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分别后面或许总是跟着一场相逢,在那苍凉的岁月里,大海最终被悲伤吞没,天空终于与大地分离,而透过层层的雾霭,我看到了那样光亮的一个你。
云水城靠南,温柔的水乡,有绵延的风光,艳丽的山色,安宁平静。这样的地方,适合带着伤口的人来疗伤,他们可以在这里等待伤口的愈合,然后收拾好心情,重新上路,拥有一个崭新的开始。
搬到云水城的那一年,叶星星只有十一岁,普通的孩子在她这个年纪也许拥有的都是一些宁静快乐的记忆。但是对于她来说,她的世界里已经蒙上了一层灰色的雾霭,云雾笼罩,不见天日。
东西收拾好了之后,她就一个人缩在客厅已经朽坏了的藤椅上,看着头顶昏黄的灯发了很久的呆。
妈妈梁慧琴注意到女儿的安静和沉默,脸上划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痛楚,然后小心地走到星星身边,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脑袋:“星星,都过去了。那件事不是你的错……”
叶星星勉强点了点头,眼眶微微有点泛红。
母女俩是被赶出繁夜市的,随后狼狈不堪地搬到另一座城市云水城。很多人骂叶星星是扫把星、害人精,从一出生就不被上天祝福——先是疼爱她的父亲因为疾病过世,后来又害得母亲梁慧琴打工雇主家的独子被绑架……
她已经活得很艰难,可是命运像一只嗅到猎物香气的狼,紧逼着她,不放过她,让她无处可逃。
搬到云水城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叶星星的脸上都鲜有笑容,安静得不像那个年纪的孩子。
就连和母亲的交流也非常少,有些时候,梁慧琴甚至希望女儿能好好哭一场,像个正常的孩子一样躲在她怀里撒娇也好。
可是她没有,她明明是个瓷娃娃,一碰就会碎掉;可是仍然倔强得不想寻求他人的庇护,甚至包括母亲。
这样压抑到令人窒息的生活开始发生转变是在某一天清晨。
这天,叶星星穿过长长的田埂去镇上上学的时候,遇见了坐在大榕树粗壮的枝丫上晃着双腿的夏云阳。
他穿着灰白破旧的T恤衫,洗得发白的牛仔裤,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但是他笑起来的时候,笑容明朗得晃人眼睛,目光好像一条清澈的溪流,缓缓地流淌到人心坎上。
他一低头,就看见了树底下望着他发了呆的叶星星:“嘿,你是新来的吗?过去我怎么没见过你?”
叶星星用力捏了捏书包带子,假装没有听见一般,收回目光,急忙往前走。
毕竟刚才自己那样盯着人家看,算是偷窥吧?那个少年身上好像放了一块能量无比强大的磁铁,让人挪不开视线。
少年见她转身就走,以为自己惹她生气了,于是从树上利落地跳下来,追上她,拍了拍她的肩头,口气里是满满的诚恳:“我只是想跟你打个招呼而已,没有恶意的。”
叶星星没来由地变得焦躁不已,步伐也不由得加快了。是啊,在繁夜市发生的事已经让自己变成一只刺猬,难以接受别人的靠近。没错,我生来就不应该和别人成为朋友的。
她身边所有对她好的人都被她拖累,她真的就像那些人说的,是天煞孤星。
但是身后的少年却显然没有感受到她内心激烈的挣扎,反而又加快步伐走到她跟前,一把拦住了她。一双明亮如天上星星般的眼睛就那样盯住她,略带一丝稚气的脸上有一种说不出的倔强和坚定。
他看着她,目光坚定:“我叫夏云阳,你叫什么?”
叶星星躲开他,心慌意乱地继续往前走。
他不厌其烦,继续追上来,拦住了她的去路,诚恳地说道:“我想和你做朋友。”
这一句话仿佛直接敲在了叶星星的心坎上,夏云阳的笑容那般温暖,让她冰封已久的心脏有那么一瞬间几乎要融化了。她在原地沉默了良久,才在夏云阳期待的目光里淡淡吐出三个字:“叶星星。”
“叶星星啊,很好听的名字呢。”夏云阳脸上终于再次露出笑容。
就在叶星星因紧张、窘迫到不知道怎么接以下话茬的时候,忽然远处传来一声清脆的呼喊:“夏云阳!再不走就迟到了!”
“知道了!”夏云阳吐了吐舌头,然后回过头去看叶星星,“你也是去上课吧?我们同路,一起走吧。”
远处有女生朝他们飞奔过来,手里拎着两个书包,丢了其中一个给夏云阳,然后又有点好奇地盯着叶星星:“这丫头是新来的吗?怎么看着这么面生?”
“嗯,她好像是刚搬家过来的。”夏云阳介绍道,“她叫叶星星。”
女生听完之后,很高兴地一把搂住叶星星的肩膀,笑容灿烂:“你叫星星啊,我叫洛月!你看我们的名字——星星和月亮,一听就是好朋友啊,这就叫缘分吧。你在这里有什么麻烦尽管跟我说,我一定拔刀相助,绝不含糊!”
叶星星的心又松动了一些,受到洛月的热情感染,她内心有了一点点暖意,半天才吐出很轻的两个字:“谢谢。”
“我和阿阳都住在前面拐角的那家孤儿院里,你没事可以来找我们玩啊。”洛月还是那样微笑着,即使提到孤儿院,她的脸上也丝毫没有一点晦暗的神色,用“孤儿院”三个字轻描淡写地概括了自己和夏云阳的身世,却一点都没有想要让人同情的意思。
倒是叶星星,被惊得很长时间说不出话来。她真的没有想到,这样两个看起来阳光明媚得让人羡慕的人,居然都是孤儿。
大概也就是从那一天开始,叶星星终于拿出了一些面对生活的勇气,不再封闭自己。
时光漫长,回忆里的很多细枝末节都被时间抹去,已变得模糊不清了,但是在云水城的那一场相逢,却好像是刻在叶星星生命里的烙印,让她一生也没有办法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