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犹如囚笼困兽

命运是座牢笼，我们就是囚笼里的困兽，要么相互容忍，得以生存；要么相互厮杀，走向灭亡。

01

天大亮的时候，李恒斯才从椅子上站起来。

这样一坐就是一个晚上，他全身的肌肉都紧绷着，酸痛的感觉让他眉心微拧。

他看了一眼窗外的朝阳，但是目光最终还是回到了还在昏睡的叶星星身上。

她真的瘦弱得过分了，手臂似乎一折就会断，身形单薄得好像风一吹就会飘起来。

思索了片刻，他还是决定去给她买份早餐。

他走后，护士刚好来送药，又给叶星星量了一下体温。

叶星星终于有了知觉，清醒过来。但是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的，头痛欲裂。

护士看到她醒过来了，也很高兴：“小姑娘，你运气不错啊，找了一个对你那么好的男朋友，守了你一整个晚上，还给你去买早餐了呢。”

叶星星愣了一下，半晌才反应过来对方所称的“男朋友”是李恒斯。想到这里，她下意识地觉得害怕，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她直到现在还心有余悸，她觉得“李恒斯”这三个字太冷漠。

她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却发现全身无力，头还在痛，整个人意识都不清醒了。

护士看她难受的样子，有点着急起来：“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叶星星凭仅剩的意识开口说了一句话：“帮我……打个电话……13×××××××××。”

“打电话要说什么？”护士看到她迷糊的样子，已经有点急了。

“告诉他……我在这里。”说完这句话，叶星星感觉头痛更加难忍，又一次昏睡过去。

她凭借直觉报出来的是夏云阳的电话号码，她希望他能来解救她，就算只是待在她身边也好，这样她就不会那么不安那么害怕。

她真的害怕，她和李恒斯会相互折磨而死。

护士赶紧找来医生查看病情，然后又按照叶星星说的给夏云阳打了电话。

夏云阳接到电话的时候还在上实验课，听到叶星星酒精中毒住院的消息，他的脑袋似乎要炸开了。他知道叶星星对酒精过敏，她曾经在过年的时候被邻居伯伯哄骗着喝酒，只喝了一口，晚上就开始起疹子发烧，两三天才好。

明明是不能碰酒的人，怎么会傻到喝酒喝到酒精中毒？她疯了吗？

想到这里，夏云阳课也上不下去了，忙脱下隔离服，跟老师请了假，飞奔出学校，赶往叶星星所在的医院。

当他到达医院的时候，刚刚给叶星星做完检查的医师正神情严肃地交代李恒斯：“你女朋友的体质根本不适合饮酒，以后绝对不能再让她喝酒了！”

李恒斯没有说话，只是点头，然后低下了头。他知道，这些都是自己害的，是自己心里的仇恨害的。沉默良久之后，才吐出一句：“以后不会了。”

医师没有再多说什么，带着护士一起出了病房，病床上的叶星星仍然没有醒过来。

此时的夏云阳只感觉血气直冲脑门，整个人都陷入暴怒中。他冲过去，不由分说给了李恒斯一记闷拳，然后死死拽住他的衣领，恶狠狠地瞪着这个男人，整个病房都充斥着他狂怒的吼声：“你到底怎么回事？她怎么会喝那么多酒？你到底做了什么，竟把她折腾成这样！她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对她？”

夏云阳可能这辈子都少有如此生气的时候，平时他总是那样温和的一个人，连吵架都少有，更不要说打架了。然而今天，他是真的发怒了！

李恒斯没有说话，只是看了看床上的叶星星一眼，擦了擦被打出血的嘴角，再次陷入沉默。

……

叶星星确实是我害的，害她被人羞辱，害她酒精中毒，我却一直都在旁边冷眼看着。

她又做错了什么？她差点害死我，差点害我没命……

那么这一次，两人之间算是扯平了——我差点害死她了……

但是有些事情，是永远都扯不平的。

……

李恒斯想到这些都快崩溃了。

夏云阳还想继续质问他，门外却突然传来一个女人略带几分尖锐的喊声：“你们两个在干什么？”

听到这个声音，李恒斯回过头去，就看到了站在门外打扮贵气盛气凌人的女人。他的表情有轻微的僵滞，然后是一声很淡的招呼：“姑姑……”

李雪华已经踩着高跟鞋从门外走了进来，周身散发出一种让人无法回避的气场，目光锐利如鹰，让人逃脱不了她的注视：“恒斯，你知不知道你爷爷现在还躺在病床上？你不去看爷爷，居然还来关心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长辈跟你说过的话你都忘记了？”

她也是来医院看望父亲时听熟人说起好像在医院里看见过侄儿李恒斯，但是他不是来看爷爷的，而是送一个酒精中毒的女孩子来医院就诊，于是她就找过来了。

李恒斯没有回答姑姑的责问，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还拽着他衣领的夏云阳：“我知道你是她的朋友，你先照顾她，我还有事情要处理。”

夏云阳看了李雪华一眼，也知道现在不是教训李恒斯的时候，于是小声警告他一句：“你最好不要耍什么花样！”最后才松了手，回到病床边。

“姑姑，我们出去说吧。”李恒斯的口气很淡，但是不强硬——和他在别人面前的表现一点都不同。

在李家长辈眼里，他一向都是一个听话的孩子。

李雪华却站在原地没有动，目光越过李恒斯和夏云阳，最终落在病床上的叶星星身上。

一瞬间的迟疑之后，她的眉心整个拧了起来：“这个女人是当年那个扫把星？”

李恒斯没有回答，只是皱了皱眉头说：“出去说。”

李雪华还想说些什么，但在李恒斯的坚持之下还是走出了病房。但是一出病房，她就变了脸色：“恒斯！你不长记性吗？我们都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从今以后不要再和她来往！你怎么就是听不进去！”

李恒斯只是站在原地，没有吭声。

自从那次事件发生以后，除了李恒斯，李家上下所有人都认为是叶星星害李恒斯被绑架，所以对叶星星的厌恶程度可想而知。

只有李恒斯，这七年来一直想念她，希望她回来。

02

李恒斯一向很听长辈的话，他知道忤逆长辈是没有用的——他只会因此受到变本加厉的惩罚。所以，一直以来，他们要他念最好的中学，他就不敢考砸。上了大学念的也不是他所喜欢的产品设计，而是按照父母和爷爷的要求学习经商。

在自己想做和家里要求他做的事情上，他经常会无条件让步，绝对服从家里人的安排。

但是今天，他却不想再退让了。

李雪华见他没有丝毫反应，脸色变得更差了：“恒斯，过去你一直都是一个好孩子，我希望你将来也一样。且不说那个叶星星究竟是不是扫把星，但是就凭她寒酸的家世，你们就根本不可能在一起！”

李恒斯仍旧没有回答。

“你还要坚持是吗？你到底有没有想过你这样做了之后李家的颜面要往哪儿放？你以为这是你一个人的事情？这关系到一个家族的声誉，你明白吗？你将来是要继承李家所有产业的，但是你的妻子却是一个家政阿姨的女儿，这说出去都会被人笑话！”

李恒斯还是一声不吭，眼前一片晦暗，胸腔里却好像有火焰在燃烧。

李雪华越说越气，最后干脆摊牌：“你们两个今后不许再见面了！否则你就不要走进李家家门一步！”

但是李恒斯只是淡淡地看了李雪华一眼：“姑姑，过去无论你们说什么，我都会听，但是这一次，我只听我自己的。”

“你……”李雪华气得全身发抖，“你真是冥顽不化！我管不了你了，这件事必须告诉你爸，让你爸来制止你！”

李恒斯却只是站在原地，依旧没有任何表情，没有丝毫的恐慌。

李雪华知道他的心意已定，丢下一句“你好自为之，到时候不要跑来我面前哭”，愤然转身就走。

李恒斯目送李雪华离开，思绪却跑出去很远。

叶星星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小太阳的时候，敢爱敢恨，简直就是个小女侠，最喜欢打抱不平。

而那时候的他还是个很瘦弱的孩子，虽然个子高，但是一点都不壮硕，经常被家族中其他孩子欺负，却无法还击。

虽然他已经尽量避免和他们相处，可是那些孩子还是会抓住一切机会欺负他：在大人面前假装善意地陪他玩耍，结果不是把他的头埋进沙坑，就是拿脏水泼他，最后都归结于是他自己造成的。

一旦他还手，哭闹，那些孩子又会跑去告状。

那些记忆，简直就是他的噩梦。

但是有了叶星星之后就不一样了。

有一次，她撞见一个小男孩往李恒斯身上丢石头，一边丢，还一边骂一些难听的话。

叶星星气不过，冲上去就把那个男生扑倒在地。虽然她的个头比那个男孩小得多，但是她的力气却出奇地大，整个人扑上去还揪着对方的领子死都不肯松手，简直就像是只小豹子！

“你干什么？还不快点松手！”男孩子急了，使劲在地上挣扎。

叶星星却一直不肯放手：“你跟恒斯道歉，只要你道歉，我就松手！”

“我才不会道歉！”

男孩不相信会被一个比自己还小的丫头制伏，于是更加用力地挣扎起来。可是叶星星的双腿卡得又准又狠，整个人坐在他身上，他根本使不上劲。

“你不道歉我可就不起来了！”叶星星把对方的衣领揪得更紧了，男孩的脸色马上通红起来，表情变得更加痛苦！

双方当时僵持了有十多分钟，男孩终于支撑不住，极其不甘心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只有一句‘对不起’还不够，谁知道你跟谁说对不起！”叶星星不依不饶。

“李恒斯，对不起！”男孩的眼眶已经通红了。

叶星星这才满意地拍拍手站起身来，然后男孩就落荒而逃了。

叶星星看男孩跑了，走到李恒斯面前，关切地问：“你没事吧？”

李恒斯沉默着摇了摇头，居然被一个小丫头给救了，真有点丢人。

但是叶星星并没注意到李恒斯的尴尬，还顺势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不要怕，以后我来保护你！他们要是再欺负你，你就来找我，看我不把他们打得满地找牙！”

看着她威风凛凛又得意的样子，李恒斯觉得既温暖又好笑。

从此她真的成了他的保护伞，很少有人欺负他了。

现在回想起那些日子，简直恍如隔世。七年过去，一切都已经改变了。他们之间的关系改变了，他们自己本身也改变了。

她不再快乐，他也不再软弱。

成长注定是要付出代价的，但是这份代价对于他和她来说都过于惨痛了。有些时候李恒斯甚至会觉得，如果时光一直都停留在他们一起画画的时光里就好了。

那时候两人之间每天都是阳光明媚的，没有纷扰，没有争端，没有仇恨。

但是，这个世界上没有时光机，也没有月光宝盒。时光一旦溜走，就再也回不来了。

只是他固执地站在回忆里，一直都不愿意走出来。他好像在为自己编织了一场盛大浮华的美梦，永远都不愿意再醒来。

03

叶星星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窗外是一片火红的夕阳，云朵层层叠叠，柔软的粉红色包裹了整片天空，温柔又美好的时光。

夏云阳正坐在她的病床边看一本关于医学的书，眉心微微皱着，看得入神。

阳光染上他纤长的睫毛，在他的瞳仁中跳跃，他清秀俊气的面庞此刻好像被镀上了一层神圣的光辉。

他的手也很好看，指骨纤长，在翻阅书籍的时候会微微卷曲起来，动作看起来就像是在弹钢琴。

叶星星有些时候会想，这双手如果不是拿手术刀的话，弹钢琴也会很好看的。

她喜欢他认真做事的样子，简直着迷……好像没有人再可以打扰他，那种专注的神情真的很迷人。

所以总是有很多女孩子喜欢他，即使他没有很耀眼显赫的家世，甚至他只是一个靠好心人资助才能念大学的孤儿，但是就是有很多女生无法自拔地喜欢上他。

就是因为他的认真专注——那种仿佛一切都无法撼动信念的专注。

多少人含着金汤匙出生，得过且过，靠着父辈打下的江山混日子，最后亲手毁了自己的人生。

叶星星觉得这种人应该被鄙视，只有像夏云阳这样靠自己努力一步一步成长起来的人，才是最了不起的，值得别人去仰视，去崇拜。

可能是叶星星的目光过于专注，夏云阳终于有了知觉，他抬起头，朝叶星星看过来，恰好撞上她的目光，一下子时间好像凝固住了，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叶星星尴尬地把视线挪开，结果一转头，头又开始痛起来，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头。

夏云阳看她皱着眉，连忙伸手用手背贴上她的额头看她还有没有发烧：“你感觉怎么样？头还痛吗？”

叶星星赶紧摇摇头：“不怎么痛了。”

其实是夏云阳的手一直放在她的额头上，让她有点心不在焉，也不知道头还痛不痛，还有没有发烧。

他的手冰凉凉的，让她有一种很舒服的感觉。

夏云阳手放下来之后，微微皱了皱眉头：“还是有点烧，待会儿要吃药。”

叶星星乖乖地点了点头。

但是夏云阳的训话还没有结束：“明知道自己不会喝酒，为什么要喝这么多？你这是在拿自己的命开玩笑，你知不知道？”

叶星星只好又点了点头，吐吐舌头：“我发誓不会再这样了！”

我也不想喝的，是那些女人疯了一样逼着我喝……

夏云阳看她一脸认真的样子，最后那一点责怪也变成心疼了：“一会儿你先把饭吃了，洛月给你带的，她还要上班，所以把饭放下就走了。”

叶星星点了点头，目光却暗了暗。他们之间，永远都有一个洛月在。洛月比她早认识夏云阳，洛月和夏云阳一样是孤儿，他们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

之后就是一阵沉默，良久，夏云阳才开口问叶星星：“星星，你和李恒斯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终于忍不住问出来了，就算再怎么顾及她的反应，再怎么逼自己不要去好奇她的事情，他还是看不下去了。李恒斯表面上装出一副对她很好的样子，但是他们才重逢没多久，她就酒精中毒被送进了医院。

他不能看她受伤，也不能看着她哭。

她哭的时候，简直比杀了他更难受。

叶星星却没有回答，只是用恳求的目光看着夏云阳：“能不能不要问这个问题？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夏云阳的眉心用力拧紧了，好几次手也不安地攥成拳头……但是最终，他还是叹了口气：“好，我不问了。”

嗓音低哑，语调温柔，让叶星星分神，又有点自责。

一直以来，夏云阳都对她很好，简直比亲人还要好。可是她却只能对他隐瞒那些过往。她没有办法告诉他，她是一个帮助过绑架犯的人；她没有办法告诉他，她曾经差点害死最信任她的朋友。

所以，这么多年来，洛月和夏云阳依然不了解她的过去。

她把自己缠成了茧，紧紧地包裹起来，不敢吐露心声，默默忍受这种孤独感——在别人的世界外面独自前行。

她甚至已经无法想象自己在变成这样的胆小鬼之前是什么模样。

活泼？勇敢？调皮捣蛋？甚至和男生打过架？

那个时候的自己，她简直一点都不敢想起。

我的过去为什么总是过不去呢？

夏云阳没有再揣测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只是帮她削好苹果，又去帮她热了一下饭菜，最后还帮她把药拿好，倒了一杯温水。

叶星星乖乖地吃了苹果，又吃了晚饭，最后就着温水把药吃了下去。

看到她把药吃完，夏云阳才叹了口气：“星星，好好照顾自己，别干这种傻事。对你不好的人也不要刻意忍让，只要你告诉我，我不会让别人欺负你！”夏云阳的眼睛里燃烧着的火光好像太阳一样。

叶星星听着他说的话，忽然鼻子一酸，有点想哭。

自己爱的人就在眼前，明明是一伸手就能碰到的距离，可是却又似乎很遥远，遥远到她无论怎么拼命努力都无法靠近。

太多的阻碍摆在眼前，她真的走不过去了！

04

第二天，夏云阳还是来病房看望叶星星，还给她带来了从图书馆借出来的几本英文版漫画书给她解闷。

本来一切平静，相安无事。可傍晚时分出现的一幕打破了这种宁静：李恒斯提着一只果篮抱着一捧玫瑰走了进来，理所当然地把手里的鲜花和果篮都放到了床头柜上。

他直接无视夏云阳，伸手去探叶星星的额头，嘴角露出温柔的笑容来：“嗯，没有发烫了，应该很快就好了。”

夏云阳却直接拍开了他的手，凌厉的目光好像随时都能把他割成碎片：“别碰她。”

李恒斯却觉得夏云阳一副很可笑的样子，于是平静地开口解释道：“叶星星现在是我女朋友，你说不该碰她的人是你还是我？”

夏云阳愣住了，有一瞬间回不过神来，但是马上他就回过头去询问叶星星：“星星，他是骗人的吧……”

可叶星星却低着头，没有说话，闭上了眼睛。

她知道，李恒斯和她在一起之后，就盼着有这样一天呢！

李恒斯笑了笑，甩开夏云阳的手，又走到叶星星身边，亲昵地拉住她的手，放到嘴边温柔地吻了一下：“星星，对不起。让你醉成这样是我疏忽大意，都怪我。我已经让那些人彻底滚出我的视线了，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听着他的声音，被他亲昵的动作困住的叶星星只觉得全身上下的鸡皮疙瘩都出来了！

李恒斯怎么就能那么擅长伪装呢？明明就是他故意害我被羞辱被灌酒最后酒精中毒，他怎么能摆出这样一副含情脉脉的样子？

在他心里，他应该恨不得杀了我才对，不是吗？

他不就是想看我在夏云阳面前难堪吗？

虽然叶星星一直都没有回应，但是夏云阳已然明白，叶星星保持沉默的时候，就是她不想撒谎的时候。

所以，李恒斯说的是真的。

夏云阳突然觉得很尴尬：他们是一对情侣，而自己只是一个多管闲事的人而已。这种时候，我应该离开了吧，继续待在这个地方只会让自己觉得越来越难堪。

夏云阳深深吸了一口气，极力保持住脸上的微笑，然后对病床上的叶星星说：“星星，我先走了……”

叶星星很想让他不要走……只有他才会让她有安全感，现在的李恒斯根本就不是个正常人！

夏云阳收拾了一下书本，留给她一句“祝你幸福”，转身就走。

叶星星的手攥成一个死紧的拳头，指甲都掐进肉里，那一句说不出口的“不要走”才被她无奈地忍了下去。

随着夏云阳脚步声的消失，叶星星感觉自己一下从光亮处坠进了黑暗里。她就像是个溺水的人，连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都被她弄丢了。

而她眼里不正常的李恒斯此刻却饶有兴趣地看着她，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他走了，你很心痛是吧？”

叶星星没有回答，只是把头扭开，不再看他。

“你很喜欢他对不对？”李恒斯却再一次捏住她的下巴，逼迫她看向自己，阴鸷的目光简直有些吓人，“可是现在他走了，他已经知道你是我女朋友了，你不要再抱有什么幻想了，你是摆脱不了我的……”

“是不是我死了你才会开心？”叶星星的声音已经沙哑了，全身颤抖，目光绝望，脸色因为过分激动而发红。

李恒斯却撇了撇嘴角，摇了摇头：“你想死？没有这么便宜的事情。这七年来我有多难过，我也要让你有多难过。”

叶星星感觉呼吸都快顿住了，整个人好像被人丢进了沼泽里，无论怎么挣扎，却只能越陷越深，越来越绝望。

李恒斯的笑容却越发露骨：“叶星星，你欠我的，我要你用这辈子来还我。我要你永远都待在我身边，永远都不能离开。”

“叶星星，我要你知道你背叛了绝对不可以背叛的人。”李恒斯瞳孔里划过锐利的光芒，“所以，你也不要妄想那个男人了，我绝对不可能让你们两个在一起。”

叶星星感觉自己的意志力已经达到临界点，好像马上就要崩溃了……她并不奢望自己能和夏云阳在一起，但是她害怕的是，此刻变得如此偏执的李恒斯会不会因为自己而去伤害夏云阳？

她只想默默地喜欢夏云阳就好了，她不指望能够得到幸福，但是如果因为夏云阳喜欢自己而让他受伤，她是绝对不愿意看到的。

于是，她的思维又渐渐清晰起来，目光变得坚定，她看向李恒斯，一字一顿地说道：“好，既然这样，我不喜欢他就可以了。”

闻言，李恒斯先是一顿，然后玩味一笑：“哦？你确定你办得到？你确定你到时候不会哭着求我让我放你走？”

叶星星的目光却坚定无比，恍若小时候的英勇果敢又一次回到了她身上：“我说话算数，绝不食言！”

李恒斯嘴角微微上翘，眼睛眯了起来，满意地点点头，松开了手：“好，很好，早这样不就好了，也许还少吃点苦头……”

他的手掌拍在她的脑袋上，脸上的笑容明明看起来那么关切，那么温柔。可是她却感觉到一种刺骨的冰寒，一直冷到心里去了。

她认为，从这一刻开始，前世今生欠李恒斯的，该加倍偿还了！可李恒斯的霸道又让她心有不甘。

她觉得现在的自己应该哭出来的，大哭一场。

可是她哭不出来，无论如何都哭不出来。

似乎只有夏云阳在的时候，她才能自在地笑，自在地哭。可是现在他不在自己身边了，她不敢挽回，甚至不敢再继续喜欢……

她的心碎成了渣，悲伤溢满了胸腔。

05

夜色已经完全笼罩了这个城市，但依旧车水马龙，霓虹灯闪烁着，反而比白天更加绚烂夺目，美丽辉煌。

这座城市就像它的名字一样，“繁夜”，繁荣的夜色。

比起偏僻安宁的云水城，这座城市显得过于复杂了。原本简单纯粹的人和事摆进这座城市就变得不再简单，那些安宁的没有纷扰的时光似乎也一去不复返了。

离开医院以后，夏云阳一直没有回学校。他走过一条条或熟悉或陌生的街道，一步不停地朝前走着，似乎想把所有烦恼全都丢在身后。

可是所有的一切却又像一只忠诚的狗，紧紧追随在他身后，让他躲都躲不掉。

当李恒斯宣布“叶星星是我的女朋友”的时候，他只感觉心里哗啦一声，有什么东西碎掉了，紧接着就是一阵钻心的痛，还有万分的不舍。

他舍不得叶星星，舍不得她成为别人的女朋友，舍不得她成为别人的新娘。他真希望这辈子她只要黏着他一个人就好了，他会照顾好她，给她所期望的温暖和安全。

其实说开了就是，他喜欢她。从在云水城第一次见到她开始，他的目光就不自觉地跟着她走。

那时候她那么孤独，那么脆弱，却偏偏要装得很坚强的样子，让他觉得自己必须要对她好一点，再好一点。

渐渐地，她变得开朗了，也开始信赖他，依靠他，这让他觉得很有成就感。他喜欢和她待在一起的时间，温馨融洽，虽然她的话不太多，但每当她笑起来的时候，他便会觉得整个世界都变得温暖起来。

于是，他就一直这样充当一个哥哥的角色，带领着她一点点长大，一点点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但是有些事情他不敢戳穿。他知道，如果自己说出喜欢她这个秘密，会有多严重的后果，因为他知道洛月也喜欢自己，而洛月同时也是他和叶星星都很珍视的朋友。

其实他不止一次跟洛月解释过，他只是把她当成自己的妹妹看，而不是男女之间的那种爱情。

但是洛月却毫不在意：“哪对情侣不是从哥哥妹妹开始称呼起的？没关系，我有时间，我可以等，等到你喜欢我的那一天。”

洛月可以对其他所有事情都很随意，但是唯独对他却是执着得有些过分。

夏云阳一直都明白，如果对叶星星表白，很有可能换来的是三个人的分道扬镳。

所以，最后他只能把一切都藏在自己心里，默默地喜欢，默默地爱她，在她需要的时候拼尽全力也要帮她。

今天就是这样，为了照顾她，他推掉了导师为他安排的和业界内知名教授交流的机会。

对于一个大一学生来说，这绝对是无上的殊荣，是别人挤破脑袋也不一定能够争取到的，他居然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放弃了。

导师对他很失望，电话里劈头盖脸一顿骂。

但是夏云阳觉得不在乎，只要她还安好，他什么都可以不在乎。

只是他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亲眼看见她变成别人的女朋友。他只觉得现在胸腔里面一片空旷，空得让人难受，空得让人发狂。

他有些时候会想，如果早点向叶星星挑明自己的感情，会不会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如果自己和叶星星可以在一起呢？但是，这只是一个可笑的幻想罢了。

现实摆在眼前，横亘在他们中间的不仅有洛月，还有李恒斯。

在一起？

想太多了吧。

他痛苦地在路边蹲了下去，露出自嘲的笑容，整个人好像掉进了无底的黑洞里，越陷越深，好像再也找不回自己了……

06

李恒斯扔掉了夏云阳带来的晚饭，换成了他自己买来的外卖，还有一份让家里仆人熬了很久的营养汤。但是叶星星吃完后，一声不吭地用被子捂着头，一副不想再看见他的样子。

李恒斯眼睛里的怒火再次燃了起来，他恨不得把叶星星从被子里拖出来，逼着她对他说感激的话，逼着她说声谢谢。

可是最终，他忍住了，他知道她现在已经对他恨之入骨，就像当初他对她的感觉一样。

不，或许是不一样的。他当初是因爱生恨，因为太信任她太喜欢她才会因为她的背叛而恨她。

而她不一样，她的爱和恨都很干脆，她就是在恨他，没有爱情，没有其他任何成分。

想到这里，李恒斯自嘲一笑，真恨不得这里就有一颗炸弹，他和叶星星一起同归于尽就好了。

就在这时，一阵手机铃声打破了僵局，电话那边是李妈妈焦灼的声音：“恒斯，你现在在哪里？医师又给你爷爷下病危通知书了！你知不知道现在家里人都快急疯了？”

“哦。”李恒斯只是淡淡地回应，“我马上过去。”然后就挂掉电话。

对于他来说，爷爷只不过是一个一年都见不到一两次面的陌生人。这个陌生人凭借着“爷爷”这个有威严感的称呼对他的人生进行了精密的编排，他在什么阶段，必须拿到什么样的成就，都是他安排好了的。

而且，当初他被很多孩子欺负的时候，爷爷只是淡淡丢给他两个字——“没用”。

他也不知道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亲情”开始变成他的世界里最冷漠的字眼。这个家族很大，大得惊人，尽管拥有让旁人无法企及的家业，很多人削尖了脑袋想要挤进来，但是他却很想离开。

会不会离开这个家，就不会再有那种彻骨的孤独和不安？就不会那么渴望叶星星可以温暖我？

但是，没有这种假设，更没有这种可能。

我永远不会离开这个家，并且也许在不久的将来，自己就会随波逐流，戴着面具生活。

……

李恒斯离开之后，叶星星才把盖住脸的被子掀开，深深地呼吸了一下，以驱散心底里那股窒息感。

她从床上爬起来，然后就跑去看刚才李恒斯把便当扔进去的那只垃圾桶，结果就看到夏云阳带来的便当已经变得惨不忍睹了。

蹲在垃圾桶旁边，她很想哭。

夏云阳学业那么忙，还是抽出时间来看自己；本来想维护自己，却没想到反而被李恒斯堵得说不出话，最后连洛月送的便当也变成了一堆垃圾。

她的生活已经完全乱套了，如果可以再选择一次，她绝对不会考繁夜市的大学。不，她甚至可能放弃考试，留在云水城，打一些零工，赚一点钱，过着清贫却安宁的日子。

云水城那么安静美好的时光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那个时候，她可以毫无顾忌地享受夏云阳对她的好。她身体弱，经常生病，妈妈因为在县城打工离得远，所以每一次都是洛月和夏云阳一起照顾她。

但是洛月一直都笨手笨脚的，什么都干不好，所以最终都是夏云阳在忙碌。

夏云阳很小的时候就会烧饭做菜，甚至还会煲汤。有一段时间，他的一个资助人中断对他的资助的时候，他就靠着这些手艺，在一些餐馆里打小零工，用来支付学费。

所以他煲的汤是真的好喝，叶星星很喜欢，当时还总是缠着他煲给她喝。

他总会一脸笑笑地看着她，轻轻拍拍她的脑袋，笑得很温柔：“贪吃鬼……拿你一点办法也没有。”

这时候叶星星欢快地吐吐舌头，以后还是会享受他带给自己的温暖。

还有一次，叶星星咳嗽一个月都没有好，直接咳成了支气管炎。当时夏云阳听说山上有一种草药很见效，于是就上山去采，结果没想到脚被山上的乱石划出一道大口子，流了一地血，却还是坚持着把草药带回家熬好了送去给她喝。

他受伤的事最后还是洛月告诉她的，当时知道真相的叶星星哭成了泪人。夏云阳总是那么干净纯粹地对别人好，可是从来都不奢求回报。

如果没有他，也许她的生活不可想象。

是他的关心和坚持让她拥有了充实的人生……

她真的舍不得他，真的不想离开他！

可是现在，她完全没有办法了……她欠了难以还清的债，惹了永远都不该惹的人，也许她这一生都要在赎罪中度过了。

她真的不想把他扯进来，他应该拥有更美好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