笑，细声宽慰，“王爷莫要动怒，气坏了身子可不好。”

她的笑容温柔恬静，像是雨后的山花清丽烂漫。

可沈汐云就像边关沙漠里的骆驼刺，粉白的小花娇艳可爱，只是它满身都是尖利的刺。

暮色四合，沈汐云已经看不见天际的晚霞，此时天空的另一端明月初上，繁星点点似水晶珠子一般，散落在黑夜里的每一处。

“呃……”沈汐云不适的动了动，只是腿脚僵硬，她只要略微一起身整个人都能瘫坐在地上。

从来没有人让她跪过这么久。

身旁一直候着的阿斓心疼，“小姐，我们回去吧……”

沈汐云只笑了笑，默不作声。

她抬头仰望天际，看着零碎的星子在夜空中闪烁，忽然感慨，京城的夜晚有太多的灯火，太多的喧嚣，根本看不清星星的光。

只有在那辽阔无垠的边疆，广袤的沙漠绿洲里，才能看到星河，体会夜晚真正的浩瀚。

此时，沈汐云身子有些飘摇。

她跪了一整日未进米水，早就体力不支。

可她却咬紧牙关告诉自己，要醒着，不可以倒下。

“杨柳儿活，抽陀螺，杨柳儿青，放空钟……”沈汐云小声吟唱着幼时的儿歌。

她记得，这是闫司宸教她的，即使去了边关这十年，她也不曾忘却。

庭院长廊上，听到儿歌声的脚步微微一顿，那些歌谣像是尘封在心底最深的记忆，他熟悉却陌生。

身侧小厮抬首询问：“王爷？”

被身旁小厮轻唤闫司宸才回了神。

他看向跪在庭院中央那张惨白毫无血色的面容，不知为何，纵然他说过无数狠心的的话，做过无数伤她的举动，但还是有股力量驱使着他走到她的身边。

一双黑色金线绣蟒纹样的靴子映入眼帘。

沈汐云仰首，迎上闫司宸那张神情淡漠的脸。

看到他，沈汐云像是等到黎明的光一般，嘴角倏然挣扎出一个笑容，黯然的眼神倏然如新生一般。

她抬手轻轻拉着闫司宸的袖摆，语气虚弱道：“你终于来了，我……我没有推她……”

话音未尽，沈汐云眼前一黑，整个人无礼地朝前栽去。

闫司宸下意识抱住她。

她的肩很软，整个身子也是小小弱弱，明明白日里她还对自己张牙舞爪，生龙活虎，怎么眼下虚弱成这样？

蓦然，闫司宸兀地清醒，忙将沈汐云送进阿斓怀中，唯恐避之不及地拍了拍衣袖清嗓道：“王妃禁足雅院，好好闭门思过。”

说罢，便转身扬长而去，头也不回，没有丝毫关切问候。

月色清冷，夜凉如许，草丛里蝉鸣阵阵悠扬。

闫司宸坐在书房里翻阅典籍，可脑海中却不住回忆方才种种，他对沈汐云有种莫名的熟悉，似乎是一段很久远的回忆。

半晌，六全进门通禀：“王爷，雅院那边的嬷嬷说王妃高热不退。”

闻言，闫司宸眉间微动，许久后他合了书籍，语气淡然：“发热与本王何干，本王又不能治病，随便找个郎中给她瞧瞧。”

他语气冷漠，可内心却有些烦躁，沈汐云的身影像走马灯一般在他眼前脑海匆匆闪过。

他起身站在窗前，眸光微敛。

不自觉地，他开始哼起沈汐云方才在院里哼着的小调，六全正替他研墨，见闫司宸少有的兴致，笑着问道：“王爷在唱什么曲儿，小的怎么从未听过。”

闫司宸紧紧攥着手，他张张口，喉咙竟有些哽咽，还有些落寞，“本王，也不知道……”

回身，六全看向他，神色一惊，“王爷……您怎么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