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一]

因为我们都是固执而寂寞的孩子，所以坚持认为某一个世界是专属于我们自己的。于是我们很小心地守护着那个世界，生怕有一天会被破坏，或被夺走。

可是我们终究会长大，会发现那些曾经以为真实而美好的事物其实都存在着虚伪的表皮。它们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实际上却在被黑暗慢慢腐蚀。然后，一切都成为幻影，触摸不到，却一直存在空气里，侵占着我们身体的每一个细胞。我和尤洛的爱情，和安蓓的友情，在这个夏天最后的时刻，全部结束了。

自从尤洛告诉我他和安蓓在一起了之后，我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见任何人，也不再说话。爸爸妈妈害怕我一个人在房间胡思乱想，于是又将我房间的网线开通了。我打开电脑，上线之后，看着不停闪动着的头像，依旧保持着沉默。

我在QQ签名里写着：如果终究会放手，请不要温暖本属于暗黑的我。

我知道尤洛会看到，只是他的心不再会因为我的一句话而疼痛了。

我不知道的是，尤洛在这段时间多少次按了我的电话号码又默默删掉；多少次走到我家楼下又黯然离开。我不知道的是，尤洛受到了多大的打击才会对我从百般温柔变得无比冷漠。我没有去细究这一切发生的原因，因为尤洛的决绝让我伤心到没有办法思考太多，我不明白他突然的变心，也没有任何心思去弄明白。

在房间里待了一周之后，我告诉爸妈，我不想再去学校上课，请他们尽快安排我出国的事情，我想快点离开。

前不久，尤洛还拉着我的手，说要陪我一起逃离。那时候我责备他并不了解我，可是现在，令我想要逃离的却是他。

爸妈没有过多地犹豫就答应我了。我知道，他们害怕我再一次患上自闭症。妈妈很难过，她说同意我不去上学，但是我一定要每天出去走一走，多接触外面的世界。

现在，会为我流泪的，只有我的家人了。

曾经我那么厌恶他们的爱，那么讨厌他们紧紧地锁住我，把我像小鸟一样关在家里。我现在才明白，真正不会伤害我的，只有他们；真正会爱我不变的，也只有他们……

不用再去学校，生活突然空洞起来。我的生活除了尤洛和安蓓，就只有凌珊和欧谨这两个朋友。欧谨我不想联系，而凌珊现在每天周旋在欧谨和陆雅萱之间，没有联系过我。我也不想主动联系她，因为她的爱总是会让我感觉到一种无形的沉重感。

至于林昊，我很清楚即使尤洛背叛了我，我心里还是爱尤洛的。因为我相信，以前他的好是真实的，他为我所做的一切也是真心的，所以我没办法放下他，也没办法爱上林昊。

我不想欠他太多，不想给他无谓的希望，更不想和他有太多的牵扯。我的朋友已经够少了，实在不想再多一个陆雅萱这样的敌人。

我看看时间，以前这个时候，尤洛会在电话里和我说晚安，而现在，手机安静地躺在床上。如果打开，就会看到里面的短信全是尤洛的。他一直不知道，他的每一条消息我都舍不得删除，直到收件箱满了之后，才选择相对不太重要的清理掉。

妈妈又来了，端着牛奶让我早点休息。她抚摸着我的脸，说只有几天时间，怎么就瘦了这么多。妈妈走后，我就打开电脑，上线时看到“寂寞在唱歌”的头像在闪动。

“萌寞，雅萱说的是真的吗？”

点开欧谨的头像，他留了这样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时间是在一个小时之前。也许是看到我上线，他又急忙发了好几条消息过来，问我在哪里，为什么不开手机，最后又问了我一次陆雅萱说的是不是事实。

我只回了一个字——

是。

然后，我抱着双腿，长久地沉默。一直以来我都觉得欧谨很了解我，甚至比尤洛还要了解我。他懂得我在什么时候会想要一个人躲起来，他也懂得我在什么时候会想要人陪伴。比如现在，他就一直在线上陪着我。

他没有问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告诉我，陆雅萱把一切都告诉他了，如果我不开心的话，就出去找他，他陪我去喝酒。

我突然觉得欧谨并没有那么可恶。虽然他对凌珊很过分，很不负责任，但是他对我确实很好，他是真的把我当成朋友，虽然有时候方式有些奇怪。

“真多事。”我发了这三个字过去。

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其实，雅萱和你挺像的。”

陆雅萱和我挺像的？我想起那个娇小甜美的女生，在那样纯真的笑容背后却有着一张妖精式的笑脸。她的心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要深，连凌珊这样厉害的女孩都不是她的对手。

我没有回答，或者说我不屑回答这个问题。我讨厌陆雅萱，并不是因为她抢走了凌珊的欧谨，而是因为她做作而且虚伪。

是的，我厌恶一切虚伪的东西，因为它们让我想起这些天来尤洛和安蓓对我说的话。

“她只是在保护她自己想要保护的感情。”

他又发过来了大段的消息：“雅萱其实蛮可怜的。从小她的父母就离婚了，她生活在一个很没有安全感的环境里。她的爸妈各自又结了婚，表面看上去她一个人拥有两个家，其实她连一个完整的家也没有。她的后妈和后爸并不欢迎她，她的亲生爸妈也不怎么照顾她，所以她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一个人生活。我和林昊是她的邻居，经常会照顾她，所以从那时候开始她就把我们当成仅有的可以依靠的人，这种感觉我想你应该比我还要清楚。她很在乎，也很害怕有人会夺走我或是林昊。每当有这种危机出现时，她就会不自觉地竖起防卫的刺，这也是她为什么这么讨厌凌珊和你的原因。你不觉得你们很像吗？都是这么寂寞没有安全感的孩子，只想要有一个专属于自己的世界。一旦自己认为这个世界铸造好了，就会拒绝再进入别的圈子，很强烈地保护着自己的这个圈子。你以前不也是这样的吗？其实萌寞，雅萱只是害怕失去。她和你唯一不同的是，你一直被保护得很好，你一直坚信他们不会离开你，而雅萱一直没办法安心去相信。因为你的爸妈是爱你的，而她却感受不到亲人的爱，所以她没办法相信这个世界，只能相信自己。”

他打了很长很长的这段话，我看着他所描绘的雅萱，一瞬间对陆雅萱的厌恶感消除了很多。正如他所说的那样，我们都只是寂寞的孩子……

也许林昊和欧谨给予她的并没有尤洛和安蓓给予我的多，又或者真的如同他所说的那样，至少我的爸妈是这样爱我。虽然他们的爱常常让我无法呼吸，可是不能否认，他们是那么用力地爱着我。

长久的沉默之后，我突然想，要是林昊能够爱上陆雅萱该多好。她是一个比任何人都需要爱的孩子，而这种爱是林昊所能够给予的。而且，如果林昊和陆雅萱在一起，欧谨应该就会安心地和凌珊在一起吧……

“那么，凌珊呢？”

过了很久之后，我问。虽然在这之前我就已经问过他，可是我还是想再听一次他会怎么说。在他完完全全告诉我关于陆雅萱的事之后，我很想知道在他心中，凌珊到底处在什么位置。

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她的固执和坚决让我感动，却也让我害怕。最初我并不同意她离家出走跟着我，因为我知道那样对她并没有好处。可是她真的很坚决，比我还要倔。我知道自己应该对她负责任，只是希望她能够多包容多理解一些雅萱。”

从他的答案里，我看得很清楚，陆雅萱在他的心中远比凌珊重要得多。如果有一天，一定要在她们之间选择一个的话，他一定会毫不迟疑地选择陆雅萱。从一开始，凌珊就注定要败给她，那个虽然可怜却表里不一的女孩。

“如果，有一天陆雅萱说，要和你在一起呢？”

像她这样的孩子，一定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只要她想要得到就一定会想尽一切的办法。虽然这在她的眼中，只是在保卫着原本就属于自己的东西，不论是林昊还是欧谨。

他长时间地沉默了，最后头像暗了下去。

然后他的签名换了：有些事永远也没办法放下，有些人最后只能说抱歉。

在这句话中，我清楚地知道了他的答案。

有些事，永远也没有办法放下。这句话多像尤洛以前和我说的，他没有办法放下我，没办法放下那个孤独地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和自己做游戏的我。

虽然欧谨在很多地方都很可恶，可是至少在这点上，他比尤洛执着。

他下线之后，我就没有再和任何人说话。我把音乐打开，一首首点着阿桑的歌。她有些沙哑的嗓音从耳机里传到我的耳中，我将音量放到最大声，一遍又一遍地听着她所唱的寂寞和决然。

望着墙上的钟时间不停转动已经过多久说再联都没联络

我很好奇你是否偶尔会想我

如果能习惯面对寂寞

我就不会那么地执着还不停等候

……

望着墙上的钟忘记一段伤痛究竟要多久

我想我们最大的错就是相遇那一刻不擦肩而过如果早知道眺望天空

我就不会那么地软弱躲藏在角落

不想再想太多

不想再去追究

错过就错过

……

有些事没有办法预料，有些人最后只能说抱歉，那么我们最初的相遇，就只是为了我们最后挥手说抱歉而相遇吗？

[二]

生活总是让我们措手不及，我慢慢地习惯着一个人生活，就如同阿桑歌里唱的那样，一个人吃饭，旅行，自己对话谈心。

我努力地忘却尤洛和安蓓在我生命中留下的痕迹，我将他们所有的东西都扔到了储藏室里。我终究是舍不得扔掉，包括那些我们三个笑得灿烂的照片。

凌珊知道我和尤洛的事情之后，总是会抽时间出来陪我，有时候她会告诉我关于她和欧谨的事情。我一直没敢将我和欧谨的那些对话告诉她，因为我知道那样的打击会让她崩溃。如果知道了，她的痛不会比我少。这天，她约我一起上街，我们买了几件衣服之后，在一家奶茶店里休息。

“萌寞，不要再听阿桑的歌了。”等待奶茶的时间，凌珊摘掉我的耳机。

这些日子以来，我几乎疯狂地迷恋着她的歌，一遍又一遍地听着，直到心脏的痛感完全麻痹，然后睡去。

我冲她微微一笑，扯起嘴角时，有些痛。

“其实，欧谨很喜欢阿桑，我一直觉得会喜欢阿桑的男孩，一定有着很细腻的情感，欧谨就是。可是，萌寞，你要听懂她的歌，要学会坚强学会站起来，你还有我这个好朋友，不是吗？”她看着我，满脸的担忧。

我又是一笑，然后说：“凌珊，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你和欧谨的时候，因为你们的自我介绍吸引了我，你们是我第一个主动交的朋友。”

“所以，我们会一直是好朋友，永远的好朋友。如果我难过了，你就要陪着我，安慰我，听到了没有？同样，你难过的时候，我也会一直陪着你。”凌珊伸过手，拍拍我的肩膀，很豪气地说着。

和她在一起，我的心情就会好很多。她不会悲伤地让我不要这样，她不会陪我一起掉眼泪，但是她会用另外一种方式，让我沉重的心轻松一些。

正当我感动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我拿出来一看，居然是陆雅萱的。我看了一眼凌珊，然后接起电话。

“今天是林昊的生日，我在KTV订了个包间帮他庆生，你也过来吧！”

我还没有开口，陆雅萱就直接说。

我微微地皱了下眉，然后说：“我没时间。”

我不想见她，也不想见林昊，不想陷进太复杂的情感里。我只想简单地生活，安静地生活。

“如果你来的话，我从此以后就和欧谨画清界线，再也不插入他和乔凌珊之间，怎么样？”她的话虽然是询问，但语气却是肯定的。

我看了一眼凌珊，她立刻冲我笑了一下。那么单纯的笑容，让我觉得她应该是幸福的。一个为了爱放弃了这么多的孩子，应该得到幸福不是吗？而且，这种幸福也许我再也得不到了，但是我希望现在唯一还陪在我身边的她，可以得到。

“好，我去。但你要保证说话算话！”想到凌珊，我最终还是答应了。

陆雅萱轻轻一笑，似乎早就料到我会答应，然后说：“你现在是不是和乔凌珊在一起？你告诉她一声，让她晚上和欧谨一起过来，毕竟欧谨也是林昊的哥哥。”

“知道了。”我挂断电话。

“是谁？”凌珊警觉地看着我，她似乎已经嗅到了陆雅萱的气息，整个人像个刺猬似的。

“是陆雅萱。”我把刚才电话里的内容告诉她，原以为她会拒绝，可是没有想到她很干脆就答应了。

她说，陆雅萱说得对，欧谨毕竟是林昊的哥哥，而她也一定会陪欧谨去，因为她不会给陆雅萱任何一点机会。

约好了时间后，陆雅萱把KTV的地点发给我们。我和凌珊在外面吃过晚饭，欧谨就来接我们了。

晚上的欧谨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头发抓得高高的，远远看上去像一个骑士。一看到我和凌珊，他就皱起眉头问：“你们女人都是属乌龟的吗？动作怎么这么慢！”

凌珊好笑地看着他说：“我不穿好看点，给你丢人啊！”

确实，我和凌珊在见他之前跑去做了个头发，换了一套新衣服。她说虽然她没有陆雅萱看上去那么甜那么文静，但是先天不足后天一定要补，在哪方面她都不可以输。

我们三个坐上的士，欧谨一直板着脸。他和林昊的关系似乎并不好，要不是陆雅萱要求的话，他一定不会去参加这个生日宴会。

到了KTV，陆雅萱已经在外面等我着了。她看着我神秘地笑了一下之后，就立刻把我们迎进去。今晚的她变得特别不一样，不再是从前那个唯唯诺诺遇到一点事就惊慌失措的小女生，而是非常干脆利落地招呼着我们。

一进包间，我立刻就愣在那里。转过头，看到陆雅萱一脸阴谋得逞的模样，我立刻明白她为什么一定要我来参加这个生日宴会了。

我看到尤洛和安蓓坐在电视机前，安蓓挽着尤洛的手，他们正在唱着‘明天你要嫁给我’。我怔在那里，凌珊握住我的手，暖暖的气息从她的指尖传来。我看了她一眼，她朝我一笑，拉着我走了进去。

尤洛看了我一眼，脸色一僵，原本要唱的歌词漏掉一句。看到这样的他，我的心瞬间像被铁锤击中，剧烈地痛起来。就在我想从他的神情中找回从前的温柔时，他已经恢复了正常，收回目光，神情漠然地回过身继续和安蓓唱歌。而安蓓像是什么都没发觉似的，一脸甜蜜地靠向尤洛的肩头。

“林昊，萌寞他们来了。快，你们就坐这里吧！”陆雅萱招呼着，然后在我们入座时，她在我耳边轻声地说，“这就是你抢我东西的结果，怎么样，惊喜吧？”

我浑身一凛，突然觉得眼前这个笑得这么天真的女孩，真的很可怕。

一坐下，林昊就立刻坐到我身边，尴尬地笑着说他事先并不知道尤洛和安蓓也会来，这一切都是陆雅萱安排的，他也是刚到。我明白，只是这么久不见尤洛，刚才看到他的第一眼，心还是很强烈地痛着。但我还是强装镇定，语气有些淡地和林昊说没关系。

他们唱完，安蓓轻轻地吻了一下尤洛，我别过眼不想去看他们，目光却一直随着他们而走。我很想离开，但是还是努力地让自己留在那里。

歌声停止了，气氛变得异常尴尬，大家的心情似乎被破坏了，就连欧谨也有些生气地瞪着尤洛。每一个人都沉默着，只有陆雅萱一反往常的柔弱乖巧，强势地招呼着我们吃东西、点歌。

尤洛和安蓓坐在沙发的另一角，我死死地捏着沙发，害怕自己会忍不住哭出声来。物是人非的感觉原来就是这样，现在的我们，连声招呼也不打了……

凌珊看着我，突然走了过来，抱着我的肩膀，在我耳边轻声说：“没事的……”

我的泪猝然流下。

我真的没有办法像凌珊那样坚强。一直生活在尤洛的爱之中，突然没有了，我无法让自己好起来。

尤洛看到我哭，立刻抽了张纸巾想要递给我。可是他转过身时，林昊已经将纸巾放在我的手上，轻柔地拍着我的肩膀了。尤洛有些尴尬地收回手，一旁的安蓓转过身，没看见似的点着歌。

我知道，她看见了。

我看着尤洛，他的眼睛很平静，只是没有看我。他手中的纸巾被他团在掌心里，然后丢弃在垃圾桶中。

我们的曾经，是不是也这样被他丢进垃圾桶中……

[三]

包间里的每一个人都各怀心事，陆雅萱不停地呼招着我们唱歌玩游戏，但是大家都提不起兴趣。欧谨的目光时不时地落在陆雅萱的身上，凌珊坐在一旁，一脸的不满。

风平浪静的和谐。

我不停地喝着酒，那些刺鼻的味道从喉间往下滑，燃烧着我的胃。凌珊好几次想要阻止我，都被林昊挡住了。他说如果我想喝，就让我喝吧，他会送我回家。于是，凌珊也端起酒，陪我一起喝。每喝一杯，她就看一眼身旁的欧谨。

“既然大家都不想玩游戏，不如我们就先切蛋糕吧。否则按你们这样喝酒的速度，一会儿醉了就不能给林昊庆生了！”

陆雅萱突然提议，然后从角落里拿出一个很大的蛋糕，在上面插上了蜡烛，点着之后又急急地跑去关灯。

林昊对着生日蜡烛许愿。吹灭蜡烛之后，他深情地看着我，电视屏幕里发出的光芒让他的眼睛变得异常明亮。我别过头，感觉有些晕。

大家纷纷把礼物拿出来，凌珊送了一套林昊很喜欢的游戏CD，大力地拍着他的肩膀说：“这可是嫂子送你的，要好好珍藏！”

她没有注意到，她说这句话时，林昊和欧谨的脸色都不是很好看，一旁的陆雅萱也是。

我没有买什么特别的礼物，只是在凌珊的陪伴下挑了一件衣服给他。他很开心地捧着衣服，然后问我，如果他不穿的话，我会不会生气。我笑着说不会。

大家都送完礼物后，陆雅萱最后一个礼物拿出来。那是一个心形的礼盒，里面装了什么我们都不知道。她有些害羞地递给林昊，脸颊也变得粉红起来。

“林昊，我喜欢你，我们交往好不好？”

陆雅萱突然说出这样一句话，所有的人都愣住了。

此刻的陆雅萱又变成那个乖巧柔弱的女孩，低低的声音还有娇羞的表情。虽然我一直觉得她很假，但这一次我却觉得她是真的。

很快，像是电影里的快镜头一般，我看到欧谨的脸上闪过受伤的神情。而这一闪而过的伤感没有逃过凌珊的眼睛，她脸上也闪过了和他一样的神情。

无法圆满的结局，我看着凌珊，想要走过去给她安慰。这时，林昊忽然抓住我，对着陆雅萱说：“对不起，雅萱，我一直只把你当成我的妹妹，我对你所有的好只是一个哥哥对妹妹的好。我已经有了爱的人，就是她——宁萌寞。”

所有的目光刷一下落在我的身上。我错愕地看着林昊，想要甩掉他的手，可是他握得那么紧，我根本动弹不了。

陆雅萱愣住，手中的礼盒被摔到地上，她恨恨地瞪着我，眼睛里满是泪水。

所有的事情都出乎我的意料，就像现在这样，一片混乱之中我找不到逃跑的出口。林昊紧紧地抓着我的手，陆雅萱充满了恨意的眼神直接燃烧着我的神经。

我感觉头很晕，当所有人都清醒了之后，欧谨一拳打在林昊的脸上。

“混蛋——”欧谨一边骂着，一边向他挥拳。

林昊推开我，和他扭打在一起。我愣了一下，然后想要上前拉住林昊或是欧谨，可是他们的动作太快，我根本没有机会靠近。

陆雅萱静静地站在一旁，眼中的怒火已经退去，悲凉地看着扭打成一团的欧谨和林昊。

“你们不要再打了，这算什么？欧谨，听到了没有，不要再打了！”凌珊生气地喊，可是欧谨根本听不进去她的话。他将林昊按在地上，坐在他的肚子上，一拳一拳挥向他的脸。

我冲上去想抓住欧谨的手，可是还没有碰到，就被他扬起的手挥到了一旁。我摔在一个人的怀中，回头去看，竟然是尤洛……

他有些尴尬，但是没有收回手。我立刻从他的怀里弹跳起来，因为他的身上，混有了安蓓身上的香水味。

“你没事吧？”他淡淡地问，语气中没有太多的关心。

我看了一眼安蓓，她也静静地看着我，然后我说：“谢谢你，我没事。”

一夕之间，我们的感情全都破碎了，好像不认识的陌生人，礼貌道谢。尤洛脸抽了一下，然后轻喃了一句：“没事就好。”

他走过去，扯开骑在林昊身上的欧谨。两个人一分开，凌珊立刻拉住欧谨不让他再扑上去，我也走到了林昊身边，紧紧地拉着他。

我的手一接触到林昊，陆雅萱的目光立刻瞪了过来，不一会儿又换成了浅笑。她走到他们中间，然后说：“不要因为我，影响到气氛。今天是林昊的生日，不要搞砸了。欧谨，你不要再打了，还有林昊，生日快乐！就算是当你的妹妹，我也一样会很开心的。”

林昊抱歉地看着她，轻轻地说了一句对不起。陆雅萱背过身，然后说要去卫生间，可是我看到她跑出去时，肩膀在颤抖。

陆雅萱出去之后，欧谨又要冲向林昊，凌珊死死地拉着他，大声地问：“欧谨，你就一次也不能听我的吗？”

她悲伤地喊着，欧谨的手停在半空，回过头看了她一眼，缓缓地放下手，把自己摔到沙发上，大口地喝着酒。

我劝了一会儿林昊，他也走到一旁喝着闷酒，而凌珊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喝酒的欧谨，然后坐下说：“我陪你喝。”

她说“我陪你喝”时，我突然觉得很悲凉。他因为别的女生难过，而她就陪着他难过。我很想告诉欧谨，他身边的这个女孩在忘我地爱着他，难道他真的一点也没有感动吗？

尤洛扶着安蓓，刚才的混乱之中，他一直小心翼翼地守护着她，直到我差点摔倒时，他才冲了过来。现在，他扶着安蓓的样子，就像以前他保护我的样子，那么温柔、那么专注。

心酸得厉害，我转身拿过桌上的酒，也喝了起来。

迷糊中，我好像看到尤洛注视我的双眼里充满了心疼和难过，还有一丝丝的无奈。我摇摇头，想让自己清醒一些，可是没有错，他依旧还是那样看着我，然后坐在角落里喝酒。

除了安蓓，几乎每一个人都在喝酒。我跌跌撞撞地走去点歌，一首又一首阿桑的歌，然后我又笑又哭地走到凌珊身边。

“凌珊，我好难过……”我把泪擦在她的肩膀上，又笑着说，“可是我又好开心，因为我居然认识了你，还好我认识你了……”

“傻瓜！笨蛋！有什么好难过的？去抢回来，把属于你的东西抢回来，不要让自己这么委屈。让那些背叛的人去死吧，去死吧——”凌珊已经喝醉了，她一边喊着，一边举起双手，然后倒在欧谨的怀中。

她已经睡着了，我不想打扰她，于是我走到电视柜上坐下。那里是离音箱最近的地方，我的心跳得很厉害，眼睛也开始有点看不清。

我无力地撑着自己的身体，感觉有点想吐，就在这时候，陆雅萱突然靠近我，她笑得很得意地对我说：“你知道吗？其实我今天晚上和林昊表白，就是为了让我自己死心。我知道他不喜欢我，我一直都知道，可是他对我那么好，我没办法接受他对别人好，特别是你！”

她指着我的鼻子，一股恨意从她的眼中燃起，但马上她又笑得很开心地说：“我该谢谢你对我的提醒。我让林昊拒绝我，就是让自己下定决心和欧谨在一起。你说得没错，与其到最后我两个都会失去，我为什么不抓住一个自己能够抓住的人？我决定，我要和欧谨在一起，你猜欧谨会怎么样？哈哈……”

她笑着，但是笑容里还是有一丝落寞：“林昊，就当他是我哥哥好了。其实，我真的很恨你，真的好恨。虽然你的话点醒了我，可是我还是那么恨你，因为你破坏了我一直在维护的世界，我一直在很辛苦地维护的世界……”

说到最后，我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在哭还是在笑，只是记得她说，她决定要和欧谨在一起。

我看向凌珊的方向，她在欧谨的怀中睡得很香，双手放在他的胸前。只要在欧谨的身边，她就会变得很乖。因为我的目光，欧谨也看了过来。我看着他，想起了那天自己问他的话，心疼地看向他怀中的凌珊。

我想，欧谨会毫不犹豫地走到陆雅萱的身边吧，尽管现在他的怀中躺的是乔凌珊。

“你还有心情为别人心疼啊，你该好好心疼心疼你自己，真是个傻子！”陆雅萱看着我心疼凌珊的眼神，嘲笑着，目光飘向安蓓。

[四]

如果那晚，我没有去参加那个生日宴会，该多好。

有时候我真的宁可自己像个傻瓜似的，什么也不知道，也不愿意面对那些我无法接受的事实。可是，陆雅萱连让我做傻瓜的机会也不给。

她那么清晰地在我的耳边说：“你知道安蓓今天晚上为什么不喝酒吗？因为她不能喝酒，肚子里有了小宝宝的人，怎么可以喝酒？哈哈，你不为你的好朋友开心吗？她现在肚子里怀的可是你男朋友的孩子，不信吗？我亲耳听到她说的……”

陆雅萱猖狂的笑声在我耳边回荡着，我无法置信地看向安蓓，然后陆雅萱从我的身边走开，拿起麦克风大声地说：“林昊，我放弃了，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哥哥。你就是我的哥哥——”

她叫着，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包括被吵醒的凌珊。她戒备地瞪着陆雅萱，双手紧紧地扯着欧谨的衣服。

凌珊很紧张也很慌张，因为她看到陆雅萱的目光飘向她身边的欧谨，而欧谨正满脸心疼地望着陆雅萱。这时，陆雅萱放下麦克风，一步一步地走向欧谨。凌珊站了起来，呆呆的，没有任何动作。她看着陆雅萱走到她身边，然后拉起欧谨的双手，流着泪。

陆雅萱哭的样子，那么令人怜惜，欧谨为她擦拭着泪，却看不到同样在他身旁的凌珊，也是一脸的泪水。

“欧谨，你不会放弃我，对不对？”陆雅萱的声音很轻，充满期待。

“嗯。”欧谨像中了魔咒，呆呆地回答。

凌珊猛地抬头，无法置信地看着欧谨。

“你会一直照顾我、保护我对不对？你永远都不会离开我身边，对不对？”陆雅萱继续问着。

“嗯。我会一直一直在你身边的。”欧谨的眼中满满的全是她，再也看不到其他。

“那我们在一起，好不好？”陆雅萱最后说。

欧谨的眼睛渐渐热了起来，迷离的双眼中有雾气漫出。他有些激动又有些慌张，似乎并没有想到陆雅萱会选择他。他点头，很用力地点头，完全忘记了他身边的凌珊。

就在他们准备要相拥时，凌珊慢慢地叫了一声：“欧谨……”

欧谨一颤，回过头看到悲伤的凌珊。

“欧谨，你不可以这样。”凌珊说，然后用力地吞着空气，“你还记得我们刚在一起的时候，你说过什么吗？你说，在我放弃所有一切的时候，你唯一的想法就是用你的一生来保护我，让我不后悔。你说过的……”

“凌珊……”欧谨有些回过神来。他很痛苦地站在两个人之间，最后他松开了陆雅萱，对着她们说：“给我一点时间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好不好？凌珊，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说完，他又拉起陆雅萱的手，然后跑了出去……

凌珊绝望地看着他离去，几秒之后突然也冲了出去。

我看着突然空掉的包间，心也一样空着。我没有去追凌珊，从陆雅萱走向欧谨开始，我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安蓓的肚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