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战争与爱情

01

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是在家里，已经是第二天，快中午十二点了。

三瓶啤酒的酒精含量虽然不多，还是令酒量不佳的我很不舒服，头隐隐地有些痛。

一定是姚逸舟送我回来的，看来他还是讲义气的嘛，没有把我一个人扔在饭店里，够兄弟啊！

我起身准备下床，却瞧见桌子上放了一杯水，水杯下面还压了一张纸。我挪开水杯，拿起了纸。

纸上的字迹很清秀，一看就知道是姚逸舟的笔迹。

他在上面也没写什么，只是让我多喝点水，多休息。

幸好他没有写什么肉麻的话，他要是再给我来几句肉麻的，我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我从包里拿出手机，拨通了季川的号码。

手机响了很久，季川才接，就在我打算问他在哪儿的时候，他匆匆忙忙地说了一句：“我正忙着呢，回头再说。”

这是第一次，我给季川打电话，一句话没说就被他直接挂断……我不愿多想，或许他真的很忙呢？

手机里有几条未读短信，我打开，却发现短信是那个自称生我的女人发的。她说要向我道歉，希望我能原谅她，还说如果我回心转意，可以打电话给她，她想要再尽一次做母亲的责任。

我直接把手机扔到了床上，连回短信的心情都没有。什么叫尽一次做母亲的责任？现在才想起来自己还是个母亲，才记起还有我这个女儿？简直是太可笑了！

“小雅，你给我出来。”

就在我穿上鞋准备出去的时候，门外传来一个响亮的声音，隔着门板都特别清晰。

我皱着眉头，不耐烦地打开门走了出去。

“听你妈说，昨天有个男孩送你回来，那个男孩是谁？”父亲的声音一如既往地严厉，而他的脸色也一如既往地难看。

见我拖拖拉拉的样子，他更是火冒三丈：“你说说你，一个姑娘家，在外面喝得烂醉，还像不像话？简直就是伤风败俗！我怎么就养了你这么个女儿，简直把我的脸都给丢尽了！”

我听父亲这样说，顿时气血上涌，冷笑着讽刺道：“原来你还在乎我啊！”

父亲见我出言顶撞，咬着牙一脸懊悔地说：“早知道你这样不自重，当初就不应该把你留下！”

我瞪大双眼看着父亲，简直不敢相信这句话是从他的嘴里说出来的。

这一瞬间，好像有一团什么东西堵在我的胸口，让我的呼吸一滞，就连心跳都变得急促了。

前几年冬天，天气特别冷，我不小心掉进了湖里，湖里那么冷的水都没有让我觉得怎么样，可今天听了父亲这句话，我竟然觉得浑身发抖，心里一阵一阵地刺痛。

我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趴在床上哭了起来。

“从今天起，你的生活费减半！”

房门半开着，父亲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

我无心再听，用被子蒙住头，想要隔绝那些我不想听的声音。

父亲那懊悔没有抛弃我的话，简直就像是一把锐利的尖刀，一刀一刀狠狠地朝着我的胸口扎，让我的心止不住地滴血，那么疼，那么痛，疼到我全身止不住地颤抖，痛到我连平躺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团成一团，蜷缩在被子里。

过了很久，等觉得好了一些的时候，我便离开了家。

到了学校之后，我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反而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我找沈小鱼聊天的时候，她没空理我，说是要参加省内的数学建模大赛，现在要全身心投入到准备中。

我不知道那个省内数学建模大赛是怎么一回事，帮不上小鱼什么，只能坐在她旁边，看着她和其他同学一起讨论问题，结果听了半天也听不懂。

于是，我只好一个人发呆，想着自己的事情，等想起父亲说过，要把我的生活费减少一半，顿时便觉得一个头有两个大。

看来，我只有选择勤工俭学、自力更生这条路了，顺利的话，说不准还能在学校外面租个房子，到时候就也不用看他们一家子的脸色生活了。

我越想越觉得勤工俭学这条路的前途越来越光明，于是便开始盘算，究竟干什么样的工作会好一些。

去餐厅刷盘子吗？一想起那些油乎乎的剩菜剩饭，我便觉得一阵阵恶心。

去当家教教小孩？可是就我这点水平，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估计没什么家长敢用我。

那去干什么呢？

思来想去，我都没有想到什么适合我做的，便打算趁着中午吃饭的时间出去探一探。

学校外面招聘兼职的非常多，我将告示一个个看完，然后凭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说服了一家奶茶店的老板娘，得到了一份工作。

谈好之后，我急匆匆地赶回了学校。

课堂上，老师在点评之前布置给我们的作业，我没有什么心思听，满脑子想的都是在奶茶店打工的事。

我原本想告诉季川的，可我刚把手机从口袋里掏出来，突然想起了之前季川匆匆忙忙挂掉电话的事，便又把手机塞了回去。

一下课，我拎起包就走。

坐在我身边的姚逸舟见我一下课就往外溜，脸色特别奇怪。

我虽然见到了他一脸诧异的表情，也没有跟他解释。

到了奶茶店里，老板娘仔细叮嘱我需要注意的事情，我一点也不敢怠慢，从包里拿出笔记本和笔，把她说的每一句话都认认真真地记了下来。

老板娘对我端正的态度还算满意，看到我在她的指导下完成了奶茶的调制，便放心地让我在店里忙活起来。

干了一会儿，老板娘对我上手这么快很满意，不住地点头。

第一天打工结束后，我疲惫地回到了冷冷清清的家里。

家里没有人，估计他们一家三口有活动，看电影或是看话剧什么的。

我到厨房里找了点吃的，胡乱填了填肚子。

吃东西的时候，我心里特别不是滋味，总有股说不出来的难受感觉。

回到房间，我直接上床，用被子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很快便沉沉地睡了。

第二天，我仍旧给季川打了电话，想要约他中午一起吃饭，可是和昨天一样，他只是说了句“还忙着”，便匆匆地挂断了电话。

这次季川在电话里对我说的话竟然只有三个字，我忍不住自嘲地摇了摇头。这个时候，我竟然连去跆拳道练习室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其实，我是怕自己去了跆拳道练习室之后，季川对我说的话连三个字都不到。

我总觉得，面对那样一个场景的时候，我一定会特别尴尬。

下午上课的时候，姚逸舟看我的眼神就很奇怪，但没有说什么。等到下课，就在我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了。

姚逸舟一把抓住我的书包，双眼直视着我，轻声问道：“温雅，你告诉我，这两天你急急忙忙的，到底是去哪儿？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你每天下了课就这么着急走？”

面对姚逸舟的询问，我只能耸耸肩，佯装一脸轻松地说：“没什么大事，只是跟家里吵了一架，有点缺钱，就在学校附近找了个兼职。”

姚逸舟是知道我们家的情况的。

从高一认识他的时候开始，我便和他无话不谈，缺乏家庭关爱的我和父母不在国内的他，我们之间有太多的相似之处，我的每一个决定他都能理解，我做的每一件事他都明白我的初衷。

我们是那么了解对方，所以他对我和家里吵架的事情不以为意，只是问了我一句话：“季川知道吗？”

姚逸舟的神情淡淡的，声音小得像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姚逸舟，脸色有些不自然。我叹了一口气，缓缓地说：“我会告诉他的，你就别瞎操心了。”

说是这么说，实际情况却是……

季川好像真的是太忙了，从昨天开始，我给他打电话，每次他都是匆匆挂断。可我真不知道他每天都在忙些什么。

姚逸舟没有追问什么，转移话题，关切地问我：“小雅，打工累不累？有没有挨老板的训？”

我顿时眼眶一热，这可是两天来，我听见的唯一关切的话。

其实，我希望说这些话的人是季川。

以前，我想要凑钱给季川买礼物的时候，就去学校附近的超市里打小时工，干一些收银和整理货品的工作。但是几乎每一天，季川都会从头到尾陪着我，直到结束，才和我一起离开超市。

起初，超市的经理以为季川是闹事的，还打算报警，结果，后来把他也吸纳成了小时工的一员。

想起那段一起吃苦的时光，我的心简直就像要炸开了一般煎熬。

我甚至不知道，现在究竟是怎么回事……季川对我的态度和以前相比，简直就像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

或许，人总是会变的，总是会舍弃一些事和一些人，总是会觉得自己原先的那些付出实在是太不值得了。

或许，人总是会成长的，说不定季川是真的把自己的全身心都投入到了跆拳道社团里，把社团里的事情看得比我这个女朋友还要重要。

或许，季川真的是忙碌得连给我打一个电话问候的时间都没有了。

或许……

我只能这样想，只能这样在心里劝慰自己，否则，我怕自己会控制不住地哭出声来。

这年头，不值钱的东西多了，最不值钱的便是眼泪。你觉得自己委屈，缩在角落里偷偷地抹眼泪，可是在别人眼里，你的事才芝麻一点大，根本就不值得难过，根本就不值得同情。

我强忍着就快要夺眶而出的泪水，轻声说：“没事，也就几个小时罢了，没什么大事。反正我也不想回家，打发打发时间而已。”

姚逸舟对着我微微地笑，他的笑容让我觉得，他好像早已经洞悉了一切。

这个时候，我真不希望他那么聪明……要是他没有猜中，那该多好，那样，我才能在这场几乎必输的爱情战争里保留最后的尊严。

我飞快地逃离学校，跑去奶茶店里忙碌起来，想要借此忘却心里的烦乱。可是，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一件事情，你越是不想挂在心上，它偏偏越是在你的心里萦绕。

现在，我心里浮现的竟然都是季川过往对我的好，一桩桩、一件件，是那么难以忘却，就好像是昨天刚发生的一样……

晚上离开奶茶店的时候，我忍不住又给季川打了个电话。和之前一样，季川只是说了一句“挺忙的，回头说”，便挂了电话。

至此，我决定不再主动和季川联系。对于他这样反常的举动，我等着一个解释，或者……等待最后的宣判。

我虽然已经有了思想准备，可这日子还是得继续过，还得为了那已经减半的生活费去奶茶店打工。

经过前两天的历练，老板娘对我日渐熟悉的业务技能很满意，坐在一旁乐得清闲。

走了几个客人，我刚收拾完台面，却见姚逸舟背着书包走了进来。

我看着他，一脸惊讶：“你怎么来了？怎么找到这儿的？”

姚逸舟微微地笑着，眼里闪烁着熠熠的光芒：“我认识你这么久了，你会在哪里打工，我能不知道吗？”

姚逸舟的话倒是让我有些不好意思：“咱能不这么刻意吗？我打工可不带保镖啊。”

“我只是正好需要找个地方安安静静地看一会儿书，你别想太多了。”

姚逸舟说完，便朝老板娘点头致意。

老板娘瞧着姚逸舟这么个好看的小伙子要待在她的店里，自然是十分欢喜，当下便眉开眼笑地说：“小帅哥，你想在这里待多久都行，我这里随时欢迎你。”

我皱眉看着姚逸舟，长叹了一口气。

说实话，在我最需要温暖关怀的时候，姚逸舟就出现在我面前，说不感动那是假的。

隔了好一会儿，我才悠悠地说：“逸舟，你真的不用这样，我真的没事。”

姚逸舟摇了摇头，轻声说：“反正我也不想去图书馆，也不想待在教室……况且，我在这里看书，还可以陪你说说话。对了，给我来一杯你的招牌奶茶。”

看姚逸舟如此坚决，我也就没有再劝说他离开。

其实，我这段时间总是一个人，真的觉得非常寂寞。没有了季川，没有了沈小鱼，我也只剩下姚逸舟这个朋友了……我真的不想心情低落的时候总是一个人硬撑着，可是，我也不想总是耽误姚逸舟的时间，毕竟，他原本会把自己绝大多数的时间，留给他那比生命还要重要的小提琴。

如果让姚逸舟牺牲他的时间陪我，我真的觉得非常过意不去。很久以前，他就总是为了陪我而不去练琴。身为朋友，我希望他能好好的，在这一点上，我和姚逸舟所想的估计一样，他也是一心一意希望我好……虽然我觉得不能那么自私，可是今天，在这个时候，我真的想放纵自己，自私一回。

“温雅，我刚才点了你的招牌奶茶，赶快给我调一杯吧。”

姚逸舟见我好像走神了，用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把我的思绪给拉了回来。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坐下等一会儿吧，很快就好。我一定为你调一杯我最拿手的奶茶，相信你尝了之后，一定会夸我的。”

姚逸舟找个地方坐下，把书包放在一旁的椅子上，然后一脸期待地望着我。

我很快便调好了奶茶递给他。

他接过我调好的奶茶，放到桌上，侧身从书包里拿出几本书。

我看着姚逸舟，焦急地问：“快尝尝，好不好喝？”

姚逸舟喝了口奶茶，随即便微笑起来，朝着我比了个大拇指。

见自己的手艺被姚逸舟赞赏，我顿时变得愉快起来。

有客人进来了，我又是一通忙活。

我原以为还能趁着客人少的时候，跟姚逸舟聊一会儿天，可是不知怎么回事，客人陆陆续续地来，一直持续到打工结束客人才少了些。

之前的打工时间特别难熬，可是今天，在姚逸舟的陪伴下，时间竟然过得飞快，而我原本抑郁的心情也逐渐好转。

有人说，友情是这世间最宝贵的东西，在这个下午，我真切地体会到了这样的情感。甚至于，这段时间里，我竟然都没有想念过季川。

这样的状态让我变得十分轻松，也让我更加珍惜自己和姚逸舟这难得的情谊。

02

接下来的时间，我几乎都是和姚逸舟一起度过的：他送我回家，第二天来接我上学。

其实我不想让他刻意这样做，因为我知道，他家离我家相隔了大约一个小时的车程。

身为朋友，我觉得我不能够这么自私，更何况，我也知道姚逸舟这么做主要还是怕我出事。于是，我委婉地向姚逸舟提出，不用他送我回家、接我上学。谁知，姚逸舟只是微微地笑了笑，什么也没有说。

第二天课间休息的时候，我想喝水，姚逸舟便去为我买水，一个女同学乘机凑过来和我聊天。

这个女同学曾经和我同一组外出做过调研，我们还算熟悉，她的性格属于那种比较外向的，说话也比较心直口快。

“温雅，我想跟你说个事……”

女同学一脸神神秘秘地凑了过来，搞得我也跟着好奇了起来：“什么事情？这么神秘？”

女同学抿着嘴，眉头微蹙，犹豫不决了一会儿，才叹了一口气，下了很大决心似的，表情严肃地说：“温雅，我跟你说件事情，你听了之后，一定要保持冷静。”

见她这样说，我一脸好奇地看着她，无比笃定地说：“你放心，不论你说了什么，我都会保持冷静的。”

女同学微微点头，一脸认真地说：“温雅，我跟你说啊，昨天我在我家附近的一家餐厅，看到你男朋友和一个女生在一起吃饭，两人还有说有笑的，别提多亲热了，那感情肯定不一般，你可得多加小心啊。”

我心中一惊。这个消息对我来说，像是晴天里闪过的霹雳，但我不想在外人面前表现出失落的样子……隔了一会儿，我装作若无其事地笑了笑，淡淡地说：“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只是吃个饭罢了。同学之间，偶尔一起吃个饭，这不是很正常嘛，你想多了。”

女同学见我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以开玩笑的口吻提醒我：“温雅，你也别太撒手不管了，还是看好季川吧。现在的女生都厉害着呢，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我朝着女同学露出感激的笑容，微微点头：“我知道。对了，昨天老师留的作业，你完成了吗？他一会儿来上课的时候，可是要收作业的。”

女同学一拍脑门，焦急地喊：“我的天啊，多亏了你提醒我，我要赶紧写作业去，不然我的这门课就死定了。”

我保持着脸上的笑容，目送女同学飞奔回自己的座位，旁人看不出一点异样。可是，只有我自己知道，笑容背后有多么苦涩。

女同学所说的事情，就像是为我的爱情做出了最后的宣判……

或许，已经成为定局了。我的爱情，或许真的要说再见了。

想到这里，我竟然不知道自己该以什么样的心情去面对季川……

就在这时，季川竟然和姚逸舟一起出现在了教室门口。

我疑惑地看着站在教室门口的季川和姚逸舟，对于他们的一起出现，我竟然有些失神。

季川举起手里的食品袋，朝着我笑了笑。

姚逸舟朝我走过来，我从他的表情里没有看出任何信息，而他一个字也没有跟我说，只是缓缓地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

季川一脸兴奋的样子，拎着食品袋飞奔到我身边，献宝似的把食品袋放到我的桌上，打开食品袋，把里面的食物都露了出来：“小雅，我买了一些你平时喜欢吃的东西。你看看，有黄飞鸿花生，有你喜欢吃的那个牌子的鸡蛋味布丁，有薯片和薯条，还有一些别的。”

季川的举动令周围的同学一阵又一阵地欢呼起来，像是在给季川鼓劲，可是同学们的欢呼声听在我的耳里，只像在起哄。

我低头看了一眼食品袋里装的零食，面无表情地说：“季川，你知道吗？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这些东西我早就不喜欢吃了。你拿走，把它们送给那些喜欢吃的女生吧，可别浪费了。”

他好像听出了我言语里的讥讽，却毫不在意的样子，拉着我的手，撒娇似的问我：“小雅，你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喜欢吃这些东西了？我记得你一直都很喜欢吃啊。就比如这个布丁，前不久你还打电话让我帮你买呢。”

我看了看布丁，竟然觉得有些想吐。

我强忍着不适，冷笑着说：“从昨天开始，我就不喜欢这些东西了。你走，带着你的东西走，不送了。”

季川听出了我想要赶走他的意思，却只是尴尬地笑了笑，一脸焦急地说：“小雅，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这段时间我太忙了，忽略了你，我向你道歉！这样吧，等我忙完了社团里的事情，就好好陪你。”

想起了季川的父亲是如何对待他的那些女人的，我摇了摇头，突然感觉到一股刺骨的寒冷：“季川，你爸哄女人高兴的时候，好歹也会送个LV的包什么的，你才买这么点吃的……怎么？在你的心里，我温雅这么廉价吗？就只能和这些东西相提并论？”

我的斥责声传遍了整个教室，原本喧闹的教室瞬间安静了下来，几乎所有的同学都看向我和季川。

就在我以为季川会知难而退的时候，他却一把将我搂在怀里，笑着说：“别闹了，啊！我错了，我跟你道歉还不成吗？”

我知道这样的道歉对季川来说已经是极限了，可我还是挣扎着推开了他。

季川一脸莫名地看着我，我能看得出来他现在非常忐忑。

其实，在他跟我说“对不起”的时候，我原本坚固的心墙便已经开始逐渐地坍塌了。可我不想就这么原谅他！

我强压着剧烈跳动的心，看着站在我眼前的季川，看着这个把名字深深地铭刻在我整个青春年华里的人。

隔了好久，我竟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直到同学们在一边起哄，说让我原谅季川，我才缓缓地摇了摇头，语气冰冷地说：“你走吧，给我时间好好想想。”

我都把话说到这个地步了，季川也没有什么理由继续留下来，只能转身离开教室。

我扭头看了一眼姚逸舟，他正看着我微笑，眼神还是那么温和，温和到让我有种什么也没有发生过的错觉。

我朝姚逸舟伸出手，笑了笑，淡淡地说：“姚逸舟，我口渴了，想喝水。”

姚逸舟当即从书包里拿出一瓶水递给我。

我接过水，朝他笑了笑，把方才季川放在桌子上的零食递给他：“这些东西你拿去吃吧，我一口也吃不下。”

姚逸舟接过零食，随手塞进了抽屉里。

就在姚逸舟准备跟我说话的时候，老师从教室门外走了进来。

我盯着黑板，可老师说的话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突然，手机振动起来，我打开手机，发现是姚逸舟发来的短信。

姚逸舟在短信里说：温雅，如果你的心里还有季川，就原谅他，假装什么事情也没发生；如果你的心里没有他了，就坚决一些，长痛不如短痛。

我盯着手机屏幕，半晌后，回复道：如果你喜欢的女孩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你会怎么做？

姚逸舟的短信回得很快，我打开短信，却见里面只有简单的三个字：原谅她！

我想了一会儿，又给姚逸舟回复：为什么？

隔了一会儿，姚逸舟的短信发了过来：因为我爱她，所以我可以原谅她做的所有事情，我可以原谅她做的每一个错误的决定，甚至于，我可以不介意她和别人在一起。只要她开心快乐，我便心满意足，不会后悔，也不会觉得遗憾。

姚逸舟的态度让我彻底震惊了。我认识他这么多年，头一次知道，他对待爱情竟然是如此坚持。

不知道为何，我竟然有些羡慕那个被他爱着的女孩，就像我曾经羡慕地说，以后嫁给姚逸舟的女孩一定是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

又有一条短信进来，我看了一下号码，竟然是那个自称我母亲的女人发的。我有点踌躇不定要不要看，可左思右想，我还是打开了短信。

她在短信里说，她就要离开中国了，是这个星期六上午十点的机票，还说希望能见我最后一面。

这个星期六不就是明天吗？我顿时觉得心烦意乱，把手机随手扔进书包里。

其实，距离她第一次找我，已经差不多有半个月了……

我一直没有办法原谅她在我那么小的时候就狠心抛弃我。可是，她一次又一次地出现在我的面前，让我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想起她。

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脑子里昏昏沉沉的。

下了课，我收拾好东西就去打工。打工的时候，我也总是心不在焉的，干起活来也频频出错。

老板娘见我状态不佳，问我出了什么事情，我却只能摇摇头，借口说自己身体不太舒服。

老板娘是个心地善良的人，见我说身体不舒服，便放我早点回家。

我回到家，却一丝睡意都没有，一直到深夜，我依然格外清醒，怎么也睡不着。于是，我只能翻看白天姚逸舟发给我的短信。

想起白天季川向我道歉的情形，我心里的结终于打开了一些，于是，我决定打电话给季川。

季川很快便接了电话，就跟专门在等我的电话似的。

其实，我知道，在这样的深夜里，他和我一样没有丝毫睡意。

隔了好一会儿，我才缓缓地问：“你忙不忙？”

“都这个时候了，早就忙完了。你怎么了？这么晚了还睡不着？”

电话另一端传来季川关切的声音，让我的心顿时又软了几分。

我犹豫了一下，说道：“季川，我妈要走了，明天中午十点的飞机。她说走之前想见见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不知道到底该不该见她。”

季川沉默了一会儿，以不容置疑的口气坚定地说：“小雅，我明天陪你去机场。”

季川的笃定让我的情绪有些激动：“凭什么？她在我四岁的时候就狠心抛下我去了国外，我不想去见她！”

季川在电话另一端轻声劝我：“去见见她吧，不要留下遗憾……你现在心里犹豫不决，无非是因为你的心里还爱着她。”

我爱那个在我四岁时就狠心抛弃我的女人？季川的话让我张嘴欲言却无言以对。

我脑海中顿时翻腾起这些日子看见母亲的情景……

我每一次看见她的时候，心里都只是恨她抛弃了自己，而每天晚上，却总是梦见她……

难道正如季川所说，我犹豫不决，正是因为我还爱着她？

“小雅，这个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你这么恨你妈妈当初抛弃了你，就是因为你太爱她了。你一定得去见她这一面，否则，下次再见，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电话另一端，季川耐心地劝着我。

我终于下定了决心：“好吧，明天你陪我去机场。”

“小雅，太晚了，早点休息吧。别想太多了……你戴上耳机，别挂电话，我放音乐给你听。”

季川说完这句话，电话里便没有了声音。

我戴上耳机，把听筒声音调大，没过一会儿，听筒里响起陶喆那首《爱很简单》。

忘了是怎么开始

或许就是对你有一种感觉

突然间发现自己已深深爱上你真的很简单

爱得地暗天黑都已无所谓

是是非非无法抉择

没有后悔为爱日夜去跟随那个疯狂的人是我

……

我一直在这里 baby

一直在爱你 I love you

永远都不放弃这爱你的权利

陶喆的歌声一遍又一遍地回放，我烦乱的心情也逐渐平静了下来。闭上双眼，一丝睡意袭来，我终于进入了梦乡。

次日，季川来接我，我们一起去了机场。

我第一次主动拨通了母亲的号码。当我轻轻地说出“我在机场”这四个字的时候，手机另一端那种狂喜的声音，令我感觉好受了一些。

在候机厅里，我和季川见到了穿着一袭白衣的母亲。

在见到我的时候，她捂着嘴，十分激动，说起话来也是语无伦次，一会儿问我一起来的是不是我男朋友，一会儿又说我穿得太少了，让我多穿点衣服、小心感冒，一会儿又说没想到我能来见她，说自己不是个称职的母亲，让我原谅她。

我看着眼前眼含泪光的女人，头一次真心接受了她的道歉。

我正准备开口说话，却忽然瞥见她鬓角明显的白发，而她脸上的妆怎么也遮掩不住随着年龄的增长冒出来的细纹。

突然间，我竟然觉得有些心酸。没想到，时光不知不觉地流逝，她已经变老了。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母亲脸上的皱纹，对她的那些恨意突然有些释怀。

我移开目光，淡淡地说：“你的确不是个称职的母亲，我也不会就这么轻易地原谅你，但是，如果你下一次再回国，想起我的话，可以来找我。”

母亲脸上顿时荡漾着惊喜的笑容，她走上前，把我拥在怀中，失声痛哭起来。

隔了好一会儿，她才断断续续地说：“谢谢你的谅解！妈妈知道自己很不称职，但是妈妈想让你记住，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妈妈都是爱你的，这一点永远也不会改变。”

我心头一暖，眼泪也忍不住流了下来。

原本我还想说一些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广播里开始催促旅客登机。

母亲听到催促，却把我抱得越发紧了。

季川见状，便在一旁轻声说：“伯母，您快去登机吧，要不然时间来不及了。”

母亲闻言，这才松开了双手。

我看到她一脸泪痕的模样，眼泪也忍不住在眼眶中打转。心里虽然也想让她留下来，可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于是，我只能轻声说：“你去登机吧，别误了飞机。”

母亲拎着箱子，握了握我的手，朝我笑了笑，便转身离开了，一边走还一边依依不舍地向我挥手。

我和季川看着母亲走进闸口，看着她的身影消失不见。

隔了好久，我才转身离开了机场。

十点整，母亲的飞机起飞了，而我眼眶里的眼泪终于滑落下来。

季川默默地搂着我，没有说一句话，只是用这样的方式安慰着我。

我放任自己的眼泪肆意地流淌，仿佛只有这样，我这么多年被抛弃的难过，以及这段时间和季川的不愉快，才会随着眼泪消失殆尽。

03

接下来的日子，我和季川的关系仿佛又回到了以往的亲密。他每天中午一下课便来找我，一中午都和我腻在一起，吃饭的时候总是把肉往我的碗里放。不光是这些，几乎每一天季川都会拉着我拍一些照片，然后像昭告天下一样，发到微博和朋友圈里。

我把季川这样故意晒恩爱的方式当成他对我的歉意，也没有制止，只是配合着他，他说什么我都顺着他的心意。

我们都像察觉到了什么，都加倍地对对方好，似乎只要这样，就可以当成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我告诉自己，只要相信自己，就一定能够回到爱情一开始的样子，就能够假装什么也不知道，继续和季川在一起。

可是，我忘了，破镜岂能重圆，而覆水也总是最难收回的。

其实，我对爱情的要求一点都不高。我只是希望，我喜欢的男生可以把我放在心里；在我难过的时候，他会把我搂在怀里安慰我；在我孤独寂寞的时候，他会想尽办法让我开心；在我被别人欺负的时候，他能站在我面前保护我。我对爱情的所有憧憬也就仅此而已。

就是这样简单的要求，想要实现却是难上加难。

时光飞快地流逝，小鱼的数学建模比赛结束了，她拿到了好名次，成了他们整个系的骄傲。

我特意和小鱼一起去了她家，那天，小鱼的爸爸妈妈做了许多菜为小鱼庆祝。

其实，我特别羡慕小鱼。她有个好爸爸，还有个好妈妈，这是我想要却无论如何也得不到的。父亲对我的态度依然如故，我也没期待他会有什么惊天的逆转，毕竟，十九年都这么过来了。

要说起这些天变化最大的，那就是姚逸舟了，他在我和季川重归于好之后，每天都借口练小提琴偷偷离开。

很快，我在奶茶店勤工俭学也快一个月了。

这天是周末，下午，姚逸舟到奶茶店来陪我。他知道我最近和季川又黏在一起了，这次来是提前给我打了电话的，得知我一个人在奶茶店，才来陪我。

我调了一杯招牌奶茶给姚逸舟。他接过奶茶，笑着问我：“小雅，季川怎么没来陪你？”

我听姚逸舟这样问，以为他在打趣我最近和季川总是像连体婴一样，脸腾地红了起来：“我没告诉季川打工的事情，想领了薪水给他买份礼物，到时候再把打工的事情告诉他。”

姚逸舟的眼神明显地黯淡了下去，他没有说话，低头喝着奶茶。

我猜不透姚逸舟的心里在想些什么，只能在一旁打趣地说：“逸舟，你想要什么礼物，赶快好好想想，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小心我改变主意啊。”

姚逸舟的眼眶里好像湿湿的，他露出一个好看的笑容，轻声说：“我想换一把小提琴，怎么，你打算买给我吗？”

我捂着嘴笑道：“逸舟，你可饶了我吧，一百块钱以内的你可以任选，超过一百块钱，我可就无能为力了。你就大人有大量，饶过我这次吧。”

姚逸舟无奈地摇了摇头：“对你这样小气的人，我只能说，咱们的朋友关系没办法继续了。这样吧，你扪心自问，这么些年，你究竟送过我什么礼物？用一只手都数得过来！也就是高二的时候送了我一个日记本……还是你用过的吧？我仔细看过，前后页都被撕掉了不少。你是不是在上面写了什么见不得人的话，必须撕掉以做掩饰？”

奶茶店里暂时没有新顾客，我便接着跟他聊天：“姚逸舟，看不出来啊，这些年你对我有不少看法、有很多怨言嘛！怎么样，本姑娘今天给你个机会，让你一吐为快？你快别提那个日记本了，我给你给错了，把我的日记本给你了，后来也没办法要回来，只能趁你不注意，偷偷把我的日记撕掉。”

姚逸舟喝了口奶茶，急忙摆了摆手：“你说这话可太冤枉我了，我对你怎么可能敢有什么看法？言重了，言重了！”

就在我准备调侃姚逸舟的时候，一个女生挽着季川的手走了进来。

这个女生我是有印象的，就是我第一次在跆拳道练习室里看到和季川很亲热的那个。

我看到那个女生挽着季川的胳膊，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半晌才把目光移到季川的脸上。

季川的眼里尽是诧异之色，他似乎对在奶茶店看到我很意外。

季川不着痕迹地把那个女生的手从他的身上移开，快步走过来，若无其事地站在我身边，微笑着问我：“小雅，你怎么会在这里？什么时候找的兼职，怎么都不跟我说一声呢？之前我问你每天下午下课后去哪儿了，你不是说回家了吗？”

我还没开口，他身边的女生走上前，依偎在季川身边，噘着嘴可爱地说：“是啊，学姐，你怎么不跟我们说一声？早知道你在这里打工的话，我们肯定早就来这里光顾你的生意了。”这女生一点也不见外，对我的态度完全不像陌生人。

我看着她脸上那灿烂的笑容，心中立即升腾起熊熊燃烧的怒火。最令我生气的是，她在季川跟前这样发嗲，季川竟然一脸微笑地看着她。

简直是太放肆了！实在是太不像话了！他们竟然敢在我面前这样亲密，完全没有把我放在眼里，实在是太可恨了！我怒视着他们二人，两只手慢慢地握成拳头。

我突然想起，昨天晚上和季川通电话的时候，他告诉我说今天会很忙，和一群初中同学约好了出去玩。我还为自己不能陪他去表示遗憾，向他道歉，如今却看到他和别的女生公然出双入对，简直是太讽刺了！

看着他们二人亲密相依的模样，我越想越觉得自己实在是太愚蠢了，竟然还真的相信他的鬼话，相信覆水可以再收，相信他说自己很忙，相信他要去参加初中同学聚会，甚至还想要送礼物给他，还在憧憬着他接到礼物时惊喜的表情！如今看来，我还没有给他惊喜，他却给我来了一场惊吓！

那个女生好像是故意的，我越是盯着她，她越是往季川身上靠，整个人都跟没了骨头似的。

看到她这样，我实在是控制不住心底的怒火，冷冷地责问道：“季川，这是你的新女友吗？这是带过来给我瞧瞧的意思吗？”

原本脸上满是笑容的季川在听到我的讽刺之后，笑容渐渐隐没，皱着眉呵斥道：“温雅，你能不能别这么阴阳怪气的？我不是跟你说过，让你别这么疑神疑鬼的嘛！你不也是成天和其他男生在一起说说笑笑的，我就从来都没有说过你什么。”

季川说这话的时候，扭头看了姚逸舟一眼。姚逸舟没有退却，高昂着头直视着季川。

我一脸惊讶地看着季川，简直不敢相信那些话是从他的嘴里说出来的。我心中无比刺痛，可是，我只能强压着心头的苦涩和难过，冷哼一声，语气冰冷地说：“姚逸舟不单单是我的高中同学，还是我的大学同学，同样的，他也是你的同学，也是你的校友！因为我和姚逸舟多说了几句话，你就带着女生在我面前出言讥讽？你还是不是个男人？我告诉你，季川，在我心里，任何一个男人都比你强一百倍！你做出来的事情简直令我厌恶，让我恶心！”

季川的眼神渐渐冰冷。他没有和我争吵，站在原地许久都是一言不发，隔了好一会儿，直接转身离去。

那个女生脸上闪过了一丝得意，她冷哼了一声，便急急忙忙地追季川去了。

看着季川和那个女生一前一后地离开，我觉得浑身冰冷。

我咬紧了嘴唇，原本就在眼眶中打转的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从脸颊滑落。

姚逸舟走到我身边，俯下身子帮我拭去眼角的眼泪，轻声安慰道：“小雅，没事了，有我在。”

我仔细地回想着自己刚才说过的话，简直不敢相信那些话是从我的嘴里说出来的。忽然之间，我很厌恶自己，而姚逸舟的劝慰也成了我情绪崩溃的导火索。

我强忍着哭声，掩着脸任由泪水从脸上滑落，呜咽着说：“我讨厌现在的自己，哭哭啼啼的，就像个小心眼的小女人。”

“没事了，小雅，还有我，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姚逸舟轻声安慰着我，而我的身体却像不受控制一样，止不住地颤抖。

心底一股巨大的悲伤涌上来，瞬间就把我淹没，我的双腿没有一点力气，整个人坐倒在地上。

我把头埋在膝盖里，难过的感觉一波又一波地袭来，把我压得连腰都直不起来。我心里好像总有个声音，嘲笑着我就这样孤独地被这个世界遗弃了。我想要反驳，想要争论，想要和这个嘲笑我的声音一较高下，可讽刺的是，我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能力反驳，整个人好像是掉进了无边的黑暗之中，孤立无援。

姚逸舟蹲下身，把我搂在怀中，把我的头靠在他的怀里，轻声呢喃着：“小雅，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我都会一直陪在你身边。你从来都不是孤独一个人。”

听着姚逸舟的话，我忍不住号啕大哭起来，肆意地宣泄着自己内心的痛苦、委屈和无助。而这一刻，我的世界仿佛在一点一点崩塌。

再也没有季川，再也没有那个说要和我牵手共度一生的男孩，再也没有那个一心只想让我开心的男孩，而我原本打算和他一起共筑的未来也消失殆尽，毁灭得连飞灰都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