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长途汽车与林黛玉

收山货的事很顺利，大队书、记一句话，乡亲们就把自己辛苦一年的收获准备妥当，就连装山货的袋子都是村里装尿素的麻袋，没用赵建军费事。他想把自己的钱放下当个定金，也算是自己一点心意，书、记反倒是把钱拼命地塞回他手里。

“你帮着乡亲们卖山货，是给老少爷们帮忙，证明你这个孩子好，不忘本！回了城也没忘了我们这帮老乡亲。我们信的照你，哪能找你要什么定钱？咱们虽然搞副业也是响应国家号召，为了给乡亲们谋福利，可不兴资本主、义那套。等你把货销出去再把钱给我们也不晚。”

说着话大队书、记还颇有些但心地看着那些麻袋：“就你一个人来啊？跟你一块下乡那帮人呢？你们应该组织个互助组，大家一起经营，互相帮助共同提高么。就你一个人，拿得走这么多东西？眼下正是忙的时候，壮劳力都去修水坝了，实在抽不出人手，要不然我就多叫几个人送你，你说这事可怎么弄？”

就算大队书、记能派出人手，赵建军也不会让他派人。这条发财的路是属于他的，除了齐丽丽其他人谁也别想分享。他连忙表示长途车站有人接，大队书、记这才把心放下。可还是不放心赵建军一个人走，找来找去没有人手可用，只好亲自上阵把赵建军送上长途汽车才放心。

坐在座位上看着那几个大麻袋，赵建军的情绪渐渐变得兴奋，脑海里开始计算这次的利润能有多少。除去来回的路费，给乡亲们的钱，还要除去自己和齐丽丽的开销。一通算下来似乎利润也不是太高，也就是大哥一个月工资。

难怪人家说当工人光荣，旱涝保收铁杆庄稼，倒腾山货就是这一阵子，等到过了这阵想做买卖也没货源。从收益看，小商贩还不如工人赚的多，父亲也不会认可自己，还会说自己实在瞎胡闹。不过没关系，万事开头难。只要第一步走顺了，后面就肯定越来越顺。赵建军有一种预感，自己这次走的路虽然遍生荆棘野草，可是只要走下去一准是条康庄大道，未来肯定比大哥有出息。

他脑子里打着算盘，合计着从哪能多省出一些钱，对于车上发生的事并没在意，直到一阵争吵声，把他的精神从幻想拉回现实。

争吵的人是几个男人和一个年轻姑娘，年轻姑娘梳着麻花辫，身上穿的迪卡蓝工作服，和赵建国的工作服样子几乎一模一样。和他吵架的是三个年轻男人，其中一个留着披肩长头发，另外两个嘴上叼着烟，流里流气看着就不像什么好人。在女孩身边还有个农村打扮的中年妇女，拉着姑娘的手再说什么算了算了。

年轻姑娘也不是个能吵架的主，说话的声音不高，也不会两手叉腰大嗓门更不会说脏话，没怎么说话自己的脸先涨的通红，一看就是缺乏经验。如果这时候吵架的是齐丽丽，一准把对面三个人骂“化了”。这不是吹牛，齐丽丽在知青点的最后一年多，是公认的吵架王。在知青点一个人就能吵过其他女知青组成的联军，知青点之间的冲突里，她也是有名的急先锋，被“眼镜”称为“孙二娘。”

如果说齐丽丽是孙二娘，这个麻花辫女孩就只能算是林黛玉。虽然红楼梦算是禁书，不过“眼镜”看书多，能背下来。在知青点的时候，熄灯以后就把红楼梦的故事当小说讲给这帮人听。所以赵建军知道林黛玉，也挺为她的命运叹息，感慨哪朝哪代都有这倒霉蛋。按眼镜说老版红楼梦有画，叫所谓“绣像本”，赵建军没看过，不知道林黛玉长什么样子。齐丽丽曾经问过他，自己像不像林黛玉，赵建军没敢言语，怕挨骂。在他心里，齐丽丽顶天就是王熙凤，跟林黛玉还是不能比。

今天，当他看到这个女孩的刹那，他心中那虚拟模糊的林黛玉顿时有了实体，就是她了！

赵建军并不是一个好管闲事的人，尤其在他还有大事要办的时候，就更不想惹麻烦。就算麻烦里涉及到林黛玉，他也懒得掺和。可是女孩身上穿的工作服和大哥的太像了，就算不是也给工厂可能也是一个系统，都归冶金局管。搞不好两人就是同事甚至还认识，为了大哥不能不救。

他已经听明白了，是这三个人在车上偷农村妇女的钱包，被这年轻姑娘发现，当场揭露。可是这三个人身上没赃物，反过来说姑娘诬陷。他们也发现了，年轻女孩就一个人，并没有工友或是亲属，于是便变得肆无忌惮，边说边动手动脚的，想把姑娘拉下车，要跟她到下面“谈谈”。

车上的乘客不少，没一个人说话。这不奇怪，人们现在都学聪明了，胆子也变小了，生怕自己多管闲事惹祸上身，全都低着头一语不发。那中年妇女也没男人跟着，就是在那央告着：“大妹子，咱可能是看错了，跟几位大兄弟好好说说，赔礼道歉就完了。”

“他们是小偷，我亲眼看见的！”女孩涨红着脸，翻来覆去就是这一句话，再有就是让司机把车开去派出所，让警察来解决。

那留长发的年轻男子一脸不屑：“去什么派出所啊？这附近有派出所么？你说我们是小偷，我看你倒像是小偷。我可听说了，现在专门有年轻漂亮的姑娘冒充知识分子，实际在车上偷东西，对不对哥几个？你们也听说了吧？”

“没错！我们还听警察说过呢，让我们留神女贼。”

“我就说她是恶人先告状，冤枉我们偷东西，实际她才是贼！”

“我……我不是！你们血口喷人！”女孩焦急地说着。

“是不是光说没用，刚才你是不是翻我们兜来着？翻着了么？没有吧？你要想说自己不是贼也容易，让我们好好的把你搜一搜，要是也没有，你就不是贼，你看这怎么样？”

“对！搜！我们哥几个好好搜搜你，在这要是搜不明白，咱们就下车仔细的搜！”

一个青年吹起了口哨，眼看车上没人说话，就越发的放肆，真把手朝女孩身上伸过去。女孩慌乱地躲闪，不停叫着：“司机师傅！司机师傅！”可是司机就像是得了耳聋，根本一句话都不说，专心致志地开车。

“我说，差不多就完了嘿。跟一个姑娘家家来什么劲啊！”赵建军在座位上开口了。

“谁啊？谁跟这管闲事呢？别藏着，有本事站起来让我看看。”长发男子说着话眼神四下打量，手上则亮出一把明亮的匕首，吓得中年妇女一阵尖叫。

“我站起来了，你又想怎么着？有把刀了不起啊？我看看你这拿刀的，到底能拿刀干什么。”

赵建军的脾气不算好，从小被父亲打来骂去，造成他性格外柔内刚。表面看少言寡语也不喜欢与人争吵，只有熟人才知道，赵建军一旦生气是何等可怕。在知青点为了维护齐丽丽，他曾经一个人和五个人对打，其中还包括知青点里面最能打架的那个马奔。那场架打得两败俱伤，赵建军一个人和五个人打成了平手。从那以后整个知青点没人敢惹他，马奔和他不打不相识，从敌人打成了朋友。

那时候他是为王熙凤打架，今天他要替林黛玉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