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父母之爱子

　　三年过去，人事变迁，曾经的都都知萧意也平步青云，他这次出门归来，看见府门前排队等候递帖子的人，哂笑一声：“从后门进去。”

　　他干儿子知春最是体贴人意，早早在门口等着，扶他下马问候：“干爹这一趟出去可还顺利？”

　　萧意眼中滑过一抹笑意，跟之前的讥讽神情大不相同。

　　先前查到姚家收养了一个男孩，他心里计较着，打算亲自看一看，这才有了这一趟出行。

　　只是见了那孩子，年纪不小，跟当年贵妃的皇子年纪对不上，也不知道是做女婿养的，还是当儿子。

　　不过无论怎样，看上去跟那小妮子的关系还不错。

　　萧意做什么都不瞒着知春，三言两语与他说了。

　　知春道：“那干爹还高兴呐？我还以为是找到皇子才高兴，结果这不是竹篮打水捞了个寂寞？”

　　萧意转头，微眯了眼：“什么意思？”

　　知春：“啊？我还以为干爹这么实心劳力的去找人，是想夹天子以令诸侯呢，难不成竟是要杀人灭口的？”

　　要是杀人灭口的买卖，那可用不着干爹亲自出手。

　　萧意抬手抚额：“是‘挟’，你能不能不要读半拉音？我怎么夹？用筷子夹？”

　　知春嘿嘿笑，小眼睛眯成一道缝：“那么大一个人，筷子可难，怎么也得用咯吱窝。”

　　萧意也懒得踹他，进了门，闲聊问他：“知春，你觉得我美么？”

　　问半天不见动静，朝后一看，他的好干儿子正用手捂着嘴噗噗地笑。

　　萧意要拔刀，知春连忙道：“干爹，说实话，我就没想过这种话能从您嘴里出来的一日。您还记得去年那宫里的李才人吧，人家也没说您啥，就说您美，就给稀里糊涂的丢了位分，估计这会儿她还不清楚自己是怎么丢的位子呢。”

　　萧意瞥他一眼,不理会这根棒槌。

　　不过棒槌也有说到点子上的时候。

　　有时候离得那位子远了，还不觉得什么，要紧的是离得近，几乎给人一种手可摘月的错觉，试问谁有这个机会不想试试呢？挟天子以令天下，老天爷倒是先给他个天子啊。

　　辰光匆匆过，又是一个三年，清溪已经长成一个窈窕的大姑娘，昔日玩扮家家的小伙伴早已回了本家，模糊了面容，倒是发财小弟现如今已经开蒙，拜了青山书院的山长为师。

　　青山书院的束脩不低，好在家里还有姚善的一份薪酬做补贴，只是除此之外，山长似乎颇为中意清溪做的小菜，隔三差五地便要吩咐高足回家“要饭”。

　　姚王氏乐得看他们姐弟相谐，不过也笑着督促儿子：“你姐姐总要嫁人，你可得好生努力，别到时候没出师，姐姐那头先撂挑子了。”

　　发财小弟早年间还童言童语说自己要娶姐姐，如今开蒙懂了人伦道理，规矩都被束缚到框架里，也不敢不高兴，自己却真更加努力了。

　　他努力，山长跟姚善自然是乐见其成。

　　姚善坐着子孙满堂的美梦，把自己将养的白胖成团，不复从前的风流蕴藉了。

　　人要长大，有时候需要一个契机。

　　偏偏生命之中促成长大的契机都不是什么好事。

　　他们家，明面上是姚善赚钱养家，可是真正的主心骨其实是姚王氏。

　　所谓的男主外女主内，姚王氏是家里的精神支柱。

　　这一年的开春，她正在外头晒豆子，将簸箕杵在腰上，另一只手划拉着捡里头的坏豆，突然眼前一黑，一下子倒在了地上。

　　清溪听见动静从屋里冲出来，却一时抱不动母亲，忙喊了邻居来帮忙，又打发人去书院跟姚善说。

　　姚王氏足足昏迷了三天三夜才醒过来。

　　这三天三夜，清溪没敢合眼，像是熬鹰一样，把自己熬了出来。

　　姚善则瘦了一大圈，之前养出来的那点肉都没了。

　　他得知妻子醒来，踉跄着冲到她床前，双手紧紧的握着她的手，安慰道：“这就好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日后我们的好日子马上就来了。”

　　姚王氏起不得床，却催促姚善赶紧回青山书院去。

　　“你们那的先生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别给人耽误了教孩子。”

　　姚善不想走，撇过头去用袖子偷偷抹眼泪。

　　姚王氏看了女儿一眼，母女俩默契不是虚的，清溪便故作轻松道：“爹，你在家里，我还得给你跟弟弟做饭，去了书院，倒是给我省功夫。”

　　发财被母亲突然病倒吓住了，一点不想回去，这几日也是窝憋在母亲床边睡的，被姐姐一瞪眼，胆怯了，直到被父亲拎出家门，才抽抽噎噎的哭将起来。

　　姚善牵着儿子小手，蹲下道：“哥儿快别哭了，男子汉大丈夫，你如今好生读书，将来才能保护想保护的人。”

　　发财道：“爹哄我，我看你也哭了。”

　　姚善悲从中来：“爹身体不中用，你姐姐嫌弃爹……”

　　姚先生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在家伺候病人，他也不如女儿，但擅长教育孩子。

　　他的独家育儿心得之一就是：孩子哭了，你要比他哭的更大声，让孩子哄你，这样孩子就哄好了。

　　当然，这种心得对月月里的孩子不管用，可是对发财这种已经懂事的小孩还是尽够了。

　　果然发财不哭了，反而拉着他赶紧走：“我要好好念书，长大一定让娘跟姐姐过好日子。”

　　姚善嘀嘀咕咕：“你是不是看不起爹啊？”

　　发财略无语的抬头看了一眼父亲，那目光分明在说“这还用说吗”？

　　姚善破涕为笑：“臭小子。”

　　伸出手要摸摸儿子的头，到底没有，收回手，微微叹气。

　　“什么时候也不要小看了女人，有她们，才有我们。”

　　发财：“爹，您是看娘生病，怕了吧？”

　　姚善点点头说“是”，心里却想起程公府的那些女眷们。

　　程太夫人去岁病逝，他当时得知消息，以为老人家怎么也会要求见孩子一面，谁知那边什么也没提。

　　“趁着现在有空，爹给你讲讲《触龙说赵太后》。”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