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春莺啭（下）

顿时，现场的气氛变得更加尴尬了。好在王妙妙并不是一个斤斤计较的人，她微微一笑，“没事，我知道你是好意。你不用这样说自己，你还年轻嘛，万事皆好学的。说真的，你何时能有这练舞的时候，我不知道，也不好多说。但是，观舞偷师的机会，像眼下不就有一个嘛。哎呀，我说你就别沮丧了。要不你的活，我替你做了。你去大院那儿跟着窦府的婢子们，一起看看阿娇姐她们的彩排，学学阿娇姐的舞姿。我想来年，你一定可以升舞伎的。”

　　 春娘兴奋道：“此言当真？”

　　 “当真。”王妙妙笑着点了点头。接着，在场的其他几个宫人露出羡慕的眼光，也纷纷表示自己也想去看看。见此，王妙妙微笑道：“你们想去，就都去好了。剩下的活也不多，我一个人足够了。”

　　 众人纷纷高兴地向王妙妙鞠礼答谢。王妙妙微笑着还礼送别了她们。接着，她乘着内厅无人，赶紧重新架了铜镜，铺开化妆的刷具，蘸粉取黛给自己改头换面式的画了一个老无五六十岁的婆婆妆。随即，她冲冲披上了一件黑色风衣，便跑出了内厅，避开宫人们聚集的地方，直奔西门。

　　 她想着从西门离开窦府。因为这会儿离了窦府，她就不会用事后跟宫人们、宜春院的歌舞伎们一起回太极宫了。她早就受够了宫里的生活，也受够宫里的这些争相斗艳的女人们。现在的她不想要评什么坐部伎，也不想要评什么立部伎，更不奢望得幸二字，只求一个自由。毕竟，自古宫里最多的女人，从来都不是妃嫔，而是白头宫女！

没有人想要当一辈子白头宫女，但是宫里的女人最后大部分都逃不过白头宫女的命运。王妙妙是孤儿，她九岁的时候就没籍入宫了。现年十九岁的她在宫里待了十个年头。这十个年头里她虽然没见过一回皇帝，也见过没什么皇子皇孙。但是，让她看透了不少宫里的事情，也让她遇上了太多的白头宫女。

这些白头宫女当中好多人当了一辈子的宫女，只遥见一回皇上的面，甚至有的人一辈子过去，连一回皇上的面都没见过。 ， 想到这里，王妙妙觉得自己越加坚信自己现在的决定是正确的。于是，她加快了自己的脚步。但是，在她经过窦府西厢的时候，她被西厢庭院静谧无人的环境和一阵阵伤心的哭声给怔住了。

　　 她好奇又惶恐地走到哭声传出的屋子那里。这时，屋里传来了一个女孩伤心哭喊声，“耶耶，我不是您的亲生女儿呀？您明明是知道的。郯王他早就毁容了，他现在的样貌没人见过，想来一定是丑的惊人。不然，他也不会天天戴着一个面具。说来，郯王的性格也十分孤僻。耶耶，您怎么能为了前程把女儿嫁给这样的人啊！我不要嫁给郯王！您非要让我嫁给郯王的话，就是直接要逼死女儿！”

　　 “季娘啊，为父从来没有想过为了自己的前程而牺牲你的幸福。何况，我们家是累世的公卿，从没差官爵啊！”

“耶耶，那您为什么还要把女儿嫁给郯王那样的人？”

“女儿啊，我知道你不愿意嫁给郯王，我也不想把你嫁给郯王。但是，这是陛下的旨意。我又能有什么办法呢？”窦希瑊的声音听起来跟他的女儿一样伤心无奈。

　 “耶耶，您就不能为了女儿上一道婉拒的奏表嘛？我真的不想要嫁给那个样貌丑陋的郯王！”

　　 “女儿啊，你不知道，陛下刚下诏的时候，我早就上表替你婉拒过了。其实，这段时间我为这事情已经上过好几回奏表，希望陛下另择佳人配郯王。但是，陛下根本不听我的，直说郯王相中了你。你说我能有什么办法呢？”

　　 “耶耶，真没有其他法子了嘛？我不相信！我们大唐公主和亲这么多，她们个个说是陛下的女儿，可实际上她们都不是陛下的亲生女……”

　　 未及窦季娘把话说完，呵斥道：“够了，别说了。这不是你该说的话！”

　　 窦季娘止言了，但她哭得更加伤心了。窦希瑊无奈地叹道：“唉，是为父对不起你。女儿啊，为父现在是真的没有办法。跟你说实话吧，你现在的心思，我其实也有想过。但是，陛下和郯王都见过你。现在时间又这么伧俗。纵使我不畏死。但是，我上哪儿找一模一样的人给你当替身呀！”

听到这里，不仅窦季娘哭得绝望透了，就连听耳根的王妙妙也不禁唏嘘了起来。王妙妙原以为这世上最倒霉的女人是像她这样没半点背景的宫人，没想到达官家千金人生也这么无奈。想到这儿，她长叹了一口气，想要转身离开的时候，她不慎撞倒了外廊的花瓶。

　　 “咣当”一声，花瓶从外廊的低架上落了下来，碎了一地。听见外面的声响，窦希瑊和窦季娘警觉地跑了出来，齐齐沉色道：“你是何人？”

　　 “我……”王妙妙愣了一下，慌乱地伏地拜礼道：“我是府中的婢子。我只是刚路好过这里，我什么都没有听见。”

窦季娘疑色道：“婢子？我怎么没见过你？耶耶，您见过她吗？”

　　 “我也没有见过她。不，应该说我从没有见过像她这样声音听起来只有十几岁，但样貌看起来却跟五六十岁的老妇一般的人。何况，这里的婢子我已经清退了呀。喂，你到底是什么人？快给我老实交代！”窦希瑊神色看起来比窦季娘要严肃很多，也更疑心。

王妙妙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脸，百感交集地狡辩道：“我……我真的是窦府中的婢子啊。府君，府中婢子这么多，如您这样的贵人又怎么可能一一记得呢？府君，我千真万确是府中的婢子，只是我样貌衰老，声音奇特，家令平时怕我这副样子惊扰到府君。所以，我一直被家令安排在见不到什么人的地方做清扫工作。这不，今天府中婢子们都在忙乎着筹备千金的婚事，忙乎着在搭建彩棚供宜春院歌舞伎们演出。这不，前台的人手不够，家令就将我调了出来。”

　　 说着，王妙妙压着心里惶恐，又故作镇定伏地拜了一礼，“奴婢很少到院房这里来，这不才会因生疏而走错了路。我真的是刚刚经过这里，你们的对话，我也真的是一句话都没有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