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曙光将临

曾辉和他妹妹先后见过素英。由于董政他家没有独立的厨房跟客厅，只得忙着去隔壁邻居家借凳子，吃饭的桌子是董政找的一块大木板把它搭在小桌子上凑合着用，他们把桌子摆在屋里后堂的天井旁，六个大人紧挨着坐在这狭窄的桌子上，吃着这晚到的团圆饭。

曾辉的妹妹叫曾红，当年初中毕业后，由哥哥曾辉帮忙托了熟人，在镇上的小学做了代课老师，后来认识了在镇里派出所上班的丈夫。

兄妹二人这次之所以能找到董政，也是在去年年底，曾辉在上班的供销社遇到了两个讲着老家土话的中年人，起初是听着人家讲老家话感觉很亲切，便同他们闲聊了起来，一打听方知他们正是在姑母所在村里边供销社上班的人员，且有一个还跟董政是初中同学，曾辉这才向他们打听董政家的情况，两人倒也没推辞，如讲故事一般，且连细节都丝毫不做遗漏地跟曾辉细细道来。

也正是通过他们口中才得知董政家情况，于是兄妹二人商量着趁这几天刚好有假期，想着上门来探望一下多年没来往的表哥。

如今兄妹俩亲眼看到董政家过成这般光景，心里不免有些酸楚，尽管他们在饭桌上故装无事表现得有说有笑，但旁人还是能察觉到他们的笑里有藏着苦涩。

曾红手巧，来之前就偷空给小玉儿打了两套纱线毛衣裤，还给她做了一件红色碎花小棉袄，曾辉在供销社上班，在物资这方面方便到手，来这儿不但给小玉儿带来奶粉，还拿出几张肉票跟布票送给董政。

在一九七三年，当时用这些拿来送礼是足够有体面的，那可不是一般普通家庭能拿得出来。以至于素英收到曾辉兄妹俩的礼物，一时都不知说些什么好，她此刻倒是有些不知所措，董政泪点低，多年苦过来的人，如今再和几十年未见的亲人重逢，他心是激动的，感动的，这一刻泪水早已不知不觉布满了眼眶。

曾辉他们是从市里乘火车到县城，再从县城坐车到镇上，而后又转乘班车到村里，最后步行一个多小时的山路，才到董家村，将近三百多公里的路程，他们竟是绕绕弯弯转换了好几次交通工具，最后还步行，这份情意怎能不让一向感性的董政流泪。

“政儿哥，以后生活上有困难记得找我们，我们能帮得到的都会帮的。”曾辉对着董政说完，继而又转身握住素英的手道：“嫂子，这些年，难为你了，我们政儿哥因为有你，才不至于让他一个人孤苦伶仃，虽然我们来得有些晚，但请嫂子放心，往后不管怎样，你们还有我们在。”

这顿午饭他们从中午一直摆到下午三时，期间一会儿笑声起，一会儿又闻泣声落。

董政向来酒浅， 今日却和曾辉，还有曾红的丈夫，三个人都喝得有些高，一会儿不是曾辉抱着董政哭，就是董政抱着曾辉哭，而曾红的丈夫则成为他俩的心理导师。三个女人也只得在旁看着无奈地摇摇头。

曾辉跟曾红来时，还拎来两瓶当地的“米烧酒”，中午三个大男人硬生生干了两瓶还另加素英自己酿的一壶米酒。

小玉儿很乖巧，人多她也不惧，跟着大家也咿咿呀呀的叫唤着，曾红跟她嫂子看着可爱的小玉儿，两人抢着抱。

素英便偷空又去热了热菜，冬天，屋里头冷，没有暖气，菜很快就凉了，而他们喝白酒，素英便又新煮了一碗清汤，清汤上面浮着蛋花还有蒜叶。黄绿相间，甚是好看，且还有一丝清香味。

曾辉见这汤上桌，嘴里又忙着夸起素英手巧。

曾红和她嫂子，见三个男人聊得兴起，原本是不忍心打扰他们，哪成想他们这一喝就是到了下午三时也还没有想散席的念头，尽管三个人喝得舌头都打结了，还在彼此诉说着各自这些年经历的往事。

直到何澄清出现在他们面前，

“政儿，今天家里来客了？我刚从外头回来就听到你们喝酒聊天的声音，想着过来瞧瞧......”

“啊呀，何大叔，来来，坐下来一起喝两杯。”接着有转头对曾辉说道：“曾辉，这是跟我住一屋檐下的邻居何大叔。”董政说完便站起来请何澄清入座，接着又向他介绍起曾辉他们，

“何大叔，这位穿棉衣的是我表弟曾辉，这位穿中山服的是我表妹夫陆泰勇。还有这两位女子，分别是我表妹曾红和我表弟媳。”

何澄清看着四人穿着不俗，行为谈吐看起来也是有见识的人，也不推推辞，自个入了坐，且端起酒杯向曾辉他们敬起了酒，

“这么多年，都没见着你们来过政仔家，感情你们是刚从外国回来吗？”何澄清老伯好奇地问道。

曾辉看着董政，董政忙回道，“叔，我表弟跟表妹没有去国外，他们是在他外婆家长大，这么多年，他们也是最近才从老乡那里打听到我消息，这不就来了......”董政笑着说道。

何澄清方解了惑，敬酒更加勤起来了，“亲人终归是亲人，血缘是割不断的，看你们穿着，应该比政仔他们过得好吧，以后你们要多多帮帮政仔，这些年他过得太苦了。”何澄清说完，便是一浊老泪纵横。

是啊，这么多年董政总算盼到了一个把他放心上的亲人。

因路程远，曾辉他们一行人当天便在董政家留宿，在何澄清跟罗伟生的帮助下，腾出一个房间一张床，才使得董政把曾辉一行人安顿好。

夜里，董政三兄弟同一屋，只有一张床，三个大男人挤一起，倒也暖和。曾红跟素英还有她嫂子再加小玉儿，四人在另一屋挤一张床。

三个男人尽管晚饭只吃了点粥，没饮一滴酒，但中午喝过量，除了曾辉一倒入床铺就鼾声起，董政与泰勇两人则还在兴致勃勃的聊着起劲。

“大哥，当年姑父不是还收养了一个儿子吗？为何今日未见他人。”

“哎，泰勇啊，你是说我弟德显是吗，不想说了，一说都是辛酸泪。那年母亲去世，他忌讳身份，怕有瓜田李下之嫌。连面都没露一面，那之后我便心冷了，这几年来也就断了来往。”

“咋会这样，再什么说他也是姑父他们养大的啊，如何能做到这般绝，要是我，不狠狠揍他一顿难解我心头气。”泰勇是公安里的干警，参过军，扛过枪，故而为人也爱抱打不平。

“泰勇，你不知，这些年对我们落井下石的往往都是自家本姓人，一些外姓人倒还有一些同情我们遭遇的人，多多少少还会帮我们一些小忙，你嫂子来了之后，还是我那姑姑帮了不少忙，她倒不像德显，她也是我们家收养的，姑姑她待我们是真的好啊。”

“那姑母现在过得怎样......”泰勇问道。

“姑母现在过得还行，姑父茂发也是个老实本分的人，如今夫妻俩带着三个孩子，勤勤恳恳的过日子，姑母认得一些字，也会打算盘，所以家中大小事都是她管，算得上是能说得上话的一家之主。”董政笑着说道。

“老天还算有眼，生活应该也要善待一下你姑母，她这一生也不容易。”蔡勇叹息的说道。

“素英嫂子的家人可有跟她联系......”

“去年收到一封他弟弟写来的信，从信中看出她叔回老家并没讲真话，导致你嫂子的母亲和她的弟弟，都以为是你嫂子自己要留在咱们这，其实我们都被他叔叔欺骗了，我要知道素英是她叔叔偷偷的卖给我，这事我当初无论也不会去应承。你嫂子她也是苦命人啊，我这样的条件，她跟着我是来受苦。”董政无奈而又忧伤地说道。

“大哥，放心吧，以后日子会好起来，嫂子是个好女人，生活不会糊弄她的。”泰勇安慰道。

是啊，日子会好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