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祸兮福兮？

　　“夫人，柳奶娘回来了。说自家里给您带了点腌渍的小菜，请您尝尝。”霞明脆生生的声音传来。

　　“那就让她进来吧。”将军夫人道。

　　柳奶娘低眉顺眼的走了进来，对着将军夫人行了一礼。霞明同浮夕退了出去。

　　“回夫人，奴婢幸不辱命，白姨娘信了。”

　　柳奶娘将当日在后跨院所言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韩奶娘这个主意十分不错。半真半假，终是哄过了那贱人。只可怜我儿背了个病弱的名声。”将军夫人怜惜的看着大公子。

　　“这也是暂时的，待到咱们收拾了白姨娘，自然就真相大白了。况且大公子出生不是找高人算过，大公子命中带吉，遇事自会逢凶化吉，当日之事不也是逢凶化吉了么！”李妈妈安慰道。

　　正是如此，将军夫人当日才同意招娣的主意，让柳奶娘给白姨娘传递假消息，说大公子用了五倍子身体孱弱，否则她宁可一鞭子抽死白清晗那个贱人也不会拿自家儿子来做诈。

　　“夫人不是经常说，如果说说就能影响人的命数，那咱们大历朝较之渊朝数十倍的人数，每人说上一句，也够让渊狗倒霉的。何必再让那些个大好男儿上阵杀敌呢。”招娣故意同将军夫人打趣道。

　　“哈哈哈。以往总说韩奶娘谨慎，今儿个看来，也是个促狭鬼。”将军夫人听到后指着招娣笑了起来。

　　“罢了，既然做了，这个就不提了。柳奶娘你孩儿可好？”将军夫人问道。

　　柳奶娘默了默，突然跪了下来。

　　“求夫人帮我！”柳奶娘对着将军夫人磕了一个头，滴下一串清泪。

　　柳奶娘归家后才知道，自己的夫君，又纳了两个小妾。刘管事一向喜欢少妇熟女风韵，两个小妾一个是寡妇再嫁，另一个还是从勾栏院脱了籍出来的！二人勾的刘管事整日在家同二人厮磨，竟是全然不管自己两个儿子的死活。

　　刘管事的母亲整日只顾摸牌饮酒，两个小儿吃了上顿没下顿，几个月下来瘦成了一把骨头，穿的衣裳都包了浆，刘管事也毫不在意。

　　刘管家当初看上柳奶娘的皮囊，也很是亲香了一阵，有了新人后却是弃之如履，连带着柳奶娘所生之子也不受待见。

　　柳奶娘心里跟明镜似的，所以才答应了去夫人身边做活，想着只要自己有用，怎么着自己两个儿子也不至于在家中受罪。怎料这个畜生竟然连亲生儿子都不管不顾！

　　当柳奶娘推门进去看见自己四岁的大儿子在给小妾倒痰盂，而那个畜生同两个贱人在一旁笑看时，心中一直压抑的恨意终于压制不住了，她想要他们都死！

　　“老奴一直以为刘管事只是好色一些，谁知竟是这般的猪狗不如！”李妈妈听着都气愤不已。

　　“奴婢回来时，告诉他，如若不好好对待两个孩儿，奴婢就在夫人面前捅破他同白姨娘暗中往来之事，谁也别得好。如此奴婢的两个孩儿方才得了一些照应。但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柳奶娘面上清泪直流，眼底了无生气。

　　“所以奴婢想求夫人，在夫人事成之后，帮助奴婢要回两个孩儿。奴婢愿意为夫人做任何事！”说道孩儿，柳奶娘眼中终于有了一丝光亮。

　　“起来吧，我答应你。”

　　“日后你每五日回去一趟，先看顾着。现在打老鼠怕伤了玉瓶，姑且再忍个把月，等那个贱人生产完，一并收拾了！”将军夫人说。

　　柳奶娘感激不尽的应下了。眼角余光瞟过一旁的韩奶娘，动了动嘴却没有开口。

　　回来之前，刘管事问了不少韩奶娘的事儿，眼中闪过的垂涎表情柳奶娘再熟悉不过。

　　只是，这同她有什么关系？柳奶娘神色漠然，慢慢退了出去。

　　如此又过了十来天，北边还未有消息传回，京城却隐隐流言四起，如同蝉鸣般。外头盛传文将军投敌叛国，当日粮草库失火是将军所为，因被发现才投江失踪，百姓一时议论纷纷。

　　府中气氛十分压抑，这顶大帽子要扣上，整个将军府都落不着好。

　　外头这些事招娣插不上手。只好一心照看好大公子。

　　将军夫人又开始早出晚归，日日秀眉紧锁。

　　除了尚书府，原本同将军交情不错的同僚和同将军夫人相宜的女眷，一个个都对将军府避之不及。

　　“全是一帮趋炎附势的狗东西！”将军夫人将桌子上的茶壶碗盏砸了一地，依然不解心中怒气和恐慌。

　　“夫人！宫中来人要您速速进宫！”霞明快速跑了进来急冲冲的说道。

　　“人呢？”将军夫人腾的起身。

　　“来的是皇后身边的曹公公，正在前院，文大管事在招待！”

　　“快给我更衣！”将军夫人急道。

　　文将军当年被封正二品将军后，也给自己母亲和夫人请封了诰命。

　　命妇入宫着装极是繁琐，将军夫人作为正二品诰命夫人，着装更不能马虎，几个丫头伺候着，也用了一炷香的时间才将将换好出去。

　　留在家里的李妈妈同招娣守着大公子，心里都七上八下的，不知将军夫人此行是福是祸。

　　“也不知是哪个天杀的，竟然敢污蔑咱们将军！说将军通敌叛国竟也有人相信！

　　将军四次南下平叛，此番渊狗进犯，军队节节败退，若不是将军，怕是此时平城都破了！竟然还有人说将军通敌叛国！”李妈妈提起京中流言怒从心起。

　　“将军失踪已经好一阵子了。此时突然传出这样的流言，怕是同当日刺杀将军之人分不开关系。”招娣沉思片刻方说道。

　　“此时只能看皇上如何想了。皇帝若是相信文将军，流言终归只会是流言，如若皇帝不信，只怕……”招娣没有说下去。

　　“将军对皇上对大历朝忠心耿耿，皇上定然会相信将军的！”李妈妈说道。

　　招娣没再言语。

　　自古伴君如伴虎，狡兔死走狗烹的例子例不胜举，谁又敢说一直能得到皇帝的信任呢。只看有没有利用价值罢了。

　　“渊人还在一旁虎视眈眈，边境线一直不太平，对将军来说，也许是好事。”招娣悄悄自言自语。

　　“嗯，也许是好事也不一定呢。咱们就耐心等着吧。”招娣安慰李妈妈。

　　想吃狗肉，也得等抓到兔子再说。也许将军夫人此番进宫的结果没有想象的那么糟糕。

　　将军夫人直至皇宫落钥才忙忙出宫，回到将军府已是酉时三刻了。

　　东厢房里招娣已哄着大公子入睡了。招娣见正房忙而不乱，心中稍定。应该同她预料差不多。

　　一夜无话。

　　次日一早，夫人着人来东厢房，叫招娣带着大公子去正房。

　　招娣到了正房，见将军夫人虽仍旧眉梢微蹙，但精神尚好，心下一宽。

　　“大公子给夫人请安。”招娣抱着大公子行了一礼后站在一旁。

　　大公子看见母亲张着双臂就要抱抱，将军夫人轻笑着接过大公子。

　　“今日大厨房蒸的蛋羹送来了，安哥儿今儿来陪娘亲一道儿用早膳。”将军夫人笑着说道。

　　“大公子陪着夫人进膳，夫人得多用一碗才是。”李妈妈凑趣道。

　　自打将军出事后，将军夫人越吃越少，生生熬瘦了一圈。李妈妈十分心疼，却不敢多劝。

　　“咱们大公子吃饭可香了，现在已经能吃下一整个鸡蛋的蛋羹了。”招娣跟着说道。

　　“那便太好了。当日你说添加辅食我还心里犯嘀咕，还是夫人说韩奶娘一贯育儿有方，人 乳喝久了也不见得是好事，这才给哥儿加了起来。如今您看这小胳膊小腿儿，多有劲！”李妈妈喜滋滋的看着大公子。

　　“奴婢见寻常百姓家的孩儿，母亲还要做活，没条件人 乳吃到几岁，多早早就加了辅食，反而身体壮实，故而奴婢觉着，早点加辅食对大公子有益。

　　幸得夫人支持，否则奴婢也不敢擅自做主啊。”招娣笑着说道。如今招娣在将军夫人面前自有一席之地，较之刚开始也放开了许多。

　　“我本也是这样想的。你看街头的小儿，野草似的长着反而无病无灾，我才想，是不是咱们过于精细对孩儿成长并无好处。”将军夫人笑着说道。

　　招娣心想这古代还是有明白人的。这不就是后世说的养的太过精细没有抵抗力嘛。

　　食罢茶歇，将军夫人说起昨日入宫来。

　　“昨日入宫我才知道，朝中竟有人说我当日去平城是怕留在京中做了人质。”

　　将军夫人想起当时皇后那句“彼时将军夫人携幼子离京北上，究竟为何？果然如他人所言怕为人质否？”，便忍不住心中发凉。

　　“夫人如何回的？”招娣急忙问道。

　　此话太过诛心，一个回复不好，将军就真的成了卖国贼了。

　　“常言道家丑不可外扬，此时却是到了不得不扬的时候。”将军夫人说道。

　　将军夫人跪在凤栾宫，神情又悲愤又无奈又委屈，说起老夫人当日，如何在她孕中设计让将军纳了白姨娘，又如何在自己月子期间给自己亲儿子下药，乃至最后白姨娘有孕作妖，自己忍不下去一走了之，全盘倒出，成功塑造出一位在夫家受尽委屈后又顾及将军子嗣最后愤然出走的高门贵女形象。

　　“皇后娘娘相信了吗？”李妈妈忍不住问道。

　　“应是信了吧。不然现在将军府怕就是一年前的高府了。”将军夫人笑了笑。

　　“夫人！……”李妈妈想到了什么，身子蓦地一抖。

　　一年前时任工部侍郎的高大人，因牵扯到一贪污案中，被抄家流放了。

　　“只是……我总感觉，我说这些的时候，皇后娘娘丝毫没有惊讶，仿佛……早就知道一般。”将军夫人回想起当时皇后娘娘的神情，低声说道。