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9

看着手机上的信息，我强迫自己不去多想，重新把手机塞到枕头下面。我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睁着眼睛睡不着。我抬头望着头顶的天花板，看着看着，就觉得自己又在一个劲地往伤感里面沉。

在我快睡着的时候，我自己的手机振动起来。

我猛然惊醒，拿起手机一看，竟然是颜开的信息：“睡了吗？”

虽然是我执意要和他分开的，可是在看到信息的时候，我却还是觉得鼻子发酸，犹豫了半天，我还是赌气一般回了条信息：“嗯，睡了。”

信息声飞快地又响起：“还在生我的气？”

我坐起身来，心里闷闷的，不知道该回他什么。

沉默了好一会，铃声再次响起来：“现在方便接电话吗？”

客厅里面的灯还亮着，老妈还在看电视剧，隐隐约约听得见韩剧对白的声音。

我说：“应该可以吧。”

欢快的手机铃声立刻就响起来。

“笑笑。”颜开低沉的声音轻声唤着我的名字。

“嗯，有什么事情吗？”

“今天，我看见你了。”颜开电话里的声音有些浑浊，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压抑感。

我莫名地紧张起来，问：“你在哪里看到我？”“你们家小区门口。”

为什么他会在那里？不是说了不要再见面了吗？难不成他是在默默地等着我？心里感觉到一点点的甜蜜。

“夏寻，”他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他跟你一起回来的吧？”那种不确定的声音让我的心立刻抽痛起来。

手机贴着我的脸颊，冰冷的温度通过脸颊直达胸口。我说：“是。我也是在上了车之后才遇见他的。”

“我知道，他是跟你一起走的。”颜开苦笑了一下，“你走的那天，我一直跟着你，一直到了车站，然后看见他也上了车。”

在极度的震惊过后，我的心里有些微微的恼怒。握着电话，我摇头说：“如果我没有记错，我连你女朋友都算不上吧。你居然跟踪我？我去什么地方，和谁一起去，没有必要都向你交代吧。”

手紧握着电话，胃猛地一阵抽搐，我压低了声音低吼着：“不是说了不要再来找我么，为什么还要出现？为什么出现了又不让我知道？你到底要我怎么办？”

电话那头一顿，随后又听他说：“你让我不要去找你，可是我还是去了。你讲的那些话我都明白，可是我不能放开你。自从认识你开始，我一直就在追你，刚开始我也以为我只是为了报复夏寻，后来我才发现我只是单纯地想和你在一起。”

“现在讲这些还有用吗？”我打断他，心里期待着什么，又抗拒着什么。

长久的沉默以后，他才缓缓开口：“笑笑，我和夏寻认识十几年了。有一次，我们在一起打球，一伙人过来和我们抢场地，对方有个胖子趁乱揍了我一拳，所有人都没有想到沉默的夏寻居然会拿着砖头拍人家的头。他就是这么执著的一个人，认定了就不顾一切。就像他认定了我是他朋友，就会为我拿砖头拍别人的脑袋一样。”

他的声音突然哽咽住：“我从学校一路追着你到汽车站的时候，心里就想着这一次说什么我都要把你追回来，可是看到夏寻上车的那一刻，我发现自己什么都不能做。”

黑暗中，我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哭了，只觉得眼睛胀得发涩，咬着牙说：“所以你退缩了，你心软了，你想告诉我你打算彻底放弃了对不对？”

“不是的，”颜开微微叹了口气，说，“现在要我放开你，真的做不到，可是我总是感觉到你在一点点地远离我。”

那么无助的声音，几乎让我心里那面坚固的墙瞬间倒塌了。我无言以对，眼睛看向窗外。鬼使神差的我慢慢走到窗前，推开了窗户。

窗外月光很亮，小区里面寂静无声，道路两边亮着路灯，有个修长的身影就立在了路灯边上。

颜开仰头注视着我，手里还握着电话。

大概是没想到我会突然推开窗户，他惊慌地解释起来：“笑笑，我只是……只是想看看你睡了没有。”

看着那双深不见底，漆黑发亮的眼眸，我几乎又要沉沦下去，往日发生的一幕幕又在脑海里面闪过。幸福的，快乐的，痛苦的，悲伤的……所有的一切全都涌上来了。

我将头靠在窗户上，不愿意再去看那双眼睛，我怕自己的眼睛会被他的视线灼伤。我握着电话轻声说：“其实，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

我突然想到了很多的事情，脑子里先是浮现出颜开的脸，然后是夏寻的。我很清楚自己喜欢的人是颜开，可是想起在大巴车上突然冲出来的夏寻，想起背着我的夏寻，想起那个陪我在岩石上唱歌的男生。我的心里又是一阵隐痛。

自从我和夏寻从表舅舅家回来以后，一切都开始变得不一样了。夏寻是一个沉默的男生，但我却无法忽略他的温柔。

心情是这样的摇摆不定。我无法和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在一起。

楼下的颜开笑了，笑得很干涩：“告诉我，那个家伙……你是不是喜欢上他了？”

夜风从窗户外面扑面而来，吹乱了我所有的思绪。我没办法说出答案，因为就连我自己都分辨不清楚，自己对夏寻的感觉究竟是感动还是喜欢。

“夏寻只是担心我，才会陪着我去表舅家，我很感激他。”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解释这些。

颜开抬头望着我，微微笑了一下说：“我明白，这就是夏寻。他总是不声不响，然后做出让人吃惊的事情。”

在黑暗中，我和颜开两个人都沉默下来。最后，颜开深吸一口气，仿佛孤注一掷般地说：“笑笑，如果我说，我爱你，你能不能回到我身边？”

明知道他下了多大的决心才开口跟我讲这些话，可我还是必须拒绝。我的心难过到了极点，可是我只有拼命地忍住眼泪。

我仰着头，泪水在眼眶里面转了好几个圈，才滚落下来：“对不起，现在我没办法答应你。”

也许是感觉到我的决绝，他没有继续下去，只是淡淡地说：“那你早点休息吧。”

“嗯。”

静默了一会，在挂电话前，颜开说：“笑笑，答应我一件事情吧。”“什么？”

“我不想说‘我们还是好朋友’之类的虚伪的话，也知道你一时之间没办法接受我，但是千万不要再对我说，‘再也不要来找我’，好不好？”

路灯的光照着颜开的侧脸，迷离不定，让人看不真切此刻他脸上的表情。屏住呼吸，我不敢再往窗户外面看，连我自己都开始讨厌自己这种举棋不定的态度。

颜开，对不起。现在的我没有办法心无旁骛地和你在一起。

颜开似乎叹了口气，说：“那么，早点睡吧，晚安了！”“晚安！”

学校已经结束了所有的高三课程，我们最后的日子都是在自习和查漏补缺当中度过。这期间颜开再也没有来找过我。日子还是在继续，除去上课、复习、吃饭、睡觉之外我也没有让自己再有多余的时间去思考其他的事情。

这天课间的时候，秦岚说：“笑笑，最近怎么感觉你变了一个人呀。”听她这么一说，我才想到，我最近的确沉默了许多，还喜欢站在窗前发呆。我没有向身边任何一个人说起颜开和夏寻的事情，而秦岚也很有默契地没有在我面前提起过他们。

这样平静的生活好像又回到了从前，唯一不同的是我偶尔会接到夏寻的手机短信——问我复习的情况。杜欣茹送给夏寻的手机依旧留在我这里，我查过电话的余额，还剩下三块二毛钱，手机里面还留着一条信息，是上次杜欣茹发过来的。

就在我准备把电话锁进抽屉的时候，又收到了一条信息。

“我回来了，怎么一直不回信息？”——发件人，杜欣茹。

犹豫了很久，我再次翻开那个黑色的手机，在那条信息上点了回复：“我不是你要找的人。”

黑暗中，房间内陷入一片寂静之中，直到洗完澡我才收到回信：

“夏寻，别再跟我赌气了，我这次回来是来找颜开的。”

湿漉漉的头发上面有水滴掉到手机屏幕上面。我慌忙用手去擦，直到再次看清楚手机里面的字。然后我默默在上面按下几个字：

“找他干什么？”

“我想明白了，我喜欢的人还是他。”

脑袋里面轰的一响。当杜欣茹说出喜欢颜开的时候，我的心，蓦然一阵疼痛。

我怔怔地看着手机，打下几个字：“我不是夏寻，他的手机放我这里了。”

很久，信息铃声才又响起：“你是谁？”

我是谁？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向她解释，我只是茫然无措地看着手机。杜欣茹回来了，而且是来找颜开的，听她的语气，这次回来似乎是有意和颜开重新开始。那么，颜开会同意吗？

疑问在我的脑袋里面被不断放大，然后模糊。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机来电声音将我震醒过来。

心绪被打乱，我将手机按掉。再响，再按掉，再响……

最后，杜欣茹放弃了拨电话，而是发了一条信息过来：“我知道你是谁了。明天有空吗？我想和你聊聊。”

“明天要上课。”我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她，我从心底排斥着与她见面。“复习已经结束了。我知道，从明天开始高三就不用上课了。我们有足够的时间把话说清楚。”很显然，她是有备而来的。

“我要在家复习，而且我觉得我们没有见面的必要。”我的态度非常坚决。在潜意识里，我总觉得两个女生在这样的情况下对话，就好像是在争风吃醋一般。当然，实际的情况也好不了多少，因为接下来杜欣茹发过来的话让我硬生生地感受到了什么叫做赤裸裸的挑衅：

“你现在用的手机是我的。你不还我，我就去报警。”

颜开每次说起杜欣茹的时候总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这是不是代表着他不再喜欢她？就算曾经那么地喜欢，也都过去这么久了，应该淡忘了吧？真的是忘了吗？那样的话他就不会为了杜欣茹而报复夏寻，也不会来追我吧？

我坐在床沿上，手垂下来，连头发都不想擦了，任由水滴沿着脖颈滑下来。

“好，你说在哪里碰面？”

第二天下午，我和杜欣茹约好了在夏寻家的甜品店见面。去之前，我并没有告诉夏寻杜欣茹已经回来的事情，而夏寻这天也并没有待在店里面帮忙——毕竟他也是高三的学生。

天气逐渐炎热，烈日当头。路上的行人穿着亮丽，行色匆匆。我推门走进店里面，此时的客人并不多，一眼看过去店里只是零零散散坐着几个人。我正四处张望着，忽然有个人招呼我：“唐笑笑？”

声音轻柔，却很坚定。我循着声音看过去，看到一个女生举着手朝我挥了挥。

我直直地看着她的眼睛，而她也对视过来。见我不动，她朝我走过来，高挑的身材差不多高出我半个头。

她开门见山地对我说：“你就是唐笑笑吧？我是杜欣茹。”

我用审视的目光打量了她一下。她长着一张娇俏的瓜子脸，大眼睛里闪着明亮又锐利的光。我的目光从她脸上游走而下，落到她性感突显的锁骨上面，线条清晰，非常骨感。下意识地，我缩了缩自己的小肚子，心里暗自懊悔昨天晚上不该多吃了一顿消夜。

如果说，杜欣茹是白天鹅，那么我连丑小鸭都算不上。想明白这一点，我的眼神顿时黯淡了几分。我故意往后退开一步，和杜欣茹拉开一些距离，这样我看起来也没有比她矮那么多了，心里稍微舒服了一些。

两个人相互打量后，杜欣茹像个胜利者似的对我笑起来：“我们坐下聊吧。”

我深吸了一口气，心里不得不承认，首先在气势上我就已经完全输给她了。

我微微点头，表示同意，然后很矜持地和她一起走到卡座里面坐下。

“请问点些什么？”服务员是不熟悉的男生，应该是店里招的新人。

“沙冰，哦，等下，还是冰激凌吧……”

杜欣茹打断我：“要香草和巧克力混合口味的吧，是这里的招牌。”她完全是一副不容我反驳的样子。

服务员记下甜点，又低声问：“现在上吗？”

杜欣茹点头，然后又转头问我：“你还需要点什么吗？”

我想你都点好了还问我干什么？我摇头，没有再说话。

服务员点单下去，两个人都沉默了。

我偷偷地打量着她。金灿灿的阳光照在她的脸上，搁在桌上的手瘦瘦的，眼睛里面透着一种别样的光。

我忽然觉得很沮丧，心里盘算着该怎么快点结束这次对话。我把手机递过去，说：“你的手机，还给你。”

杜欣茹接过手机，仔细地看着，眼神游离，似乎是陷入到记忆当中，让人弄不明白此刻的她究竟在想些什么。

然后，我听见她在自顾自地说：“以前听别人说，过去的事情终究会过去。我一开始还不相信，可现在我信了。”

说完，她抬起头看我，眼睛里面的光闪烁不定：“我和颜开、夏寻认识快十年了。唐笑笑，你凭什么让他们忘了我！”

我突然觉得这样的话一点都不像是从杜欣茹这种骄傲的女生嘴里说出来的，可她的话还在继续：“你知道夏寻喜欢的人是你吧？虽然我不认为你有什么值得他喜欢的，不过你为什么又要和颜开搅在一起？”

原来这才是她找我的真正目的，想质问我为什么夺走围绕在她身边的人吗？我看了她一眼，不由得冷笑一声，说：“呵呵，那你又为什么这么关心夏寻呢？你不是说，你想清楚了，你喜欢的人还是颜开。”

杜欣茹眉毛一挑，说：“何必岔开话题。既然你明知道夏寻喜欢你，还跟他一起去旅行，为什么不直接拒绝颜开？你知不知道用这样暧昧的态度去对待颜开，究竟有多残忍！”

这时候冰激凌端上来，可是我再也没有心思去吃。心里憋着一股气不能发泄，拳头紧紧捏住，我索性往沙发上面一靠，直直地瞪着杜欣茹：“我残忍？我残忍也不至于出国的时候把自己的手机送给夏寻，可回来以后却说要和颜开在一起。你不觉得你自己才是残忍的人吗？”

话讲到这个份上，谁都不会有好心情。这也难怪，我们两个女生，一个是旧爱，一个是新欢，能好好说话才怪。

新欢？我为什么要承认自己是颜开的新欢？想到跟颜开讲清楚以后似乎都没有再见过他。我暗自在心里摇头苦笑。

我知道自己和杜欣茹之间已经没有什么话好讲的了。我放下自己那杯冰激凌的钱，掉头走人。

“唐笑笑，你站住！颜开已经消失两天了，你知不知道？”杜欣茹站起来，向前追了一步，碰到桌子角，一个踉跄就往后倒，还好扶住了沙发。虽然没有摔倒，但是早就风度全无。

她指着我喊：“你和颜开才认识多久，我和他认识有十年多了，从来没有看见他掉过一滴眼泪，就算是打球的时候被人撞到地上摔断了腿，那么疼，他也忍住没有哭。可是那天晚上我去找颜开，他就一个人坐在家门口，哭得那么伤心。我走过去要拉他起来，可是他看着我，却喊着你的名字。”

杜欣茹朝我逼近一步，怨恨地看着我：“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颜开才会消失不见。两天了，我找了他两天，哪里都找不到。他失踪了。”

我的牙齿磨得咯咯响，几个客人纷纷侧目。我看了看杜欣茹，再看看四周，深吸一口气，心像被揪起一般地疼，我猛地一转身，就往店外面跑。

刚刚杜欣茹说的每一句话，都深深刺痛了我，眼前被蒙上一层薄雾，忽然所有画面都模糊了。耳边似乎还听到那晚颜开孤注一掷的告白。我明知道他说的每一句都是真的，却那么坚决地拒绝了他，只是因为我的胆怯和懦弱，就将他推进一个无望的境地。

为什么我不愿意相信他？为什么就不能勇敢地踏出去？

拨打了颜开的手机，果然一直都是关机状态。我像一只无头苍蝇一般，漫无目的地瞎找。我去学校绕了一圈，又找了附近的一个公园，还有平时和颜开常去的店子，都没有他的身影。

我忽然觉得很慌，也很无奈。当我想要逃避他的时候，他好像无处不在，可是当我想要见到他的时候，费尽了心思却难觅踪迹！

我拦了一辆出租车，火速拉上车门对司机说：“师傅，去……”

司机见我话说了一半，追问道：“去哪里？”

对啊，去哪里？我的脸顿时僵住，到现在我才发现，我真的一点都不了解颜开。

良久过后，我只好叹了口气说：“先开吧！”

车子快速地滑入到马路上面，窗外的景物在我眼前往后倒退，路上每一个身材修长的男生身上似乎都有颜开的影子。

为什么要这样不告而别？你到底在哪里？脑袋里忽然想到什么，我掏出手机，翻出夏寻的手机号码，发了一条短信过去问。

“夏寻，颜开有没有去找过你？”

等了很久信息铃声也没有响，我转头喊住司机：“师傅，麻烦去下夏寻家！哦，我是说××小区。”

天已经快黑了，车在市区绕了一圈最后回到了自己家所在的小区。一边付了车费下车，一边用手机开始拨夏寻的手机号码。

从小区楼下往上面看，透过落地窗户，我看到夏寻家的大厅和房间都亮着灯，虽然不确定，我还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按响了他们家的门铃。

等待的过程，忐忑不安，急促的门铃响了无数声以后，门被打开，夏寻惊讶地看着我问：“怎么是你？你来干什么？”

我都急死了，也不管他会怎么想，开口就说：“颜开失踪几天了，你知不知道他在哪里？”

夏寻一愣，脸瞬间冷下来说：“他没有来找过我。”

我看着他的眼睛好一会，看样子他不像在骗我，我失落地垂下头：“这样呀，那我自己再去找找看。”转身准备离开，忽然身上一僵，一只大手按住了我。

夏寻一动不动地看着我说：“这么晚了，你打算上哪里去找！”

我怔住，很快甩开他的手：“我不要你管！”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你等我一下，我换了衣服跟你一起去。”

夏寻穿着拖鞋，头发微微翘起，本来就白皙的脸显得更加苍白，似乎是刚从床上爬起来。他的身上只是随意套了一件宽松的T恤，看上去整个人更加的单薄。我注意到，他似乎是真的很疲惫。

夏寻不看我，说完话就进了房间。很快他就拿着一串钥匙出来，按亮了电梯。

看着指示灯一层层在跳，他忽然开口说：“你老是看我，是不是还有事要问？”

我看着他因为光线而模糊不明的脸，心里像被什么噎住似的说：“我就是想问你，颜开到哪里去了？”

“我为什么会知道他在哪里？”他转过头直视我。狭窄的电梯空间里面，我顿时觉得自己被他盯得无所遁形。

“他有没有来找你？”我扭过头问。

他停顿了一下，说：“没有。”

我听出他话里面的犹豫，转头说：“你骗人。”

我们两个人就这么在电梯里面僵持着，直到从电梯里面出来，我陪着他一起去车棚取车。

路上，我的眼睛又开始发酸发胀。我对着夏寻的背影说：“你们从小就认识，你是最懂他的，所以我猜他会来找你。”说这句话的时候我觉得有液体要从眼眶里往外涌。

夏寻没有理我，转身从车库里面推了一辆黑色的机车出来。我吃了一惊，问他：“你骑这个？”

看着眼前这个清瘦的身影，我完全没办法把他和这辆线条粗犷的机车联系在一起。

我仰头哀声轻叹一声：“我发现自己还真是不了解你们。”

夏寻说：“一个人本来就不可能完全地了解另一个人。从小认识又能说明什么？再怎么亲密无间，再怎么知心，最后还是两个不同的人。没有人能够真正地了解别人。”

等我惊诧地抬头时，发现夏寻已经跨坐在机车上了。他扔了一个头盔给我，用命令的语气说：“戴上。”

我转脸瞄夏寻，依旧是那副让人看了就凉到心里的脸。他穿着宽大的T恤，就连拖鞋都没有来得及换。这么近距离地看着他，重新感受着这个人。

以前总是觉得他这个人从外到内都冷得没有一丝血气，然而，真的是这样吗？从乡下散心回来之后，我总是会想到这个问题。

我们在机车低沉的轰鸣声中上了路，在狭小的座位上面，我们前所未有地贴近。灯光飘忽，有些光影落在夏寻清瘦的后背上，忽明忽暗，消失掉，又再次回来。

恍惚间，我幽幽地说：“即使不能做朋友，也不至于闹到一见面就厮杀吧！你们在一起经历过那么多的事，还有那些一起去过的地方……”

我的手忽然紧紧抓住夏寻的衣服，他背后一震，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惊呼出口：“我知道他在哪里了。”

“你知道那个火车站？”夏寻的声音带着疾劲的风声传达到我的耳朵里。

我点了下头，发现他在开车不可能看见，又轻轻说：“嗯。”

“抓紧了，我要加速了！”夏寻冷不丁地来了这么一句。

车子离开了闹市，转入了车流稀少的林间公路。随着马达一声轰鸣，我身子猛地被往后拽紧。加速过后，车子瞬间贴地飞行起来！

飞一般的行驶速度不禁让人热血沸腾起来。我的脑子里面全部都是疯狂的念头，只觉得身体的每个细胞都在不断扩大，而心跳声嘈杂得如同乱了节奏的鼓点。

在过一个弯道的时候，夏寻一转车头，车速开始减慢，转入了树林里面。借着车头灯我能看清年久失修的废弃道路，坑坑洼洼，车子也颠簸个不停！

我忽然想道：这大半夜的，如果是我一个人来，还真的未必能找对地方。

夏寻把车停在一棵大树下面，我马上跳下车，跑到小土丘上去眺望。

借助月光和跌路两边警示牌的光亮，视线倒也算清晰。对面那茂密的一片灌木林，夜晚看来，还是那样的阴森可怖！

颜开，你真的会到这里来吗？抱着最后的希望，我回头对夏寻说：“我们再往里面走一些。”

“我，我还是不去了！”夏寻欲言又止，想了想，他又加了几个字，“你自己小心些……”

忽然之间，我想起颜开说过的夏寻拿砖头拍人脑袋的事情，心里一阵黯然。我说：“杜欣茹说了你们在一起有十年了，十年的朋友，我不相信你一点都不担心他。”

夏寻走了两步，忽然又折回来问：“你见过杜欣茹？”“嗯。”

夏寻皱着眉头问：“她跟你说什么了？”

想到杜欣茹，我的心里又开始堵得发慌，我敷衍着说：“没什么，她就是要我把手机还给她。”

夏寻点了点头：“那本来就是她的东西。”

犹豫了一下，我还是把憋在心里的话说出来：“今天我还手机的时候，发现她对那部手机非常在意，也许她对你还没有完全放开。”只可惜，这个小细节就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

夏寻眯着眼睛看我，眼神像刀刃一样锋利，沉声说：“你告诉我这些是什么意思？”

一种酸涩的感觉涌上心头，我摇头：“没什么，我只是觉得，杜欣茹对你还是有感情的。”

夏寻的胸口剧烈起伏，眼神又变得冷漠了起来：“是不是因为我喜欢你，让你有歉疚感？是不是我和杜欣茹重修旧好，你才能和颜开安心地在一起？”

就像是隐藏在心底的秘密，猝不及防地被捅破了，于是我开始头痛，努力地回想我到底有没有过这种可怕的想法。我盯着他说：“你要和谁在一起，和我有什么关系！”

“那你为什么和颜开说分手？”“不关你的事！”

“你这个白痴！”

夏寻看也不看我，骑上摩托车，卷起一阵风，风驰电掣地消失在我面前。

这一刻，我实在是没有心思去理会夏寻。翻下土堆，我凭着之前来过的记忆，开始在灌木林中往前走。一进树林，四周的光线渐渐变暗，我的心跳也开始加速。从树林里跑出来，我又沿着铁轨跑了一通，还是没有找到人，就在我开始绝望了的时候，忽然看到了一顶帐篷。

远远看过去，没有任何照明的光。我站在远处喊了声：“颜开！”没有人回应。

在苍茫的夜色里，一股油然而生的惊喜从我的心底升起。我觉得自己有些失控了，也忘记了恐惧，飞快地往那个帐篷所在的地方跑过去。

快靠近的时候，有声音从帐篷外面传来。声音很微弱，却让我的神经突然一紧。

“颜开，你知道我找了你多久！”

是杜欣茹的声音！她怎么会在这里？我停下脚步，一时之间只觉得脑袋炸开了锅，之前的疲惫也涌了上来，腿开始发软，我顺势往草丛里一瘫。

“你怎么会来？”我听到颜开的声音。

杜欣茹轻笑：“我离开这么久，你还是和以前的习惯一样，遇到什么事情就喜欢一个人躲到这里来。”

颜开打断了杜欣茹美好的回忆，冷冷地说：“不是所有的东西都是一成不变的。”

“你是想说唐笑笑吗？她有什么好的！身材？长相？她哪点配得上你？”

颜开无力地说：“可是我喜欢她。”

“你曾经也说过喜欢我。你知不知道，唐笑笑一直在背着你联系夏寻？”

“我知道。”

“不！你什么都不知道！唐笑笑明知道夏寻喜欢她，她却一直在用我的手机和夏寻牵扯不清。”

颜开嘴角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别说了，欣茹，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从笑笑第一次用你给夏寻的手机打电话给我开始，我就都知道了。”

杜欣茹向后倒退，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说：“她真的就那么好吗？好到你可以忘了从前，不在乎以后。醒醒吧，你们都给我醒醒吧！”然后是一阵抽泣的声音。

……

我也不知道自己瘫在草地上躺了多久，好像连呼吸都静止了。我没有哭，也没有吭声，就在我以为是幻觉的时候，我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了。

颜开听到声音，从帐篷里探出头来。他脸色一变，惊呼起来：

“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