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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醒来的梦(1)

第十一章 醒来的梦(1)

书名:玻璃纪年作者名:深蓝本章字数:7990更新时间:2023-12-27 20:37:19

又是一夜宿醉,吐了好久,没有洗澡,懒得换衣服。

醒来的时候,头沉得像是承载了一整个夏天的烦心事,手指连动也不想动。

看着天花板上静静流淌的晨光,突然想起来今天是周末。

今天去哪里呢?是去海边吹吹风,还是又泡在酒吧里醉生梦死?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无论做什么都提不起劲。

青春由许多朦胧而细小的碎片组成,在我的生命里,曾经是那么单调——

因为一直坐在前排,每天回去头发上都会沾上细细的粉笔灰,因此每天都要洗头发。

站在讲台上,看见某个男生不做眼保健操还朝我吐舌头的时候,把他的名字记下来,交给班主任。

把作业本借给别人抄,然后得到一根小卖部的台湾香肠作为报酬。

第一次吃麻辣烫,辣得眼泪差点掉出来,因为是父母口中的垃圾食品,回去之后罪恶感持续了整整一周。

为了熬夜,10点的时候要泡一杯咖啡,12点再喝一瓶红牛。

考完试,拿着成绩单,走进家门父母阴沉的脸色。

……

可是这些碎片,没有一个是能让我快乐的。

不过现在,它们都不复存在了,渐渐地,被一些轻快的事物,轻易地代替——

李崇西和他的哈雷,酒吧和海岸线,各种酒和各种烟。

学着描眼线,穿起超短裙,把腿露出来,眼睛又大又圆,然后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撅起红唇啾一下。

总是要失去些什么,才能得到些什么。

快中午了,门铃响起,打开门之前,我还以为是楼下送餐的跑腿小哥。

我披着一件外套赤着脚站在门口,看见安以玫的时候,还以为我认错人了。

她把头发染回去了,一头黑色的长直发,一张瘦削的脸,没有化妆,看起来不习惯到了极点。

原本那种恨不得掐死我的眼神也不见了,此刻她脸上剩下的只是平静和一点淡淡的同情。

这是哪个邻居家跑来的女孩啊?

过了几秒,我才反应过来,然后,我的脸上只剩下诧异,身体里某根弦重新绷紧了,胃极不舒服地翻腾起来。

“你……你怎么来这里了?来找李崇西?”脑袋有些浑浑噩噩的,我问。

“不是,我是来找你的。”

“咦?”

脑子一片空白,又像是有许多黑色的物质,从干净的地底慢慢地涌上来,纠缠着我。

一肚子的疑惑,该先问什么?又或者,直接把门关上?

两个人对视了几秒,就沉默了几秒。

她看着我,欲言又止:“你……”

“以玫,你如果说不出口的话,我来说好了!”一个低沉的声音从她背后响起——

是白墨!

看着那双愤怒得几乎要迸出火花的眼睛,以往的宽容和温柔已经被擦得干干净净,我顿时心里一凛。

接着他二话不说,一把抓住我的手臂就往外拖。

“放手啦!好痛!……真的好痛啦!”我挣扎着,他攥得这么用力,这么粗暴,可见他该有多生气!“手要断掉了!”

白墨完全不顾我的感受,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他这蛮狠的样子不禁让我感到害怕,于是竭力地挣扎着,想要甩开他的束缚。

即使我逃到天涯海角,还是躲不开他的束缚,父母的束缚吗?

“你还会觉得痛吗?”他又拽了我一把,狠狠地瞪着我,压低声音说,“当你在龙山上坐在那个浑蛋的后座上享受飙车的快感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一个不小心可能会发生的危险,会让你更痛!甚至痛不欲生?……有没有想过别人也在为你心痛?”

“放手!你……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我当然知道你在这里!你以为跑到这种地方躲起来就能逃避一切吗?以为我们找不到你吗?”

“我当然知道你在这里了,别忘了以前我和李崇西混得有多好!”安以玫站在一旁,双手环胸,冷冷地看着白墨发狠的样子,脸色像台风来袭的天空一样阴沉。

白墨没再说什么,突然一弯腰把我打横扛起。

在我不知不觉中,他已经长得那么高了,手臂竟然那么有力。在我尖叫着悬空起来的那一刹那,我差点以为自己要飞出去。

离开地面的感觉并不好,原本就发晕的我,更是一阵眩晕,什么都抓不住,什么都无法依靠,无助感潮水一般涌了上来。

“放开我!救命啊!你这个疯子!”我拼命扭动着身体,捶打着他的肩膀,他似乎一点都不感到痛,任我拍打着,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居然就这么连扛带抱加拖的,把我从公寓门口一路扛到了楼梯口。

终于他支撑不住我的挣扎,混乱中,我逃离了他的手臂,回到了地面,两个人就这么拗来拗去,几乎扭打起来。

“看看你这像什么样子!一身的酒气!就跟刚从酒桶里被捞起来似的!”白墨紧紧地抓住我的手,死活不放,劈头就是毫不客气地一通数落,“烂泥一样的模样!丢到东街随便一个小网吧里也没有人能把你分辨出来!你还算是我们一中的学生吗?还算是夏教授的女儿吗?还算是我的朋友吗?”

看着他布满血丝的双眼和满是汗珠的脑门,像是被扇了一巴掌,我的脑子嗡嗡地回响着他激动的声音,有些不知所措,强作镇定,我大声反驳:“你凭什么跑到这里来管我?你又不是我爸!”

“就凭我还活着,你也活着!你以为这是一场游戏,随时可以死掉重来吗?”他捉住我的肩膀,拼命摇晃着,像是要把我摇醒,“反正今天说什么我也要让你离开这个荒唐的狼窝!无论用什么办法,就算把你敲晕了也要把你拎回家里去!”

“你死了这条心吧!我回去干什么?还不是被轰出去?你不知道吗?他们早就不要我了!”我愤懑地瞪着白墨,母亲泼出来的那杯冷水的温度,至今我还记得,那些冰凉的水是怎么从胸前流到指尖的,又和着眼泪落到地上的,不只这样,我还记得父亲掐住我脖子时,那手指的温度,那么灼热,几乎能在我脖子上烙下一个紫红的印记……

鼻子突然一阵发酸,走到这一步,难道不是被逼的吗?

读书,也是被逼的,剪发,也是被逼的。

我的人生,几乎就在不断地被逼迫中,被各种无形的压力挤压到墙角,暗无天日。

“总之,你先跟我回去再说!”白墨铁了心地要把我从这里弄走,持续无聊而漫长的拉扯。

“喂!放开她!”

李崇西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像是黑暗中见到一道曙光,我突然感到眼前一亮,他人已三步并作一步奔了上来,一把将白墨推开。

白墨被猛地一推,差点撞在身后的墙上,一见李崇西,他的眼睛霎时瞪大了,像是被按下了某个禁忌的开关,一下子表情变得更加冷酷起来。

“就是你这个浑蛋!如果不是你!微微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像是见到了不共戴天的仇人,白墨突然上前揪住李崇西的领子,一脸悲愤。

两个男生就在我面前扭打了起来,我惊呆了,做梦也没想到有一天,一向冷静睿智的白墨居然会为了我和他口里的街头混混起正面冲突,只是几秒钟的时间,一下子从口头上升到肢体,我还没来得及反应,白墨就举起了拳头。

“你干什么!”情急之中,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我居然冲上去,给了白墨一巴掌。

“啪”的一声,这声音远远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响亮得多,回响在楼道里,就像是有什么坠落在地上,破裂的声音。

我居然给了白墨一巴掌!

我给了想要把我拖回家里,叫我好好读书的白墨一巴掌!

手很痛,然后迅速变麻,心却比手掌痛几百倍,几千倍。

李崇西放开捂着脸、满眼诧异的白墨,揽住我的肩膀,退后了两三步。

白墨看着我,满眼全是痛。

这绝不是我想面对的情景,这绝不是我想干的事情。

当然,我不可能一辈子待在这里,在这所公寓里的好日子不会太多,或许是一个礼拜,或许是半个月,不是白墨,就是父母,总有一天需要面对。

就像是身体里被埋下了一颗炸弹,炸弹滴滴答答地随着心脏跳动着,在时间分分秒秒的流逝中,等待着引爆的那一刻到来。

而今天,那颗炸弹终于爆炸了!

“你不要白费力气了!”带着哭腔,我冲白墨大声喊着,像是要竭尽身体里剩余的不多的气力,“打死我也不会跟你回去的!除了他,这个世界上可以包容我的人已经没有了!没有了!”

“你这么说,在你心里,你的父母,我们这些朋友又算什么!”白墨咬着牙,问了我一句。

我冷笑了一声,眼泪从脸颊上渐渐滑落:“他们喜欢着他们希望我成为的那个样子,我不过是一个木偶,给木偶穿上漂亮的裙子,给她可爱的道具,把她放在沙滩上的小椅子上,一旦木偶拥有了自己的意识,丢掉手里的道具,他们就像是见到了怪物,恨不得把她拆了!你知道的……所有人不过是喜欢我那个乖乖女的躯壳而已,根本没有人真的在乎过我!”

“到这种时候你居然还能说出这种话!”白墨的脸上掠过一丝伤感,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眼里的光变得黯淡下来,声音里的温度变得冷冽起来,“如果不在乎,如果真的不在乎,当你在病房里熟睡的时候,你的父母不会给你拉上被子,把面包和牛奶放在你的床头,不会看着你的睡脸熬夜!如果真的不在乎,他们不会因为你的错误那么难过,在你背后掉眼泪,茶饭不思!如果真的不在乎,我站在这里做什么?我站在这里被你打耳光,听你破口大骂,被你身边那个浑蛋揍,我究竟为了什么?”

我只是摇头,不停地摇头,可是我的眼泪却止不住地掉下来,我甚至能听到它们砸在地上的声音。

曾有一颗心,虽然不太快乐,但是日子过得很平淡,很有规律。

现在,这颗心已经碎了一地,谁碰谁受伤,再也收拾不起来了。

晚了,已经太晚了!一切再也回不去了!

“话说到这里,你还是不肯相信吗?在你眼里,这些都是假的?”白墨直直地望着我。

我没有回答,只是泣不成声,一阵压抑的沉默,压得我缓不过气来,短短的几秒钟,像是过了整整一个世纪。

“好吧!如果你真的一定要这么想,那就随你吧!”白墨撇下这句冰冷的话语,最后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转身毅然离去。

悲伤的目光被拉长了,像一把刀,狠狠地捅了上来。

“快滚吧!”李崇西在他背后吹了声口哨,语气里尽是得意。

看着他灰色的背影,安以玫却还留在原地,她望着我若有所思,像一座沉默的雕像。

过了好一会儿,她走到我面前,小声地开口说:“微微,我知道你的常青藤是彻底没戏了,你自己也是知道的吧?不过你至少还有一个机会,那就是高考,愿不愿意回去,就看你的决定了!”

她快步跟上白墨,两个人的身影终于消失在楼梯尽头。

一场莫名其妙的争执,一次无济于事的劝说,扰乱了原本松懈的早晨,原本这个周末,可以用来做很多事情的。

可是现在,我的心情就像是穿上新买的裙子摔倒在新铺的柏油路上,一脸、一手、一腿,全是黑色的、黏腻的、散发着恶心气味的柏油,甩都甩不掉,不知道要洗上多久,才能恢复原来的样子。

想到这里,我的胃突然翻腾了起来,只剩下酒精,不,已经蒸发掉了吧,空荡荡的胃,就这样被扯得发痛。

记得上次胃也是这么折腾的时候,有人递给我一瓶牛奶,现在,那个人已经被我气走了。

世界终于清静了……是这样吧?

可是为什么,每个人的表情都那么悲伤,就像世界末日来了一样?

“你没事吧?”李崇西在冰箱里寻觅着一切可以丢进胃里而不被身体排斥的东西。

我正坐在沙发上放空,他拿着两瓶冰啤酒过来,一屁股坐下去,偌大一张沙发,我被挤到了边角,紧紧偎依的身体,彼此感受着争执过后燥热的体温。

“没事,只是有点吓着了。”我摇摇头,小声回答。

他伸手去抚我皱起的眉间,把冰啤酒塞到我手里,凉得我身子一缩:“你可是在时速超过215勇夺奖金的哈雷摩托车上待过的先锋少女啊!翻车都不怕了,还有什么事情能吓着你的?”

“我从来没见过白墨那个样子,即使我曾经把他一整个学期的最重要的笔记不小心丢到水里,他也没这么凶过。”啤酒太冰,受不了这样的温度,我把它放在茶几上。

“你知道的,多少男子汉,一怒为红颜……”李崇西半开玩笑地说着,下一句突然语气变得一本正经起来,“他不能带给你快乐,只有我能,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我望着他,一脸茫然。

“因为他自己也不快乐,不是吗?”

我低下头,不知道说什么,这句话听起来似乎有点道理,却又说不出到底哪里怪异。

李崇西顿了顿,接着说:“一个不快乐的木偶,怎么拯救另一个不快乐的木偶?”

“那我现在是什么?”我抬起头,眨了一下眼。

他刮了一下我的鼻子,微笑的眼睛里带着宠溺:“你是我的胜利女神啊!”

我扭过头,轻笑了一声,这笑声虚弱得失去了温度,或许,我连笑的力气都没有了。

“喂,你要去高考吗?”李崇西突然问。

“我不去了。”我心里一动,摇摇头回答,“那种无聊的考试,为了一个文凭,争得要死要活的,最后又没什么意思。”

“什么,你是认真的吗?”他正在喝啤酒,差一点被呛到,咳了一声,诧异地看着我,嘴角浮起一抹肌肉抽搐般的轻笑。

“干吗这样看我?”我睁大眼睛瞪住他,“我当然是认真的,你以为我在开玩笑吗?”

“你可别一时冲动,到时候又后悔啊!”他放下手里的啤酒,愣愣地看着我,“到底是……”

我伸出双手,摸在他脸颊上,把他的正面拉向我这边,认真地望着他,缓缓地说:“是的,我不去参加高考了,我的世界里只剩下你,我也只能拥有你了,我什么都不要,学历、工作,这些海市蜃楼一样的东西,虚荣的产物和那些虚伪的面具,我统统不要,我只要你,我只需要你!”

他似乎沉浸在惊喜里,愣了有好几秒,才反应过来。

望着他眼睛里骤然放大的瞳孔,我想他已经知道我该有多么在乎他,而我最终想要的是什么。

我想要的东西比一般的女孩还要纯粹,还要简单,我只想要很多很多的爱和很多很多的关注,只要一个人就够了。

我只要他一个人,其他的摆到我面前都嫌多。

“微微!”

唤着我名字的声音,似乎正在发颤,双臂突然环绕过来,我被紧紧抱住,两个人的心跳贴在一起。

“想做什么就去做吧,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止你了。”

我在他的怀抱里睁开了眼睛,不远处,窗外是一大片阳光,不要钱的,拼命洒在大海上。

像是从出生开始就等待着这句话,走了好长好累的路,心灵一下子在听见这句话的时候松懈下来。

我重新闭上眼睛,眼前是一大片光晕,缤纷的色彩,他的声音那么动听,那么轻柔,就像是在哄一个小孩子一样,我简直都要睡着了。

过了很久,他的声音很平静地在我耳边响起——

“当那些傻子在考场上绞尽脑汁,为自己缥缈的前途把卷子填满的时候,我们可以到海边去露营,盛夏风景正好,捡一篮子漂亮的贝壳,看夏天的星星,听说海边半夜的沙子很凉很凉,要记得多带一件衣服,那边的烧烤很好吃,肉扒很大块,幸运的话,还能见到流星……”

这听起来简直像一首情歌的歌词,实在过于美好,我甚至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待在海边的帐篷里了。

“那我要许一个愿。”我弯起嘴角说。

“什么愿望?”

“傻瓜,说出来就不灵了!”我笑起来,把脸靠在他的胸膛上,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像是最让人安心的音乐。

“喂,告诉我嘛!小声一点,这样天上的星星就不会听见了。”他揉着我脖子后短短的头发说。

我拉过他的脖子,凑近他的耳朵,小声说:“我的愿望是,我接下来的人生里,每一年的夏天都能和你去海边露营。”

他笑着摸摸我的脸颊,上面还留着刚刚干涸的泪痕,说:“会的,而且以后不只是我们两个人去露营,再过五年,十年,会有一大群孩子跟着我们一起去露营的,那个时候会更热闹。”

“你讨厌!”我红了红脸,“那么你就用飙车赚的钱养活我们的孩子吗?”

“你未免担心得太多!”他捏捏我的鼻子,“不一定要去飙车比赛,跟你说的一样,我可以去开救护车,或者当个抓劫匪的飞车特警,再不济,我还能当个摩托车修理工,帮那些菜鸟改装摩托车,怎么样?”

我忍不住轻笑起来:“大少爷,你要修理摩托车?我实在是没办法想象你拿着扳手满身油污的样子呢!”

“你是不相信我会修理吗?……那么我先试着修理你吧!”

他说完,就低头把唇覆盖在了我的唇上。

由于有些紧张,唇舌都是僵硬的,生涩的。

原来吻是可以带着啤酒味的,和我想象的太不一样,有麦香,也有一点点苦涩。

操场上仍然有人在跑步,还不少,因为锻炼身体,是为了更好地熬夜读书。

黑板上贴的高考倒计时的牌子,已经只剩下两位数了,随着个位上的数字不断往下掉,弥漫在教室里的气氛越来越凝重,每个人的眉头都是紧皱的,头上都是浮动着一朵阴云的,而这阴云里落下来的雨点不是阿拉伯数字就是英文字母……

黑板报上写着班训“耐住寂寞,抗拒诱惑”,白色的粉笔,不怎么端正的书法,给枯燥单调的学习环境又增添了一抹压抑的味道。

教室里,没有人再围着时尚杂志和娱乐报纸热烈讨论,更多的是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咬着笔杆。

“这是最后一次模拟考啦!看看你们的分数吧!一般来说,最后一次模拟考的分数跟高考分数的落差不会超过20分,老师都已经尽力了,剩下的就是调整好心态,把高考当做真正的最后模拟考就行了……”

讲台上,班主任拿着一叠试卷,刷刷的翻纸声之后,是一阵骚动。

我身后传来几个女生的交头接耳——

“你考得怎么样?”

“完了,只能上大专了……你呢?”

“呼,还好……考不上一本,我会被我妈塞到马桶里冲掉的!”

……

我低头看看那张薄薄的纸,上面写着通红的分数,以这个分数上一本,大概是遥遥无期的,不过上个大专,还是绰绰有余。

不过,我打算走出这个教室的大门,就把这张没用的纸撕个粉碎。

我已经能想象得到母亲面如死灰的表情,不过,那已经和我没有关系了。

班主任走下来,冷冷地看了我一眼,并没有把视线停留在我的身上,径直地向后排走去,或许我在她的心目里,已经成了无法挽回的对象,不过,那也已经和我没有关系了。

我的心情从来没那么平静过,看着这些写满数字和画满打钩和打叉的卷子,我的心也像是死灰一样,为这些分数的努力从来没得到过回报,我已经累了,不愿意再投注我的精力了。

台上的英语老师用沙哑的声音讲解着最后一张英语试卷。

摊开的笔记本上,已经被我涂成一片乱七八糟。

我画了一条歪歪扭扭的横线,表示海岸线,一条弧线是海平面,一个半圆是即将升起的月亮,无数的波浪线是海上的粼光。

画了一个圆锥形的帐篷,我要和李崇西躺在里面的。

我在帐篷门外添了一个篮子,是的,去的时候里面塞满巧克力、鱿鱼丝和杏仁等零食,回来的时候装满贝壳。

又在篮子旁边画了一些小小的蜡烛,白色的香薰蜡烛,它当然是制造浪漫气氛的好手,放在透明的玻璃杯里,小小的火苗在海风中摇曳着,散发出温馨的香气,远离了城市的霓虹灯,来自自然界的光芒无疑会成为露营的好伙伴。

蜡烛的照明自然是不够的,我还要准备手电筒和便携式的灯具,当然还有点燃蜡烛用的打火机,我想着这些物件,一一在笔记本上记下。

充气枕头、柔软的毛巾被,防晒霜和伞,游泳用的东西……想想还真不少!

对了,还要买一条适合穿去海边的裙子,陪着蓝色的大海,它应该有着异域度假的绚丽色彩,刚刚遮住脚踝的长度,光是想象着海风吹动裙摆飘逸的模样,我的心里又开始无法平静了……

放学后,熙熙攘攘的人潮向校门涌去。

只有四楼的教室依旧亮着灯,高三的学生,临近的高考,到处都是无法诉说的苦闷。

背着里面没多少书的书包从教室里走出来,和匆匆走来的周楠撞了个正着。

我看着她,她看着我,眼神一阵尴尬。

“你这就要走了?”她诧异地看看我手里的书包问,“你还是来晚自习吧!今天晚上数学老师还要来我们班上讲题呢!你这次数学考怎么样了?把握怎么样啊?”

这是一个多月以来,她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意料之外,字数有点多。

不过她这一连串的问题,对我来说已经一点意义也没有了,至于她的关心是真实的还是虚伪的,也已经无所谓了,我看着她,张了张嘴,冷冷地回答:“我不去了,我还有事先走了,再见!”

丢下这句道别的话,我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路灯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

这个校园里,最不缺的就是谎言和背叛,今天手拉手一起上厕所,明天就能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闹翻。

关于这个学校的百度吧里,永远充斥着“××这个贱人”“××抢了我男朋友”“××怎么不去死”“××是哪个班的,我要搞死她”这样的帖子。

当然,我已经脱离这个圈子了,因为我有李崇西,他就是我的免死金牌。

我赶着去商场,试一条几天前在橱窗里见过的裙子。

镜子里的自己,是不太熟悉的模样,黑眼圈消退了,眼神很清澈,头发长了,刘海遮住了眼睛,我把它拨到一边,反而少了几分戾气,多了几分原有的秀气和温婉,正好配上这条裙子。

长裙很好看,蓝色的印花,一定会和大海的颜色完美契合。沙滩上的阳光下自由的裙摆,迎合每一个夏日的梦想……静谧的气质,在穿上这条裙子之后突然展露了头角。

只是黑色的头发长出来了,和原本染了红色的头发交错着,一条明显的分界线,我想,我要重新染发了。

“小姐,你穿这条裙子太合适了!是不是准备考完试和爸妈去哪里度假啊?”看见我换下来的学校制服,店员突然出现在镜子旁,一脸职业的微笑。

我愣了一下,用轻松的口吻回答:“不,和男朋友去海边露营。”

如果我告诉她其实我是个即将放弃高考的问题少女,并且准备在高考那天去海边露营,我想她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我想他一定会被你迷住的,这身实在太好看了!就剩下这一条了,昨天也有个女生在问呢!”

“哦……”

我走进更衣室,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是李崇西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