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醒不过来的梦魇

就像刺鸟最后都逃不脱任凭荆棘穿喉而过的命运，我也永远逃不出你为我编织的梦魇。进一步，退一步，都是绝路。

01

第二天上午只有两节课，上完课之后的叶星星就一直在学校里面漫无目的地闲逛。

她本来想好好背单词，但是因为李恒斯带来的阴影一直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所以她一个单词都背不下来，待在教室里时头痛不已。

她觉得这样下去，自己迟早会被逼疯。结果，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夏云阳所在的医科大楼前。有些刚做完实验的学生穿着白大褂从里面陆陆续续走出来，叶星星的目光从他们身上一个个扫过去……没有自己熟悉的身影。

她看过夏云阳穿白大褂的样子，干净清爽又帅气，脸上有几分羞涩，阳光照在他身上，好像他整个人都会发光。

也许，就是因为这样温暖的光芒，叶星星才会不断想要靠近他来取暖——她的秘密太多，回忆太过沉重，所以她一直都被一层冰包裹着，几乎喘不过气来。

只有在靠近他的时候，她才能感觉到一丝丝的安全，她才能自由畅快地呼吸。

所以在彷徨无助的时候，她还是习惯性地来找他。

但是她忘记了，夏云阳是个多么优秀的男孩子，围绕在他身边的女生有多少。

所以，叶星星等来的不是带来阳光般温暖的夏云阳，而是被一群女生簇拥着走出教学楼——露出几分尴尬神色但又逃不开的夏云阳。

一个头发烫成波浪卷相貌很甜美的女生小跑着跟上他的步伐，问他：“夏云阳，刚才李教授出的那道题你到底是怎么答上来的？课本里根本没有写……”

夏云阳微微偏过头，避开她热烈的目光，但表情僵硬：“图书馆《××谈病理学》里有讲到。”

但是该女生根本就不在乎这个答案是什么，而是直接抛出下一个问题：“那夏云阳你喜欢吃什么？有没有特别喜欢吃的小点心？”

旁边另一个女生也跟着问：“是啊是啊，你喜欢吃什么口味的冰激凌？下次我上课的时候可以帮你带的。”

“夏云阳，你喜欢去图书馆啊，你经常去哪一层？我也经常去的哦！”

夏云阳最终选择无视这些乱七八糟的问题，忙加快步伐，把那些扰乱人心的女生全抛在身后。但是没走出两步，就碰见提了便当盒子走过来的洛月。

“阿阳，我今天发工资了！给你带的爱心便当，你快尝尝！”洛月脸上露出灿烂又期待的笑容，把便当盒递到夏云阳面前。

夏云阳接过来时不由得叹了口气：“发了工资自己花就好了，不用这样浪费钱，你本来也没有多少工资……你给星星带了吗？”

洛月这才一拍脑袋：“看我这记性！我忘了。我待会儿再出去买一份补给她。”

“不用了。”夏云阳把便当盒递还给洛月，“这个给星星吧，我不需要。”

“这份是你的啦，她的我再去买。你先吃了再说……”洛月却把手背到身后不去接。

……

叶星星在角落的树荫底下注视着这一幕，其实她可以在这个时候自然而然地走过去和他们“恰好遇到”，然后二人世界就变成三人世界了。

但是最终她还是转身走开了，不属于她的东西，永远都不会属于她。

阳光和温暖，从来都不是专属于她一个人的。

她知道，一直都知道。

刚回到宿舍，室友小西就招呼道：“星星，你今天有个快递，我刚好看到，就帮你取回来了，在桌上呢。”

叶星星点了点头，走向床边，然后就看到小西说的那个包裹。

小西随口问了一句：“是网购的东西吗？”

叶星星摇摇头，眉心拧了起来：“不是……我不会网购。”

我没有电脑，哪里会网购？除了妈妈，也没有谁再会给自己寄包裹了。可是昨天才和妈妈通过电话，电话里妈妈也只字未提包裹的事。

难道是有人寄错了？可是上面明明写着自己的名字。

小西继续八卦：“那是什么？是有人送你的礼物吗？”

这间宿舍里最少收到快递的人就是叶星星，因为她没有电脑，平时又没有什么朋友会给她寄东西，所以这还真是她收到的第一份包裹。

叶星星只能再次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寄错了。”

“可是上面的信息都对啊。”小西觉得叶星星的这个说法明显不成立。

叶星星眉心一拧，嗯，是个炸弹也早该炸了，等不到我来拆。于是，她拿过包裹，把外面的一层塑料包装纸拆掉，里面是一只木头盒子。虽然说不上年代久远，但是看起来已经被放置有一段时间了，有些地方有磨损，有些地方还沾了洗不掉的污渍。

她有点困惑，直到看到这只盒子，她仍然不知道寄包裹的人是什么用意。

她迟疑了一下，还是把木盒打开了。里面安安静静地躺着一本厚重的图画本，封面是名家画的一幅山水画，有漂亮的题字：“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

看到这本画册，她瞬间就明白了这个包裹是谁寄过来的了！这本图画本她简直再熟悉不过，当时在李家“撒野”的那几年时光，她经常跟着李恒斯学画画。这本图画本就是当时他们用来涂鸦的……

但是因为本子很厚，他们又总是一时兴起才画两下，叶星星记得她最后一次在它上面画画的时候才画完小半本。

而现在，这本图画本拿在手里居然是那样沉甸甸的……她不敢去翻。

小西一直看着她拆包裹，然后又看见她抱着画册发呆，觉得有点奇怪：“这盒子和这画册都好特别啊，最近送人东西都走复古路线吗？”然后她又弯起嘴角，坏坏地笑笑，“是不是哪个有情人送给你的？”

叶星星摇摇头……李恒斯，只能算是债主吧，让她逃不开，回避不了的债主，让她每天都重复做着噩梦的债主。

02

最终，在因为好奇的小西的催促下，叶星星打开了画册。一本画册里，起码有一半都是回忆。

如果说后来的人生她都生活在冬天里，那么这本画册记录的则是她的春天。

阳光明媚，无忧无虑的日子。

小孩子的涂鸦大多都没什么美感，叶星星没有天赋，画出来的东西尤其丑。但是李恒斯却天生是个画家，画画画得漂亮，画册上的东西只要看一眼，他就能临摹出来。

所以总是李恒斯画一幅，叶星星跟着画一幅。一幅漂亮精致，一幅张牙舞爪丑得惊人。

小西看到这些画，脸上流露出一丝疑惑：“星星，你这个朋友是艺术家啊，送的礼物怎么这么难琢磨，这些画是什么意思？”

叶星星一边翻，一边叹气：“这些是我小时候和朋友一起画的，我没有天分，所以画得都很丑。”

“男的女的？能把这画册保存那么长时间，感情不错啊。”小西拍拍叶星星的肩膀，贼贼一笑，“如果是帅哥你就从了吧！这么多情又浪漫……”

叶星星苦笑：“不是你想的那样……”

“好啦好啦，我都明白，你害羞了，对吧？”小西摆出一副“我都了解”的样子，坏笑着走开了。

叶星星知道，跟这些人解释都是没有用的，只会越抹越黑。上次跟洛月解释就是这样……

其实，不了解内情的人都会觉得她和李恒斯应该相互喜欢然后再会在一起吧，毕竟小时候感情那么深厚，几乎是形影不离。而且，在发生了那件事之后，李恒斯仍没有把她招出来，那时候他就是希望她能留下，永远都不要离开吧。

可是，最终她还是逃跑了。

从背叛了他开始，他们两个人就应该像两条平行的直线，永远都不要再有交集。

她知道，他已经成了她心里的梦魇，是她永远都无法冲破的无形的牢笼。

她也知道，他恨自己，或许已经恨之入骨，甚至恨不得杀了她以泄恨。

这样的两个人，重逢不过就是一场劫难的开始。无论是对叶星星，还是对李恒斯，把旧日的伤疤露出来，暴露在阳光下，绝对是一种难以忍受的痛楚。

叶星星翻看着画册，以前天真烂漫的回忆铺天盖地而来，她就失了神，不由得叹了口气——那些短暂得好像泡沫一样的时光再也回不去了。

但是，她把自己在本子上画的最后一幅画翻过去之后出现的一幕让她的心脏紧缩了一下：整整两页纸全都写满了她的名字！

“叶星星叶星星叶星星……”

大大小小横横竖竖写得乱七八糟，有的甚至笔画重叠在一起看都看不清楚……整整两页！不知道多少个“叶星星”！

那凌乱不堪的笔迹仿佛让叶星星看到了写下这些名字的人当时是陷入了怎样的狂躁里。

叶星星看得心惊肉跳，赶紧往后面翻。结果发现，后面也全都是凌乱的字迹，但是不再只是“叶星星”这三个字，而是一些杂乱无章的句子。

“叶星星，我恨你！”

“叶星星，你为什么不让他们直接杀了我，为什么要让我知道你背叛了我……”

“叶星星，你凭什么逃走？你以为你一走了之就没事了？没那么容易，我不会让你好过的，绝对不会。”

“叶星星，你给我回来。”

“叶星星，如果可以，我宁愿这辈子从来就没遇见过你……”

“叶星星，你回来，你回来我就不恨你了，好不好？”

……

后面的每一页纸全都写满了他的疯狂、他的暴躁、他的仇恨、他的不安……但是更多的是他对她的思念……

剩下的十几页纸，上面只写了同样一句话：“星星，我想你了。”

看到这里，叶星星眼睛发涩，心里发酸，一种难以言说的苦楚从心底里翻滚上来。那种深深的愧疚感让她没有办法继续看下去，眼泪几乎就要夺眶而出，可是她用力忍住了……

这本画册真实地记录了李恒斯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叶星星知道，当初自己跟随妈妈一走了之真的太自私了。自己应该不顾一切求他原谅的，应该留在他身边还清她欠下的那些孽债。

可是最终她还是逃走了……因为她不敢面对从鬼门关前捡回一条命的李恒斯，更面对不了出卖了对方而使灵魂变得肮脏的自己。

自己每分每秒都会想到死，但她害怕妈妈会为她担心，也害怕自己会因一时冲动选择自杀而丢下孤苦无依的妈妈：我走了，妈妈何处依从？

所以，最终她离开了。但是那种负罪感却没有因为离开繁夜市而有丝毫的减轻；相反，这种负罪感在这七年间一直在揪着她的心，且愈演愈烈……只是她一直强迫自己忘掉过去。

她以为自己能重新开始，可是绕了一圈之后她才发现，自己不过是在原地踏步罢了。

她之所以会报考繁夜市的大学，也许她的潜意识里告诉她，自己的债还没有还完。所以她这辈子会一直这样内疚不安下去。

然而她尚抱一丝侥幸：如果来繁夜市碰不到李恒斯的话，如果李恒斯已经完全忘记她了的话，那么这一切是上天注定，所有该过去的都已过去。自己也要与过去做个了断，应该朝前奋斗了……

可是没想到，她还是遇见了他，而且知道了他根本没有忘记她。他把她记到了骨子里，也恨到了骨子里。

03

就在叶星星正想得入神时，她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个没有标注的号码，但是看起来有几分眼熟。叶星星瞬间就明白过来，这个号码属于李恒斯。

她迟疑了好一阵子，但是已经没有一开始时的那种慌张，而是心如止水一样平静。

她明白，躲了七年都没有办法躲过去的，除了面对，别无他法。

于是，她接通电话：“你好。”

手机另一边传来李恒斯低沉中透着几分阴郁的声音：“叶星星，我的礼物收到了吗？喜欢吗？”

叶星星只是回答：“收到了。”再冷静不过的声音。

“你就只有这点反应而已？”李恒斯的声调抬高了，有几分急躁，感觉他整个人好像随时都会爆发，“你没有什么感想吗？一句‘收到了’就想打发我？”

叶星星咬了咬嘴唇，用力地吸了一口气，透着几分无奈：“我很难受。看到那本画册变成那样我很难受。我们的关系最终变成这样我也很难受！我知道都是我的错，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我真的不知道我怎么有脸面活在这个世界上，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个罪人……所以我更加不敢死掉……但是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办了，要不然你告诉我吧，我要怎么办？”

叶星星的声音已经在颤抖了，虽然她不断告诫自己要保持冷静，可是没办法啊……

一直积郁在胸腔里的那种难以忍受的自责和痛苦，好像慢性的毒药，每天啃噬着她的身体和灵魂。

她愧疚，她害怕，惶惶不可终日。

这些年来，她过得很糟。虽然因为有夏云阳和洛月的陪伴自己不再那么孤独，但是她心里的伤口却一直都在隐隐作痛。

所以后来她几乎没有深交的朋友，毕业之后自己就不再与以前的任何同学有联络。她害怕拥有友情，她觉得自己不配……

“你要怎么办？”李恒斯冷笑，声音也是那么冰冷，“很简单，昨天我的短信你应该已经看到了吧……”

叶星星心里一沉，虽然她早就料到他会提出这个要求，但是她还是觉得不配接受。

我怎么可以当他的女朋友？

虽然欠他一身的债，但是我不爱他……对于我自己来说，当初把他当成小哥哥，现在他在我心里也只是债主。

既然对他没有感情，却为了还债而在一起，这样只会越欠越多吧。

察觉到了叶星星的沉默，李恒斯再次焦躁不已：“叶星星，我警告你！你欠我的你这辈子都还不清，叫你当我女朋友这只是小事。如果我改变主意，换更为难的要求，你到时候不要哭着来求我！”

“好，我答应。”

这句话她几乎是飞快说出口的，拿着手机的手一直不停地颤抖着！她不敢让自己有任何仔细思考的时间和机会，更害怕自己会反悔。

李恒斯闻言，声音冰冷地回了一句：“算你识趣。”然后就挂掉了电话。

听着电话里的忙音，叶星星还在发呆。

这时小西喊了她两声：“星星，你眼睛怎么红了？还丢了魂似的……”

小西刚才一直戴着耳机看韩剧，也没听清楚叶星星在电话里说些什么，结果她一回头就发现叶星星失魂落魄的样子。

叶星星却勉强微笑着摇摇头，对小西说：“我没事，就是想起一些事有点伤感。”

小西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星星啊，你不是一本画册就把你收买了吧？”

叶星星摇摇头：“不是你想的那样，是一些别的事……”

看她的神情不对，小西没有继续问下去的想法了：“星星，我觉得你是不是把自己捆绑得太紧了？我们住在一起都有两个月了，我们还是对你一无所知……嗯，有什么事情不要憋在心里，说出来会好点，朋友虽然不一定能帮你解决问题，但是可以共同分担压力嘛。”

叶星星认真地点了点头，脑海里忽然浮现出夏云阳担忧的脸。

他总是说她从来不会诉苦，不会讲心事，不会跟别人亲热，简直把自己活成了一个外界绝缘体。

其实她的世界里只剩下妈妈、夏云阳和洛月……

但是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人，她不能只活在她自己的小世界里啊。

但是她改不了，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

04

傍晚时分，一辆艳红色的玛莎拉蒂停在女生宿舍楼下，所有路过的人都忍不住停下了脚步。学校里还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级别的豪车，居然就这样张扬地停在女生宿舍楼下，实在引人遐想。

就在所有人都盯着玛莎拉蒂议论纷纷的时候，车门打开了，从车上下来一个身材笔挺的年轻男人，他的周身都围绕着一股让人胆怯的气场，嘴角带笑，目光却显得寒凉。

一时间，周围的女生都倒抽一口凉气：“好帅……”

李恒斯并没有理会围观人群的视线，而是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依然是很久才接起来，声音听起来绵软无力，带着浓浓戒备的意味：“有事？”

“在哪里？”李恒斯嘴角的笑容越发显得不可捉摸。

“宿舍。”

“马上下楼。”十足命令的口吻，“给你一分钟，一分钟之后我没见到人后果自负。”

明明是平缓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语调，却莫名让人嗅到了一种危险的气息。

手机那边不再有回应，很快传来了忙音。

但是李恒斯知道，她不会忤逆。

果然，不一会儿，叶星星就出现了。普通的T恤衫，牛仔裤，一双穿旧了的帆布鞋，毫不起眼。

她一眼看到玛莎拉蒂和李恒斯之后，惊得顿了一步。但是在李恒斯玩味中带着威逼的目光下，她还是脚步沉重地走到他跟前，目光却不敢看向他，把头微微侧向一边。

周围发出一阵嘘声：“还以为是怎样的绝世美女呢！原来也不过如此……”

“其实还是挺清纯的，可能又是一个奶茶妹妹吧！”

“不够漂亮。”

……

叶星星紧紧攥着拳头，周围人的目光让她如坐针毡，简直一刻都待不下去了，她问李恒斯：“不走吗？”

李恒斯还在玩味地打量她脸上的表情，半晌才漾开一个笑容来：“走啊，当然要走。不过我比较想看够你狼狈的样子再走。”

叶星星的心怦怦直跳，但是最终她只是咬紧嘴唇什么都没有说。她知道，李恒斯对她的感情早就已经变了，他恨她，他说要和她在一起不过是想使她难堪。

但是她没有资格反抗……

她的确是欠了他的，她没有权利也没有立场反抗。

似乎觉得对这样的“观赏”厌倦了，李恒斯移开视线，淡淡道：“上车吧。”

叶星星想去拉后车门，却被李恒斯一把摁住手腕：“如果不想惹我生气，就到副驾驶座上去……”

叶星星深深吸了一口气，最终还是绕到副驾驶的车门前打开车门上了车。从头至尾脸色惨白，没有一丝笑容。

周围的人越发看不明白这演的是哪一出戏。

正常情况下，帅哥开着跑车来接一个女生，不是给她赚足了面子吗？为什么看她的脸色，却像是要她的命一样？

但是李恒斯却很满意她那战战兢兢的样子——明明很痛苦，却又不敢反抗。

他胸腔里熊熊燃烧起来的复仇的火焰几乎就要把他的理智吞噬了。当她终于回到他身边，他的心里却只剩下恨意了。

命运，还真是个喜欢捉弄人的东西。

叶星星不知道李恒斯会把她带到哪里去，她像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鸟雀，悲哀的目光用力地看着窗外的世界。

她知道，自己在走向万劫不复，可是她已经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

最后，刹车的声音把叶星星拉回了现实世界，目的地到了。

是一间娱乐城，从酒吧、KTV到舞厅什么都有。

霓虹灯闪烁得晃人的眼睛，来来往往都是一些喝得醉醺醺路都走不稳当的人。

叶星星下意识地皱紧了眉头。

李恒斯却没有给她退出的机会，只是伸手拉住她的手腕，直接把她拽进了娱乐城的大门，叶星星途中挣扎了一下：“不进去可不可以？”

“不进这里？那还有更好玩的地方，你去不去？”李恒斯回过头来，对她露出了揶揄的笑容。

叶星星只感觉一阵寒气逼来，再不敢多说什么，只得跟着他一路走进了娱乐城内。

这是地下一层的酒吧，充斥着震耳欲聋的音乐，叶星星想伸手捂耳朵，手却被李恒斯紧紧拽着！

他们之间根本不是情侣之间的牵手，叶星星知道，自己和李恒斯之间已越走越远。

两个人一路走向了舞台中央，形形色色的年轻男女在舞台上尽情释放着自己。

而此刻穿着如此普通且不修边幅的叶星星则成为异类。

时不时有人朝她抛过来或困惑或鄙视的眼神：“那个女人是怎么回事？穿成那个德行也敢来这种地方玩？”

“就是啊，刚从乡下进城的吧……”

“可是牵着她的那位来头可不小啊……人家可是李家的大少爷。”

“这里随便揪一个姑娘都比那个女人好看，真不知道他是什么眼光……”

……

议论声纷纷传来，这么吵闹的音乐声都盖不住那些难听的言语。那些鄙视的眼神更像是一根根钢针，狠狠地戳在她的心脏上。

但是李恒斯的脚步却一步都不停，一直走到酒吧尽头的一间包厢门前，推开门走了进去。

里面就是另外一种样子了，虽然也是成群的帅哥美女，但是音乐没有那么让人觉得躁动不安，舞蹈也不那么狂热，一群人只是在一起喝着红酒吃着点心，或者聊天或者唱歌。

这是一个派对。

而牵着叶星星走进来的李恒斯瞬间就变成了这场派对的焦点。

“李大少爷，你可终于来了，你说要带的人在哪儿呢？”一个少女端着红酒杯率先走了过来，本来还笑得灿烂的一张脸在视线触及叶星星的一瞬间表情僵化了，“李恒斯，不要告诉我你带的就是她？”

少女目光里的惊讶褪去之后，取而代之的就是鄙夷，她还从来没有见过穿得如此寒酸的人可以踏进这个地方！

“真是……这到底是什么发型？什么衣服？什么鞋子？我看着简直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少女眼睛里的厌恶又深了一层，还忍不住把视线挪到一边去。

叶星星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

她知道，所有挣扎都没有用，这是李恒斯的报复游戏，他就是要看她难堪。

“对了，她现在是我女朋友，你们有什么不满都可以说出来给她听听。”李恒斯的回答不带任何热度。

很快，又有一些人围聚过来，对叶星星评头论足：“我真的没想到这年头居然还有人穿这样的鞋……你看这鞋子旧的，穷酸也要有个限度吧？”

“穿得差就算了，你看她的头发，乱得跟鸡窝一样！看着就让人倒胃口……”

“还有她手上戴的是什么？红绳吗？没钱还戴什么首饰……”

……

叶星星在忍受着大家的嘲弄，但是李恒斯已经轻巧地走开了，自在地坐在沙发上，和那一群朋友喝红酒聊天。

叶星星望着远处的李恒斯，很是难堪：自己无形中成了这些人的焦点！平时自己与这类人是两个世界的人，永无交集；今天李恒斯却毁了自己的人生！

05

李恒斯在远处，而此刻游戏远远没有结束，有人上来劝酒，成为焦点的叶星星不会喝酒，想要拒绝，旁边却有另外一个声音劝住了她：“你还是喝了吧，喝酒只是小事，她们玩大了怕你承受不起。”

叶星星毫无办法，只好接过瓶子开始喝。

酒的味道对于她来说真的是噩梦，辛辣苦涩的味道不停地在她的肠胃里滚动着，喝到一半，她就忍不住停下来艰难地喘息着。

叶星星感觉脑袋一片眩晕，胃里痛得厉害。

意识迷蒙间，她求救的目光朝沙发那边看了过去，但是视线模糊，什么都看不清楚。

但是，她知道，李恒斯是不会来救她的。

叶星星喝着喝着就感觉意识一片模糊，毫无预兆地，四肢一软，整个人倒在地上。

酒瓶碎了，里面的白兰地四溅开来，有浓重的酒气。

此时的叶星星蜷缩在地上，身体内的疼痛让她动弹不得。

她的视线越来越模糊，很快便陷入了黑暗里。

李恒斯走过去的时候，叶星星像是睡着了般，手臂上还冒出酒精中毒才会有的红色斑点。

他一看就知道，这是酒精中毒了！

他在众女生疑惑的目光里蹲下身去，把地上的她抱起来，然后目光扫过众人：“刚才是谁让她喝酒的？”

没有人敢回答，因为李恒斯的目光太吓人了！

“好，既然没有人敢承认，那你们就一起把酒柜里的酒全部喝完，剩一滴都不可以。”

留下这句话，李恒斯抱着叶星星匆忙出了包间。

被抛下的一群女生都觉得很委屈：“李少，明明是你叫我们陪她的啊……”

不仅女人心如海底针，男人的心也一样，那么让人捉摸不透。

李恒斯开车送叶星星去了医院，医生给她开了药安排了病房，让她先留院观察几天。

她全身发抖，高烧不退，胃里又难受，整张脸白得像纸一样，一点血色都没有了。她还在昏睡。

李恒斯在病床边坐了下来，看着她在睡梦里还不安地紧皱着眉头，他心里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没错，其实他看到叶星星七年之后居然没事人一样过得那么自在，甚至有自己的朋友而且还喜欢上了别人，这让他觉得他这七年的人生变得毫无意义，他的痛苦也变得那么可笑。

所以他疯了一样想报复她，折磨她，让她和他一样痛苦，难受。也许只有这样，他心里的愤怒才可以平息一些。

可是，当她在他面前倒下的时候，他突然觉得后悔，然后就是害怕。

如果她就这样死掉怎么办？

他会不会恨自己一辈子？

他明明觉得报复她会痛快一些，可是在真正的报复之后，却觉得心里的伤口裂得更大了。

他真的不知道要拿她怎么办才好。

没有她的这七年时间里，他活得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他变得没有爱恨，没有喜怒，几乎只剩一具躯壳。

他多么希望她能回到他身边，延续曾经快乐无忧的时光。但是，他也知道这一切只是幻想而已，是他抵达不了的梦境。

命运是残忍的，它划开了他血淋淋的伤口，却不愿意让伤口愈合。

现在的他，并不比躺在床上的叶星星好受多少。

有些时候心痛起来，真的比死更难受。

不知不觉间，窗外的天空已经泛起了鱼肚白，而他依然还在凝视她的脸。

她还没有醒，他毫无知觉地守了她一整夜。他没有挪开过视线，仿佛看着她就是一种满足，一点都不会觉得疲倦。

进来给叶星星量体温的护士都忍不住说道：“帅哥，你对你女朋友真好。”

李恒斯没有理会。

我对她好吗？一点都不好吧。如果不是因为我，她也不会酒精中毒住院。如果不是因为我，她也不会在睡梦中都皱着眉头难受。

他想了一夜，也想过就此放手，放彼此一条生路，也好过这样相互折磨伤害，痛苦不堪。

但是，他还是放不下。

她是他的，永远都是他的，不论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她永远都是他一个人的。

他决不允许有人把她从他身边抢走！

决不允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