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一]

“如果我怀孕了，怎么办？”

很早以前，我问尤洛。当时他很肯定地说，生下来，然后我们结婚。

然而现在，我看着安蓓的肚子，那里面有着尤洛的孩子，我曾经最信任、唯一的朋友的肚子里怀着我前男友的孩子。

房间的温度骤然下降。我看向已经醉倒的尤洛，他是真的完完全全背叛了我，不论是他的心还是他的身，他的一切都已经不属于我了……

我的头脑在一瞬间变得清醒。我就一直这样坐着，看着一直保持清醒的安蓓，心里一阵刺痛。

她怀了尤洛的孩子，她怀了尤洛的孩子……

脑海中不停地重复着这句话，我忽然想，我是应该上前去恭喜他们，还是去扇她一巴掌，质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可是我什么也没有做，就这样直直地坐着，看着她，看着我最好的朋友怀着我最信任的男朋友的孩子，趾高气扬地坐在我的面前。

是的，趾高气扬！

我震惊地看着眼前的安蓓，她缓缓回过头和我对视了一眼之后，又面无表情地转回去，那么高傲的神情是以前的她从未有过的。我有些无法置信地擦着双眼，但我一点也没有看错。以前的安蓓和我相处时，一直是谦逊的。她从来没有大声和我说过话，处处保护我，我要想的东西她会在第一时间递给我。不仅这样，她样样都比我差一点，就只是一点点，永远都是在我的背后。

当她现在如此高傲地坐在我面前，丢给我一记怜悯的目光和冷笑的神情时，我忽然觉得，我从来没有认识过安蓓。

那么冷漠、那么不屑，甚至还有一丝厌恶的神情在她的表情中，她和我对视着，仿佛在等我走过去一般。

终于，我走了过去，哽咽着问：“安蓓，为什么？”

她看了我一眼，笑了一下，耸耸肩。

那种无所谓的态度彻底激怒了我，我抓住她的肩膀问：“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要背叛我？到底为什么？难道我就这么让你们讨厌吗？”

我的泪掉了下来，她甩掉我的手，摸了摸肚子后抬起头，冷冷地说：“是的，你很让人讨厌。我讨厌你的一切！宁萌寞，你永远都没办法知道，我有多讨厌你！”

她一字一顿地说着，几乎是咬牙切齿。

我愣在那里。在这之前，我完全没有想过有一天安蓓会用这样一张面孔对我。在我的心里她永远都是那个会冲到我前面保护我的安蓓，可是现在她却说，她一直都在讨厌我……

“我讨厌你有一个高官的爸爸，我讨厌我的爸爸为了自己的职位，要我讨好你！你以为我真的比你差吗？你以为我真的是为了你才冲出来保护你吗？宁萌寞，你太自以为是了！我明明比你优秀，但是因为不能盖过你的风头，所以永远要比你差一些！因为要讨好你的爸爸，所以，所有的事情我都要挡在前面，保护你、照顾你！我永远只能做你的备份，永远只能捡你不要的东西，只要你喜欢的，不论我有多喜欢都要让给你，就连尤洛也是这样！为什么明明我们都喜欢，而我却连争取的机会都没有？你一直说，我是你的好朋友，可是你有为我想过吗？你从来都只会按照自己的意愿去生活，以自我为中心。你知道你有多自私吗？就连那么爱你的尤洛，你也从来没有顾过他的感受！我不会再做你的影子了，再也不会了。从今天起，我要和你竞争，从此以后我再也不会为了你而活！”

安蓓激动地说着，她厌弃地瞪着我，大口地喘着气。

我愣在那里，大脑轰轰地响着。我完全没有想到，一直对我这么好的安蓓，原来一直都这么厌恶我。

原来，她一直活得这么辛苦。

原来，她一直以来对我的好只是为了她爸爸的职位。

我很想笑，我不知道那些我曾经以为的美好，到底还有多少是真实的。我们的友情，到底是真的存在过，还是我一个人所做的梦。

每一次，她为我承担下错误时，我的心都在痛着。我总想要努力地对她好，可是我已经习惯了他们的好，总以为这一切都不会变，总以为这一切都是自然的。

我错了，真的错了。她说得没错，我一直都是这么自我地活着，不顾别人的想法……

“尤洛呢？他也这么讨厌我吗？”

我悲哀地看向尤洛，他已经醉倒在沙发上，他是不是也一直这样讨厌我，是不是也一直这样厌烦着我的自以为是……

安蓓的表情不再骄傲，甚至有些悲凉地说：“他不讨厌你；相反的，他很爱你。他对你的好，是真的。所以我就更加讨厌你，因为你从来不懂珍惜他，你不配他对你好！”

她的话让我的心里好受了一些，我心疼地看着尤洛，如果从现在开始，我懂得了珍惜，他还会不会回到我身边？

“可惜，就算他爱你，你们也不可能了！因为他就算想爱你，也不能爱了。”安蓓说着，神情再一次变得骄傲，如同一个胜利者一般得意地看着我。

我不理解她的话，困惑地看着她。

“你知道尤洛爸爸的贪污案是怎么查出来的吗？就是你的爸爸，你爸爸为了上位所以举报的！这一切都是尤洛的爸爸在遗书里写着的。你也不想想，为什么他爸爸出事之后，尤洛对你那么冷漠。面对杀父仇人的女儿，他亲热得起来吗？他爱得起来吗？宁萌寞，你彻底输了，彻彻底底把尤洛输掉了！”

安蓓大声地笑着，然后说了很多的话，但我全都听不见，只看到她的嘴一张一合。我不停地喝着酒，一口接着一口，胃里不停地翻腾着……

最后，安蓓的脸变得有些模糊，我的整个世界变成一片黑暗。

我好像看到了尤洛，他悲伤地看着我，我伸出手，可是却抓不到他。

他冲着我摇头，我喊着他的名字，我问他真的要丢下我吗？真的要丢下我一个人吗？他不说话，只是痛苦地摇着头，手中捏着一张纸，上面写着大大的两个字：遗书……

我一直朝他走去，可是却怎么也走不近他。我哭着喊着，他只是一直悲伤地看着我，然后飞速地后退着，越来越小。

我蹲在地上哭了起来，不停地喊着，尤洛，尤洛，尤洛……

你不会再回来了对不对？不论你有多爱我，你再也没有办法像以前那样宠爱我、包容我了对不对？

不，你面对我时，应该都会很厌恶。是我的爸爸亲手害死了你的爸爸，那封遗书，是你心里的痛，对不对？

尤洛，对不起。

我从来没有对你说过，我爱你。虽然我一直觉得你并不懂我，可是现在我才知道，原来你懂，只是不说。

就连最后，你还是选择了保护我，不让我知道事情的真相。因为你知道，我会有多难过、多悲伤，对不对？

可是，尤洛，没有你，我要怎么办？你说过，会带我一起逃离这个让我无法呼吸的城市。你说过，会一直一直保护我，陪在我的身边。可是尤洛，我知道，这一切都不可能了……

尤洛，你不再是我的尤洛。

原来时间在我们都没有知觉时已经带走了那么多，也带走了我最爱的尤洛，还有我最好的朋友安蓓……

渐渐消失的尤洛身后，出现了安蓓的脸，她慢慢靠近我，双眼里满是恨意。然后交错出现了陆雅萱得意的脸，还有凌珊悲伤的脸。

凌乱的画面在我眼前不停地晃动着，我痛苦地闭上眼，可是还是看得见。

安蓓说：“萌寞，我讨厌你。”

我想说对不起，安蓓。

我真的不知道你在我的身边，一直活得这么辛苦，可是不无论如何，你也不应该在给我温暖的假象之后，残忍地让我像个小丑一样单独站在舞台上。

你带走了尤洛，却丢下了我。

撕心裂肺的痛楚占剧我身体的每一个细胞，我抱着头，尖叫着。我想逃离，回到最初没有遇到他们时的生活。我可以自己和自己游戏，我可以一直停留在一个人的黑暗，可是我却伸出手，大声地喊着：尤洛，别丢下我。

[二]

我们会去一个满地全是向日葵的地方，在那里，只有我和你。我会每天陪着你看日出，陪着你看日落，我会让你的脸上每天都充满笑容，给你我所有的爱。每分每秒，我都会在你身旁，不会让你感觉到孤独，不会让你感受到寂寞。

我们一起晒太阳，和向日葵一起追逐阳光的方向，我会在你耳边为你一个人唱歌。在那个地方，生很多我们的宝宝，他们会在你的身后叫你妈妈，跟你撒娇，而我会在一旁拥着你的肩膀，给你最柔软的吻……

等到有一天，我们老了，我还会在你的身旁。如果你烦了，我就静静地待着，看着你就好。如果你想我了，我就在你的身旁，轻轻地拥着你……

是谁在我耳边不停地说着话？我睁开眼却看不到人。我仿佛听到了尤洛的声音，可是却不见他的身影。大株大株的向日葵挡住了我的视线，我在一片向日葵中喊着他的名字。

“萌寞，对不起。”

突然，他的声音从空中飘下，我抬起头，只看到大片大片的乌云。我慌张地寻找着，可是却怎么也找不到。

我惊醒时，背上是大片的冷汗。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凌乱的梦，我分不清到底哪些是事实哪些是梦。睁开眼，模糊中我看到妈妈在床边抹着眼睛，旁边是雪白的墙。

“我在哪儿？”

我挣扎了一下，妈妈立刻按住我。她告诉我我现在在医院，因为喝了太多的酒，现在正在输液。

我回忆着，想起了自己和凌珊一起去参加林昊的生日宴会。我遇到了尤洛和安蓓，陆雅萱告诉我，安蓓的肚子里怀了尤洛的孩子。

接着我开始不停地喝酒，不停地吐，之后的事情，我就再也想不起来了。

“傻孩子，你知不知道，你差点死掉！你这个坏孩子，你怎么可以这样，你想让妈妈担心死吗？”妈妈心疼地喊着，泪水滴在我的手上。

“妈妈……”

我想说对不起。我真的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如果可以，他们没有生下我该多好。

一瞬间，突然一道光从我脑海中闪过，我好像记得我在梦里不停地和谁说着对不起，我思索着，猛地想起安蓓和我说的话……

“爸爸，尤洛爸爸的事是你举报的吗？”我问站在一旁的爸爸。

爸爸愣了一下，他别过头，没有回答。

我激动起来，大声地问：“是不是你，爸爸？你告诉我，是不是？”

最后，爸爸点点头，目光始终不敢正视我。我哭了出来，我多希望他的答案是他没有做过。可是他点头了，我一下子倒回床上，不知所措。

我想起了尤叔叔，他让尤洛不可以欺负我，一定要好好照顾我，他说将来要我做他们家的儿媳妇。

“你不是我爸爸。”我静静地面对爸妈震惊的眼神说出了这句话，“你给我出去，我不要看到你，你这个杀人凶手，你这个杀人凶手——”

我喊着，从床上挣扎着起来要去推他。妈妈哭着拉住我，可是我已经完全失控。妈妈不停地在我耳边让我不要这样，但是我已经完全听不见，此刻我只想把那个一脸悲痛的杀人凶手赶出房间，我不要再看到他。

最后，妈妈没有办法，高声喊来了医生。他们把我按在床上，我无法动弹。我听到医生对妈妈说，我的情绪太激动没有办法控制，只能打安定针，妈妈含着泪让医生快点打。

一针下来，我的意识有些迷糊，妈妈扑过来抱着我，在我耳边说：“睡一觉吧！孩子，睡一觉就会好了。妈妈会一直陪着你的，不要害怕……”

我睁着空洞的双眼，在昏睡前，我无比绝望和悲哀地明白了我和尤洛再也没有可能。

我们的相遇，只是为了最后的分别……

住院期间，我总是会想起我第一次看到小小的尤洛和安蓓时的情景，他们两个站在我的跟前，小小的尤洛主动过来牵住我的手，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了温暖。

在那一次失控之后，我就变得异常平静。妈妈每天都陪着我，短短几天时间，她就苍老了许多。

爸爸没有再来过，我知道当我喊出杀人凶手时，他有多难过。他那么苍凉地看着我，他最爱的女儿用厌弃的语气让他滚。

可是，我没有办法忘记安蓓的话，我更没有办法理解之前这么好的两家人，为什么突然会变成这样。

难道，连这些也是假象？

我突然很害怕，害怕所有的一切，我分不清到底是真还是假。

妈妈每天都在哭，她不停地哀求我说说话，可是我只是睁着双眼，空洞地看着天花板。我不再吵，也不再闹。因为我知道，所有一切都已经成为定局，无法改变。

只是我没有办法再一个人回到那个黑暗的世界里。我很恐惧，像在大海里一个人漂流着，没有方向也没有依靠，那个我隐约看见的海岸线现在已经完全消失不见。

我总是长时间不睡，表情空洞，大脑会突然空白又突然拥挤。

欧谨和凌珊都来看过我。凌珊哭了，这个从来不会在人前哭的孩子，看到我时在众人面前痛哭流涕。她抱着我，让我一定要好起来，至少她还是我的朋友，她会永远都是我的朋友。

听了她的话，我缓缓地看了看她的眼睛，又转向天花板。

欧谨拉住凌珊，对她说我只是累了，需要休息，过一段时间就会好的。我有些安慰，欧谨他一直知道我需要的是什么。

是的，我只是累了，很累，我需要一段时间去接受这些事实。只是现在，我还不想面对，还不想接受……

林昊也来了，他就像以前的尤洛一样，默默地守着我，什么也不说，就这样陪着我一起发呆，一起看天花板。

有时候，他偶尔会说一句，告诉我外面有小鸟飞过，告诉我夏天过去了，枝头上有些叶子已经落下来了，如果我想看的话，他就带我去看。

我只是眨眨眼，看着他，然后钻进被子里。

就这样过了很长时间，慢慢地，我终于开始说话。我告诉林昊，我有些饿。他的双眼立刻湿了，冲到楼下买了粥给我，一口一口地喂我喝。

从我开口说话的那天开始，我的身体一天天恢复，不久，我就出院了。

[三]

出院之后，我拒绝和任何人见面。林昊来找过我好几次，我都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不愿意出来。

我很少睡觉，多数时间都在网上看着那些亮着的头像，从不隐身，也从不聊天。

尤洛和安蓓已经不在我的好友里，我想是他们把我移到了黑名单。我拿过手机，一条一条重温着尤洛给我发的短信，然后一条一条删除。

我把储藏室里那些我曾经准备要丢弃的玩具和礼物全都拿到了房间，关上门，拿出打火机，全都烧了……

看着一地的灰烬，我的心就如同它们一般。

门被撞开时，妈妈心疼而生气地闯了进来。她抱着我不停地打我，然后让我哭出来，她说哭出来就会没事的。

我很想哭，可是生疼的眼睛里，却怎么也流不出泪来。

我说：“妈妈，我想快点出国……”

妈妈只是哎哎地答应着，然后清理掉那些灰烬，就走了出去。自从我出院之后，她就很少再勉强我，让我按着自己的想法生活。

凌珊突然在网上疯狂地找我，因为打不通我的手机，她每隔几秒钟就给我留一次言。终于，我受不了她的狂轰滥炸，回复她：“我在。”

“萌寞，欧谨去找陆雅萱了，他们在一起了，欧谨背叛我了！”

“萌寞，我一定要追回欧谨，我知道他还是爱我的，对吗？”

“萌寞，我恨陆雅萱，如果不是她，欧谨就不会这么为难！”

“萌寞，你说，欧谨会选择我的，对吗？他一定会回到我身边的，对不对？”

“萌寞，不论如何，我一定会让欧谨回心转意的！”

我很累地看着她一串又一串地表着决心，不仅仅是因为她对欧谨所付出的一切，而是我觉得爱真的好累，不论是爱或是被爱。我现在异常害怕“爱”这个字眼，也害怕关于爱的事。

于是，我问凌珊：“你累吗？”

凌珊打了一排的问号过来之后，我找到了以前和欧谨的聊天记录，发给她。然后我说：“放弃吧，凌珊，否则你只会让自己伤得更深……”

我劝她，虽然我知道她会很痛，就像当初我看到了安蓓亲吻尤洛的画面时一样，那种痛，我感同身受。但是我不想看到她再这样盲目地追逐下去了。

果然，看了我和欧谨以前的聊天记录之后，凌珊很长时间都在沉默着。

“所以，这么长时间以来，你都像看猴戏一样看着我追逐着欧谨，是吗？”

很久之后，凌珊回了这句话，就下线了。

我盯着那句话，心里有个地方又空了。我知道，陪在我身边的最后一个人，也要离我而去了。

那个在医院里抱着我痛哭告诉我还有她、她会永远是我的好朋友的凌珊，也离开我了。我的身边彻底空了，我又回到一个人的状态，没有朋友，只有冰冷和黑暗。

我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关掉电脑站到窗前，灰暗的天空好像和我的心一样压抑。

我下了楼，一个人走到了那个铺满小石子的院内。

“是谁在扔我？”

我回过头，却不见人影，困惑地想，刚才是谁拿小石子扔我呢？

我弯下腰，捡起一颗小石子，从后面往前扔着。

“是谁在扔我？”

又是一颗石头，到底是谁在扔我？我看不到人，也没有人回答我，我有些生气。

“你还要这样多久？”

正当我又弯下腰时，林昊的声音从我身后响起。

我回过头，怔怔地看着他，不知所措。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又开始玩这个游戏，可是脚步并不受我控制，我没有办法停下来。

“凌珊和欧谨分手了。”林昊扔掉我手中的石子，平静地说，“欧谨和雅萱在一起了，凌珊去找他，很平静地说了分手。”

我又愣住了，然后抬起头慌张地看着被他扔掉的石子。

他抓住我的肩膀，有些生气地说：“凌珊走了！她找到欧谨，说以后不会再打扰他之后，就走了！”

“哦……”我应了一声，目光依旧停留在那些石子上面。我想要拾起它，疯狂地想。

林昊吃惊地看着我，然后拉着我离开。

我固执地站在原地不肯离开，最后林昊生气了，他把那些石子全都踢到一旁，摇晃着我的肩膀说：“如果你还要这样，你就注定要孤独，注定要寂寞！连雅萱那样的孩子都会勇敢地保护自己，你为什么不可以？为什么要把自己关起来，为什么？”

“你放开我。”终于，我开口了，恨恨地瞪着他。

我想哭，可是哭不出来。凌珊走了，最后一个留在我身边的人也走了，我为什么不可以和自己玩游戏？

我只是在和自己玩游戏！

“我和你有什么关系吗？我们连朋友都不是，你有什么资格来管我？你凭什么来我家？你给我出去，我不想见到你！”

我的心里很乱，只想让林昊快点离开。我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但是我看到林昊受伤的眼神，然后他决然离去。

我的心终于彻底地空了，我坐在地上，看着天空，叶子一片一片地往下掉。

手机里，凌珊发来短信，她告诉我她走了，以后不要再联系了。

在林昊来之前，我就已经收到了这条短信……

妈妈每天看着我在院子里堆着小石头，脸上的担忧一天比一天多。为了缓解我的精神压力，医生也提议换个环境对我而言是好事，所以我的出国手续很快就办好了。

在临出国的前一天晚上，我发了一条短信给凌珊，告诉她我明天就要走了，希望她离开欧谨之后，会得到另外一片属于自己的天空。

然后我上线，在签名上写着：也许，我离开是最好的选择……

[四]

我没有让爸妈来送我。

爸爸让他的司机送我到机场，出门时，妈妈抱着我哭得很厉害。她说很快也会出国来陪我，让我有事就给家里打电话。

我点点头，看着爸爸。

其实，我的心里已经不怪他了。

不论他做了什么，他都是那个全心全意爱着我的爸爸。尽管他对我的要求那么严厉，可是我知道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为了我们这个家。

爸爸红着眼睛走到我的跟前，张了张嘴，最终只是说：“到了那边好好照顾自己，如果有事，就给家里打电话。”

我鼻子一酸，转头钻进了车里。

车子缓缓地开动了，我看着妈妈不停地追着车子，看到爸爸站在角落不停地抹着眼睛，心酸成一片。

对不起，爸爸，我不是故意要对你说那些让你伤心的话。

对不起，妈妈，我不应该总是这样让你担心。

对不起，尤洛，无论如何我们都曾经相爱过，如果可以，我只想对你说，我爱你。从未对你说过这三个字，是我永远的遗憾。

对不起，安蓓，如果离开我的身边，可以让你做回快乐的自己，就请你快乐地活着，好好照顾尤洛，这点你一直做得比我好。

对不起，凌珊，在我最难过的时候是你一直陪着我，而在你最难过的时候，我却没有在你的身边。我相信善良的你有一天一定会理解，我只是怕你难过。

对不起，林昊，我终究是没有办法爱你，有一天你会遇到一个比我更好的女孩，像所有人那样平凡地相爱着。

对不起，陆雅萱，虽然我一直不喜欢你，曾经那么讨厌你的虚伪，可还是请你好好地和欧谨在一起吧！不要再去伤害身边爱你的人。

再见了，我亲爱的爸爸妈妈，再见了，我曾经的朋友们，再见了……尤洛。

机场里，我一个人站在候机厅，手机里全是妈妈发来的消息，我知道她现在一定在哭。

快要登机了，我朝四周看了看，然后嘲笑自己，这时候还会有谁会来送我？我的身边，已经没有人了，一个也没有了……

正当我失望的时候，林昊突然从人群中跑了出来。他那么急，一边跑一边喊着我的名字。看到我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时，他停下脚步，然后又飞快地冲到我的身边。

“还好，你还没有走，我真的好怕赶不上……”他不舍地说着，眼眶红红的。

我没有想到，经过那天的事情之后，林昊还会来送我。我感动地看着他，问：“你怎么知道我今天走？”

“是凌珊给我们发的消息，她通知了欧谨、尤洛和我。欧谨让我告诉你，在国外要是有人欺负你，就给他打电话，他会带一帮人过去帮你揍他！”

我的心一下暖了起来，虽然凌珊很决然地说以后不要再联系了，但是她还是关心我的……

“对了，安蓓让我把这个交给你……”林昊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一封信放在我手上。

我看着空白的信封，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打开了，上面是安蓓的字迹——

萌寞：

我是安蓓，收到这封信的时候，你应该已经在机场了。

我有很多话想要说，可是突然又不知道从哪里说起。我想告诉你，其实你不是一个寂寞的孩子，你的眼中没有黑暗。你一直在寻找着自己理想的世界，我希望你能够找到。虽然我很恨你，但是有一点无法改变的是，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还有，尤洛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他。

珍重。

纸片上是安蓓简单的几句话，但是我的泪还是涌了出来，她说她恨我，但是我是她最好的朋友。

我忽然发现，其实不论我怎么怪她，在我的心中她也是我最好的朋友，一直没有变过。

信末，她提到尤洛，我微笑了。

我知道，尤洛会慢慢忘记我，会从她身上得到从未有过的温暖，因为他也是需要爱的孩子……

机场的广播催促着登机的人员，我收起信放进口袋里，轻轻地对林昊说：“谢谢你，林昊。”

他上前，抓住我的手，坚定地看着我说：“萌寞，你要快乐！我一直没有变，一直在爱你，我会一直一直爱着你……”

他轻轻地松开我的手，注视着我往安检口走去。

我不知道他说的一直是多久，可是他的话依旧让我感动。在我放弃全世界，将自己锁进自己那毫无希望的世界中的时候，居然还有一个人说爱我，他的爱给我近乎黑暗的世界照进了一缕光。

在安检口前，我回过头对他说：“谢谢你，林昊，谢谢！”

不论以后我的生活是否依旧是黑暗一片，至少他给予我的温暖我会永远永远记得。

通过安检口时，我回头看了一眼，忽然看到一个很像尤洛的人在不远的地方安静地看着我，就那么安静地站着。

我回过头，泪水再一次涌出，机场里响起了阿桑苍凉的歌声：“天黑了，像不会再天亮了，明不明天也无所谓了，就静静地看青春难依难舍，泪还是热的泪痕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