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你被世界温柔以待

01

“温雅，你穿的这叫衣服吗？”

我刚在饭桌旁坐下，父亲就把手中的筷子狠狠地摔到了桌子上，让我原本就不多的食欲瞬间消失殆尽。

我看了父亲一眼，他的眼中写满了对我这个不听话的女儿的失望，对此，我早就习惯了。

我拿起筷子，自顾自地往自己的碗里夹菜，不以为然地说：“这怎么就不是衣服了？”

父亲见我这副毫不在意的模样，越发来气，皱着眉头厉声说：“你看看你的裤子，大腿都露在外面，就像没穿一样，伤风败俗。”

原本我还打算强压着自己将要爆发的情绪，和后妈以及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安静地吃完一顿饭，可一听到父亲这么说，我怒不可遏地高声喊：“我穿什么衣服上街那是我自己的事！”

“你长大了翅膀硬了是不是？竟敢顶嘴？”

父亲的斥责刚落音，坐在一旁的后妈就夹了菜放到父亲的碗里。

“快吃饭。”

那个坐在父亲身边的女人，在我和父亲的战争中仅仅说了三个字，就令我那个原本满腔怒火、准备大打出手的父亲瞬间雷阵雨转晴。

她是绝对的胜利者，这让我对她越发厌恶，甚至于到现在为止，我都不屑提起她的名字。对于我来说，她永远都只是“那个女人”。

“爸，我有个东西想买，给我点钱吧。”

坐在那个女人身边的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温少晔。他目光闪烁，我仅仅瞟了那小子一眼，就知道他要这钱必定不是做什么好事。一如往常，父亲问都不问就从钱包里取出钱给了温少晔。

面对父亲对他无以复加的宠爱，我早已麻木，但每次看到这个场景，我心里还是有点怨恨。

我知道，这个儿子才是父亲的心头肉、掌中宝。他看温少晔的眼神都不似看着我的，他用尽了全力在扮演着温少晔心中的好父亲，满足温少晔的一切需求不说，最令我不悦的是他在温少晔闯祸时的态度，悉心劝慰不说，还满脸笑容，那叫一个慈父，完全和对我是两个态度。在父亲的心中，温少晔永远都是乖孩子，而我，永远都是个不听话的坏女孩。

那个女人拿起纸巾替温少晔轻轻地擦拭嘴角，她温柔地笑着，父亲看着她的眼里尽是疼爱。

我突然觉得有些反胃，再也吃不下去一口饭。

很多时候，我都觉得自己是抱养的，或是在孤儿院领养的，我也曾经发了疯似的在家里寻找着领养证，想要找到关于我身世的蛛丝马迹。

因为，我接受不了现在这样的情形，父亲和那个女人，以及他们的儿子，他们一家三口和和睦睦地在一起吃饭，而我，就像个孤独的乞食者。

就好像我突兀地闯入了他们原本该有的幸福生活之中，让他们觉得十分不悦和不满，很多次，他们一家三口在客厅里有说有笑，我刚打开门从房里出来，那说笑声就戛然而止了。

在我的记忆里，父亲从来就没有给过我一个好脸色看，自从那个女人进了门之后，他的世界里就只剩下那个女人，好像我只是一个外人。

那个女人进了门生了弟弟之后，父亲对弟弟温少晔的态度几近溺爱。温少晔如此轻易地就得到了我想要的一切，这让我越发觉得不能原谅。

想到这里，我的心情一瞬间就糟糕透顶，看着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模样，我简直比吃了苍蝇还难受，冷着脸起身准备离开饭桌。

父亲正笑意盈盈地看着温少晔吃饭，见我突然起身，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你不好好吃饭，去哪里？”

父亲的话令我觉得有些好笑。他好像永远都不明白我在想什么，永远都不明白我想要什么，就好像我也不明白他在想什么、他想要什么一样。我们父女两人就像两条平行线，都只是在不顾一切地朝着自己想要的方向奔跑而去，永远不可能有相交的一天。

我冷冷地看了温少晔一眼，对一脸不满的父亲说出三个字：“你管我！”

我知道，这三个字简直是在挑战父亲的权威。

他眉头微蹙，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我站在原地等待着父亲的怒火。

父亲似乎想了很久，才缓缓开口说：“你星期三上午别出门，和我去个地方。”

我冷哼一声，冷冷地看了父亲一眼，说：“你爱去哪儿去哪儿，我没兴趣奉陪。”

父亲的眉几乎皱成了一团，他把筷子放到桌子上，我知道这是他即将发火的迹象，凭我多年的经验，接下来他会大喊一声，拍案而起。

在和父亲多年的战争中，我有着丰富的斗争经验，于是，我看都不看他一眼便转身离开了。

是的，置之不理也是一种无言的反抗。

父亲对我的耐心似乎在这一瞬间消耗殆尽，他一个字也没有再说。

我走到房门口转身关门的时候，见到父亲正在和那个女人小声说着话，那个女人笑靥如花，我的心里莫名地升腾起一股怒火。

枕头成了我发泄怒火的对象，我在房间里摔了一通枕头之后，烦躁的心情才平复一些。

床头柜上放着一个相框，相框里是季川温暖的笑脸，想到季川，我的心情终于好转了一些。

季川是我交往了几年的男朋友，他温暖的笑容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拥有的东西。很多时候我都觉得，如果没有季川，说不定我早就已经没有了继续留在这个城市的勇气。

季川和我一样都是被母亲抛弃的孩子，我们是如此相似，所以我们才会如此相爱。

他有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总令我想起在电脑里看过的爱情海，那个我想去却又不敢去的地方，然而不同于冰冷的海水，他的眼睛里涌动的全是温暖。

对我来说，季川就是那个我永远也不想失去的人。同样，在他眼中，我也是他想要在一起、想要携手到老的人。

我突然很想念季川。

思念就像潮水一样，一旦决堤就再也无法抑制，我打开手机里季川的照片，把手机贴在心头，拿着包飞快地离开了这个令我无法呼吸的家，头也不回地往学校的方向奔去。

我到学校后直奔跆拳道活动室，果然，季川就在那里。

之前我每次来都会预先给他打个电话，让他先去洗个澡，清理清理他的臭汗以免熏到我，可今天我偏偏就没想告诉他我要来，准备给他来个突然袭击，好看看他那副又惊又喜的表情。

可是让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我的到来没有带给他任何惊喜，反倒是他给了我一个惊吓。

刚走进跆拳道活动室的大门，我便看到一个女生和季川靠得很近地站在一起低声说话，两人要多暧昧有多暧昧。

我的季川岂是别人能碰的，我马上怒气冲冲地冲过去，在他们身前站定，两手分别拽着他们一个胳膊，使劲一掰，挤到他们两人中间，成功地把季川推离了那个女生的魔爪。

那个女生个头比我矮一点，我冷笑着居高临下看着她，冷冰冰地嘲讽道：“不好意思，姑娘，你站错地方了。”

那女生也是个厚脸皮的人，面对我的挑衅，她竟然一言不发，面无表情地走开了。

季川对那女生的离开倒也一脸无所谓的样子，他越是平静越是淡然，我的心却越是躁动不安，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我一边伸手帮季川整理衣领，一边问道：“刚才那个女生是谁啊？她是不是对你有想法啊？”

我预计的情况是这样的，如果季川说“是”，我就顺手一抓，绕过他的衣领直接扼住他的喉咙，就算不能给他一个教训，也能让他的呼吸暂停几秒。

季川好像没有发现我的意图，只是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抬手捋了捋我额前的碎发，在我的耳边沉声说：“你瞎想什么呢，这都哪儿跟哪儿啊？我老早就是有女朋友的人了，她还是单身，我和她很明显就没有任何可能，别乱猜了。”

季川的这一番话顿时令我心头暖洋洋的，于是，我不打算再计较季川的过界举动，当然，嘴上还是一点也不饶他。

“下不为例！”

季川微微笑着说：“怎么可能还有下次……对了，今天周末，你怎么来社团了？你不是不喜欢这里的味道吗？”

“没什么，就是不想待在家里。”

我故作轻松地想把负面情绪一带而过，可在说出口的那一刻，心里像压了块大石头一样，竟然有种难以呼吸的错觉。

季川沉默了片刻，他脸上的笑容也好似被冰冻了一般。

我知道，他和我一样，不想回那个已经不能称之为家的地方。

我去过季川家几次，他家在市里最豪华的别墅区，房子特别大，有很多精美的家具和年代久远的古董，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让人觉得温暖，可是因为缺少人气，整个房子显得异常空旷，我总觉得像个鬼屋。

很多时候季川都是一个人在家，他经常抱着被子躺在地上，昏昏沉沉地睡着又迷迷糊糊地醒来。

“你难道又没回家？”

我的声音很低。季川忧郁的眼神让我再度想起他那空荡荡的房子，心里突然有种酸酸的感觉。

“家里没人，待在那里做什么。之前我们一起买的游戏我都玩通关了……你呢？和你爸又吵架了？”

季川牵起我的手，眼睛里有怎么也散不去的落寞。

我反手紧紧地握着他的手掌，努力汲取着他掌心的温暖，费了好大力气才平复心情，冷冷地说：“那还是我的家吗？我爸一直就看我不顺眼，每天不骂我几句好像就不知道今天星期几，我还不如搬到学校住算了，还能多陪陪你。”

季川摸着我的头，叹了口气，轻声说：“小雅，你可要想清楚，到底要不要搬到学校住。”

搬到学校住我也就是顺口一说，听到季川的话我反倒不出声了。

其实，我根本就不可能搬去宿舍住的，大一那年我就和同宿舍的许丽雅闹得不愉快。

如果她只是在我面前冷嘲热讽也就罢了，像我这样历经风雨的女战士怎么可能被她三言两语就击垮？可谁知，她见我不理她，反而以为我怕她，越发得意，生活中处处刁难我。

起初，我是一点也不怯场的。可是，许丽雅在宿舍其他姑娘面前说我的坏话，弄坏我的东西，次数多了，不免让人心烦。我待在宿舍住得不舒服，索性搬回家住。

想当初我搬到学校的时候，可是下了再也不回来的决心，搬走的行李多得能压垮肩膀。最气人的是，当我从宿舍搬回家的时候，季川这小子竟然有事没来帮我搬行李，没有和我一起面对拎着行李打开家门的那个无比尴尬的时刻。

那段经历简直是无比悲惨，我至今想起来手指关节还隐隐发麻。

“算了，宿舍我是铁定不会搬回去的。反正你也不会帮我搬行李，什么事都得我自己来，我交了你这个男朋友和没交一样。”

我咬紧牙关，侧过身，打算和季川秋后算账。

季川叹了口气，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这是锻炼你的体能，知道吗？你瞧瞧你，上几层台阶就开始气喘吁吁，你究竟还是不是那个像风一样的‘女汉子’？现在不趁着年轻好好锻炼身体，以后年纪大了，什么高血压、高血脂、高血糖可就和你形影不离了。”

“强词夺理，没帮我搬东西就是没帮，不要为自己没做的事找借口！你究竟还是不是高中那个言出必行、说一不二的体育委员季川？你到底怎么回事？时光不仅蹉跎了你的脸，也把你的心蹉跎了吗？”我气呼呼地反驳季川。

被我撞见和别的女生暧昧也就算了，见我没计较竟然还敢得寸进尺，为自己以前的错误行为开脱起来，越来越不像话了！

季川见我一脸认真，反倒笑了起来，趁我一个不注意，飞快地在我额头上轻吻了一下。

女生在自己喜欢的男生面前，总是那么轻易地被击败。

季川突如其来的吻令我有些手足无措，更何况这练习室里还有别人在，我不太好意思在那么多人面前晒恩爱，所以脸都红了。

“好了，别生气了，我逗你玩的。再给你道一次歉，下次有什么重活、脏活和累活可要第一时间通知我，我绝对不会让你累着。”

季川紧了紧我的手，帮我理了理有些散乱的头发，我心里的怒气和不愉快就在他简单的一举一动中悄悄散去。

我长舒一口气，心里一阵轻松：“季川，陪我去外面走走吧，房里太闷了。”

我说着便拉着他的手往外走，可季川一把拽住了我的胳膊，拦住了我前行的脚步，摇了摇头，说：“不行，我还有些事要忙。你先去，回头我去找你。”

我皱了皱眉头，正打算询问季川到底有什么事情要忙的时候，一个戴着眼镜的男生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脸笑意地说：“川哥，一会儿有大一新生来社团参加训练，你和我一起去准备下东西吧。”

季川朝我耸了耸肩膀，一脸无奈地朝我挥了挥手，轻声说：“我先去忙，回头见。”

眼镜男和季川在练习室放置护具的区域忙起来，我站在一旁看了一会儿，见他真的无暇顾及我，只好离开了跆拳道练习室。

02

出了跆拳道练习室，我竟然不知道该往哪里去，站在练习室门口犹豫了好长时间，才打算去街上转转。

我戴上耳机，打开音乐，不急不慢地往校外走去。

路上，一对情侣从我的身边走过，他们两人牵着手，一副眼里只看得到对方的样子让我好生羡慕，我和季川可是很久都没有这样牵着手在校园里旁若无人地招摇过市了。自从他进了这个所谓的跆拳道社团，社团几乎就成了他生活的重心，连我这个女朋友也要靠边站，想想也是有些失落。

音乐突然停止，手机响了起来，我也没看手机屏幕，直接便按下了通话键。

“你好！”我礼貌性地问好，可手机另一端迟迟没有传出声音。

我皱了皱眉，有些纳闷，难不成是我人品大发，中了什么大奖不成？福利中心的美女见金额太大不好意思开口？

可是，我最近都没有买彩票的心情，现在看来只有最后一个可能，我铁定是被那些诈骗电话盯上了。

我轻咳了一声，压低声音不耐烦地说：“谁啊？不说话挂了。”

“等等！”

我的话刚落音，手机另一端就传来一个低沉的女声，这个声音让我有些意外。

“你是哪位？”我犹豫了一会儿，问道。

手机另一端又是一阵沉默，隔了好一会儿，她才缓缓开口说道：“小雅，我是妈妈。”

听到“妈妈”两个字，我下意识便冷哼一声，不屑地说：“妈妈？我从四岁开始就不知道‘妈妈’这两个字怎么写了，我没妈！”

“小雅，我是妈妈，我回国了，想见见你。”

手机另一端坚持说自己是我母亲的人，她只是简单的一句话，可听在我的耳朵里，简直就像是晴天霹雳。没有人会拿这种事跟我开玩笑，其实我心里已经隐约相信，电话那端的人真的是我的亲生母亲，只是我不敢相信，起初就那么从我的生活里消失的人竟然就这样再次出现在我的生活中，这么堂而皇之。

很多时候，我都在想，如果有一天母亲回来了，出现在我的面前，我该用什么样的心情面对。我以为我可以很平静地对她说一句“走开”，可是，当她真真切切地在手机里说从国外回来想要见我一面的时候，我竟然想笑。

我永远也忘不了，四岁那年，她为了追求想要的爱情，毅然决然地与父亲离婚，离开了我们，离开了我的生活。我一度很恨她，恨她让我成了一个没妈妈的小孩，恨她离开了我们，恨她毁了这个家。我一度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原谅她，不可能原谅她的无情。

很多个难眠的夜晚，我都在想，既然她一点都不爱父亲，为什么还要结婚，还要生下我？

想到这里，我的心简直像被一把尖刀戳中，突然一阵一阵地抽痛。是的，我承认，这个说是我妈妈的人如此轻易地就揭开了我深埋在心里的伤疤，让我用许多年才愈合一点的伤口变得鲜血淋淋。

“小雅，妈妈想见见你，可以吗？”

电话另一端急切的声音让我越发烦乱，沉默了一会儿，我冷冰冰地说了三个字：“不可能！”

这三个字几乎用尽了我全身的力气，我不敢再多说一个字，似乎只要再多说一个字就会要了我的命，连忙挂断电话，不想再听见她的声音。

她的一切对我来说都是那样陌生。

我害怕这样的陌生，更害怕这样的陌生会让我万劫不复。我更讨厌她就这样莫名其妙地突然出现，就像她在许多年前莫名其妙地突然间消失一般。她对我来说，只是一个必须忘记的人，仅此而已，我不想再和她有什么纠葛。

父亲在我五岁那年就另娶他人，试图抹去那个生我的女人在我生活里留下的痕迹。

我对那个生了我却不管我的女人有着说不出来的恨意。她这样突然地出现在我的生活里，这样诡异的情况我实在是没有办法接受，尤其是在今天这样的日子。

不知怎么，我心里越来越烦躁，不想回家的念头飞也似的疯长。

不想见那个抛弃我的女人，不想见父亲，更不想见到那个自称是我后妈的女人，我恨他们这样的关系！

停住脚步，我更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拿出手机犹豫了一会儿，我拨通了沈小鱼的号码。

沈小鱼是我的高中同学，她是个乖巧懂事、温柔细心的好姑娘，高中的时候，班主任就常常说想要一个像沈小鱼这样的孩子。

我从来不否认自己对沈小鱼的依赖。

高中时我经常闯祸，总喜欢搞一些恶作剧惹班里的男同学生气，总是在教室里嬉戏打闹，总是把教室里的桌椅搞得一团乱，每次都是她跟在我身后帮我收拾残局。

高一那年，我生日，在学校外面的歌厅里开了个包厢，找了一帮玩得好的同学一起过生日。同学们都只是和我打打闹闹，并不知道这天是我的生日，也就没有帮我准备什么生日礼物，其实我并不在乎什么生日礼物，只要朋友们能够陪着我，我便心满意足了。

那天，大家玩得都很开心，只有沈小鱼半路出去了，我以为她不喜欢待在这么闹的地方，就没有喊她。可是，我没想到的是，过了一会儿，她满头大汗地拿着一个蛋糕回来了。

那是我十几年来第一次在过生日的时候吃到生日蛋糕。我记得很清楚，那个蛋糕上有许多水果，很甜很甜。

从那天之后，每一年我生日沈小鱼都会给我买蛋糕吃。其实，她的零花钱也不多，但是她每年都会为了这个生日蛋糕攒上好几个月的钱。我总是拦着她，不让她买，但是这个平日里看起来很柔顺的姑娘在这件事情上特别执拗，我怎么说她也不听。

我和她的友情是从一个生日蛋糕开始的，虽然那个生日蛋糕我想买几乎随时都能买得到，但生日蛋糕这个东西，只有别人送的才有意义，才有价值。

我曾经想过，和季川在一起，无非是想找一个能够懂我的人，和我惺惺相惜、互相取暖，能够在每个节日的时候记挂着对方，送上一件小小的礼物，或是一句简单的祝福，这样对我来说就是最珍贵最值得珍惜的了。

小鱼送我的生日蛋糕就是值得我用一生去铭记的珍贵礼物，尽管它并没有全部被人吃掉，而主要是用来打闹。

我拨通了沈小鱼的号码，表示想去她家蹭饭。

沈小鱼对此很高兴，在手机另一端笑着说：“你快来啊，我家今天晚上做豆角炖排骨，还有糖醋鱼，都是你最爱吃的。”

去沈小鱼家我轻车熟路，从高中起到上了大学，我去她家的次数比去季川家的次数还要多。

她家是一个安静的小院子，虽然客厅和卧室都不是很大，却显得格外温馨。到沈小鱼家的时候，他们家的饭刚刚做好，我一点也不客气，换了鞋便帮着伯母拿碗筷端菜。

“小雅，早知道你来，我就多买一些菜。你不是最喜欢吃红烧狮子头吗？下次提前给我们家小鱼打电话，告诉我们一声，伯母做给你吃。”

小鱼的妈妈一边盛汤，一边微笑着，很是和蔼可亲。

沈小鱼的家庭是我所羡慕的，她的父母都是受人尊敬的老师，感情特别和睦，每次到她家，我总能比往常多吃好多饭。

饭桌上，伯父给伯母夹菜，不停地劝我们吃饭，伯母则不停地给我和小鱼夹菜，这顿饭大家都互相给对方夹菜，都想着把自己认为最好吃的菜给对方。

伯母做的这些菜也是我家里饭桌上常有的，但是我觉得格外好吃，菜吃了不少不说，就连饭也吃了一整碗。吃完了饭，我和小鱼一起张罗着洗碗，两人一起做着一些琐碎的小事，心情也随着愉快了不少。

伯父问起我和小鱼的功课，我只是尴尬地笑了笑，却没正面回答伯父。伯父是当了半辈子老师的人，自然知道我那不敢言说的痛，反倒扭头对小鱼说：“小鱼，你和小雅在一个学校里，也不说帮帮小雅。”

听伯父这样说小鱼，我忍不住笑了起来：“伯父，小鱼和我不在一个系，我们学的课都不一样，她想帮我也心有余而力不足啊。你可别怪她了，要不是小鱼，我能不能考上大学都还是两说，说不准您哪天在街上看见一个小混混，就是我了。”

伯父听我这样自我调侃，倒是笑了笑，便去书房备课了。

我和小鱼陪伯母看了一会儿电视，聊了聊韩剧里的长腿帅哥，没多久便睡意上涌。

洗完澡睡觉前，我看见小鱼的床头柜子上放着一个装着彩纸星星的玻璃罐，顿时又没了睡意。

我拿起玻璃罐打量了一会儿，一把搂着小鱼的肩膀，挑眉嬉笑着问她：“小鱼，你老实交代，这星星你都折了好几年，怎么还没有送给姚逸舟？那小子上高中的时候没有谈女朋友，上了大学也没有什么姑娘能够入得了他的眼，很明显就是在等着你的告白啊，你怎么还是无动于衷？”

小鱼从我手里把玻璃罐夺了过去，放在床头柜上，一副羞答答的模样。我瞧见她这欲言又止的模样，心里一急，又把玻璃罐拿在了手里：“小鱼，姚逸舟可是个好苗子，你要是还不下手他可就是别人的了，到时候你可连哭都来不及！”

沈小鱼羞涩地笑了笑，低着头轻声说：“只是没找到合适的时机送。”

我不明白小鱼到底在犹豫什么，在我眼里，要是喜欢一个人那肯定要告诉他啊，如果不告诉他让他知道，他怎么会知道这地球上还有个如花似玉的姑娘把他放在心里，成天为了他伤春悲秋呢？更何况，这年头谁还玩暗恋啊？可别说什么“暗恋是美好的，是不给对方带去伤害”的话，那都是为自己的懦弱找的借口。

如果心里有喜欢的男孩子，又没有勇气去告白，他凭什么喜欢你？这年头你暗恋他，他也恰好喜欢你，简直比买彩票中奖的概率还要低上几成。想到这里，我当下便拍了拍胸脯，豪情万丈、信誓旦旦地说：“小鱼，你要是不送，我可就替你送了啊。”

小鱼的脸越发红了，她把玻璃罐从我手里抢过去，又放回到床头柜上。我低着头仔细打量着小鱼，坏笑着捏了捏她的脸，玩笑似的说：“这是哪里来的漂亮姑娘啊？给大爷乐一个，大爷赏你一颗糖吃。”

小鱼被我给逗乐了，娇嗔地拍打了一下我的手：“别闹啦，快睡吧，你明天一大早还有课，小心睡过了头耽误上课。”

我着急得都快火上房了，她老人家倒好，还想着明天的课，敢情我这都白着急上火了。我摆了摆手，替小鱼分析现状：“小鱼，你说说你这脑子里一天到晚到底都在想些什么？你和姚逸舟那可是郎才女貌，天上一对、地下一双。他小提琴拉得好，早晚是个音乐家，指不定在国际上扬了名，那可就是著名艺术家。你要才有才，要貌有貌，勤俭持家不说，简直就是新世纪好老婆的楷模，要我说，这世界上就没有比你们更般配的人了！你想想，你们两口子一个当老师教书，一个拉小提琴，将来再生个小小鱼和小小舟，一个弹钢琴，一个唱歌，你们一家子就可以开一场音乐会啦。这想一想，是多么温馨和谐的画面啊！”

小鱼没有理我，反倒拉着被子把自己埋在了被子里。我对她和姚逸舟未来的美好畅想竟然一点都打动不了她，这让我有些挫败，难不成她的理想不是当老师，而是获得诺贝尔文学奖？这么远大的理想能实现得了吗？理想和现实的差距也太大了吧。

但是，我不是轻易放弃的人，更何况这是小鱼的终身幸福，我更要多为她考虑考虑。于是，我又兴致勃勃地在她耳边建议：“小鱼，你说，是不是因为你和姚逸舟相处的时间太少了呢？要不然，我帮你把姚逸舟约出来，你们俩好好聊聊，说不准聊着聊着这好事就成了呢？”

我又激动又兴奋，一脸喜悦，小鱼的脸色却不是太好看，她神情复杂地看了我一眼，淡淡地说：“下次吧。”

我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

小鱼随手关了灯，蜷缩在被子里，一个字也不肯再说。

我以为小鱼只是害羞了，所以钻进被窝里还在打算着，等姚逸舟这次去国外看完他父母的演奏会回来了，就抓紧撮合他和小鱼，抓紧把他们的事给办成了，省得小鱼一个人在这伤心。

03

第二天早上，我和小鱼一起去了学校，两人在教学楼前分了手，各自去了各自的教室。我的心情还算不错，小鱼却一脸心事重重的。

我没有多问，小鱼昨天的状态好像就不太对，每次我在她面前说起她和姚逸舟的事情，她都不是很愉快。看来下次，可得小心一些了。

姚逸舟都去法国一个月了，今天才礼拜一，怎么着他下个礼拜也该回国了。

我心里琢磨着到时候该怎么帮小鱼，怎么开口才能不显得小鱼对他特别上心，毕竟男生对容易得到的东西都不会太在乎。怎么能两全其美地让两个人惺惺相惜、相亲相爱成了眼前最要紧的事情。

刚进教室，我便看见了姚逸舟的身影。他穿着休闲西装，坐在窗边，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在他身上，让他看起来格外温暖。我朝他挥了挥手，又惊又喜，惊的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喜的是这小子好像又帅了那么一点。

想当初，想通过我给姚逸舟递情书的姑娘可是从教学楼一楼排到了二楼，但都被我吓走了，毕竟这么好的男孩子可是要留给自家人的，我又怎么可能让这肥水流进外人田！

姚逸舟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的个头很高，一下子就挡住了窗外的阳光，阳光照在他的后背上，让他的后背浮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这一刻，他看起来这么耀眼。

姚逸舟朝着我露出好看的笑，我看着他那洁白的牙齿，眯着眼走了过去，二话不说在他的胸口捶了一下。

“你提前一个礼拜回来，怎么也不说一声？我好给你办个接风宴啊，摆上一桌子泡面让你吃个够。”我说着便笑了起来。

说起泡面，这简直就是姚逸舟心里永远的痛。记得有一次军训的时候，教官让我们站军姿，我借口肚子疼，偷偷跑到学校里面的小超市吃泡面。谁知，我这泡面刚泡上姚逸舟就来了，他气喘吁吁的，手里拿着一把药，我以为他是教官派来抓我回去的，便把泡面递给了他。

结果，他刚把泡面接到手里，教官便出现了，他看着我们二人，一脸严肃。

我正心里犯怵，不知该怎么自圆其说的时候，姚逸舟挺身而出挡在了我的身前：“教官，温雅嫌药太苦了，不肯吃，我就带她来买些甜的东西，谁知到了这里我又饿了，就泡了碗面。”

我特崇拜地看了姚逸舟一眼，暗暗比了个大拇指，从行动上表示了对他的敬意。

很显然，教官也不是那么好骗的，他指着泡面说：“你既然饿了，就赶快吃吧，我在这看着你吃。”

我看了看姚逸舟，又看了看他手里的泡面，口水都快流一地了，他却在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之后，以一副极为悲壮的表情吃完了那一碗泡面。

我那个惋惜啊，悔恨啊，无奈啊，却只能默默地看着教官。

还好教官接下来也没有什么别的要求，只是说了句“下次注意”便出了超市。我那颗悬着的心这才落了地。

哪知教官刚出去没多久，姚逸舟便飞快地跑到垃圾桶前，抱着垃圾桶就是一通狂吐。

当时我还觉得姚逸舟是个娇弱的大少爷，可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姚逸舟长那么大以来头一次吃油炸食品，也是他头一次吃泡面，而他只要一吃油腻的东西都会吐。

之后，我和姚逸舟就建立了深厚的革命友谊，每次和他一起去吃饭，凡是油腻的东西我都会挑出来替他吃掉。于是，原本应该瘦的军训时期，我胖了五六斤，他瘦了五六斤。

“怎么样？法国巴黎怎么样？有没有在那里来个浪漫邂逅什么的？当初可是说好的啊，要拍照片给我这个娘家人先看看，过了我这关你才可以和她继续发展。”我笑着打趣。

姚逸舟却没有和我开玩笑，反倒是一本正经地说：“哪有什么邂逅，你可别瞎说。”

我朝着他的胸口又是一记拳头：“好了，不跟你开玩笑了，跟我说说你父母演奏会的事情吧。怎么样，是不是万人空巷，特别精彩，特别成功？”

提起父母的演奏会，姚逸舟的眉眼和嘴角都抑制不住地微微上扬：“特别精彩，所有人都站起来为他们鼓掌，你真该去好好感受一下。”

我摆了摆手，不以为意地说：“算了，我还是别去了，我要是去了肯定睡着，多给你丢人呀。算了，你跟我说说巴黎吧。你有没有去埃菲尔铁塔，有没有去卢浮宫？”

姚逸舟点了点头，一脸宠溺地看着我，低声说：“都去了，埃菲尔铁塔去了，卢浮宫也去了，巴黎的确很漂亮，但这一个月我想得最多的是赶快回来。”

我听他这么说，笑得前仰后合：“是巴黎游客太多你待不下去了吧？话说，你应该习惯祖国的假日人流量了吧？当然，祖国人民对于你能回到祖国的怀抱还是很欢迎的。”

姚逸舟无奈地摇了摇头：“温雅，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想回来？”

我听姚逸舟这样说，脑海中想象着他走在巴黎的大街上，被游客挤来挤去的模样，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隔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问道：“那好，我问你，你为什么想回来？”

我都顺了他的意，问了他让我问的问题，姚逸舟反倒卖起了关子，笑而不语地在一旁装起了大尾巴狼。对此，我只能用犀利的眼神表示对他的鄙视。

“对了，有礼物送给你。”姚逸舟说着，从包里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物递给我。

他大老远从法国巴黎带回来的礼物，我自然不可能拒收，那不是伤了他的心嘛，于是我便抱拳以示感谢。

“姚逸舟，你也太重色轻友了吧，只给温雅买礼物。”班上的男同学见姚逸舟给我送礼物，便在一旁起哄。

姚逸舟笑了笑，从包里拿出一些小礼物递给那位男同学：“回来的时间有点赶，给每个同学都带了礼物，大家过来拿。”

姚逸舟的礼物刚拿出来，班上一阵沸腾，同学们一听有礼物，纷纷围了过来，有些同学拿到了礼物又跟着在一旁起哄。

“姚逸舟，你还说你不重色轻友，给温雅的礼物包装得那么精致，送给我们的就这么随便，实在是太伤兄弟们的心了。”

我忍不住翻了翻白眼，一把揽住姚逸舟的肩头，仰起头特别得意地说：“我跟你们能一样吗？我和姚逸舟的感情可不是吹的，我俩可是多年的好兄弟，你们这群路人甲有礼物就该偷着乐了。”

起哄的两个男同学听了我这番话，并没有跟我计较，反而是善意地一笑置之。

姚逸舟也跟着一笑。

我在姚逸舟身后的座位坐下，只顾着拆礼物，完全没有察觉到姚逸舟眼里的神采已然悄悄地黯淡了下去。

姚逸舟送我的礼物是一本精致的日记本，或许他是无心的，但是因为这本日记本，我想起了一段和季川的往事。

那时候，我把对季川的喜欢写在了日记里，可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个日记本突然间丢了，就在我翻遍了所有的地方也找不到的时候，季川拿着我的日记本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我不知道那本日记是怎么到他手里的，但我也没有害怕到转身就逃，反而挑衅似的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的日记你应该看了吧？那我喜欢你的事情你应该知道了吧？本姑娘就是喜欢你，你就说你喜不喜欢我吧！你要是不喜欢我，对我没感觉的话，我也不会死缠烂打赖着你，咱们还能做朋友。都是一个班里的，抬头不见低头见，我也不想闹得太僵，对你对我都不好。”

季川笑得前仰后合，隔了好一会儿，他才缓过劲来，沉声说道：“你喜欢我？”

我不明白季川的笑意从何而来，皱着眉反问他：“怎么？不行吗？我为什么不能喜欢你？我一个正值花样年华的姑娘能看上你，你就偷着乐吧。你就老实说吧，你为了让我喜欢上你，上辈子究竟烧了多少高香，做了多少善事？算了，我还是大发慈悲拯救你一回吧。”

季川挑眉看着我，一脸笑意：“你这姑娘，有点意思。说说看，怎么喜欢上我的？”

面对季川的挑衅，都到这个地步了，我怎么可能后退，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告白：“其实我喜欢你也是没多久的事情，原本就打算找个时间跟你告白的，现在说也行。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上个星期，班里组织给贫困小学捐款，你当时把钱包里所有的钱都拿了出来，连给自己吃饭的钱都没留。当时我就觉得你是个挺善良的人，所以，我就喜欢上你了。”

季川看着我，若有所思。

我猜不出来他在想些什么，也不知道他究竟会给我什么答案，心里有些七上八下的。

隔了一会儿，季川才缓缓地说了句：“好吧，我们交往试试看吧。”

季川是我的初恋，第一次对男生告白就以胜利告终，这让我兴奋了很久。不过，后来我才得知，季川根本就没看我的日记内容，他只是在操场上捡到了我的日记本，打开封面看到我的名字，便把它还给我了。最令我生气的事情是，他告诉我那次给贫困小学捐款，他连吃饭的钱都没有留是因为他把吃饭的钱都存在饭卡里，那些钱只是他一个礼拜的零花钱罢了。

于是，季川挨了我一顿狂风暴雨般的暴打。对于一次无意的举动便换来了我的心这件事，他至今为止都觉得极为自豪。其实，最令我生气的是，原本那天他是打算借着还我日记本的机会约我去吃饭，再借着吃饭看个电影，好顺理成章地开始追我的，没想到我却那么干脆利落地确定了两人的关系，这简直就是他的意外之喜。

从那之后，我一直觉得，我的人生就是一场悲剧，想要得到什么都是那么难，非要经历一番磨难才行，简直就像是命运的弃儿，而有些人，什么都不用想，也什么都不用努力，一出生就得到了一切，和那些天之骄子相比，我一直都是个输家，只有季川才是我靠自己努力赢来的最棒的奖品。

想到这里，我看着手里姚逸舟送的日记本，不由得笑了起来。

教室门口一阵哄闹，一个女生拿着一个精美的袋子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把袋子放在姚逸舟桌子上便飞快地跑了。

姚逸舟看了那个女生一眼，又扭头看了我一眼。

我探起身子，直接把那个袋子拿了过来。

我忍不住叹了口气。这样的事情已经发生过无数次了，自从姚逸舟在学校新年晚会上小露一手之后，那些姑娘就被他拉小提琴的样子迷得神魂颠倒，动不动就送礼物给他。而姚逸舟似乎对那些礼物不怎么喜欢，每次都顺手转送给我。次数多了之后，他几乎是连看都不看，直接就把礼物送给了我。

这次也不例外，这姑娘送给姚逸舟的礼物自然是落到了我的手里。其实我特别纳闷，姚逸舟拉小提琴的时候，我还特意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了一整个下午，都没有和他擦出一丁点火花。对此，我觉得只有一句话可以解释，那就是，我们这辈子注定是朋友，是兄弟。

姚逸舟的归来令我的心情格外好。其实，我并不是喜欢别人送给姚逸舟的那些礼物，我也不是每次都想要，我只是喜欢拆礼物的那种心情，因为从小到大，我很少收到礼物。

拆了礼物的包装之后，里面还有个盒子，我打都没有打开，直接就把盒子塞到了书包里。恰好老师走了进来，我便打开书本一本正经地听起了课。

我今天的状态实在是太奇怪了，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原本怎么也听不进去的专业课好像也没有之前那么难懂，这是我第一次上课听懂了老师在讲些什么。这让我觉得有些惊喜，要是照这个样子下去，我的专业课肯定能通过。

上完一天的课，姚逸舟要去练琴，让我去看他练琴，我坚定地拒绝了。姚逸舟练琴我又不是没看过，每次听他拉琴我都想睡觉，而他又是那种只要手里拿着琴就忘乎所以的人。

我拨通了季川的号码，没有人接。看来，他又去了跆拳道练习室，把手机忘在更衣室了。无奈，我只得收起电话。一阵又一阵的困意袭来，我准备去家里补个觉。

出了校门没走多远就是公交站，我百无聊赖地等着公交车，准备以最慢的速度回家。

学校离我家里有十几站路，每次我都会挑最堵车的时候坐。其实，每次我都是抱着凑热闹的心情在等公交车，因为，只有在最堵车的时候坐公交车，我才能感觉到身边有那么多人正在陪着我，心里才不会觉得孤单。

今天坐公交车的时间点也是最堵的时候，公交车来得有点慢，但我没有一丝一毫的焦急，比起待在家里看着父亲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我更愿意把时间留在别的地方。

等了半个多小时，公交车还没来，我打算回头去买瓶水，哪知没走几步，一辆银灰色的布加尼迪停在了我身边。

就在我纳闷是谁这么阔气的时候，一个身着白色连衣裙的中年女人从车上走了下来。

在看到了我的脸之后，她的神情有些激动：“你是小雅吗？都长这么大了，是个大姑娘了！我是你的妈妈，我们找个地方谈谈吧！”

我看着眼前这个中年女人，心突然像被什么东西揪住一样。这些年来，我刻意地遗忘她，可是，当她的面孔出现在我的眼前，关于她的一切细节都生动了起来。

是的，在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我的直觉就告诉我，这个中年女人就是我的妈妈，因为我有张和她极为相像的脸，我们的眉眼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这一刻，我突然有些明了父亲为什么对我这么厌烦，这么冷淡，从小就销毁了所有关于母亲的照片不说，也不让任何人在我的面前提起，似乎母亲就像是凭空冒出来的，又凭空消失了一般。

有时候，时间显得特别残忍，它可以让人把原本十分在意的人和事逐渐地忘掉，就好像那些人从来就没有在你的生命中出现过，那些悲伤的事情从来就没有在你的身上发生过一样。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刻意地忽略母亲的存在，就像父亲刻意地对我冷淡一样，我们都固执地坚持着。

看着母亲一脸期盼的样子，我拍了拍裤腿上的泥点，冷哼了一声，冰冷地说：“这是谁素质这么低？刹车踩那么急，溅了我一身泥，真是倒霉透顶。以为开了辆布加尼迪就是有钱人了吗？”

母亲的脸色顿时变得极不自然。

我又拍了拍衣服上的泥点，哼了一声，仰着头往前走去，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可我的心一阵一阵地抽痛，怎么也平静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