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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请与我十指相扣

第五章 请与我十指相扣

书名:记忆会记得作者名:锦年本章字数:10618更新时间:2023-12-27 20:33:36

有些东西,你以为很牢固,可是只要风吹草动就会原形毕露;有些东西你守护了很久,可往往最后却变成了别人的嫁衣。心狠手辣不是坏事,因为只有心狠手辣的人才能得到最终想要的东西。我不相信命理,不相信所谓的“不是你的终究不是你的”这种鬼话,我只相信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汤若宓

01

入了冬以后,很快就迎来了圣诞节。

许是圣诞的热闹,连气温都高了几度,入夜后,哪怕仍有寒风穿梭在校园里,却丝毫感觉不到寒意。而此时,季艺的班级正在教室里举办着圣诞活动,气氛极好,但在猜拳抽签的游戏中,季艺却败下阵来,只好抽取任务签。

“抽到此签的人,必须一个人去唯心咖啡店找到隐藏在店里的圣诞袜子。温馨提醒:袜子上绣有‘旅一班’的才是真正的圣诞袜哦。”

在季艺抽签后,聂漫欣抢了过来,念出了字条里的任务。

季艺了然地点头,做了个“OK”的手势便要出发,而迈步的同时,身后却传来了何言承的声音:“我和你一起去吧。”他说完,在她转头时,又解释似的补充了一句,“我想去买咖啡。”

于是,全班哄闹起来。

季艺当即就红了脸,却没有拒绝,只径自出了教室。

因是圣诞,校园里熙攘着人群,耳边的喧嚣除了圣诞歌,还有陌生人的快乐。而在人来人往里,两个人并肩走着,却默契地没有说一句多余的话,只是她的肩膀与他的手臂时不时就亲密碰撞,更为这热闹里的沉默添了一抹暧昧。

像是头顶上的烟花在心里盛放,在一声声的烟火声中,两个人都小心翼翼地护住了怦然的心。

都在假装着若无其事,都在无措中领会着心跳如鼓的奥妙。

然而,在抵达唯心咖啡店时,这默默的怦然感觉就在瞬间被汤若宓的出现驱逐了。只见她从咖啡店内奔了出来,一下子就拥抱住了何言承,然后就大声地向店门口的几个女生宣布:“这就是我的男朋友哦,何言承。”

“我不是!”何言承闻言,立刻皱着眉,略带责备地瞪了她一眼,“若宓,你在作弄我还是捉弄你朋友?今天是圣诞节,又不是愚人节!”

话音落下,他微微侧过视线去看季艺的神情,在汤若宓的恶作剧之下,他第一个想到的人便是季艺,他怕她误会。可是,季艺自始至终都一脸平静,从她的表情里察觉不出半点醋意的何言承忽然又有些失落。他微微地轻叹了一口气,而下一秒,汤若宓依旧笑着的、半开玩笑的声音再次潜入了耳朵里。

“不管是不是都好,反正哥哥是我一个人的,其他的女生统统都不要妄想打我哥哥的主意哦!”说着,汤若宓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季艺。

虽然玩笑着的“警告”表面上是说给自己的朋友们听的,但实际上却将矛盾对准了季艺。

对视的瞬间,季艺分明从汤若宓的眼里看到了敌意。

其实,她早就察觉到汤若宓对她若隐若现的敌意,追究起来,像是始于她与何言承和好之后。与兄妹俩的接触多起来以后,她也揣测过汤若宓与何言承的关系,后来听说他们只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妹,她便对汤若宓有了怀疑,而这一刻,清楚地从汤若宓的声明里读出了她对何言承的心意时,她便笃定了汤若宓的敌意。

只是,当汤若宓如此趾高气扬地表示对何言承的“所有权”时,季艺的心里仍是觉得很不舒服。

于是,她便直接迈步,进了咖啡店。

“季艺。”

见季艺兀自走开,忐忑不安的何言承连忙追上,但季艺却未有理会,而是隐入了人群中开始一心寻找起圣诞袜。见状,何言承只好叹息着,然后默默地帮她找起了圣诞袜。

只是,季艺未曾料到的是,汤若宓居然还会特意跑到自己面前来,直接低声警告。

“刚刚我说的话,你最好不要装作听不见哦。”人群中,汤若宓在季艺面前笑得嫣然,“言承哥一直都很疼我,很爱护我。我生病时,他会不眠不休地守着我;我难过时,他会想尽办法让我笑一笑。总之,我想做什么,他都会陪着我,哪怕我想要天上的星星,他都会摘给我,因为我是唯一一个被他放在心里的女生。是唯一一个哦。所以,言承哥是绝对不会为了别的女生而丢下我的。不过,季艺你这么会耍手段,我必须小心防范,所以,我是绝对不会让你和言承哥有进一步的发展的。”

看着汤若宓眼里趾高气扬的得意,季艺微微蹙了眉,原想说些什么,但汤若宓却仿佛不想等待,直接就转身走开。

季艺听着喧嚣在耳边的那些快乐,心却莫名地起了刺。

她不想承认什么,可是却分明地感觉到自己的心好像是在妒忌。

正当她惊诧着的恍惚间,何言承的声音从身后飘了过来:“我找到圣诞袜了。”

季艺吓了一跳,有些心虚地“哦”了一声,拿过他手里的圣诞袜就匆匆出了咖啡店。整个过程,连看都不敢看他一眼,怕被他看穿了什么。

不知所以的何言承莫名不已,可在下一秒就忽然想起汤若宓恶作剧的话,于是想到,或许她真的是误会了他和汤若宓,所以不想与之过于亲密。

念想及此,他快步追了出去。

等他追上了季艺之后,季艺早已平复了心情,两个人之间却仍然尴尬着。

思虑了数秒,像是在组织着对白,过后何言承才有些不着边际地对她说:“若宓的话,你不用放在心上的。”

“啊?”

“总之,我只是她哥哥。”

“哦。”

至此,两人再次陷入沉默。天空中的烟火依然绚烂着,彩色的光闪烁着映在了他们脸上,他们只需要一个偏头的动作,便可将烟火倒映下的对方收入记忆之中,可是,只自顾自地掩饰自己心思的两人却将目光散落在了别处。

02

“季艺,我听说过两天有个摄影展,你有兴趣一起去吗?”

何言承的邀请抛过来的时候,正在分发表格的季艺刚站定在他的身旁。听见他的邀请后,季艺也没有看他,只默默地抽出手里一叠表格中的一张,递过去给他,一边淡漠地回答:“不好意思,我没空呢。”

“哦。”何言承接过表格,季艺已经迈步走到他的后桌,他连忙又转过身,问,“那下课后一起去摄影协会开会吧。”

“呃,我有事,会晚点过去。”季艺仍然没有看他一眼,将表格发给他后桌的两个同学后,又迈步到了更后面,连给他最后应答的时间都没有。

何言承的目光随着她飘远,眉心已起了褶皱。

自从圣诞节之后,季艺对他就好似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他每次主动找她说话或是邀约,她都在躲避,令他觉得两个人一下子又恢复到了先前陌生人的关系。对于季艺突然之间的疏离,何言承莫名之余,也很是恼怒。而后知后觉的他,在深究之后,才忆起汤若宓恶作剧的话语,恍然顿悟了一般,将季艺的疏离与汤若宓联系在一起。只是,他不确定,她是因为误会而生气,还是纯粹不想介入别人的感情里。虽然他更希望是前者,但他的理智却更偏向于后者。

于是,终于按捺不住的何言承,在放学后就直接挡住了她的去路。

心里想问的很多,关于她的疏远,关于彼此的误会,可是,那么多的疑惑拥堵在喉咙里,最后他深藏在心里的那一句——

“你对我到底是什么感觉?”

毫无预兆地冲出了口,冲动到自己都有些反应不过来,于是何言承尴尬地红了耳根。可尴尬过后,仍想知道答案的他却迅速地挣脱了尴尬,反而开始一脸期待地等待着季艺的回复。

时间一秒一秒地消逝。

但是,季艺始终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从他问题脱口的那一刻开始,她就低垂着脑袋,目光定定地落在自己的脚上。对于何言承的问题,心慌如鹿撞的她没有办法回答,她并不想承认这一刻的心慌意乱,也没有办法和盘托出一开始就目的明确的接近,这都是她难以启齿的答案。

而如今,面对何言承的质疑,季艺更觉得歉疚。因为一直以来,何言承对她的维护她都看在了眼里,很多时候,她惊诧他的温柔,心里也很感激,并时常会觉得自己为了追查真相而接近他的行为确实很小人。

季艺有时候是想放弃的,可是一想到父母,她就不甘心。

然而,在她最摇摆不定的时候,汤若宓却坚定了她要和何言承保持距离的信念。若不是圣诞节当晚汤若宓的那些话,季艺也许还挣扎在“继续”与“放弃”之间,是汤若宓给予了她犹如当头棒喝的一击。

其实,在自己策划的步步接近里,季艺早已经发现,越是接近何言承,她的内心就越是混乱,而在汤若宓的“警告”里,她才突然顿悟,她不想伤害到他,也不想介入他与汤若宓之间。更重要的是,她发现自己似乎没有办法接受他就是当年的绑匪这个真相。

看似漫长却不过短短两分钟的沉默对峙,最终结束在聂漫欣的呼唤里——“季艺,你怎么还不快点?”

“哦,来了。”

朝着不远处的聂漫欣回了话,季艺微微抬头的瞬间,往旁边迈步,然后快步朝聂漫欣跑去。

分明就是落荒而逃的姿态,而在抬头的那一瞬间,她明明可以看到他的脸,但目光只到他的下巴,就匆匆地撤走了,到底还是不敢对视。

而一个人被抛在了原地,何言承的心忽地空了。

风从不远处拂来,霎时就钻入了心房,霸占了一整颗心来招摇它的冰冷。

03

季艺以为,自己是真的可以放弃,不再继续去接近何言承套取与绑架案有关的线索的,她也以为,对何言承的疏远足以使得两个人从此往后相见陌路。可是,不过经历了一场露营活动,她便又重新站在了他的身边,以另一种身份。

那场露营活动是摄影协会与露营社一起举办的联谊活动,两个社团的成员一起到郊外露营。

因为各种流言,露营社的女生们统统排挤起季艺,甚至还说了不少难听的话。季艺本就不在意,但偏偏何言承介意,于是他为其出头,将那些女生贬得一文不值。

然而,何言承却不知道,仅仅因为他的在意,露营社几个喜欢他的女生便萌生了怒意和妒意。于是她们便联合起来,将季艺骗至了传说中的迷踪林。

迷踪林在本市本是出了名的迷雾林,因常年被雾气笼罩,看不清前路,所以很容易迷失方向。

女生们只想到教训教训季艺,却不想季艺进了迷踪林不久,天气就发生突变,整个天忽然就黑了下来,紧接着豆大的雨滴便乘风袭来。女生们各自悻悻起来,谁都不敢提及季艺,但第一时间就想起了季艺的何言承马上就察觉到了她的失踪。

拨打了几遍季艺的手机号码,但却被提醒不在服务区内,于是无法安定心神的何言承立即就冲出了帐篷。

此时,季艺正冒雨奔跑在林子里。

偌大的雨滴从头顶上砸下,冰冷刺骨,季艺哆嗦着,却不敢停下,仿若如此便能抵御寒冷。

季艺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跑了多久,也不知道还要在这林子里停留多久,她只觉得双脚愈来愈麻痹,虽然心慌乱恐惧,可是她真的没有力气再跑下去了,迫不得已的她便躲在了某个石洞口里。

何言承找到季艺的时候,一遍遍声嘶力竭的呼唤已经沙哑了他的喉咙。

所以,当季艺从石洞口里探身出来回应他时,激动的他就再也不能言语了。只见他当即就冲向前,将她紧紧地拥抱住。

刹那间,狂乱的心跳和急促的呼吸已经湮没了风雨声,彼此身上的体温也瞬间消除了寒冷。

两个人都没有拒绝这一刻的亲密,若不是一声闷雷硬生生地横穿入他们的世界,季艺也不会伸手推开何言承。

匆匆结束了毫无预兆的拥抱,两个人都躲进了石洞里。

石洞外的世界被狂风暴雨侵袭着,石洞内两人的心也同样兵荒马乱着,像是寻不到最合适的对白,于是默契地保持着沉默。

许久之后,还是何言承先开了口,说:“还好,找到你了。”

季艺微微一愣,低声说了句:“还好。只是,可能这次要连累你了。”

想不到他会孤身犯险来找寻自己,季艺感动之际,心也安定下来,可是,想到目前的困境,歉疚不已。

而察觉到季艺话语里的感动与歉疚,何言承忽然就想起了这几日以来她的冷落。

于是,他兀地开口,说:“那你见到我开心吗,季艺?”

季艺闻言,尴尬又心虚,头禁不住就低了下去,拒绝回答。

仿若是料到话题的开口便只会得到她的沉默回应,何言承无奈一笑,继续自顾自地说了起来:“从初遇开始,与你的三次见面,都好像没有很好的印象。后来,一张照片改变了我对你的初印象。再后来,慢慢的,我又看到了不一样的你。我觉得,你温柔,却也坚强;你孤单,却又自得其乐。你跟我认识的很多女生不同,我总是想再多一些了解你,可是,你却时不时就会将我推开。我不明白你的忽冷忽热,我在意你的若远似近,我会因为你的快乐而开心,会因为你的亲近而心动,也会因为你的冷落而误会。季艺,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误会了我和若宓,但我不想被你误会,我喜欢的是你,我想和你在一起。”

“啊?”季艺有些惊诧,顿时反应不过来。

“做我女朋友。”没有预料到的告白,何言承干脆选择直视自己的感情。

而已经冷静下来的季艺看着他,像是在犹豫不决着,好半晌,她才轻轻地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他的告白。那轻微的动作,霎时就在何言承的心里撩拨起涟漪,他激动而且兴奋着,连忙抓住了她的手,有些难以置信地问着:“真的吗?季艺,你真的答应了吗?”

季艺抿嘴,再一次点头。

雀跃难掩的何言承一把将她拥住,这一次的拥抱,像是在证明这一刻的真假。

可是,何言承不知道,季艺之所以会答应,是因为她觉得他很可能与当年的绑架案有关,如果答应他的告白,就可以掌握到更多的线索了。所以,哪怕心里在告诫着她这样对何言承有多不公平,她还是一意孤行了,毕竟,决定放弃调查之后,她就不停地梦见那个雨夜,她始终对真相耿耿于怀。

……

从迷踪林出来后,季艺便开始以“女朋友”的身份站在何言承的身边。

只是,事情的发展与她想象的不同,一段时间的相处,季艺仍然未能从何言承身上得到关于绑架案的任何信息。

对于三年前在穗川市所经历过的事,何言承仍旧缄口不提。但对季艺,他却是呵护备至。上课时,何言承会霸占两个人的位置,下课后会陪着她一起吃饭,将她的喜好都记得清清楚楚,吃饭时会帮她挑走她不喜欢的姜末姜丝。他会在第一时间察觉到她的不舒服,在她连连咳嗽时立刻递上温水,或者在她打喷嚏时递上纸巾。在她情绪低落时,他会费尽心思博她一笑;在注意到她对某个小饰物有喜爱的目光时,会偷偷买来送给她。自从父母逝世后,季艺就再未得到这般宠爱了,她越来越明白自己和他在一起,也许不仅仅因为想知道真相。

与何言承的恋爱是甜蜜的,但仍有不快乐的事情发生。

因为得知季艺和何言承在一起,汤若宓非常嫉妒,因上次在何言承面前说了季艺坏话被他指责,所以这一次她不敢贸然说些什么。因此在何言承看得到的时候,汤若宓便友好地与季艺相处,在何言承看不到的时候,她却一而再地为难季艺。

甚至因为嫉妒,汤若宓还以游客身份,在论坛上发帖子,编出故事,指当初是因为季艺的任性才会害死了她的父母。帖子里,汤若宓言语激烈,把季艺描绘成极度不堪的女生,还扬言说她根本就配不上何言承。

对于汤若宓的敌意,季艺心知肚明,所以帖子出来时,她第一时间便知道对方的身份了。

可当聂漫欣扬言要找出背后的始作俑者时,她却拦下了她。

季艺并不想与汤若宓多做纠缠,何况她从来都只当她是张牙舞爪任性刁蛮的小孩,虽不喜欢,却从未真正厌恶过她。

但她愈是忍让,汤若宓就愈是嚣张。

这天她伙同着莫晓晓,故意来寻她麻烦。

已经一再忍耐,季艺并不想再继续纵容,于是,直接便教训起了汤若宓,说:“你为人阴险,只会在背后耍手段,装无辜。如果言承知道你是这么可怕的人,我想他可能会不想认你这个妹妹。”

她的声音很平静,却瞬间就刺到了汤若宓的心。

一语中的。

汤若宓已经不可能成为何言承的爱人了,而妹妹是她目前唯一还能保持的地位,可若是连妹妹都做不成了,那么两个人就只能沦落成陌生人了。虽然是妹妹,但她依旧受尽宠爱,可若沦为陌生人,只怕何言承大抵连看她一眼都成了她的奢侈吧。

一厢情愿的爱情,向来就需要卑躬屈膝。

所以,汤若宓最终还是败下阵来,再不敢反驳半句,只能悻悻地走了。

04

两天后,季艺在回家的路上被苏颂拦住了去路。

彼时的苏颂站在她跟前,与她的距离不到一米,他的眼睛通红,像是装载着熊熊燃烧着的烈火。季艺微微蹙了蹙眉,正欲问话时,苏颂却先一步开口,问:“你是不是真的跟那个何言承恋爱了?”

季艺一怔,随即毫不犹豫地回答:“真的。”

然而,她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的话音还未散去,苏颂直接拿出刀子,往自己手臂上划了一刀。

在看见刀子的那一霎,季艺很惊慌,连忙就伸手去阻止,但仍是慢了一步,鲜红色的血液瞬间就沿着刀口溢出来,刺红了她的双眸。

“你做什么啊?疯了吗?”季艺惊呼着,却丝毫没有因慌乱而失去分寸,连忙伸手捂住他手腕上的伤口。

“阿艺,我是疯了,你知道的啊。”苏颂看着她脸上的紧张神色,露着微笑。

“苏颂!”季艺既无语也无奈,“我马上带你去医院!”

“我不要,除非你和他分手。”苏颂挣脱了她,脸上依旧是无辜又灿烂的笑容。

从前,他的笑容就像是温暖的阳光,她如何生气,都会被温暖,可这一刻却不是。看着眼前的苏颂,季艺觉得,这笑容沉重得令她几欲窒息。她从前只当他是小孩,总想着有一天他会看到更广阔的天空,也会放下对她的执念,可没想到原来他心里的执念已经超乎了她的想象。

她知道,自己不能再继续纵容他了,是时候该让苏颂彻底地离开自己了。

于是,她直接冷着脸色,只给了他一句:“苏颂,不要威胁我!”

尔后,她便直接无视苏颂的所有反抗,一心执拗地、奋力地拽着他,最后终于半是搀扶半是拉扯地将他拽到了医院。

默默地等待医生给苏颂处理好伤口之后,季艺才坐到了病床旁。

对上苏颂哀伤的眼神,季艺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柔声道:“苏颂,今天的事,我不希望发生第二次。”

闻言,苏颂淡淡地扯了扯嘴角:“那你和他分手。”

“就算我和他分手,我也不会接受你的。”对于他的偏执,她顿起愠色,“苏颂,我和你永远都不会从朋友或者姐弟变成情侣的,永远不会。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从我们离开治疗所的那一刻开始,我们本就该回归彼此的轨道,我知道你很依赖我的照顾,但无论你多么依恋那段时光的温暖,你都必须抛弃。苏颂,这两年来,你一次次地闯祸,我一次次地帮你收拾烂摊子,只是因为我把你当成弟弟疼爱,那根本不是相爱的证据,我也不可能一直都是你的救世主。苏颂,我们都有各自的人生,也从来不在同一条路上,我想过我自己的人生,你也应该有更好的生活。我们都应该清楚的,从离开治疗所的那一刻开始,我们就该各安天命的。”

“阿艺。”听着季艺说了好长的一段话,苏颂鼻子微酸起来,“我们,是不是永远都不可能在一起?”

“是。”季艺不想伤害他,但长痛不如短痛,所以她还是决绝地点了头。

“我不信!”在她的笃定里,苏颂的眼泪禁不住就溢出了眼眶,他仍然固执地不肯面对现实,“阿艺,这个世界上只有我最了解你,也最爱你,没有人可以代替我的存在!”

季艺叹气:“也许你可能是最爱我的,但是,我并不爱你。”

她说尽了决绝的话,可苏颂偏过脸,居然委曲求全起来,说:“我可以等你爱我,我可以等的,我都等了三年了。”

太美的承诺,可能真的是因为太年轻了,所以说起来不费余力。

可是,季艺却依旧只能说:“对不起,苏颂。”

一句“对不起”,似乎比“我并不爱你”更加伤人心,苏颂咬牙,趁着季艺不备一把就夺过了她手里的手机,快速地找到了何言承的号码,拨了过去:“马上来市一医院,我和阿艺在等你。”

只一句,他便挂了电话。

抢不回手机的季艺只能蹙着眉瞪着他:“苏颂,我说了,我不会跟他分手的,你能不能成熟点,这样幼稚的你是我最不喜欢的!”

仿若是悲伤到了极点,苏颂不怒反笑:“反正,你也不喜欢我。”

不久后,何言承便到了医院,他本不想过来,但因电话是从季艺手机里打出的,而再回拨时却一直无人接听,所以放心不下的他便马上赶了过来。

一见到何言承,苏颂就斜着眼,一副挑衅的样子看着他,质问:“我能为了阿艺去死,你能不能?”

闻言,何言承冷冷一笑,随即痛斥道:“成天把轻生挂在嘴边,你不过是个幼稚的小孩子罢了。能为她去死又怎样,你永远只会拖累她,就连死也是一种拖累。你根本就没有能力保护季艺,除了为她死,你还能做到什么呢?苏颂,爱一个人不是动不动就为了她去死,爱情的美好,是努力让彼此过得更好,是在对方遇到挫折或悲伤时,给予鼓励,令对方有勇气面对所有的挫折与悲伤,令对方对生活充满希望,像你这样抵死的纠缠,爱的不过只是自己罢了。”

一口气说完了心中所想后,何言承直接拉过了季艺的手,完全不给苏颂任何反应的机会,就干净利落地离开了,只留下苏颂一个人崩溃地躺在病床上泪流满面。

离开时,季艺是不放心的,毕竟苏颂刚为了她自伤,她害怕何言承毫不留情的痛斥会令他再一次想不开而伤害自己。但是,她的心却清楚地知道,这一次自己必须如此决绝地离开,否则苏颂永远都会用这样的方法留住她。

而第二天,季艺就接到了苏颂的电话。

按下接听键的时候,她还在皱着眉头,担心着那一边的他是否还在执着着自己的喜欢,可是,苏颂却告诉她,说:“阿艺,我愿意放手了。”

季艺不知道,苏颂到底鼓起了多大的勇气,才会决定放弃。

在何言承的痛斥之前,他从来没有认真去考虑过,什么是真正的爱,他只知道,爱了就要去努力争取,爱了就要跟对方一辈子在一起。但何言承的一番话,令他幡然顿悟。原来,一直以来自己的爱都太肤浅了,可是,这自省并不足以令他放弃这份执着的爱,令他放弃的,是来自医生的一份检验报告。

既然丧失了可以给予她幸福的资格,那么他也只能放手。

不是因为不爱了,是因为太爱了。

05

挂断了电话后,季艺就想起了何言承。

与苏颂之间的问题已经解决了,她的心也释然了。可是,感情的困扰除了来自苏颂,也来自何言承。一直以来,季艺都很清楚自己答应他告白的初衷,但对何言承的感情却越来越明朗,她已经不想再挣扎在感情变化里了,这种既是恋人却又在小心算计着的矛盾,令她的心纠结难受。而她最害怕的,始终只有一样,她怕知道何言承与绑架案有关。

她已经爱上了他。

可是,如果他真的是绑架案的策划者,那么她就不应该爱上他,哪怕已经爱上,也必须马上停止。

若一切都与他无关,那么爱就可以光明正大,若一切皆为他所为,那么爱就应该灰飞烟灭。而季艺也知道,在真相明了之前,所有的感情都应该搁浅,以免情到深处无法自拔的时候,才发现这份爱,连深埋地底都会被唾弃。

反复地思量后,季艺决定,这一次要把事情弄清楚。

爱或是不爱,都应该让真相来抉择。

于是,想尽了办法都没能从何言承身上套取到一点线索的季艺,最终决定兵行险着。她写了一名匿名信,直接发送到何言承的邮箱里,信里,季艺谎称三年前见过何言承所做过的事情,言语晦暗,并且约他第二天到山海大马路尽头的山脚下见面。

匿名信发送之后,季艺的心一直无法冷静下来。

既是紧张,又是害怕,甚至还有一瞬间她是犹豫的,她怕何言承赴约,怕他说出的真相就是她最不愿意接受的。可是,她清楚地知道,这一次她绝对不能逃避。

忐忑不安地等待,终于到了第二天晚上。

约定的时间是在晚上七点,季艺提前抵达,却故意隐身在路边的树丛里。

整个世界昏暗着,只有马路上零星的微弱灯光在努力地给予她一点温暖。本应是静谧的夜晚,风时不时掠过,仿若带着愠色,将脾气打发在周遭的树木身上,于是季艺的耳边便充斥着哀嚎。荒凉从某个角落出发,乘着寒风四处流窜,见缝插针地入驻了她的心,戏弄着她忐忑的心,于是她禁不住就哆嗦起来。

仿佛等待了许久,季艺才听到了脚步声。

霎时,她平息凝气着,她不敢循声望去,只定定地盯着自己眼前。而不过半瞬,一个熟悉的身影就缓步从她眼前走过,季艺不禁圆睁着眼睛。

是何言承!

他真的赴约了!

难道,真的……是他?

季艺不敢相信也不愿意相信,可是,借着微弱的灯光,她看清楚了那人的脸,那明明就是何言承。而此刻,他正是一脸的紧张。

恍惚间,有泪迷蒙了视线。

季艺咬了咬唇,捂住了嘴巴,连呼吸都小心翼翼起来,生怕惊扰了何言承。

她觉得自己应该马上冲上去,将当年的事问个一清二楚的,可是,她的双脚却好似生了根,深深地扎在了地上,无法动弹。

一遍遍地深呼吸后,季艺才终于将悲伤搁置。

从树丛里出来,她迈步奔向何言承,然而,她才迈开步子,身后忽然有一只手拉住了她的手腕,紧接着嘴也被捂住了。

季艺完全没有反应的时间,就被身后的人拉扯着到了一旁的草地里。

惊慌不已的她只能拼命挣扎着,但面对几个又高又壮的流氓,她的挣扎只是徒劳。

而,仿若是她的挣扎惹怒了对方,忽然有人一巴掌就打在了她的脸上,怒喝着:“给我安静点!”

已经踉跄着跌坐在地上,惊恐地抬头看着眼前的人,一张张的脸明明在眼前,她却始终辨不出轮廓,这种无力感瞬间就令她想起了三年前的自己。若不是她认不得那张脸,父母也不必枉死。

正当季艺胡思乱想着,有人忽然说了一句:“老大,是不是可以随便玩?”

季艺闻声望去,见那人脸上尽是不怀好意的笑容,她禁不住哆嗦起来,颤抖着声音高呼:“救……救命啊!”

声音出口的刹那,那人一手抓住了她的手腕,一手甩给了她一个耳光。

如此逼近的距离,季艺慌乱无措,她根本不敢想象,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就在她惊恐至极时,一声冷喝制止了眼前的流氓们的动作。

“放开她!”

未去辨别声音,刹那间,季艺想到了何言承。然而,抬眼望去时,她却发现,那人并不是何言承。蓦然地,她有些难过,有些失落,借着这场虚惊,她的眼泪瞬间就湿了脸庞。

……

唯心咖啡店阁楼。

关施林给一直在微微颤抖着的季艺倒了一杯温水,随后坐在了一旁,微微地笑着,问:“为什么每次遇见你,都是在你陷于各种‘危险’状况的时候?”

季艺没有回答,虚惊未过的她,瞬间就想起了何言承。

每次要接近真相的时候,她就出事了,她笃定这不是巧合。

轻轻地抿了一口水,微热的温度瞬间就缓下了她的哆嗦,于是她仰起头,将一整杯的温水都灌入了喉中。

杯子递过去给关施林时,手机响了起来。

季艺的心一颤,在看见屏幕上“何言承”三个字时,所有隐藏着的情绪瞬间就爆发了。

她立刻按下了接听键,不等那边的他说话,兀自就质问起来:“三年前你来穗川市做过什么?你是不是参与了绑架案?是不是你绑架了我?为什么每次要接近真相的时候,我都会遭遇不测?为什么每次你都能安然地逃过我的追踪?何言承,你说,到底是不是你害死了我的父母?你说啊!”

她质问着的声音越来越低弱,眼泪早已经溢出了眼眶。

可是,面对她的质问,那边的何言承却挂断了电话,等待的答案变成了忙音,季艺崩溃了一般,当即就跌坐在地上,低低地哭泣起来。

何言承在逃避。

逃避是因为心虚,心虚是因为他真的与那件事有关。

季艺的心痛了起来,撕心裂肺,这一次的心痛,比三年前还要剧烈,她觉得连呼吸都隐隐作痛着,她几乎就要窒息了。

看着季艺伤心欲绝的样子,关施林叹了一口气,伸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脑袋,似在安抚。

而片刻的安抚过后,季艺虽然止住了眼泪,却依然心情低落着,于是,关施林便问她:“听歌吗?”

季艺没有回头,却微微抬眼看他。

关施林莞尔,走到一旁,拿起吉他就唱了起来,是她未听过的歌,歌声沧桑,但却有着另一种柔情,歌词里的内容好像是说哥哥在轻哄着做了噩梦的妹妹。

短短两分钟,一曲歌便已落幕。

平缓下情绪的季艺禁不住问他:“这首歌叫什么名字?”

“没有名字。”关施林笑笑,“这是我自己作的曲子,自己填的词。”

“写给你妹妹的?那你妹妹呢?”

“很久以前就病死了。”

闻言,季艺尴尬起来,连忙道歉:“对不起。”

关施林依旧微微笑着,说:“没事,你饿不饿,我烤了蛋糕,要不要尝尝?我妹妹小时候很喜欢吃蛋糕的。”

说起自家妹妹时,关施林一脸的柔软情意。

从未有过兄长疼爱的季艺,忽然觉得眼前的关施林似乎是将她当成了他的妹妹般对待,而自己,似乎也并不抗拒这种兄长的疼爱。

于是她点头,笑了笑:“好啊,谢谢关老板。”

“叫我关大哥吧。”关施林闻言,摸了摸鼻子,装作嫌弃地道,“关老板很见外,又显老。”

“好的,关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