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3

天空中有大片的云朵，飞速地向后流动着。颜开骑车的速度很快，让我感觉到一种莫名的惊慌，心情好像也受到了影响变得很乱。

“你等下。”我扯了扯他的衣角喊。

“什么事情？”他骑车的速度不变，语气冷冷的。

我嘟了一下嘴，说：“我是想问，你把早餐扔了，我们吃什么？我都快饿死了。”

颜开把车停了下来，转头微微皱眉说：“怎么不早说？”“我都不知道你在生什么气，莫名其妙。”

他没有说话“嗖”的一下把单车掉了个头，朝另一个方向骑去。浓密的树叶间几丝阳光漏下来洒落在他肩头，看上去很漂亮。

“为什么要改方向？”

“去吃饭。”

几番折腾以后，单车终于在附近的KFC显眼的招牌下停下来。临近中午的时候KFC里面几乎是爆满，颜开去排队点餐，我眼明手快地占到一个靠窗的空位。

等了好一会，看到颜开端着一个餐盘走过来，我朝他使劲招手：“这里，这里。”

他看了我这边一眼，走过来，把餐盘放在桌上，推了薯条、圣代冰激凌到我的面前。

我惊讶地上下不停打量他，问：“我真的很好奇，为什么你能选到我喜欢吃的东西？”

颜开倒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说：“你们女孩子不是都喜欢吃这些东西，什么薯条呀，圣代呀，蛋挞呀，尤其是冰激凌。”

“也不是每个人。”我执意认为，不管是名字、路口的玉米，还是此刻的冰激凌都不仅仅只是一个巧合。

他好像不太愿意在这个问题上纠缠，转了个话题说：“我想起来了，上次在甜品店我走得太急，好像忘记买单了。”

我一愣，把薯条塞进口里，一脸不悦地说：“才想起来呀，你倒是好，拍屁股就走人，害得我站在那里和服务生大眼瞪小眼，尴尬得要命。”

颜开倒是好脾气地笑了笑，说：“对不起咯，算我欠你一次。”

这一顿我们两个人都吃得很饱。从肯德基里面出来，阳光照在身上，我突然一阵犯困，车子因为没有了锁，所以就停在玻璃窗旁，颜开很快就推了车子过来，我懒懒地跳上去。

上下眼皮在不停挣扎，我的身体也变得很轻，头一点一点地耷拉着，身体忽然一软几乎要向前栽下去。颜开反应迅速地停下来，一双手稳稳地拉住我的手臂，我才免于遭殃。

我吓了一跳，手拍着胸口，说：“谢谢你啊，刚才吃多了，有点晕。”颜开没有回头，笑起来说：“你从肯德基里面出来我就发觉你一直在打瞌睡，吃饱了就犯困，跟猪一样。”

我一拳捶在他的后背：“你说谁是猪呢？”

他倒是不笑了，轻轻地说：“困了就靠在我后背上睡一会吧，到了我叫你。”

一路上阳光明媚，人来人往，我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个男生的背影，倒是觉得他现在隐隐的笑意和之前不同了，怎么说呢，感觉很真实。

也不知道骑了有多久，车子越来越接近郊区，高楼大厦也被大片大片的荒野所代替，一整片一整片的树林，郁郁葱葱的，有一种繁华过后的破落感。远远地，我看到一座有些年代的高架桥，搭在了小路的上方，遮住了视野。

颜开突然说：“笑笑，我们到了。”

我跳下车，到达了目的地才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高架桥下面，四周到处野草丛生，荒凉一片。

“这就是你说的秘密基地？”我不禁疑惑地回头问他。

“是啊，你往下面看。”他示意我往高架桥的下方去看。

我顺着他的视线往桥下面看，从远处一直延伸过来的是两条平行而斑驳的铁轨，铁轨因为长年累月的摩擦，已经看不出原有的样子。

他站在我的旁边，看着远处说：“这个地方以前有一个火车站，后来城市南迁就荒废了。现在用来运送一些货物，每天下午两点、晚上八点都会有货运的火车经过。”低头看了一下手腕上黑色的运动表，又说，“现在离两点还有十分钟。”

果然在两点整的时候，难得一见的老式蒸汽火车由远驶近，带起一阵疾风。记忆里年代久远的火车在眼前变得鲜明起来，我们在久违了的哐啷哐啷的轰鸣声中，看着火车缓慢而蹒跚地从地平线上穿越而来。

火车从我们的脚下驶过，我感叹：“好壮观！”

颜开的手伸出了桥的栏杆外，搭在上面，头靠在手上。正如我第一次遇见他那天，他也是这个姿势，望着远处的篮球场，看上去很不快乐的样子。他是那么的孤独，孤独得将双臂支撑在栏杆上，眼神找不到焦点地对着远处，时光都好像流转了起来。

他的声音沉稳平和，喃喃自语般地说：“以前很热闹的一块地方，现在几乎没有人记得，人啊总是善于忘记。”

我转头看着身边这个孤独而英俊的男孩子，忽然想到每次遇到他，总能感觉到在平易近人的外表下却总是藏着一种疏离。

一瞬间，我居然希望他能快乐一点，但我也明白，我恐怕无法让他快乐。

咳！我决定试着打破沉默。我说：“火车的铁轨就是两条平行线。说到平行线，我想起一个笑话。你知道猴子为什么讨厌平行线吗？”

他微微转头看着我，眼神慢慢有了疑惑，似乎是在等待我的答案。

“因为平行线没有相交（香蕉）。”冷场的笑话，连我自己都笑不出来。一时之间气氛尴尬到了极点。

“你的话很冷。”他一动不动地看着我，嘴角轻扯，眼睛里漾起了笑意，悠远而迷离，映在我的眼中，笼罩在心里。

“是哦。”说完我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连自己都觉得傻气。“笑笑。”他忽然叫我。

“嗯。”我有气无力地答应他，心里还在为刚刚说的不合时宜的冷笑话懊恼。

他笑了笑：“其实我一直住在你隔壁那一栋楼里，每天跟你一起放学，等你一起上学。只是你没有发现，你懂我的意思吗？”

我猛然转过头看着他，呼啸而过的大风吹乱了他的头发，也吹乱了我的思绪，他的眼神和微笑褪去了那种冷漠的气息，变得极为柔和。

我摇头：“不，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惊讶全都写在我的脸上。

他自顾自地开口：“我很喜欢一个女生，那个女生短短的头发，走路的时候喜欢把耳机塞在耳朵里面低着头听歌，她数学很好，笑起来的时候神采飞扬，喜欢吃她家附近路口第一家的牛奶玉米，偶尔放学经过KFC的时候会买一个草莓圣代，可是这一切的一切只是我自己的一个秘密。”

阳光下，他整个人迎着光笼上了一层和煦的光晕，模糊而不真切。

我心头触电一般，微微一震，屏住呼吸，听他继续说下去：“很惊讶吧，我就是好想要了解全部的她，她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小动作我都会记在脑海里，甚至偷偷跟在她身后一起上学、放学，借着去办公室拿卷子为由，偷看那个女生的作业本，可是她却浑然不觉，甚至连我是谁都不知道。我就想好吧，既然你不认识我，那么至少让你知道我的名字，所以我利用每次全校开会上台发言的机会表现自己，一次又一次，我想她身边的人总会向她提到我吧，可是她依然毫无所动。我试图去接近她，让她跟我讲话，可是她对我完全没有印象，你说我该怎么办？”

颜开轻轻地叹息了下下，如释重负的感觉，灼热的太阳光连同他深切的目光，让我觉得心头一片火热。

终于他看定我，认真地开口：“本来我想等，等到毕业了以后再告诉她，可是，笑笑，我该怎么办，我发现忽然我不想等了，我想万一毕业以后大家就这么错过了要怎么办？”

好像被什么蛊惑似的，我看着他的眉眼，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真的连呼吸都变得非常困难，此刻居然连一个字都讲不出来。

高架桥下的轰鸣声终于平息下去，那历史悠久的火车头，重新上了路，周遭的一切又恢复到了一如既往的安宁。

心底最薄弱最敏感的，不曾悸动过的地方，此刻却被感动得一塌糊涂。

他看着我眼睛，那里面蕴含着太多的情绪。仿佛等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我清楚地听见颜开再次开口说：“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大概就是这个样子了，可是你却总是看不见我，我终于还是等不及，就跑来告诉你了。”

我听见自己的呼吸一窒。一瞬间，阳光照进眼睛里，我只觉得眼前全是白晃晃的光芒，整个世界连同颜开的脸一起变得不真实起来。

我们两个人就这么站在高架桥上，各怀心事地看着远处，没有任何话语，气氛沉默得有些诡异。我不敢转头去看颜开的脸，更加没有勇气向他确认，他口中的那个女生真的是我吗？

颜开仿佛看出了我的心思，眉眼带笑，伸出纤长的手将我低到不能再低的头扳回来：“笑笑，现在秘密也听完了，你有没有猜到我的名字呢？”

“呃——”我的思维完全跟不上颜开的动作。

喉咙里一阵干涩，脸被他的手固定住，眼神却飘到别的地方，我胡乱地讲着：“哦，好像是听过，听说你好像很受欢迎，很多女孩子喜欢你，姓什么来着，哦对了，颜，颜什么……”我拙劣地掩饰着自己内心的慌乱，故意拖长了音，就是发不出后面的字。

我不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他忽然捧起我的脸，桥上有风微微吹过来，带着夏日的香气，野生的灌木们纷纷大幅摇摆，发出沙沙声响。自然清新的气息把两个人淡淡包围，他看着我惊慌的眼低语着：“我叫颜开，笑逐颜开的颜开，这一次我希望你记住这个名字，再也不要忘记了。”

轻柔的语调，款款深情的眼眸，是谁说只有认真的女生最可爱，认真起来的男生才最可爱。

他俯下头，亲吻着我脸上最烫的地方，可以想象出我当时的脸上是怎样的嫣红。阳光洒下绵绵密密的柔情，颜开蜻蜓点水般的一个吻落在我的唇角，空气中擦出了火花，脸迅速就烧起来。

我很诧异，平日淡漠的少年居然也有这么柔情的眼神。仔细想想，不对，这一切都是他早有预谋的，为什么在学校故意装出一副陌生的样子，最后还问我，为什么不去喊他？这不是欲擒故纵的手段吗？

我的内心早已经百转千回，小鹿乱撞，我小心翼翼地问：“那为什么……”又不知怎么问出口。

过一会，他似乎是知道我想问什么，放开停在我脸上的手，插在口袋里，微微弯了腰背对着栏杆靠在上面，转过脸看着呆头呆脑的我，勾起好看的唇，笑得极其美好。

他说：“我希望你能主动向我走过来，哪怕只是叫住我，也总比不认识好。”收了笑意，很认真地看着我。

每一句话，都让我好像置身于梦境中一般，我的眼睛眨呀眨的，就像一个突然捡到一大盒糖果的小孩子一样，不安却又满心欢喜。我把手背在身后，指尖不确定地在手心轻轻掐下去，最后终于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再也找不到怀疑的理由，才点头说：“嗯。”

谁都没有再讲话，他仰着头看天，微风抚过他的碎发。他此刻的样子跟会考的时候那个站在天桥上的少年的身影重叠在一起。

在情窦初开的年龄，命运终是为我打开了一扇虚掩着的大门，青涩而懵懂，我想我是该庆幸的吧，却又不敢真的相信，它真的来了吗？

天边的微光在渐渐收拢，不知道我们站了多久，偶尔讲一讲学校里的事情，他问我答，寥寥数语，或者两个人一起沉默。高架桥下探照灯已经亮起来了，郊外的夜总是有些阴森森的，不像白天那样万物可见，只有窸窣的虫鸣伴随着夜的来临。他说：“我们回去吧，再过一会就看不清路了。”

我点头说：“好。”

回去的时候，还是他骑车载我。风从我们身边穿过，我只觉得鼻间满是他身上淡淡的柠檬薄荷浴液的味道。

然后黑夜铺天盖地地袭来，周围的路灯一盏一盏地亮起来，高楼大厦上的霓虹灯、白炽灯交相辉映。在哪里跟他道别呢？只记得一路上我都是心不在焉，以至于单车停在了我家小区门口，都没有察觉到。

他说：“你先进去吧，时间不早了，我们这样一起进去，万一被你爸妈看到了，解释不清的。”

我这才突然想起爸爸出差应该是今天要回家了，而老妈肯定也是要回来的，我的心里变得非常不安，跳下车我说了一句：“谢谢。”转身就跑。

“笑笑。”颜开叫住我，我回头就看见他微微一笑，缓缓地开口，“今天跟你讲的话都是真的，我喜欢你。”远处是万家灯火的温暖，身边是他在夜灯下俊挺的脸，眼睛里面异常清亮，有什么东西在流动，尽管他之前就跟我讲了那么多，可是在听到他说喜欢我的时候，我依然无法克制内心的激动。

黑暗处我垂着头说：“我知道，拜……”

他轻轻点头，目送我进了大门。

路灯下，地上的影子渐渐拉长，距离也在我们之间慢慢变远。

从始至终我始终是看不透他，越是想了解他，就越是无法走近，他就像是一个谜团，在我心头越缠越紧。

回到家，妈妈脾气就上来了，喋喋不休地问：“你跑哪里去了？书包也不带手机也不带还这么晚才回家，唐笑笑你是不是逃学了？”一连串的问题让我脑袋都炸开了。

我只觉得胸闷闷的，气都喘不过来，胡乱编了一个理由，没好气地讲：“没有，没有，今天学校的教室要做考场，我去秦岚家温习了，不信你打电话去问啊。”

妈妈看我的态度强硬，相信了我的话，也没有再追问。我这才暗自庆幸，松了一口气。

刚准备回房间，一直坐在沙发上闷闷不做声的老爸突然站起来。“笑笑，先等一下。”

我停下脚步，回头看到老爸的行李还放在沙发上来不及整理。老爸从身后抖出一件颜开昨天换下来的男式T恤，眼睛直直盯着我，脸上却是面不改色地问：“你告诉爸爸，这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