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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危情

第七章 危情

书名:微光作者名:叶冰伦本章字数:7564更新时间:2023-12-27 20:35:13

有人在说话。

是谁?是谁在说话?

夏知恩用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费力地顶住自己的太阳穴,视线模糊的眼前闪过一张失去血色的面容。

那张苍白的面容出现在一条漆黑幽深的小巷里,离他只有几步之遥的地方,被重重的雨幕包裹着,湿淋淋的黑色长发覆盖下来,夏知恩看不清她的脸。

你……

那个人慢慢地抬起头来,夏知恩终于看清楚了藏在长发后面的容颜。是了,是她,是那个深藏在记忆里的人。

她是被他藏在内心深处尽心爱护的人,然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距离他这么远。

我……

他踩着地上的水坑往前走了几步,茫然地伸出手,妄图抓住些什么,却只抓到了从指缝中流泻出去的冰凉的雨水。

我们……

他看见了她苍白的面容里无法掩盖的悲哀。

那种夹杂着质疑、失望和无力的悲哀表情,在重重的雨幕中浸染开来,刺得他几乎站立不稳。

我们……

他往后退了几步,伸出的手也无力地垂了下来。

回不去了……

他想,这一次,是真的没办法再回到从前了。

哗啦哗啦的大雨从天上倾泻而下。

两边的太阳穴被酒精的力量刺激得发痛,夏知恩转过头,在镜子里看到了一张麻木不仁的脸。

镶嵌在灰色水泥墙面上的镜子,从顶端碎裂开来,在中间形成了一条巨大的裂痕,然后又被人以拙劣的手法和技术修补过,在裂痕的部分贴上了一圈黄色的宽边胶带。

那张映在镜子里的脸,是他自己的。

被镜子的裂痕和宽大的黄色胶带分割成两半,表情麻木而残酷,眼神却带着被酒精迷醉过后的恍惚。

手指间有一闪一闪的火光,淡淡的烟味在屋子里弥漫开来。

记忆出现了模糊的断层,他只依稀记得有人挽着他的手把他带来了这里,却不记得那个人是谁。

屋子里很静,四周的光线很暗,只剩下从房檐上落下来滴滴答答的雨声,令人心生厌烦。

劣质香水的气味很刺鼻,混合着潮湿雨水的味道扑面而来。

一双涂着鲜红色指甲油的手伸了过来,耐心地把夏知恩的脸转到了自己面前。

一张打着浓重黑色眼影的,企图掩盖本人真实年龄的脸向他凑了过来,在逼仄狭小的空间里散发出一股廉价烟草的辛辣味道。

那人涂得鲜红的唇往上翘着,闭着眼睛,似乎在等待他的主动。

夏知恩的意识清醒了。

他想起来了,这里是桑燕绥生活了十几年的家,带他来的,是她的妹妹桑悠宁。

夏知恩眉头一皱,随手抽了一张纸巾,擦了擦手里的烟灰,又象征性地点了点桑悠宁探过来的唇。

“干什么?”他吸了一口烟,吐出一口白色的烟圈,看着它缓缓上升,最后消失于半空,“你妈要是回来了怎么办?”

“我妈出去买菜了,不会这么快回来的……”桑悠宁的目的没有达到,颇有些恼怒,突然,她看到夏知恩不悦的眼神,马上换上了一个笑脸。

“夏哥哥!”她调皮地嘟了嘟嘴,“你怎么还和我这么生疏呀?”

“怎么?”夏知恩冷笑,“小女生没接过吻,嗯?”

“讨厌,人家不要理你了!”桑悠宁说着,又把自己的脸凑了过来。

这张脸和桑燕绥有七分相似,但桑悠宁身上散发出来的,却是和他一样的腐朽味道。

或许,他们才是真正的同类人。

夏知恩掐灭了还剩下一半的烟,用手指抬起了女生的下巴。

劣质化妆品的香气从桑悠宁涂得艳红的唇上漫进口腔,夏知恩略微用力,顺势咬破了她的嘴唇。

这种味道,果然和自己一模一样。

“哎哟!夏哥哥坏死啦,故意咬破人家的嘴巴……”桑悠宁用手背抹了抹下嘴唇,黏稠的血在唇上扩散开来,一片深艳的红。

“再来嘛……”两只涂着黑色指甲油的手缠上了夏知恩的脖子,充满挑逗的动作里带着强烈的暗示性,“夏哥哥,只是这样不太好玩……”她伸手去玩夏知恩衬衣上的扣子。

呼吸间只剩下香水和烟草的味道,夏知恩低头去看比自己矮了一个头的女生,许是因为喝了太多酒的缘故,视线里只剩下一片模糊的红。

衬衣上的扣子被覆盖着黑色指甲的手指一颗一颗地解开,冰凉的手抚上了他的胸膛。那一刻,一张苍白的脸出现在夏知恩的记忆里。急促的呼吸声在耳边响起,温热的唇舌凑了过来,那张苍白的脸很快就模糊掉了。

“你们在干什么?”

一个女人的声音尖锐地响起,装满蔬菜的塑料袋“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几棵沾着雨水的青菜骨碌碌地从袋子里滚了出来。

“两个小赤佬!”怒气冲冲的蔡筱瑜踩着塑料袋扑上前来,扬手就给了衣衫不整的女儿一个耳光,“我问你们两个在干什么?”

“妈!”桑悠宁的脸一下子退去了血色,她惊恐地捂住了红肿的脸颊,发出了一声尖叫,“你怎么回来了?”

“我不回来还得了!要死了!晚个半小时,你无法无天的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女人用尖锐而粗暴的声音大吼,拼命发泄自己的怒火。

“你还要不要脸?”她拽住桑悠宁的头发,反手又是一个响亮的耳光,“这么小就学别人和男人鬼混?”

“没……没有!”桑悠宁的声音夹杂着哭腔,哀哀戚戚地求饶,“我没有!”

“还敢说没有?”蔡筱瑜扯住桑悠宁的身体,狠狠地往墙上撞,“你才几岁啊!和男人搞不拎清,你到底要不要脸?”

“不是我自己想的……妈!你相信我……不是我愿意的……”桑悠宁头发散乱,妆容已经被泪水冲得乱七八糟,她抬起头来,脸上挂着受到了莫大伤害的表情。

“是这个人……”涂着黑色指甲油的手指指向一脸漠然的男生,桑悠宁哭着说,“是这个人逼我的……我没有办法……我打不过他……”

蔡筱瑜阴冷的视线斜过来,小眼睛里满是燃烧的愤怒。

“我让你搞我女儿!”一把被随手抄起的剪刀从半空中飞了过来,夏知恩侧头一避,金属制的剪刀险险地在皮肤上擦过去,留下一道不深不浅的血印。

随之而来的是女人飞扑过来的整个身体,还没反应过来的夏知恩被一把拧住了脖子,后脑勺在墙上发出一声闷响。

“夏知恩!你搞桑燕绥那个赔钱货也就算了!连我女儿也想搞?”漫天口水随着女人一开一合的嘴喷射在夏知恩的脸上。

夏知恩被按在墙上,后脑勺磕得生疼。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暴怒的蔡筱瑜,心里想的却是另一件事。

这个女人,以前也是这么对待她的。

比如随手抄起剪刀扔向她的脸,比如拧住她的脖子,把她的头往墙上撞。

如果可以早一点体会你的痛苦就好了。

夏知恩侧头看比自己矮了一截的中年女人,她头顶上的头发纠结成一团,恶心的气味从油腻的头发里散发出来。夏知恩反手抓住蔡筱瑜的肩膀,用膝盖不重不轻地顶了一下她的肚子。

毕竟是个女人,力气怎么也抵不过年轻的男生,蔡筱瑜闷哼一声立刻放开了手。

“首先,我根本就不想搞你女儿,是她自己硬凑上来扒我衣服的。”夏知恩没有看脸色惨白的桑悠宁的一眼,缓缓地把衬衫扣子一颗一颗地扣了起来。

“说起来,你还不知道……”夏知恩冷冷一笑,“我们第一次混在一起的时候还是在医院,她买了几瓶酒硬是把我灌醉了,然后趁我昏昏沉沉的时候对我投怀送抱。”他故意看了一眼脸色发白的桑悠宁,慢悠悠地说,“既然是白送的,我干吗不要?”

“妈……”不带说服力的女声划破空气,尾音拖得老长,“没……没有这样的事,你别信他!”

蔡筱瑜扭头看女儿,门缝外透进来一道光,灰蒙蒙的,照在她一阵红一阵白的脸上。

“还有……”

夏知恩走过去,伸手拉开了那扇木门,看见外面由灰蒙蒙的云朵堆积起来的天空。

“我和燕子的事,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

木门用力地反弹回去,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下了好几天的雨已经停了。

桑家的房子对面,是那片已经变成碎石堆的废墟,没有被处理掉的老旧家具被四处散落的房屋碎片掩埋着,沾在碎片上的血迹早已被连绵的雨水冲刷得一干二净。房子前的两级台阶上,滚落着几十个易拉罐和啤酒瓶,风一吹就骨碌碌地滚了开去。

夏知恩仰起头,竭尽全力地忍住了漫上眼眶的泪水。

冬日寂寥的晨光里,有三三两两的学生情侣分享着同一条围巾,或是同一份早餐,从行政楼枯萎的树木前穿行而过。

男生女生嬉笑打闹着,偶尔抬起头来望一望从交叉的枝丫间透进来的清冷阳光。

桑燕绥从行政楼里的副校长办公室往下看的时候,偶然间对上了男生女生们向上看的眼睛。

那些清澈的,带笑的,充满着对于未来的希望和期盼的眼睛。

面前是副校长那张完全陌生的脸。

他在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桑燕绥默默地听了很久,才总结出几个类似于“大学生不是不可以谈恋爱但是谈恋爱要有个度”、“过度的事情学校一定会追究的”、“你们虽是成年人但这样对学校的声誉会有影响”等等乱七八糟的主题。

清淡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进来,照得行政楼里的办公室一片通透明亮。

桑燕绥沐浴在早晨的阳光里,整个人陷入了遥远的思绪。

“桑同学!桑同学!”终于发现站着挨训的女生一直摆着一副茫然的表情,副校长的声音提高了一个八度,“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有人打电话来举报我们学校大一的学生和社会的不良青年混在一起,你知道的,这对学校的声誉影响是很不好的。”

“什么……”

被拉长的尾音在宽敞的办公室里扩散开,桑燕绥错愕地抬起头来,看到副校长在“扣扣”地敲着桌子。

“连名字都告诉我们了,说那个和你混在一起的人,姓夏,是你们家的邻居。”

桑燕绥心一紧,手掌倏然握紧,尖尖的指甲刺痛了掌心。她听着副校长说话,脑海里自然而然地浮现出一张泛着蜡黄色面容的模糊的脸来。

她下意识地想到了,这是那个充满恶意地看着自己长大的女人,理所当然会做出的事情。

不知道这样浑浑噩噩地过去了多少天。

睁开眼睛,头顶是一片空白的天花板。无比狭窄却显得空旷的房间里,只有一张靠窗的破旧铁床被摆在那里,躺上去就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

早晨会有阳光照进来,虽不明亮却足够刺眼,和以前太阳照不进的弄堂比起来,完全是两个世界。

这个狭小的房间,挂在组织里南哥的名下,是暂时借给夏知恩住的。

曾经有几个穿着西装夹着公事包的人来做所谓的“现场查看”。他们下了车,围着那堆废墟转了一圈,连脚都没有伸进去,就以官方的口吻安慰当事人:“这个事情我们回去会处理的。”

之后就杳无音讯了,只剩下那片孤零零的废墟,以异常惨烈的姿势无言地看着天空。

“小夏啊!”后来有人用羡慕的眼神看着他,大力拍着他的肩膀,“南哥都把屋子借给你了,说明还是很器重你的。你小子混得不错嘛,风生水起的!”

夏知恩的视线从一片空白的天花板上转开。

几天前,他不甘心地打了数十个电话到相关部门去,得到的却是千篇一律的回答:“事情我们已经在处理了,但是需要花一些时间,请您耐心等待。”

他沉默了半晌,直接告诉对方:“我现在没有房子住。”

对面那个漠然的女声冷嘲一声:“我们只处理房子倒塌的事情,你这个事情我们管不了,去找找自己的亲戚朋友吧!”然后“咔”的一声挂掉了电话。

最后,还是南哥找到了在废墟里栖身了好几天的他。

“小夏啊,我倒是还有一套小房子,你要是不介意的话,可以过来住一段时间,也方便我们做生意嘛!”

南哥这么说着,朝他递出了一包中华烟。

事到如今,他连一个可以称之为“家”的地方都没有。他看着满地的废墟,又看了看对面那座用石砖堆砌出来的灰扑扑的老旧房子,毫不犹豫地接过了南哥递过来的烟,说:“谢谢南哥。”

就这样顺理成章地在组织里住了下来。

阳光并不明媚,每天早晨洒落在眼皮上,简直让人心生厌恶。

用身上最后的几十块钱买了两包烟,夏知恩从弄堂拐角处的小卖部里钻出来的时候,看到了有人在等他。

即使出了太阳,弄堂里的小水坑也积满了水,被人踩一脚就会哗啦哗啦溅得到处都是。

等他的人描着粗黑眼线和深色的眼影,面部略有些水肿,丝毫没有掩饰从眉梢眼角弥漫出来的尖刻,和她的母亲一模一样。

“你还真是有空!”桑悠宁抱着双臂,看着夏知恩从刚买的烟盒里漫不经心地抽出一根点上,“难怪我那个宝贝姐姐被耍得团团转。”

终于没有再用那种甜得发腻的声音叫他“夏哥哥”。

夏知恩一眼都没有看她,径自踩着一个个小水洼往弄堂外走。

“夏知恩!”女生的唇角带着一抹讥笑,“我来是想告诉你,我听到我妈打电话给她学校了,说她和社会的不良青年混在一起,要求学校处分……”

“分”字只说了一半,桑悠宁的衣服领子就被揪了起来,整个人几乎都被提离了地面。这突如其来的怒火唬得她震住,半天没再说一个字。

夏知恩的脸色和弄堂里的空气一样阴冷,他盯着桑悠宁憋得铁青的脸,看了好一会儿,才松开了她的领口。

桑悠宁忙俯下身来,摁住自己的喉咙拼命地咳嗽,一边听到了夏知恩冷得骇人的声音。

“带我去见你妈。”

昏暗的客厅里,只有从嘈杂的电视机里透出来的光。

背对着门的蔡筱瑜正跷着二郎腿看电视,电视机里五彩缤纷的光轮流在她的头发上碾过,一大堆水果皮和瓜子壳散乱地堆在破旧的茶几上。

听到了背后的木门被打开的声音,蔡筱瑜往嘴里扔了一粒瓜子,头也不回地抛出一句:“帮我倒杯水来。”

“妈!”

一个人冲了上来,有力的双手扼住了蔡筱瑜的脖子。从门缝里吹进来的风凉飕飕的,蔡筱瑜睁大了小小的眼睛,脸上满是惊恐之色。

桑悠宁蜷缩在客厅的角落里,哆嗦着不敢说一句话。

夏知恩把这个脸色蜡黄的女人摁进了散发着酸腐味的沙发里,表情骇人的脸悬在她的上方,女人从几乎发不出声音的喉咙里憋出一声破碎的尖叫。

“夏知恩!你到底想干什么?”

夏知恩的半张脸被电视机照得发亮,他面无表情,慢慢地加大了手上的力度,直到女人整张脸上都呈现出一种死灰色的青白来。

“你要是再敢找燕子的麻烦,我就搞死你女儿。”

“姓蔡的女人,你最好不要忘了,你还有把柄在我手上!要是再让我知道你欺负燕子,我就把东西寄到法院去。”

女人异常痛苦地翻着白眼,她说不出话,只能忙不迭地点头,并伸手去掰夏知恩紧紧掐在她脖子上的手指。

这时,重播的肥皂剧的片尾曲从电视机里肆意地响了起来,不断变换的光影打在女人因为痛苦而显得泛白的脸上。

这该死的冬天,不知要什么时候才会过去。

不过,就算到了春暖花开的季节,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人还是只能蜷缩在阴暗潮湿的角落里,不见天日。

阳光在眼皮上跳来跳去,夏知恩甩开单薄的被子,坐起来,趿拉着拖鞋去楼下的咖啡厅找南哥会面。

南哥还没有来,他接连抽了两根烟后百无聊赖地把视线投出去,却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自从高中以后就再也没有见过面,但从咖啡厅的落地玻璃窗外走过的那人还是和以前一样,身上依然散发着自信和从容的光芒。

让人一眼就能认出来。

那人生活在和夏知恩完全不同的世界。想起来真是可笑,他和他,依然是和高中时期一模一样的对比。

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夏知恩都没有办法变成那样的人。

血管里的某处开始蔓延出细小而尖锐的疼痛来,慢慢地流向全身的每一个角落。

他永远都没有办法……变成她理想中的那种人。

咖啡厅外,萧清和蹙着眉,淡漠的神情里透出了些许不耐烦。他身后还跟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正点头哈腰地向他说着些什么。

过了不久,萧清和抬手制止了喋喋不休的男人,那个西装男有些失望地转过头来。

夏知恩眯了眯眼睛,半张脸浸没在阴影里。

怎么回事?

心里满满的疑惑扩散出来。

那个跟在萧清和身后的西装男,竟是他第一次接到任务的时候,泼了南哥一脸咖啡的人。

眼看萧清和和西装男就要消失在窗外,夏知恩立刻掐灭了自己手里的第三根烟,偷偷地跟了上去。

穿过几个红绿灯,绕过两三个大型购物商城,名为萧清和的男生和身着西装的男人在一幢富丽堂皇的高楼大厦前停了下来。

大厦的顶端有几个金色的汉字,嵌在发亮的落地玻璃窗上,端庄而耀眼。

名城集团有限公司。

在这个城市里,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公司。

一个西装笔挺的中年男子边打电话边从自动玻璃门里走出来,同样的眼神淡漠。在看到萧清和和他身边的西装男的时候,中年男人微微地点了点头。

几乎和中年男子差不多面容的萧清和自然地迎了上去,喊了一声:“爸。”

西装男也急急忙忙跟上去,一脸谄媚地接过了中年男子手里的黑色公事包。

“韩秘书,辛苦你去接清和了。”

韩秘书,萧清和,以及那一声“爸”。

原来如此。

夏知恩皱了皱眉,用脏脏的拖鞋在一根柱子的边缘蹭了蹭,留下了一个黑色的脚印。

“小夏哥!你让我查的东西已经查到了!”

跟班小弟挥舞着手里的白色纸张,兴高采烈地把资料摊在桌上给夏知恩看。

“小夏哥,你问的那个萧承方,是名城集团总裁,今年9月和我们有过一笔生意。”

萧承方,萧清和的父亲,名城集团的总裁。

“小夏哥,我们和南哥说说,如果可以敲名城一笔,我们就可以发大财了!”

白纸黑字的资料上,那张和萧清和有七分相似的脸贴在上面,夏知恩抽过那张纸,眼神缓缓扫过面前的几张兴奋不已的脸。

“这件事,谁都不准说出去。”

虽然在小组里明令禁止,但夏知恩加入组织的时间毕竟太短,没有南哥那么大的权力和威慑力,要手下的几个人听话还是有点困难的。

流言迅速地传开来了。

“小夏啊!”南哥很快找上门来,堆满了笑意的脸在眼前一晃一晃的,“听说萧承方这块肥肉是你跟到的?”

“不是,我只是路过,并没有看到什么。”夏知恩的回答有些僵硬。

南哥并不介意,意味深长的视线落在了夏知恩身上。他重重地拍着夏知恩的肩,语气玩味地说:“小夏啊,发财的机会到了。”

夏知恩被迫接下了去和萧承方的秘书接洽的任务。

南哥的脸上仍旧堆满了笑意:“小夏,你看,你都见过韩秘书两次了,你去要比其他人方便。”

夏知恩张着嘴,本想反驳,最后灌进嘴里的却只有冰冷的空气。

接洽的地点定在上次那家咖啡厅,就在夏知恩现在居住的小屋楼下。韩秘书接到了类似于勒索的短信后,一脸铁青地在约定的时间出现了。他四处张望着,最后快步来到夏知恩面前。

“是你找我?”

“是。”

夏知恩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子,漫不经心地说:“名城洗钱的证据在我们这里,要想不被媒体曝光,就拿五百万来。”

韩秘书不是省油的灯,听了这话,他冷笑一声,站起来说:“就凭你们这些人,你以为这样的威胁会对我有用?”

“这样的威胁对你没用的话……”夏知恩手里的锋利短刀弹出了刀鞘,迅速将韩秘书抵在了服务员看不见的死角,“那这样呢?”

“韩秘书。”夏知恩低沉的声音在男人耳朵边响起,“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韩秘书!你怎么在这里?还有……”

一个清冷的声音插了进来,随后,声音的主人走过来,视线落在了夏知恩手里的刀上,一向淡漠的脸上多了几分诧异。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的男生,问:“你是夏知恩?”

“清和少爷!”秘书立即嚷嚷起来,“这个人威胁我,勒索我们公司五百万!”

“有这样的事?”萧清和犹疑的眼神投过来,盯着眼前还拿着刀的夏知恩。

“只有不做亏心事的人才不怕半夜鬼敲门,韩秘书。”夏知恩的声音颇为冷淡,“你晚上睡得着吗?”

韩秘书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夏知恩收了刀,重新在座位上坐下。

“你父亲的公司……”他很直接地对萧清和说,“在我们这里洗过一次钱。”

“清和少爷!萧总也是为了公司好!这个人居心叵测!你可千万别相信这个人!”

萧清和脸色平静地看向夏知恩,两人眼神一接触,夏知恩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表情怪异地移开了视线。

“算了,这钱我今天也不想要了。”

他站起来往外走,拉开咖啡厅的玻璃门,扑面而来的寒风把门口的吊饰吹得丁零丁零地响。

“你等等!”萧清和追上去,在门口拦住了夏知恩,迟疑了一下,问,“我父亲……今天的事情,你会告诉燕绥吗?”

“首先,我要向你澄清一点……”夏知恩语气冷漠,“我和桑燕绥已经没有联系了。”

“另外,我为什么要告诉她?”说着,他竟然淡淡地笑了起来,“过了这么久,她终于离开了那个有我的黑暗世界,我为什么要去打扰她?”

“如果和你在一起的话,她会幸福的吧。”

夏知恩抬起头,萧清和看到了他被寒风吹得通红的眼眶,夏知恩顶着寒风向前走去,没有看到萧清和在他身后一张一合的嘴唇。

他在说,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